题名:穿成魔妄剑尊的白月光[穿书] 作者:纳兰十七 简介: 身经百穿绝对控场高手受VS郎艳独绝堕落剑尊美人攻 1. 楚倚阳穿进一本没完结的书里,覆写剧情,算无遗策。 他在各路反派间搅得风生水起,却在秘境里滑铁卢,刚刚生吞妖丹,结下血契,立在面前的黑影便冷然道:“给我儿子解毒,否则死。” ……开玩笑,剧情里没有这段,谁都别想让他走。 可等他看清地上躺着的是谁,瞬间就陷入了沉默—— 别人都可以死,主角不能。 “救他可以,把他眼睛蒙上。” 2. 北境昆仑当代剑子北堂寒夜,郎艳独绝,是四境之中无数人的梦。 他在秘境身受重伤,又中了艳毒,是一个少年救了他。 山洞之中一片黑雾涌动,视线与神识俱被遮蔽,北堂只记得少年的肌肤温暖,性格倔强,脚踝上还有一串金铃,铃声每每纷落如雨,乱人心神。 3. 离开秘境后,北境昆仑有了最年轻的剑尊,而这万千人向往的剑尊有了一个遍寻不得的梦。 无数场合下,恢复成青年模样的楚倚阳与北堂寒夜擦肩而过,仿佛毫不相干地走着各自的剧情。 偏偏血契勾连,神魂相通,夜夜入梦。 梦里北堂寒夜想要什么,他就是什么。 4. 有时他是他的剑,有时候他是他养的猫,最离谱的那一次是他面前厚重石门打开,冰雪迎面扑来地,跪在地上的小孩一抬头,叫了他一声“娘”。 5. 剧情走向关键之日,剑尊北堂入魔之时。 眼看他如书中所写,身世揭开,众叛亲离,被一掌打下魔域深渊。 已经成为各方白月光的楚倚阳大脑一空,跟着跳了下去。 那一瞬间,北堂耳边听见的是在他的梦里,在他的所有低潮、黑暗跟快乐里听到的铃声。 系统:他是你的营救任务吗? 楚倚阳:不,他是我的劫数。 #我改过自新只想做个好人# #本质上是个沙雕爽文# 内容标签: 天之骄子 仙侠修真 系统 穿书 主受 搜索关键字:主角:楚倚阳,北堂寒夜 ┃ 配角:徐妄,晏寻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你主动,我们就有故事 立意:只有心怀希望,努力向上,不言放弃,才能冲破命运的樊笼,收获幸福 第1章 人境,荒漠。 入夜后狂风大作,青叶山城独立漫天黄沙之中,城墙上挂着的灯笼被吹得不断摇动。 这天气本不是出行的好时机,风沙中却有四个白衣人飘然而至。 这座边陲大城白日城门大开,迎来送往,到了晚间却是城门紧闭。 然而挡得了风沙,挡不了修士。 青叶山城独立于荒漠之中,方圆百里不见绿洲,却是一处水系灵秀之地,集市上常见三四阶的水系法宝,适合修习水系功法的修士修炼,才成就了一番景气。 不过平日里往来的修士再多,也不及这一阵子多,盖因再过三日就是每三十年一度青叶秘境开启的时候,整个北境的年轻一辈都会齐聚于此,等待昆仑剑宗开启秘境。 不多时,头戴帷帽,身负佩剑的四人行至紧闭的城门之下,身形一闪就在狂风中不见了踪影。 再次现身时,已进入了青叶山城。 这座有十万凡人居住的大城内里同外面荒凉旷远的世界是截然不同的样子,入夜之后依然热闹,长街尽头旌旗招招,伫立着青叶山城最大的青莲客栈,不住凡人,只待修士。 这是她们此行的目的地,只是方一进门便撞上修士相斗。 打斗的双方修为不低,打斗中剑光弦音碰撞,光芒纷飞削金断铁,还好四人反应极快,双双旋身闪到一旁,让出道路让那相斗的两人穿过,打到了外面。 “快快,打到外面去了!”客栈里看戏的人一下就追了出来,而两个战作一团的身影已经分开,飞身上了屋顶。 月下风起,两个看上去不过及冠的青年一左一右,遥遥相对。 只见一人身着蓝色锦衣,袖口绣着银色琴纹,手执玉笛横在身前,两缕黑发垂在脸侧,神情显出一派玩世不恭。另一人则身着月白箭袖武士袍,衣襟两侧日月凌空,俊颜冷肃,手中三尺青锋犹如一泓秋水。 闪避开去的四人才重新聚到一起,就听见周围的议论钻进耳中:“这一个是天琴宗少主,一个是明阳剑派首徒,关系向来极好,怎么好端端就打起来了?” “你不知道?还不是因为合欢宗的女子。这次青叶秘境开启,用剑的那个一来就撞见失踪已久的心上人跟好友出双入对,于是一言不合就打了起来。” 合欢宗弟子修行向来靠的是双修法门,双修之前说的那些甜言蜜语不过是为了夺得目标的元阳元阴,达成目的后哪还会只守着一人? 再加上合欢宗这一辈出色的弟子众多,别说是在他们大本营北境,就是在南境跟东境,也少不了他们掀起的乱子。因此,现在一提到“合欢宗”三个字,围观的看客脸上都露出见怪不怪的神色。 人群中,一个抱着手臂看戏的络腮胡更是发出嘲笑声:“这合欢宗女子就是馋你元阳,得到了你就什么也不是,大家都当露水情缘双修过一回就算了,何必这么认真,搞得兄弟反目,还在众人面前丢了面子。” 他们在这里大打出手,都没发现那引起争斗的女子早不见了踪影,真是可笑。 那四名初来的白衣女修听到这话,其中一人忽然在帷帽后娇笑一声:“呵,合欢宗可真是人人都了不得呢。”她说着,转向站在身侧的少女,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道,“可惜我们没有傅师妹你这样好的福气,能跟合欢宗少主定亲。” 跟合欢宗少主定亲? 周围的人听到这话,注意力瞬间被从屋顶僵持的二人身上扯了回来。 再看这四名白衣女修,见到她们的衣襟上绣着的门派标志,心下已经了然—— 想来站在最左那个少女,就是天山剑派的嫡传弟子傅月舒了。 北境由昆仑剑宗执掌,剑宗以下就是合欢宗,相比之下,天山剑派要差了一大截。 傅月舒之所以能跟合欢宗少主定亲,完全是因为两人根骨相合,日后修行能够事半功倍。 虽然合欢宗的实力在北境数一数二,但毕竟名声不佳,像天山剑派这样跟合欢宗定亲,不说旁人,就是天山内部也有反对的声音。 可在反对的同时他们心里也清楚,跟傅月舒定亲的不是旁人,那是合欢宗少主。 这位少主虽出身合欢宗,但却从未让旁人近身,修炼到现在全凭自身。 这些年跟天山定下亲事后,傅月舒每年生辰,他都会命人送来礼物,年年不落,实在是不可多得的道侣人选。 在北境论亲,能够越得过他去的寥寥无几,这也让许多人只恨自己运气不如傅月舒。 傅月舒知道师姐她们对自己这桩亲事的轻蔑,更清楚她们心里掩藏的嫉妒,眼下不欲多言引来更多关注,幸好此时屋顶对峙的二人开了口,重新把众人看戏的目光吸引过去。 天琴宗少主将笛子放下,无奈地道:“你我多年交情,难道今日就要恩断义绝?” 站在他对面的剑修俊容冷肃,剑尖斜指地面,挺拔身姿在风中显出一派孤傲:“既然你不顾你我情义也要夺我所爱,那这过往情分,不要也罢。” “好。”既然他如此绝情,天琴宗少主也不再说其他,只一改懒散,换了认真神色,“若是我赢了,你从此在莹莹面前消失。” 明阳剑派首徒眼底腾起剑意,手中长剑发出若有若无的嗡鸣:“若你输了,亦从此在我面前消失。” 眼看这一场对决似要到高.潮,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屏住呼吸等着看他们决出胜负。 可就在这时,人群背后破风声乍起,两道金铃震响随之而来! 傅月舒只瞥见自己的帷帽白纱一动,有两道流光自左侧激射而出,袭向屋顶的两人! 察觉到杀气,原本对峙的两人同时低头,手中的玉笛跟长剑也同时迎向了这两道金光。 只听叮叮两声,两人神色微变,周身光华一亮,身上的法宝自动防御! 玉笛跟长剑在他们手中发出轻颤,各自被一道金光牢牢钉住,两人脸上显出吃力表情,护身光芒也不稳,似乎承受着极大的压力。 底下众人不由得吃了一惊,那是什么?! 待到金色光芒散去,他们才看清钉在玉笛跟长剑上的是两枚蛇形金钗,末端坠着金铃,不断震荡。 两枚金钗对上这两个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就压得他们只能全力回防,这是何等的修为霸道? 未等众人惊叹,从他们身后又传来了一阵铃声。 这次的铃声轻如雾,绵如雨,仿佛雨丝落在荷叶上。 所有人都忍不住回头看去,只见二楼正有人朝着这个方向下来,走到客栈中央,从屋顶落下的天光正好落在他们身上。 为首的红衣公子哪怕在美人众多的修真界也属绝顶,一身红衣也压不下他的颜色。 他的眸色比一般人浅淡,一头乌发又比一般人更深,如同鸦羽,并未完全束起,只取了几缕与细小的金链编织在一起,挽在脑后,露出一张惊艳的面孔。 只是他的容颜生得有多艳若桃李,整个人的气质就有多冷若冰霜,仿佛一盏被寒冰包裹的美人灯,在众生眼前艳丽地燃烧,却让人感到阵阵寒意,无法靠近。 在他身后跟着四个侍女,容貌修为皆不俗,眉心均有着合欢宗的桃花纹样。 这一主四仆一现身,无论是红衣公子那让人感到冲击的美貌还是他的金铃钗,都叫人不能错判他的身份——合欢宗少主。 他一现身,方才还在评判合欢宗行事的人此刻都寂寥无声,身体自动为他们让开一条路,看红衣公子目不斜视地从面前走过,注意到他身后除了四个侍女之外,还有一个少女。 她身穿合欢宗女弟子的衣裙,姿容端丽,明艳动人,无疑就是引发外面两人相斗的“莹莹”。 少女一出现,在竭力抵抗金铃钗的二人都是眼睛一亮:“莹莹!” 只是他们的心上人听到他们的声音,却不似他们想象的那样欢喜,而是跟在少主身后朝他们露出了有些无奈的表情。 两人一怔,反应过来均是看向她身前的红衣公子。 合欢宗少主的一双眼眸生得潋滟多情,右眼皮上还生了一粒红色小痣,可多数时间却如同冰封的幽潭,唯有偶尔垂着眼看人的时候才会显出一点温度,犹如美人灯外的寒冰稍破,让人觑见里面的一点艳色。 还没等他们想清楚对方这样骤然出手究竟意欲何为,就听这美得极其冷艳的红衣公子开了口。 他的人冷极,声音也冷极,偏又带着一种惑人的特殊韵律:“一朝情缘尽,她与你们再无瓜葛,听清楚了?” 顶上两人听了他的话,原本想开口质问他有什么资格插手他们之间的事,可却感到从那金铃钗上传来的压力猛地加大,仿佛要刺破他们的护身法宝,直取他们的心口。 而这个明明与他们年纪相近,境界却不知高了多少的人还是一副未尽全力的模样,站在下方,又将最后四个字重复了一遍:“听清楚了?” “……” 两人毫不怀疑,若他们此刻还要开口纠缠,这金铃钗就会干脆利落地直刺过来,因此再憋屈也只能闭嘴,专注抵抗。 “很好。” 下一秒,两人周身的压力骤然一松,却是金铃钗的主人把它们撤了回去。 在众人的注视下,两支金铃钗化作流光,在空中急速缩小,转瞬就回到了红衣公子的右耳上,在乌黑发丝掩映下重新排列成北斗七星。 天穹之下,风起云动,遮挡了天边月光。 楚倚阳眼皮微动,那颗朱砂痣如同一点殷红在画中人眼上洇开,等了半天的个人系统提示音终于响起:“【青叶山城】剧情开启,支线剧情探索度1%,待探索度99%。” -------------------- 作者有话要说: 我胡汉三鬼混回来了,各位大佬们疫苗打了吗? 新文开张,评论送200个红包! - 按照惯例介绍一下这个穿书,1v1,he,但万人迷修罗场还很装很狗血,结局已定,大概40-60万字。 同时我还写过《我让五个渣攻痛哭流涕的那些年》、《我让七个沙雕痛哭流涕的那些年》、《带货我们是一流的》、《没时间解释了快来》、《女主她总是不来》、《秀爷修真中》等。 第2章 听到这一声机械的系统提示音,楚倚阳终于松了一口气。 在他耳畔乌黑的发丝映衬下,七枚金色耳钉嵌在莹白如玉的右耳上,越发映衬得这张脸艳丽无双。 在一阵短暂的浮光掠影之后,功能有限的个人系统开始了原文剧情传输,颇为生硬地念出一大段楚倚阳已经非常清楚的信息: “你是合欢宗少主应劫心,资质出众,然而此界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并非最强。 “独力修行到这个境界,你的修行速度已经算得上惊人,但你也十分清楚自己的瓶颈在哪里。 “仅凭你一人之力,修炼到返虚期就已经是极限,想要突破最终还是要回归合欢宗的修行正法——双修,才有机会窥见大道,飞升上界。 “早在两年前,你的宗门就给你定下了一名资质优秀、根骨相合的未婚妻——天山剑派嫡传弟子,傅月舒。 “你与这个未婚妻之间虽然远谈不到爱情,但心中对她很是认可接受,因为你们有共同的目标,天山剑派与合欢宗之间也有共同的利益。 “若事情按照两派所预期的方向发展,你和她结成道侣,或许不出三甲子,两派就会再出两个大乘期修士,实力大增,地位进一步稳固。” “然而——” 楚倚阳一点也不意外地听到这个熟悉的字眼,只不过此刻他正眯起眼睛看对面屋顶上的两人下来,没有打断系统的大喘气。 “你并不是这个故事的主角,你的高光时刻止步于此。” “三十年一度的青叶秘境开启前夕,鬼修血河老祖在青叶山城开启血河大阵,满城凡人尽屠,许多早一日来青叶山城的年轻弟子也纷纷在混战中身亡失踪,其中就有你的未婚妻。” 先前相斗的天琴宗少主与明阳剑派首徒落回平地上,身上的气势已经彻底地散去。 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向人群中的粉衣少女,却迎上楚倚阳古井无波的视线,顿时后颈皮一紧,又不约而同地收回目光,转身离开。 “不打了?散了散了。” 见没了热闹可看,客栈门外聚集的众人也都做鸟兽散,唯有红衣公子在侍女的簇拥下转身准备回二楼房间时,目光瞥见了一旁做天山弟子打扮的四人,停下了脚步。 在那双潋滟多情的眼眸一看过来的瞬间,先前出言暗讽傅月舒的女子就率先摘下了帷帽,她另外两个同门的动作则稍迟她一分。 天山弟子女性居多,无论天资还是相貌都十分过人,是各大门派联姻的好选择。 跟风情万千的合欢宗比起来,天山弟子更显出一派清丽之风,光是摘下帷帽站在那里,都仿佛将客栈里的浊气涤荡一空。 本欲散去的众人见状,动作又停了下来,看着为首的清丽佳人对着红衣公子行了一礼:“应师兄。” 而红衣公子冰冷如霜的眼眸只是在她脸上一扫而过,便忽略了她,将目光准确地投向了还没有将帷帽摘下的未婚妻。 在他的注视下,站在最左侧的佳人这才摘下了帷帽,露出真容。 人群中顿时发出了一阵骚动,无他,只因方才天山剑派的三个女弟子齐齐露脸已经足够惊艳,可三人加在一起竟也不及最后摘下帷帽的傅月舒。 若说合欢宗少主是寒冰包裹的烈火,她就是明月朗照的清泉,两人站在一起真正是一对璧人。 见到自己的未婚妻,红衣公子身上的冷冽似乎也减了几分,薄唇微启,唤了她的名字:“月舒师妹。” 傅月舒低眉垂首:“应师兄。” 两人之间的交流虽然只有短短七个字,但是却已经有未婚道侣之间不同的默契。 傅月舒性情内敛,尽管她对这门亲事跟眼前这个与合欢宗的其他人不同的未婚夫抱有好感,可在面对他的时候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见状,先前被楚倚阳直接忽略的清丽女修上前一步,再次扬起了笑容试图吸引他的注意: “往届青叶秘境开启,合欢宗都是第三日才来,不成想师兄这一次来得这么早。” 楚倚阳依旧没有打算分薄半分注意力给她。 按照原剧情,他确实不会来得这么早,版本古老的个人系统还在一板一眼地传送信息,刚好提到了他面前站着的这女子: “……你的未婚妻遇险,她这三师姐却见死不救,任由她被抓入地下血池。幸好在鬼修打算夺取她元阴吸干她的精血时,遇上来地下血池趁乱取宝物疗伤的魔域城主晏寻,为他所救。 楚倚阳眸光微闪,脸略偏过了一个角度看向这个几次三番试图引起自己注意的女子,凝注的目光令被他看着的女子心中一乱,脸上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一抹红晕。 “仙门与魔道虽向来势不两立,但晏寻此人行事与旁的魔修不同,他潇洒但不乖张,风流却不下流,在将你受伤的未婚妻救出青叶山城后,两人在凡间相处了一段时日,生出了纠葛。 “你被绿了,被退婚了,未婚妻没了,大道也断了,沦为整个北境的笑柄。 “——更糟糕的是,这些是你在青叶秘境中身受重伤境界跌落,回宗门休养时才知道的,你被气得吐了一口心头血,从此一蹶不振,再查无此人。” “够了。” 楚倚阳收回目光,干脆地静了系统的音,这些他都已经十分了解,所以说仓促之下毫无准备地进来,情况就是比较棘手。 - 几天前,作为穿书局三科的资深科员,他还在另一个世界执勤,刚刚结束一项工作。 信息时代,穿书局比起过往的每一个时代都要忙碌,每时每刻都在有新的世界诞生,也每时每刻都有新的世界在失控。 这些通过书籍、影视、梦境等形式构成的世界,有的能够顺应创作者的思维而发展稳固,有的则容易聚集过多的能量而失去稳定,变得无法操纵,如果放任不管,就有可能引发多重世界的连环碰撞毁灭。 楚倚阳还在大学就读的时候,就意外牵扯到了一个失控事件里,因为表现出来的果断和沉着引起了穿书局的注意,还没毕业就被特招进了局。 迄今为止,他已经累计拯救过濒临崩溃的世界121次,补全过残缺不稳定的世界335次——这个数据在穿书局能保持得比他更高的,屈指可数。 相比起其他人来,他更不容易受剧情世界的人跟事干扰,完成任务的效率更高。 结果终日打雁,却被雁啄瞎了眼,这一次他也栽了。 楚倚阳的父母早逝,只有他跟弟弟楚辉夜两个人相依为命,一起长大。 毕业以后,他为了穿书局丰厚的薪水而接受了招揽,而弟弟则从大学开始就成为了网文写手,靠着稿费完成了本硕连读。 兄弟俩各自有自己的工作,平日里联系虽然不频繁,但感情却没有减淡,偶尔楚倚阳也会在局里内网看看他新书的剧情进展,对弟弟这本写到一百多万字剧情都还没过一半的新书多少了解。 这次他休假回家,一开门就察觉到不对劲。 书房的门缝中爆发出阵阵刺眼光芒,周围的能量波动也触动了他手环的警报。 “阿夜!” 楚倚阳来不及多想,扔下行李箱冲到书房门口,一推门就见到刺眼的光芒从电脑屏幕上散发出来,整个空间重力失衡,纸张飞扬,而他弟弟本人已经不见踪影。 没有完成的世界,骤然暴动的能量。 在他处理过的这么多种情况里,这种算是最危险的一类。 没有完成的世界骤然暴动,把创作者吸进去,就是要通过吞噬他来完成自己的壮大,如果救援不及时,被吞进去的人十有八九是活不了了。 楚倚阳没有犹豫,别说被吞噬的是他弟弟,就算是其他人,他也不能见死不救。 眼看书房里的狂风渐小,两个世界的通道即将关闭,他抛出了随身携带的通道固定器,再次强行打开了通道,松开扳在门框上的手,跟着进入了书中世界。 他在休假状态,身上除了通道固定器以外,就只剩下一个功能有限的个人系统,只能做到把他送进这个世界,死板地给他传输现阶段剧情,甚至无法锁定人物坐标。 楚倚阳十分清楚,这样的突发状况下,如果是在现有的剧情中就能够找到人还好,就怕到了这本书剧情停止的地方还找不到人,到时候别说是弟弟救不回来,自己也要折在这里。 所以他一早有了决断——与其任由世界自行发展壮大,后面的剧情无法控制,不如从源头开始就换他来掌控,获取全部线索再重组补完剧情,就像他曾经补全过的那335个世界。 而理论上讲,他的角色所牵扯的剧情越多,在文里出场的篇幅越长,就越方便重构世界,他现在随机到的合欢宗少主角色什么都好,就是过于边缘。 但来都来了,青叶山城的剧情已经成功开启,走就是了。 …… 回忆结束,楚倚阳重新回到剧情里,对傅月舒等几人道:“我已命人在楼上安排好了客房,你等可自行挑选。” 天山四女闻言,又是一番意想不到的惊喜。 这一次秘境开启,来的人何其多,青叶山城里的酒楼茶馆都会爆满,何况是这里最好的客栈,没有想到合欢宗提早了两日到此,眼前的人竟然也为她们订了房间。 几人对楚倚阳道了谢,没有多话,准备上楼回房去休整一番。 那两个争风吃醋的闹剧主角已经离开,看热闹的众人也都散去,一楼大堂倒地的桌椅跟狼藉杯盘也在转瞬间被收拾干净。 就在傅月舒准备跟三名师姐一起去客房的时候,楚倚阳再次叫住了她:“傅师妹。” 傅月舒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叫住自己的人,见红衣公子修长的手指执着一枚白玉簪朝自己递来。 在少女眼中,他的双眸如同湖泊潋滟,微微泛着粉色的指尖搭在白玉簪上,叫人分不清是白玉更无暇,还是他的手指更完美。 “这是我亲手祭练的白玉簪,有护身之能。”楚倚阳维持着拿出簪子的姿势,对垂目看向他右手的少女道,“带在身上,若是遇到什么危险,也可抵挡一二。” 四下往来的人闻言都放慢了脚步,看向这白玉簪。 但凡方才见过合欢宗少主出手的,都看出了它与他惯用的金铃钗的相似之处,哪怕没真正见识这白玉簪的威能,也已经先确定了这法宝的不俗。 楚倚阳将他们的神态收入眼底,心中想道:这白玉簪岂止不俗。 这可以算得上是他进入这个世界以后除了搜寻线索提升修为外,耗费了最多心血的一件事物。 把它带在身上能够护身不假,更重要的是待会混战开始之后,傅月舒若是为了救同门被邪修所抓,同门又见死不救时,它就会放出倾注了他如今十成修为的最强一击。 受了这么一击,抓她的邪修就算不死也会去掉半条命。 这样一来此人想从混乱中逃命尚自顾不暇,就不可能把傅月舒抓到地下血池去。 毕竟血河老祖的大阵可不是什么会辨别敌我的活物,只要是洒出的精血,它都会一口吞没。 收到过这么多未婚夫送的东西,这还是第一次真正从他手里接过一样礼物,傅月舒再性情淡然也不免显露出几分慌乱:“谢应师兄。” 接过白玉簪后,她一时想不出该收在何处,便就地将它戴在了浓密如云的乌发中。 见状,楚倚阳这才要真正地露出一个微笑,系统却再次不智能地发出了警告:“警告,分支剧情已改变,警告——” 已经习惯局里的高配智能系统的楚倚阳有几百年没听过这种新手警告了,简直头疼:“知道。” 他来这么一出,把未来道侣被邪修抓走的剧情改了,这样一来傅月舒在地下血池畔跟晏寻的相遇也就被蝴蝶掉了,【青叶山城】的地图剧情将会大幅度缺失,会影响整个世界的走向,甚至会引发崩塌。 系统还在不断地发出警告,大有要他立刻去把白玉簪要回来,否则要闹到没电的意思。 被警告的人却充耳不闻:“剧情不会崩,我会代她去。”说完带着身后的侍女跟引起先前那场闹剧的女弟子朝二楼行去,“现在,先去开另一条剧情线。” -------------------- 作者有话要说: 退婚了,但没完全退。 -------------------- 第3章 临近秘境开启,全城客栈爆满。 来这里的大多数人都是两三人合住一间,唯有合欢宗财地位超然,不管是少主还是随行弟子住的都是单间。 在客栈跟少主一行偶遇的少女莹莹跟在楚倚阳身后,见他在房门口停住脚步,于是也跟着停下,听见少主的声音不咸不淡地响起:“下次遇到这种事,任他们打。” 莹莹吐了吐舌头,站在原地朝红衣公子屈膝行了一礼:“是。” 她的话音刚落,楚倚阳已经迈进了房门,头也不回地吩咐身后的两名侍女:“在门口守着,出什么事都别来打扰。” 两名侍女应是,为他关上了门扉,将所有的视线和声音都隔在了外面。 红衣曳地,发出轻微的声响,楚倚阳朝房间中央走去,一边走一边掏出一只淡金色的手套戴上,垂目整理。行走之间,依然有铃声自他层叠的衣袍之下传出,如微风拂开湖面夜雾,白玉般的修长手指穿进淡金色的手套里,潋滟的眼中映出手腕上装饰的一排金色圆扣。 这是一件残缺的天级法宝,原本是一对,到他手上就只剩下这一只。 手套腕口处装饰的金色圆扣一共六颗,其中一颗表面不平,隐隐映出狰狞五官,仿佛有人被囚禁在里头一样。 戴好了手套以后,楚倚阳才拿出了一只木偶。 木偶用普普通通的木头做成,静静地躺在他戴了手套的右手上,呆板的面孔上三横两点一竖构成五官,粗糙得像是幼童的涂鸦之作。 跟小木偶的黑豆眼对视了片刻,楚倚阳随手将木偶往椅子上一掷,“砰”的一声,木偶与椅面接触的地方腾起一阵黑烟。 下一刻,原本空无一人的椅子上就现出了一个黑衣少年。 “咳咳咳!”少年一出现,就被黑烟呛得直咳嗽,激烈得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 他看上去最多十六岁,唇红齿白,鼻尖微翘,一双猫儿般的眼睛紧紧闭着,睫毛被呛出来的眼泪洇湿。 他的装束很诡异,样式利落的衣服上绣的不是祥纹而是恶鬼,从马尾里分出来的头发末端挂着的也不是珠子,而是白色的袖珍骷髅。 除此之外,最引人注目的是他两耳上戴着的耳钉。 跟楚倚阳右耳的北斗七星不一样,这少年耳垂上戴着的是两颗黑色的袖珍骷髅,眼眶里还燃烧着两团黑炎。 如此的风格鲜明,就差把“我是鬼修”四个字写在头顶上,这少年身上却奇异的没有多少鬼气,大概是被什么法宝给遮蔽了气息。 楚倚阳是在来青叶山城的路上逮到他的,当时把人擒住的时候只来得及匆匆一瞥,就离开车驾去收拾了跟来保护他的高手。 彼时楚倚阳只感觉抓住了一只野猫,现在一看抓住的却是一头猛兽。 果然,这年幼的猛兽呛咳稍止就开始挣扎,发觉自己被比头发丝更细的傀儡线给牢牢缚在椅子上,黑衣少年不怒反笑:“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抓我?咳咳咳——知道我是谁吗?” 楚倚阳打了个响指,在房中布下了一层隔音结界,然后敲了敲系统:“介绍。” 系统这次沉默了片刻,生硬的机械音才开始响起:“徐妄,鬼王宗少主,十六岁的元婴,天才级的修士。” “十六岁的元婴,在整本书里都算得上是凤毛麟角,屈指可数。 因为资质出众、地位超然,所以徐妄的性子也乖张高傲,‘小霸王’的名号响彻三海。” 鬼修的地盘在四境之外、海域之上,海外三大鬼宗每一个都手段莫测,像这个即将把青叶山城变成人间炼狱的血河老祖,不过也就是断魂宗的外门弟子。一个断魂宗弃徒尚能搞得北境疲于应对,让青叶山城生灵涂炭,更何况是鬼王宗少主? 然而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徐妄应该是在【无尽鬼域】地图才会出现的人物,他不该在【青叶山城】的地图里! 系统单一的逻辑受到了严重的冲击。 它一方面觉得徐妄不该在这里,可另一方面又不得不承认他就在这里。 楚倚阳安静地给它处理逻辑冲突的时间,片刻之后,终究是内置逻辑里的“关键性角色登场即触发相关剧情”这条最高准则占了上风,系统给出了楚倚阳想要的东西:“【无尽鬼域】剧情开启,支线剧情探索度1%,待探索度99%。” 楚倚阳:“这不就对了?” 徐妄:“?” “做系统不能只把自己当成图鉴机,光收录各个地图的人物跟剧情,指望一切按部就班推进。剧情是死的,人是活的,他们要乱跑,你是管不了的。” ——就像它也管不了他要越过明线剧情,同时收集多个关键性角色来多线程推进度。 朦胧的视野中,徐妄见到那抹红色朝自己靠近,行走间还伴随着幽微的铃声,被忽略了半天的他一下子警觉起来。 长这么大,他是第一次离开鬼王宗,独自来北境,纯粹是想来凑凑青叶秘境的热闹,被这么轻易地擒住,实在是很没道理。 回想当时他见到那车驾朝着青叶山城的方向来,随行的四个白衣侍女不俗,料想车驾里的人物应当也有些身份,于是准备悄悄潜上来取代了里面的人,换个身份光明正大地进秘境,却没想到一来就踢到了铁板。 刚一潜入就被发现,还没看清车里的人长什么样,徐妄就感到全身被猛地一挤压,连神魂一起被压进了一个狭小的空间里,然后不受控制地往后一倒,掉在了硬邦邦的地板上。 这感觉像是被人变作了一只木偶,五感尽失动弹不得,可徐妄却没有慌乱无措,因为他知道自己虽然是独自出门,但身边却跟着一个实力超群的供奉。 那供奉效力于鬼王宗,最是擅长隐匿气息,所以才被他哥哥派来跟在他身边保护他,对方见他进了车驾,瞬间没了动静,定会出手。 以他对北境的玄门正派实力的了解,除非这车驾上坐的是昆仑剑子,否则以那供奉的手段,决然没有救不出自己的道理,他只要以逸待劳就好。 此刻他在客栈的房间被放出来,眼前既不见供奉,又被这样束缚在椅子上,想来这车驾中的人是把跟在他身边的供奉一起收拾了。 虽然鬼道跟玄门从来势不两立,但鬼王宗向来只服强者,徐妄虽然性情乖张,却也佩服这车驾主人的实力——这车里坐着的到底是谁? 徐妄回想着方才听见的那一声“这不就对了?”,光听声音年纪不大,不过耳听为虚,还是要看过才知道。 少年猫似的甩了甩头,眨掉被黑烟呛出来的泪雾好让视野恢复清晰,然后抬头看向了前方,一只戴着淡金色手套的手恰到好处地伸过来,修长手指在他的下巴上一扣,将他的脸抬了起来。 看清来人面孔的一瞬间,徐妄瞳孔收缩,先前想好的那些词全忘了,脑子里全是那年偷跑到凡间过年凑热闹,见到皇宫中盛放的璀璨烟花,砰砰砰砰。 胸膛里也像装着烟花,砰砰砰砰。 ——活了十六年,除了他哥以外谁也不放在眼里的鬼域小霸王,恋爱了。 见这小霸王好像化作木雕泥塑,坐在原位一动也不动,猫儿般的双眼只映出自己的影子,楚倚阳审视地弯下腰,像要读懂他所有反应地凝注了他片刻,心头浮现出了淡淡的失望—— 这不是自己要找的人。 这个世界的剧情体量极大,有存在感的角色极多,被吸进来的外来者会随机成为这些角色中的一个。楚倚阳进来的目的是救自己的弟弟,所以这一次他保留了自己原本的容貌,在遇到这些剧情人物的时候,只要一眼就能够从他们的反应中认出变化了形貌的弟弟。 尽管他也知道,一次就找到人的机会微乎其微,但此刻还是不免感到了失望。 徐妄刚刚被他这样捏着下巴靠得那么近,心跳得像是要从喉咙口蹦出来,还没想好台词就看到那双生得极好看的眼睛里闪过一抹失望,再然后,那隔着一层金色薄纱似的织物与自己相触的手就从他脸上离开了。 “咳。”徐妄驱散了心中升起的失落,顺势在椅子上放松了身体。 楚倚阳看向他,见那张虽然还带着十足的少年气,但眉眼轮廓之间却已经可见祸害资质的脸朝自己痞气一笑,不再像开始那样张牙舞爪,“我的供奉呢?被你杀了吗?” 徐妄变脸变得这么快,倒也符合他的性格。 楚倚阳思索着他出现在这里的目的,还有他背后的鬼域跟青叶山城事件的联系,不紧不慢地从他面前走开:“被我杀了又如何?” 被绑在椅子上的少年目光追随着他,犹如猫崽见了逗猫棒,见他一身红衣如火,行走时层叠的衣摆下金铃声动,只觉得那一步步都像是踩在自己的心上。 等到楚倚阳走到房间正中央的桌后,眼皮一抬,那双如林中湖泊般的眼再次朝他看来的时候,徐妄才回过神来。 “没事,一两个供奉,杀了也没什么,只是有件事该让道友知道——”他坐直了身体,换上无畏神色,“我抢你的车驾就是想去青叶秘境凑个热闹,并非有意唐突。我这供奉虽出手狠辣些,也全因我是家中幼子,他护主心切,我的家世清白,绝对不是什么坏人。” 楚倚阳修长如落雁的眉不动声色地一挑:“哦?” 先前还打算用鬼王宗少主的名头来压人,这一转头就成了清白世家的幼子,这小霸王确实脸皮厚,说谎不打草稿。 只不过他说的这些话里有一部分应该是真的,比如他抢车的目的。 他可能确实是想混进青叶秘境一日游,看看三海之外的修士实力。 但徐妄没有想到自己的底一早就已经掉光了。 他在车驾中一出现,系统还没激活提示,楚倚阳就猜到了他的身份,也感应到了他身边跟着的高手存在。所以一用傀儡术把人变成木偶,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身出去,把他背后跟来的那个供奉收了。 也是这个出窍中期的鬼宗高手不走运,遇上楚倚阳在出发前才搜罗到的天级法宝,哪怕残缺也依旧有着惊人的威力。 同阶之下只要被它碰到就只有被吞噬的份,甚至同阶之上不超过三个境界,都有一定的几率被这件法宝连人带魂吞掉。 合欢宗少主应劫心出场的境界设定是出窍前期,而楚倚阳来了以后就冒了一些风险,寻了一些天材地宝将修为提升至了合体前期。 与这个鬼宗高手交手三招之后,他就凭借法宝之威把人吞了,没给他施展的机会,现下手套上那枚金色扣子里的扭曲面孔,正是属于供奉的。 徐妄浑然不知那手套的杀伤力,见楚倚阳似是信了自己,还在努力地前倾向他:“既然现在误会也解开了,那道友是不是该放开我了?” 他说着举起手臂,只能勉强离开扶手几寸,目光落在桌面的酒壶上不断暗示,“如此良辰美景,道友一人独酌多无趣,不如把我解开,我陪道友喝几杯?” 红衣公子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桌上,垂睫之间掩去眼底光芒,右眼皮上的那点朱砂小痣又露了出来:“好。” 少年只感觉那一点小痣好似一颗火星烫在了自己的心上,恍惚间听对方说了好,然后感到四肢一松,缠在他身上的傀儡丝都被收了回去。 徐妄一喜,立刻跳起来活动了一下四肢:“我叫徐……徐构,道友你呢?” 楚倚阳从桌后绕出来:“在下姓应。” 姓应?又姓应,又喜欢穿红衣,徐妄眼睛一亮:“你是金铃公子应劫心?” 说着目光往楚倚阳的右耳一错,见到那标志性的金铃钗——是他,不会有错,他就说北境除了合欢宗,哪里还有这样强大到能配得起他的美人? 徐妄人站在这里,心已经飞到了天外,幻想起两人合道大典的盛大场面,只见美人对自己笑道:“我这里也有事需要道友帮一把,贤弟是鬼道中人,定帮得上忙。” “……”徐妄视野猛地一矮,原本能平视红衣公子的唇,现在只能看他的腿了! 一双锦靴在红色衣袍的掩映下朝他走来,在他面前停下,下一刻少年就感到自己被一只手捞了起来,放在了某个坚实但窄的平面上:“祸事将至,你陪我走一趟吧。” 徐妄连忙扒住了楚倚阳的肩,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又被变成了傀儡,只不过这一次不知变成了什么,还能动,好像也还能说话。 他一低头,就看见眼前两只毛茸茸的爪子:“……” 在把他变成小木偶之后,楚倚阳再次把他变成了一只可以假乱真的黑猫玩偶,遍体俱乌,只有爪子跟胸前的一点毛发是白色,两只眼睛倒是跟徐妄本人一模一样。 事已至此,徐妄只能适应了一下自己的新形态。 楚倚阳站在原地一挥手,原本关起的窗户便凌空打开了,银色月光从外面照进来,他向前迈出一步,带着肩上小猫化作一阵烟雾,无声无息地遁入了月色中。 --------------------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7.20的 第4章 已入亥时,先前还热闹的长街上此刻也变得安静了。 长街尽头一处僻静的角落里,烟雾再次凝成人形,在夜晚出来跟踪还穿红色那是怕别人看不见,所以在穿过窗口的那一瞬间,楚倚阳身上的红衣就转成了比夜色更深沉的黑色。 他静立在阴影里,跟肩上的小黑猫一起完美地隐藏在黑暗中。 一来到青莲客栈,他就亮出了合欢宗少主的身份,接着又闹了这么大的动静,必然已经引起血河老祖的人注意。 楚倚阳右手仍旧戴着那淡金颜色的手套,感到变成猫形傀儡的徐妄在自己肩窝上踩了踩,把他当成猫爬架从左肩绕到右肩,向他套话:“来这里做什么?” 楚倚阳看着灯火阑珊处,神情漫不经心:“找人。” 徐妄适应了这个形态,趁机在他的手臂和肩膀上各种晃悠,灵动的尾巴尖勾过他的下巴:“找谁?” 楚倚阳:“我弟弟。” 徐妄的小猫脸上生动地露出了震惊的表情:“你有弟弟?” 没记错的话,合欢宗的应宗主只有一个儿子。 他的尾巴搭在楚倚阳的颈侧,扫来扫去,楚倚阳伸手把他抓了下来,抱在怀里:“你懂什么是合欢宗?” 徐妄:“……” 不多时,一个相貌跟修为都毫不起眼的褐衣中年人从青莲客栈走了出来,朝着城东走去。 月夜下,幽微的铃声一闪而逝,角落里等待的一人一猫跟了上去,进度条缓缓浮现:“【青叶山城】支线剧情探索度2%,待探索度98%。” 在【青叶山城】剧情里,血河老祖在整个城池的四角都布置了根据点,等到子时大阵一发动,铺天盖地的血雾就会喷涌而出,将整座城池都包围起来。 徐妄一见到前面那人,就在他身上嗅到了同类的味道,顿时明白楚倚阳为什么要带上自己一起来。 只是这个出身三宗之外的鬼修修为虽不纯粹,身法却很是诡异,带着自己的人不一定能跟得住他…… 这个念头刚闪过,徐妄就见到在黑暗之中有一截傀儡丝自抱着自己的这只手上延伸出去,连向前方的那个目标,丝线上闪过一道晶莹的光芒。 徐妄:“……” 他根本不知道这一截傀儡丝是什么时候连上去的,而且抱着自己的人不是说要找他弟弟,怎么就跟上了一个鬼鬼祟祟的鬼修? 傀儡丝一头系在血河安插的这个眼线身上,另一头则牵在楚倚阳手上这只淡金色手套上,被拴住的眼线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被人跟踪,谨慎地切换了几次路线之后,回到了他们在城东的根据地。 血河老祖麾下在城东的据点是一户富商的家宅,宅子颇为气派,只不过这个上上下下总计一百多口的豪宅此刻已经没有多少人气,推门进去绕过石墙,就能看到里面尸横遍野,在活动的只剩邪道恶鬼。 褐衣中年人如入无人之境地进了宅邸,而楚倚阳手上牵着那根闪烁着微弱银光的傀儡丝,带着猫贴在墙根下,在宅子外围跟着走,始终跟此人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这褐衣鬼修穿过死气弥漫的池塘,来到了正厅。 正厅之上灯火辉煌,两行各站着一排鬼修,坐在正上方太师椅上面色苍白、两眼无神的青年正是血河老祖的三弟子。 血河老祖虽是断魂宗弃徒,却屡得奇遇,境界连连突破,不光建立起了自己的势力,而且十分有野心,麾下四大弟子凑齐牛头马面、黑白无常,俨然要自己上位做传说中阎罗王的架势。 白无常坐在上方,手持一杆招魂幡,黑色的招魂幡上怨气翻滚,不断冒出无数嘶吼的人脸来。 他另一只手鲜血淋漓,正拿着半颗心脏喂招魂幡,在他脚下躺着一名刚刚被掏了心的侍女,两眼圆睁,血犹温热。 褐衣中年人对厅中的尸体看也不看,一进来就径自跪下:“参见三少主。” 把手中最后一块残缺血肉也喂光的白无常懒懒地掀起眼皮,见下面跪着的是安插在青莲客栈的眼线,于是一边拿招魂幡擦手一边问:“怎么,那群修士有什么动静?” 在他看来,这些赶在第一日来到青莲客栈的修士都是废物,全然不足为惧,因此态度格外的漫不经心。 就听这个安插在青莲客栈的眼线说道:“合欢宗的人来了。” “合欢宗?”一听到这三个字,白无常脸上的懒散瞬间散去,透过傀儡双眼看着这个血河老祖三弟子的一人一猫俱想道,看来这双眼睛也不是睁不开。 “是。”褐衣中年人维持着抱拳的动作,尚不知自己已经成了旁人的傀儡,正有人在通过自己的眼睛看着厅内的一切。 只见白无常从椅子上放下了腿,一下子起了身,显然在紧要关头他负责的区域出了问题,令他焦躁不安。 他向着地上跪着的褐衣鬼修质问:“合欢宗不是应该过两日才来吗?他们来的是谁?” 合欢宗不好惹,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比昆仑剑宗还难搞。起码出了北境,昆仑就瘸了一条腿,可如果是跟合欢宗结仇的话,他们可不管你什么四境三海,一样会跟你纠缠到底。 厅里其他人大气也不敢喘,白无常来回踱着步,地上的尸体眼睛兀自圆睁着,映出他脚上雪白的靴子,他喃喃道:“如果来的是寻常弟子还好,死一两个不值得合欢宗来跟我们计较……” 可偏偏褐衣中年人却打破了他的侥幸:“启禀三少主,来的是金铃公子应劫心。” “什么?!” 白无常一下子睁圆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瞪着地上的中年人,中年人垂下头去:“属下在客栈见到天山剑派的人也来了,或许是因为他这个未婚妻……” 楚倚阳在外面听着墙角,白无常这反应跟他预想的差不多:出现了超出他掌控的情况,他必然要去见一见血河老祖了。 “麻烦,真是麻烦!”白无常无法自制地狂躁起来,合欢宗的少主要是死在这里,合欢宗定会跟他们血河教不死不休。这是其一,其二是这个应劫心的师父她还是疯的,只怕就算是自己的师父对上她也要退让三分。 “不行,我得去请示师父。”他一转身,对着褐衣中年人一挥手,示意他回去继续盯着青莲客栈,“你回去给我盯好了,尤其是这个姓应的,别让他们发现什么问题。” “是。”褐衣中年人起身退下,连在他颈后的那根傀儡丝也悄无声息地从中断开,收回了楚倚阳的手套中。 待在他怀中,已经心安理得开始玩起了尾巴的鬼王宗少主听头顶的人问:“贤弟怎么看?” 徐妄动作一顿,什么怎么看?楚倚阳借着傀儡术的联系,将血河老祖的计划传给了他,徐妄细品完之后评价道:“血河是断魂宗弃徒,想借大阵来突破境界,无非是想重归门墙,除了这个大阵厉害些,其他都是废物。” 而且就算血河借青叶山城地下玄阴脉成阵,他也有不下四种方法可以破解。 楚倚阳知他没有说谎,那么按照徐妄所说,血河选择用这样破绽颇多的阵法来冲击渡劫境,背后确实不像是有海外鬼宗的影子,否则出身鬼王宗的徐妄跟被自己的法宝吞噬的供奉不可能不知道。 眼前的砖墙斑驳再次变化,徐妄知道揣着自己的人信了自己,开始走下一步了。 …… 既打算将金铃公子来了城中的消息告诉血河老祖,就事不宜迟,白无常马上动身。 他独自一人前往,把其他人安排留守在此处,匆匆拿了招魂幡便出了门,绕过门前那棵高大的槐树,就要朝师父所在的位置去。 然而刚走出没多远,他就听见身后袭来的破风声,顿时警惕地催动了手中招魂幡,让招魂幡化作黑气包裹住自己,然后转身向着胆敢偷袭的人一掌拍去:“什么人!” 他黑炎缭绕的一掌拍了个空,身后空旷一片,什么人也没有,白无常的脸上露出了震惊之色,只是还没有展露完全,他就感到自己右边肩膀被人拍了一记。 这一掌比起他来,可以说是完全没有用力。 可是从肩膀与来人的手掌接触的那一块起,他的骨肉、神魂就开始寸寸坍塌。他张嘴欲叫,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从肩上传来的庞大吸力彻底地摧毁了他的形神,将他整个抽离。 待在楚倚阳怀中的小黑猫炸了毛,徐妄亲眼看着白无常在自己面前化作扭曲的形状,连惨叫都只在喉咙里发出半截,就被一整个吞噬进了那只淡金色的手套里。 一阵风吹过,地上就只剩下一个人影跟一只招魂幡,现在徐妄哪里还不知道跟在自己身后的供奉是怎么栽在楚倚阳手上的? 月光下,楚倚阳收回了手,手腕上第二枚扣子凸起了狰狞人脸,同旁边的供奉一样扭曲。 他捡起地上的招魂幡,察觉到小黑猫在微微发抖,于是问道:“怕了?”然后整个人从头开始,骨骼更改,肌肉走势变化,从衣着形态到气息都开始拟态刚刚被吞噬的白无常。 徐妄是在发抖,但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兴奋。楚倚阳没察觉到这一点,他掂量了一下手上这杆招魂幡,一入手就感到了从其中传来的戾气,耳边仿佛还能听到无数怨魂的呐喊。 果然,鬼修的修炼就是踩在无数人的性命上,难怪被四境视为禁忌,见之驱逐。 大概是因为血河老祖的三弟子算不上什么紧要人物,所以被杀死以后,系统也没有发出什么警告的声音,又或者它还在逻辑错乱当中。 楚倚阳回想了片刻文中细节,确认了血河老祖在青叶山城的置身之处,就拿着新入手的招魂幡,顶着白无常的身份朝城中神庙走去。 神庙是整座青叶山城中最显眼的建筑,在这个没有轮回,众生都拼命修行的世界里,世人供奉的神明只有一个,就是中州之上那座神宫的主人。 神宫之主是第一个堪破大道,从此界飞升出去的真仙,中州之巅至今还留有他的登天道。 这座坐落在世界最高处的神之宫殿镇压着世间邪魔,四境三海但凡有人迹的地方,就有神庙。 第一任神宫之主是个男子,这些庙宇便都是神君庙。 传说中,整个世界的道法起源都来自神宫,现今所有玄门正派都算得上是中州一脉。 四境仙门更替,而中州之上的神宫也换过了几轮的名字,如今那座天上宫阙的名字叫做照月宫,现任神宫之主是个女子。 血河老祖胆敢把阵眼放在神庙,既是鬼道对神宫的挑衅,也是他个人的胆色。 走在寂静的街道上,楚倚阳感应到了从徐妄心中传过来的那股想说点什么的强烈意愿,于是说道:“有什么想说的,赶紧说。” 徐妄很不习惯他顶着白无常的脸,用白无常的声音跟自己说话,可心中实在兴奋,憋得难受,索性就一口气问完了:“这是天级法宝?我的供奉就是像刚刚那样被你杀了?你哪来这么强的天级法宝?你到底是谁?” 天级法宝在四境三海都十分罕见,就是在他们鬼王宗不过也只有两样,没想到他这出来一趟,遇上楚倚阳手上就有这么一件。 而且他的种种手段也太诡异了,比自己这个正宗的鬼王宗少主还要诡异,徐妄之前觉得是自己大意才会被楚倚阳以秘术擒住,可是现在看来,就算自己有所准备,只怕也敌不过他。 “我是谁?”徐妄问了他四个问题,楚倚阳只有兴趣回答最后一个,他指间傀儡丝一闪,再次把兴奋过头的鬼王宗少主变成了不能动也不能说话的傀儡,收入袖中。 他拿着招魂幡在月下向前走,脚步看似慢,实则缩地成寸,转瞬就到了城中央的神庙前。 楚倚阳抬起头来,望着面前这座神庙,自言自语一般地道:“我不就是合欢宗少主吗?” 前方门柱下,两道烟雾凝聚成守卫的模样,挡在了手持招魂幡的人面前:“参见三少主,少主怎么在这时候过来了?” -------------------- 作者有话要说: 7.21的 第5章 “嗤,这城里怎么到处都是少主?”徐妄不愧是能被称为天才的鬼修,很快就找到了傀儡与操纵者的沟通方式,毫不留情地损道,“就他们也配?” 楚倚阳微微一哂,没有说话。 血河老祖的这个三弟子看来平时脾气并不怎么好,他这一稍沉默,两个守卫就明显紧张起来: “少主,可是城中有什么变化?” 这都快到子时了,若是影响到大阵发动,那就麻烦了。 “还不快进去通传?!”楚倚阳做足了被拦下的恼怒,瞪了他们片刻才用白无常那种虚软无力的声线喝道,“让我速速禀报师父?” “是!”守卫闻言神色一变,一人忙转身朝着神庙内跑进去,留下另一人陪着不好惹的三少主。 楚倚阳沉着脸在原地等着,等到先前进去的守卫再一出现,不等他出声就快步朝神庙内走了过去。 守卫忙扶着头顶尖帽跟在他身旁:“老祖在里头等着三少主,少主请。” 一踏进神庙,楚倚阳就感到了不对,这庙宇在外头看着还正常,可是一进去就整个正负颠倒。 这里本该是世界上最纯净的地方,可此刻一进来就感受得到从脚下往上冲的那股阴气,整个空间阴阳颠倒,原本有多光明圣洁,如今就有多阴森污秽。 倒是待在他袖中的徐妄“咦”了一声,声音里带着几分意外。 楚倚阳明白他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这小子是鬼修,修的是最纯正的鬼道,来到这里就好像是回到了家。 庙中只有正殿一处供奉有神君塑像,其他地方都描绘了壁画。 楚倚阳一边向前走,目光一边在这些壁画上扫过,见到上面画着的仙界景象都变成了无边地狱,仙圣皆化恶鬼。 要改变神庙的属性,血河大阵怕是做不到这一点。 他思忖着收回目光,随着带路的守卫一路来到了正殿。 受香火供奉的神君殿如今更像阎王殿,神君像前一束天光垂落,照亮了一身红衣坐在上首的血河老祖。 楚倚阳一见他,就知道白无常的坐姿是从谁那儿学来的了。 血河老祖寿元二百有余,一身鬼气森森,脸颊消瘦如同骷髅,两眼中幽幽地燃着两团鬼火,不见瞳仁。站在下方的人目光在他的红衣上扫过,庆幸自己出来之前换了衣服,不然就跟他撞衫了。 原本从概率上讲,像血河老祖这样虽然出场不多但也算有名字的反派,也有可能是他弟弟,但楚倚阳一看他便断定不是。 又老又丑,对剧情的作用也不大,不可能。 “无常儿。”血河老祖一开口,声音就像金属片摩擦一样刺耳,“这时不在城东待着,来找为师做什么?” 楚倚阳上前一步,顶着白无常的皮囊对他恭顺地低头行礼:“回禀师父,据安插在青莲客栈的眼线来报,合欢宗少主提前两日入了城。” 他说完,就站在原地维持着抱拳的姿势抬起了头,视线落在血河老祖身后的神君像上。 站在先前那个位置,从上面照下来的天光模糊了神像的脸,叫人看不清,可是等楚倚阳上前一步之后,进入到了天光的范围,就看清了神像的变化。 从前庄严端正、浩气盎然,没有雕琢面孔的神君像此刻完全变了样子。 雕像身上鬼气冲天,手中拿的令牌阴阳逆转,那张原本因为世人不知初代神君长什么样所以留白的面孔也有了五官。 这张脸跟外面壁画上的恶鬼修罗不一样,五官轮廓绝对算得上好看动人。 哪怕只是石雕而成,分明也透出一股灵动天真,只不过这天真却不是少年情态,而是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残忍。 只是加上这张脸,神君像分明还跟原来保持着一样的姿势,气质却完全不同了。 楚倚阳微微皱起了眉,这是进入这个世界以来他第一次看到某个存在,却完全不知道他是谁。 血河老祖在听完他带来的消息之后,虽然对合欢宗跟他的师父有所忌惮,但表现得比白无常要平静得多。 只听他说道:“来了就来了。” 忌惮归忌惮,但都比不上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冲击境界、祭炼法宝重要。 他对刚刚像是在看着自己背后的神君像出神的弟子一摆手,“不要管这些,你回去只管照计划进行,合欢宗的继承者要是死在青叶山城,只能怪他自己时运不济。” 至于应秋水那个疯婆子要来找他们报复,那也得找得到他们才行。 见血河老祖已经一副准备好退路的样子,楚倚阳点头应了是,按照他的吩咐退了下去。此刻,他对神君像上现出的这张面孔属于谁的疑问盖过了其他,血河还有什么后手反而不重要了。 方才那个带他进来的守卫又重新带着他来到了神庙之外,向他恭敬行礼,又目送他离去。 楚倚阳看似离开,实则一到街转角就化作烟雾消失,下一刻又在一处民居附近凝聚。血河大阵发动时,整座城都会被血雾包围,无处可突围,唯一的办法就是到阵眼中去破阵。 一离开神庙,徐妄周身一松,又恢复了自由。 小黑猫立刻从袖子里探出了脑袋,抖了抖胡须,兴奋地看着面前这宅子:“这又是何处?” 他观楚倚阳行事,事事都出乎自己的预料,索性懒得再猜,跟着他在城中到处去,可比自己一个人瞎逛有意思多了。 从楚倚阳的视角看得到这宅子的牌匾写的三个字——奉神居,却是神庙中侍奉者所住的地方。 这个世界并非人人都有修行资质,有资质的人自然可以加入玄门正宗、魔道,可是普通人想要更靠近神明,那就只有一条路——成为神庙中的侍奉者。 夜深人静,奉神居的门扉紧闭。 这对楚倚阳来说只是装饰,一步便迈了过去。 神庙里的侍奉者都是从少年起就被送进神庙,到二十岁上如果没有得到神宫青睐,就会各自放归家中。 血河老祖在青叶山城盘踞的这段时日占据了神庙,这些侍奉者没有修为,在日常洒扫时偶觉不妥,却不知道是哪里不对。 楚倚阳进来的时候,见到院中还有一个房间亮着,于是径自朝着那个方向去。 在房中重新凝聚身形之后,见到里面是个穿着神殿白衣的少年,跪在他私下供奉的神君像前祷告,希望神宫能听见自己的声音。 听见身后有动静,这容貌清秀的少年警觉地转头:“谁……” 下一秒就被定在原地,除了眼睛之外,浑身上下没有再能动的部位,眼角余光只见到一个白色身影。没等他看清对方的脸,来人便一挥手,令他失去意识倒在地上。 把人弄到床底下,楚倚阳在床边坐下,小黑猫跳到他的腿上,一点也不见外地朝他露出了肚皮:“现在又要做什么?” 楚倚阳摸起不掉毛的猫头,容貌身形在灯下又缓缓起了变化:“等。” - 转眼子时到,新的一天开启,荒漠中风沙未减,不断侵袭城头挂着的灯笼。 城中负责守卫的队伍招揽修士就是为了这样苛刻的天气,有修为护身,在夜晚的风沙中也能看得清。 “子时到,换岗换岗!” 城头上站着的修士正看着远方,听到身后响起的声音,一回头就见到身为凡人的同僚身穿铠甲朝着他过来,挥手示意他去下面喝酒。 他一笑,正要对同僚说点什么,眼角余光捕捉到见到城中四角血雾暴起,顿时神情一肃。 城中打更人行走在巷户中,感到头顶的月光被遮蔽,猛地一抬头,就见到这血雾铺天盖地遮蔽了头顶的星空。 哐当一声,他手中的打更棒跟铜锣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喉咙里发出的尖叫划破居民区的平静:“有……有妖怪!有妖怪啊——!” 他两股战战,转身就跑,没有跑出几步就被弥漫过来的血雾沾上了身,伴随一声惨叫,整个人从两只腿开始融化。 这个时刻,城内还在活动的打更人和酒徒,就成了被血河大阵吞没的第一批猎物。 风一动,血雾咆哮着转向,朝着城头这些发现异状的士兵袭来。 “小心!”站在城头上将这一切收入眼底的修士冲到墙边,刚要提醒下面的同僚不要硬拼,下方就接二连三的响起了惨叫。 血雾阴毒,凡人沾之即死,融化成精血为其吞没,今日巡防的队伍顿时只剩城墙上的几个人。 这穿着青色文士袍的修士手中显出判官笔样的法宝,大喊一声:“所有人到我这来!” 说完驭起本命法宝,从他身上辐射出去的淡蓝色光芒成为了血夜之中唯一的光,剩下几人也聚到他身边。 然而,这样也只是多了一分喘息之机。 这血雾一沾就将他的护身光罩侵蚀,光罩一破,血雾弥漫进来,他身边的同僚立刻就化作了血河大阵的养分。 听见同僚的惨叫,眼看着雾气化作触手朝着自己的眼球刺来,被包围的中年文士无处可逃。 他瞠目欲裂,一咬牙将护身法宝往上一抛,猛地催动灵力让判官笔在空中炸开,下一刻人就被血雾吞没。 这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彻底打破了城中寂静,无论修士凡人全都惊醒。 有些人才披衣从家中出来就被血雾吞噬,留在房中的也不能幸免,眼睁睁看着无边血雾蔓延进来,将所有活物都吞没。 这座十万人的大城顷刻化作了人间炼狱,哭嚎惨叫一声接着一声,不绝于耳。 城中的修士都已经冲了出来,惊骇地看着这漫天血雾,有人认出了是血河老祖的手段:“血河!是血河大阵!” 血河老祖凶名赫赫,曾用血河大阵屠杀过一个王朝,在鬼修中也算得上心狠手辣,今日在青叶山城竟是想炮制跟先前一样的惨祸,想用城中十万凡人跟修士来助他突破! 那些没有阵法防护的普通居民处已经化为血雾肆虐之地,便是这有着法宝跟阵法加持的修士聚居区也再安宁不了多久。 就在这时,血雾中又传来了猖狂笑声—— “往日你们玄门正派对我们鬼道喊杀喊打,现下大阵开启,老祖法力无边,尔等都是瓮中之鳖!今日就叫你们看看,什么叫风水轮流转!” “还啰嗦什么?杀啊!” 伴随着这阵铺天盖地的笑声响起,青叶山城四角都飞起了无数邪修的身影。 在血河大阵之中,他们的修为都猛地提升了两三个境界,这些最高不过金丹期的修士在他们眼中看来就是最好的玩物。 老祖的大阵真的是玄妙无比,他们在过来的时候随手杀了那些冲到街上的凡人,就感觉到每杀掉一个人,自己的力量也提升一截。 如此说来,他们若是在血河大阵中杀足够多的人,大阵又一直有老祖主持着运转下去,岂不是就能坐拥青叶山城,天下无敌? “鼠辈!尔等胆敢!” 听见这话,下方的玄门正派弟子早已忍不住,霎时间黑夜之中就有数十道流光飞起,迎击向从四面杀来的邪道恶徒。 今日青叶山城之祸,如果他们不一起站出来,团结一致,竭力阻止,那整座城都会沦为地狱。 此刻,不论出自何门何派,玄门弟子都有一样的认知,越来越多的修士如流星飞起,加入战团,这座容纳着十万凡人的大城顿时硝烟四起,不复往日清净。 身在城中的修士有能够跟大肆杀戮的邪修一战的,如先前在客栈中对战的天琴宗少主与明阳剑派首徒,也有没有一战之力的,就选择奔向凡人。 邪修有血雾加持,如虎添翼,正道修士却既要分神抵挡血雾,又要迎战对手,眼见着劣势越来越大。 青莲客栈外,尚未加入战局的一众修士看着血雾包围,寻找着可以突破的角落。 然而,血雾弥漫的速度比他们想的更快,而随着城中死的人越来越多,大阵的威力也越来越强,想要在这个时候突围出去向附近的大派求助,已经是不可能了。 傅月舒等人也在客栈之外看着这一团乱象,见一中年文士手执罗盘,一捋长须果断地道:“不能等了,光杀这些邪修没用,我们必须找到阵眼,破阵!” 他们虽然修为境界都不高,但也有几人精通阵法,若是能够寻得机会进到阵眼里,那还有几分机会破局。 可主持阵法的血河老魔定然比天上这些喽啰要更加厉害,以他们的修为,只怕突入不到阵眼所在就被处决了。 就在这时,众人想起了一个人—— “合欢宗……应道友呢?” -------------------- 作者有话要说: 7.22的 第6章 他们所想的人已经独自潜入对面,甚至还在血河老祖眼皮底下扮演了一回他的弟子。 众人不知,只想起他先前一出手就压制了他们当中战力最强的两个人,若是由他带领他们去破阵,定然还有一线希望。 “傅师妹,你可知应师兄人在何处?” 一道动人的女声响起,众人看去,只见天山剑派为首的清丽佳人在蹙着眉问傅月舒。 傅月舒同样想知道未来道侣人在哪里,三师姐这一问未免过于刻意,因此她沉默了片刻才道:“我与师姐你们一起回房休整,方才也是一起出来的,并未曾去找应师兄。” 见连她都不知情,众人自然不免着急:“要不回客栈看看?” “不必去了。”粉衣少女提着剑从客栈里出来,身后四名白衣侍女同行,一出来就抬头看向天上战场。 众人先是一喜,朝着客栈方向看去却只见她们五个,依旧不见那个红色身影,便不由得出声问道:“应道友呢?” 名叫莹莹的少女朝发问的人看来,对他嫣然一笑:“少主进房之前就说过,天塌下来都别去打扰,他若是要出来,自然就会出来。” 中年文士叫她一堵,拿着罗盘说不出话来,余下众人则面面相觑。 本来把合欢宗少主划归入他们破阵计划中才见着一点希望,可现在他竟然连面都不露,他们就算计划得再周详又有什么用? “走了。” 少女并不给他们多说的机会,对四名白衣侍女一示意,五人就化作流光加入到东边的战场,留下打算去破阵的这群修士站在原地,等着中年文士发话。 中年文士的面皮绷得很紧,他回头看一眼客栈二楼的方向,似乎看见了那扇紧闭的门户,然后一咬牙:“罢了罢了,便是没有他,我们也要一试!” 合欢宗行事如此乖张,合欢宗少主的性情更是与常人大为不同,他这时候不出来,等血河大阵将城中所有人吞噬,他也别想活了。 傅月舒亦看了一眼未婚夫房间的方向,三师姐在旁看似不经意地道:“或许应师兄有自己的打算,又或者有自己保命的办法,我们是不知道他们这些人在想什么的了,走吧。” 打算前去破阵的一行人很快分好了工。 血雾是从四边而起,阵眼必然在青叶山城的中间,那里正是神庙。 他们要从这里突围过去,精通阵法的几人就留在队伍中间,两侧由战力高强者去抵挡血雾跟中间可能有的袭击。 动身前,手执罗盘的中年文士肃容:“我们的目标是到阵眼中间去破阵,其余事情一概不管。” 也就是说,路上不管有谁重伤掉队,或是遇上求援,都不能停下,不能去管。 等到众人皆应了是,一行人便化作尖刀阵型,朝着漫天血雾的中央位置突入过去。 天山剑派这次来的四人虽然都是女子,但战力出众,因此傅月舒等四人都被安排在队伍外围。 一入血雾,她就感到这雾气果然难缠,一沾到就会开始侵蚀他们的护体灵气跟护身法宝。 “全速前进,不要停下!” 在最前面开路的修士对众人传音,到阵眼当中血雾反而不会如此浓重,能够摆脱对他们实力的不断消磨。 然而此行必然不可能如此顺利,他们飞到一半,就听见血雾之中再次传来邪修的笑声:“这是要到哪儿去?” 众人停下飞遁,忌惮地看着面前的雾气如同有生命一般自动朝着两边散开,露出了前方的人。 前方拦路的邪修,修为境界比起他们之前所见的那些邪修都要高一大截。 此人穿着黑色武士袍,肩上装饰着马头形状的骨器,马头上黑炎缭绕,双眼阴沉地盯着他们。 他看着三十岁上下,气质阴冷,目光更是淫邪,将原本还算好看的面孔气质破坏得一干二净。 这不是别人,正是血河老祖的二弟子——马面。 他负责青叶山城的南城,在大阵开启之后总算能松松筋骨。 他带着手下一路大肆地杀过来,越杀越兴奋,只感到杀的人越多从血雾中回馈过来的力量就越强,自己手中的夺魂钩品质也跟着上升,比他自己祭练半甲子都来得有效果。 如果不是师父血河老祖叮嘱要留活口,他一人就能将整座城屠光。 既然不能杀光,那就得找点别的乐子。 结果刚把手下的人分派出去搜罗长得标致的美人,就见到这群从东边飞来的虫子,马面于是带着剩下的三分之一手下等在了路上,准备守株待兔。 青叶山城此刻处处都是战场,法术光芒连番爆发,不属于凡间的力量横扫城池,将整座边境大城扫得七零八落。 爆炸声中,马面的目光落在这支队伍里的天山弟子身上,眼睛一亮。 尤其是看到傅月舒,他整张脸都放出了兴奋的光芒。 “二少主你看!”他背后的喽啰提着刀指向对面,兴奋地道,“这几个娘们儿长得标志,而且一个两个都还是元阴之体,正好由二少主带回去好好享用享用!” 这等言语落在傅月舒等人耳中,充满了侮辱,马面淫邪的目光犹如实质地舔舐过她们的脸,抬手把凑到身边的手下一把推开:“那还用你说?” 他在空中迈前一步,“小娘子,跟我回去?” 说完却是突然暴起出手,一对夺魂钩朝着他们掷来! “散开!” 为首的修士叫了一声,队伍马上朝着旁边散开。 这群邪修如同蝗虫,速度极快,铺天盖地地朝着他们袭了过来。 众人顷刻之间陷入苦战! - “嚯!” 东面战场上,粉衣少女带着楚倚阳的四名侍女加入战局之后,尚有余力看向破阵队伍的方向,见到血雾中猛然炸开的法术光芒跟灵力波动。 那一队冲往阵法中央的队伍有精通阵法的修士在,打斗中阵法光芒在天际扩展开来,无数玄妙符号浮现于空气之中,为己方队友增幅。 原本在合欢宗加入之前,天琴宗少主与明阳剑派首徒已经久战不止,被血雾吸走了不少的力量,见到心上人来驰援,心中别提有多高兴了。 他们退到空白地带,服下丹药恢复灵力,一眼认出了那个方向的天山剑法。 “天山剑派?莹莹——”天琴宗少主喊她,“你们少主未婚妻看着有些凶险,你们可要过去相助?” 身为合欢宗弟子,莹莹穿得越粉打人越狠,于打斗中听见前任情郎这么一句话,只一剑挑飞了面前的邪修,头也不回地道:“疗伤吧你,少主给了她护身法器,用不着你担心。” 正在恢复元气的人听到这话,虽不能出声反驳,却不服气地跟好友交换了一个眼神——他应劫心就真这么厉害?可别阴沟里翻船,让未婚妻被人抓了去才好。 马面身为血河老祖的二弟子,虽然好色,但一身本事却颇得血河老祖真传。 他不与其他人缠斗,只专心对付天山弟子,他对她们师姐妹四个都有色心,每每交手便露出极其露骨的眼神,不光令人生理不适,心理也不舒服。 “可恶!” 四人当中,三师姐最沉不住气,她们境界不及对方,全靠默契才能在血雾的压制下跟他缠斗这么长时间,此刻她心绪一起伏,剑法就露出了破绽。 马面觑见空隙,顿时淫.笑一声,一把抓过她的手臂,将她从剑阵之中拖了出来:“给我过来吧!哈哈哈哈哈哈——” 他色心一起,迅速燃烧到难以忍耐的地步,抓了一人就想立刻带回去肆意享用。 此念一动,他再按耐不住,拽着三师姐就号令自己的手下撤退,先回地下血池。 “不!放开!”三师姐拼命挣扎,然而这抓着她的狂徒手指如同铜浇铁铸,她挣脱不得,只能惊恐地伸手朝自己的同门求助,“师妹——三位师妹救我!” “师姐!” 这些邪修难缠,此刻见他们有退去之意,队伍中的其他人都松了一口气,此刻还想追上去救人的就只有同为天山弟子的傅月舒三人。 “莫追!” 带队的中年文士见状,只伸手阻拦,可三人已经朝着准备退入血雾的邪修流星般追了过去。 三人之中以傅月舒的速度最快,马面拽着手上挣扎不停的女子正要飞离,闻得身后风声,转头就见到傅月舒那张美丽动人的面孔。 他顿时狂喜:“好哇,老子不去抓你,你反而送上门来了——接着!” 三师姐尖叫一声,被抛到他身旁的邪修手中,马面自己则迎战上了傅月舒。 傅月舒与他一交上手,便立刻对追来的两名师姐疾声道:“不要恋战,将人救回来就走!” “想走?”马面却狰狞一笑,“都给我留下来!” 他说着以手中追魂钩一勾一带,傅月舒就感到自己的剑上传来一股庞大的吸力,将她吸向这个兴奋到面目都扭曲狰狞的邪修。 另一边,那抓着三师姐的邪修都在等着看戏,疏于防范,被二女顺利救走了人。 “师姐没事吧?”两人拉着她退到远处,确认之后才看向傅月舒。 此刻傅月舒被马面缠着,周围的邪修更是引来血雾把他们包围在其中,转眼站在这边的三人就不见了她的踪影。 “不行!”同她一起来救人的二女面露焦急神色,“得去救傅师妹!” 然而刚要动身冲过去,就被她们刚刚救出来的人给拉住:“不要去!” 三师姐惊惶地拉着她们不放,“那恶徒就是冲着傅师妹去的,我们过去只会白白送死!” 二女转头看向她,难以置信:“那难道就放着傅师妹被抓走不管了?!” 三师姐张了张嘴,原本想说傅月舒的未婚夫就在客栈里,现在她们就回去找他,让他来救傅月舒,结果就听见前方密集如雨云的血雾中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声响。 后方追来的破阵队伍齐齐停下飞遁,与三女一起看向前方。 只见雷光电蛇自血雾中密密麻麻地透出来,威力庞大到令人头皮发麻。 他们不敢接近,不安地猜测着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难道是傅月舒不愿受辱,自爆元神了? 不,不可能。 就算是自爆元神,她一个金丹期也没有这么大的威势。 半晌,这摧枯拉朽的电光才消散,前方的血雾也被涤荡一清,露出一个真空地带。 血雾散去,出现在他们眼前的就只有傅月舒一人。 她立在原地,手中拿着剑,原本整齐的发髻现在散乱开来,那支别在她发间的白玉簪也不见了踪影,脸上的表情震撼。 …… “警告!” 系统疯狂地发出了警报,“警告!主要支线剧情人物死亡,主要——” 楚倚阳眼也不眨地关了声音。 神庙里,血河老祖重重一掌拍在扶手上,咬牙切齿道:“合——欢——宗!” 先前无常儿就来禀告了合欢宗少主的形迹,想来城中除了这个变数之外,还没有人能够在血河大阵之中伤到他的门徒。 失去耗费心血培养起来的弟子,血河老祖虽然心痛,却还是要以大局为重。 他坐在椅子上,枯瘦的脸抽动了一下,“这笔账……我记下了!” 在他脚下,大阵依然在不断运转,一面抽取死去的凡人跟修士的血肉精气,一面汲取阴阳翻覆眼里的阴气,源源不断地传入他的体内,让血河老祖感到自己的实力正在飞快地攀升。 他闭上眼睛,仰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青叶山城建立在荒漠之中,却是灵秀之地,有着众多的水系法宝,这不是偶然。 阳极转阴,阴极转阳,这片阳气极重的地区正藏着一口“阴阳翻覆眼”。 在曾经活着下过幽冥,又活着回来的传奇人物元公甫写下的游历杂记中,就记载着“阴阳翻覆眼”是连通阴阳的通道。 尽管四境三海都把这视作元公甫的幻想,可青叶山城却是阴阳翻覆眼存在的最有力证明。 这座城被建在这里,又移来十万凡人在此聚居,就是要用人气将从地下冲上来的阴气给压住。 血河老祖睁开眼睛,眼中两簇鬼火幽幽燃烧。 他之所以会选择在这里布下血河大阵,也是因为这口阴阳翻覆眼,有了这个通道,就算叫昆仑察觉了这里的动静,他也可以全身而退。 离神庙不远处,一行人怔怔地看着爆炸传来的方向—— “那个方向……二少主是不是在那里?” “爆炸该不会伤到二少主了吧?” 他们正是马面的其中一拨手下,被他派出来四处搜掠容貌姣好的少年少女。 在短暂的怔忪之后,他们又打消了这个无稽的念头,这座城里能够伤到他们二少主的人还没出生呢,还是赶紧把抓到的人送到地下血池去。 在他们身后,被劫掠来的十几个凡家少女全都害怕地哭泣着,被绑成一串往前走。 等来到奉神居外,看到匾上的三个字,为首的邪修把自己手里抓着的绳子往其他人手上一抛,说道:“我去把那些神庙侍奉弟子抓来。” 其他人闻言,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青叶山城里,容貌最好的当属神庙里的侍奉弟子。 这些少年侍奉神君,天天在他们面前晃悠,叫人心痒。 如果不是怕打草惊蛇,他们二少主早就把人抓来享用了,哪等到今天。 他们看着头领踹门进去,听见里面传出惊叫的声音,不多时,进去的人就把里面的神庙侍奉全都抓了出来。这些少年全都穿着一样的白色衣饰,上衣窄袖长摆,底下的裤子宽腿窄脚,既方便行动,又不失仙气。 外面的邪修全都看得两眼发直,知道这些神庙侍奉弟子长得好看是一回事,等亲眼见到又是另一回事,尤其是见到这些被黑色的锁链锁在一起的少年中走在最后的那一个。 那少年的姿容艳丽无双,整个人虽穿着神庙侍奉弟子的衣饰,却犹如一团燃烧的烈火。这样夺目的颜色配上他神情中的倔强与孤高,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叫人越发想要将他亵渎。 这样一张出众的脸,之前他们怎么会没有注意到? 邪修们兴奋起来,带回去二少主一定会喜欢! 在神庙侍奉的十几个少年被绑成一串,在慌乱之中根本没有察觉到有一个人被顶替了,只跟那些凡家少年少女一起被拽往神庙。 楚倚阳走在最后,小黑猫又钻进了他的袖子里,这一次进入神庙,他们面前再无人阻拦。 “走!” “快走!” 邪修们拽着他们朝神庙深处走去,楚倚阳只看了一眼,就确定这不是他先前顶着白无常的脸进来时走的那条条路。 那些长在寻常人家的少年少女只知道害怕哭泣,而每日在神庙中侍奉的少年们见到这些邪魔外道竟公然占领了神庙,都激愤地发出了声音:“亵渎神明,你们会遭到惩罚的!” “惩罚?”听到这两个字,这些邪修又放肆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谁能惩罚我们?”说着一拽锁链,那些被绑在一起的少年少女就被迫踉跄前行,令他们笑得越发大声。 这通道螺旋向下延伸,楚倚阳就已经感到神庙中阴阳逆转,现在越靠近地下,越感到从里面传来的阴气浓重,犹如打开了通往幽冥的大门。 不知走了多久,深入到地下多远,终于走到了尽头,从通道里一出来,眼前就豁然开朗。 为了混进来而变回了少年模样的楚倚阳神色微动,终于进来了。 这是一个地下大厅,修得同上方的神庙正殿格局一致。 只是平日的神庙正殿庄严神圣,天光倾斜,这下面的大厅却阴冷幽暗,从穹顶上垂下来无数血红色薄纱,重重叠叠,将这个偌大的空间切割成无数小块。 四周支撑着这个空间的石柱上雕刻的也是一头头凶兽,在不知从何处照来的阴冷蓝光里,一双双眼睛盯着众人,仿佛随时都要活转过来,择人而噬。 -------------------- 作者有话要说: 7.23的 第7章 薄纱飞扬,邪修毫不怜香惜玉地驱赶着这些姿容秀丽的少年少女朝大厅中间走去。 楚倚阳有修为在身还好,这些没有修为的凡人却越是往里走就感到越不舒服,仿佛有浓郁阴气渗入骨髓。 像驱赶羊群一样,这群邪修把搜罗来的美貌少年都驱赶到了一处,然后看向过于安静的四周: “怎么回事?只有我们先来了吗?” 二少主把他们这些手下人分成了三拨,分头去搜寻美人,照理来说现在都应该回来了。 只不过这大厅里怎么看,都只有他们自己。 但这些邪修没有觉得还未回来的人是出了什么意外,在他们想来,在老祖的血河大阵中他们血河教就是无敌的,哪会有什么事? 见二少主未归,这些邪修的心思就活泛起来。 楚倚阳站在神庙侍奉弟子中间,看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在自己身旁这些少年少女惊恐的注视下发出了一阵淫.笑。 “哼,这些王八蛋,肯定是在路上先自己玩了起来!” “他娘的,就我们傻,这么紧赶慢赶地赶回来。” 他们觉得自己亏了,而且这里又没别人,就这么傻乎乎地等着实在是太不应该,于是淫.笑着互相点头之后,就纷纷转身看向了这些被他们绑来的美人。 迎上他们的目光,这些毫无修为的少年少女都害怕地往后退了一步。 “嘿嘿嘿——小美人,二少主还没回来,先陪陪我们吧!”他们把武器往腰上一别,搓着手朝这些待宰羔羊走去,抓了这么多人回来,就算是全给二少主享用的,二少主一个人也享用不了那么多吧? 地下大厅中顿时尖叫四起。 这些邪修则兴奋得张狂大笑,像是猫捉耗子一样享受他们无力的反抗跟躲避。 被抓住的少年少女避无可避,尖叫一声就被扑倒在地上,粗暴地撕扯开身上的衣服。 剩下的人只能颤抖着抱团不断后退,看着被抓住的人受辱,并不敢上前去解救。 像是不满被他们的粗俗扰了耳边清净,待在楚倚阳袖子里的徐妄再次露出了小霸王本色,问楚倚阳道:“要我杀了他们吗?绝对做得干干净净,让上面的血河老鬼一点都发现不了。” “不用。”楚倚阳看了重重薄纱之后的血池一眼,随口道,“杀鸡焉用牛刀。” 正说着,忽然感到自己被人撞了一下,楚倚阳低头看去,见到是个同自己现在的样子一般大的少女。 她怀里抱着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在试图躲避。 而不远处一个满脸横肉的邪修粗暴地拨开挡在面前的少年少女,嵌在肥肉中的眼睛凝聚着邪恶的光芒。 其他被抓来的人差不多都是十六七岁,唯有这么一个孩子,楚倚阳一看就皱起了眉。 小男孩虽然年幼,容貌却很精致,穿着粗布衣服也遮不住这美丽。在这个世界,有时候美貌可以当成武器,有时候美貌却不是一件好事。 在人群中搜索着目标的邪修忽然狞笑一声,然后大步朝着这个方向走来:“原来躲在这儿——” 他素来对已经长成的少年没兴趣,更偏好没有长成的孩子,这次特意掳来了一个漂亮的小东西,却被带着躲起来,让他找了半天。 眼见他的身影像一座山一样压迫过来,抱着弟弟的少女慌忙断开了跟楚倚阳的视线接触。 看着这个走向他们的人,她下意识地把弟弟抱在怀中转过身,用自己的身体挡住那淫邪的目光:“不要……” 肉山似的邪修朝少女单薄的背脊伸出手去,要将她护在怀中的幼童抓过来:“过来!” 楚倚阳听她哀求道:“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弟弟——你要我吧!只求你放过我弟弟!” 邪修的鼻子里喷出两道粗气:“滚开!老子对你没兴趣!” 少女听到这话,瞬间陷入了绝望。 见她久久不肯放弃抵抗,这小山似的邪修眼中凶光一盛,扬起蒲扇般的手掌就要朝着这不知死活的少女背上击去:“找死!” 听到背后的风声,护着弟弟的少女弓起了身子闭上眼睛,绝望地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然而,死亡的痛楚却没有落下来。 她抱着的小男孩自姐姐怀中探头看去,见到那手掌在离姐姐的背还有几寸的地方停下了,挡在他们身前这个穿着神庙侍奉衣服的哥哥用一只手擒住了他。 满脸横肉的邪修没有想到还会有人敢出手阻挡自己,更没想到这小子的力气这么大,没有修为在身,都按得住已经是筑基期的自己。 他瞪大了眼睛,脸上的肥肉抽动着,见到这白衣少年冷冷地看着自己,那寒冰笼罩的双眸里仿佛有着火焰在燃烧。 邪修一咬牙,吼道:“放手!” 然后往后一抽自己的手,一时间竟然没有抽动。 那些已经各自选定了猎物,要就地开始淫乐的邪修看见了这边的动静。 见他居然被一个没有修为的少年制住了,顿时纷纷发出嘲笑:“老牛你行不行啊?连一个神庙侍奉的凡人都奈何不了?” “都闭嘴!”面目可憎的邪修恼羞成怒,手上用了更大的力气,顾不上这样一抽离会让这个对极了二少主口味的少年手骨断裂,然而一抽之下还是未能抽动,他的怒火瞬间烧上了头,“敢坏老子的事——去死吧!” 被楚倚阳护在身后的姐弟见他抬起了另一只手掌,掌心泛起土色的光芒,就要朝着少年的天灵盖砸下去,不由得发出了一声尖叫:“——不要!” 一切仿佛变成了慢动作。 脸上肥肉抽动的邪修看着自己的手掌距离这不知死活的少年头顶越来越近,想到这张漂亮的脸下一刻就要在自己手下化作肉泥,心头涌起一阵残忍的快意。 他的力气再大也好,终究是个凡人。 凡人跟修士之间有着天堑,不是力气大就能够跨越的,这小子会用他自己的命来验证这一点! 就在这时,大厅之中狂风骤起,无数血色薄纱在一瞬间被纷纷扬起,露出了后面被切割的空间。 一瞬间,所有的人都看到了薄纱后露出的血染地面,还有地上肢体残缺、死法各异的邪修。 不等这群邪修有所反应,重重薄纱后的血池中就发出了什么破水而出的声音。 所有人又朝着那个方向看去,见到一头通天彻地的黑色巨蟒从血池里冒了出来! 血池里的水从它泛着幽蓝光芒的鳞片上滚落,黑色巨蟒吐着蛇信,头几乎高到与地下大厅平齐。 那双金色的竖瞳中充满爬行类的冷血和无机质,身上的魔气更是在它现身的同时,一下子席卷了整个空间。 地下大厅中再次响起了一片尖叫:“这是什么东西?!” 见到老祖的血池中竟然有魔兽闯进来,这些邪修个个都色厉内荏地叫了起来,顾不上自己先前在做的事。 楚倚阳眼中看到的却不是这头黑色巨蟒,而是血池边缘那个跟巨蟒比起来相对渺小的身影。 殷红的池水是血河大阵吸来的活人精血,这个池子里居然有人跟这样一条黑色巨蟒一起泡在其中。 他靠在池边,露出肌肉线条紧实的肩背,手臂仿佛蕴含着无限的力量,黑色的长发披散在身后,以龙蛇交缠的金色发饰半束半挽,无论是手臂还是颈侧浮现出的微白鳞片,都昭示着他的异类身份。 巨蟒车轮般的双眼还在像盯着死物一样盯着他们,泡在血池中的人听到身后的声音,一偏头,终于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他的黑发一缕垂落在脸侧,挡住了他的眼睛,只让人看到他高挺的鼻梁和沾染了水泽的唇。 一滴水珠顺着他完美的下颌滑下来,流过颈侧,楚倚阳失望地确定了这也不是自己的弟弟,听见系统提示音响起:“【青叶山城】支线剧情探索度10%,待探索度90%。【深渊魔域】剧情开启,支线剧情探索度1%,待探索度99%。” …… 人一旦放弃挣扎,就能躺平接受一切,对系统来说也是如此。 第一次同时开启两条剧情线的时候,它的内置逻辑还无法接受,第二次开启的时候,它就已经接受了现实,声音也恢复了原本的机械平板。 楚倚阳在心中赞了它一声“孺子可教”,而池中人的身份也再清楚不过,正是在青叶山城里跟傅月舒邂逅,给他这个合欢宗少主致命打击的魔域城主,晏寻。 情敌见面,本应分外眼红,但楚倚阳来补是傅月舒的剧情,所以他以另一种方式演绎了眼红。 少年脸色苍白,眼眶发红,在黑色魔蟒朝着他们扑来的时候,那只钳制住邪修的手没有丝毫要松开的意思。 先前还在这些凡家少年少女身上逞凶的邪修们吓得纷纷散逃,被他钳制住的牛姓邪修也想逃脱,可是却被拽住了。 眼看巨大的魔蟒四处游走,腹部贴地摩擦出“嘶嘶”的声音,所至之处到处留下满地残缺的尸体跟血迹,这满脸横肉的邪修彻底没了其他想法。 他转头对着楚倚阳怒吼道:“松开!你是想一起死吗!” 被抓来的其他凡人都已经被震晕、吓晕在地上,偏他还站着,还有力气拽着自己不放。 邪修焦急地转头,看到黑色魔蟒的腹部那犹如脸盆大的鳞片在自己眼中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耳边听到这少年声音决然地响起:“没错!” “你做梦!” 他是修士,是夺得天地造化的修士,怎么可能让这个只能活一世的蝼蚁拖着自己同归于尽? 满脸横肉的邪修霍然抬手,手掌中凝出了比先前更浓郁的土黄色光芒。 就在他要面目狰狞地一掌击下的时候,从血池方向飞来了一道血色薄纱,犹如有生命一般在少年的腰间一缠,就把他拉向了血池。 而被留在原地的邪修恢复了自由,正要转身离开,就被袭来的黑色巨蟒一口吞没,只留下他腰后别着的那把刀掉在地上,发出“哐当”的声响。 地下大厅霎时间恢复了安静。 血池里“哗啦”一声,掉下去的少年被池边的人托了出来,他浑身湿透,低头狼狈地呛咳着,水珠从他身上纷纷滚落,犹如乱玉跳珠,落回池里。 托着他的人把他放在了池边的台阶上,水中倒映出两个人的影子。 在池中泡着的男人有着一双醉人的桃花眼,即便不笑的时候眼角弧度也是微微弯着,看人的目光永远含着三分情。 被他救下的少年坐在池中最高的那级台阶上,比他高出两个头,看着他的目光之中透着几分惊疑不定。 晏寻想起方才他在生死之间,一双眼睛里透出的也是不屈,如同两盏燃烧的琉璃净火,惊鸿一瞥便叫人动心。 对视之间,一颗水珠从少年的睫毛上落了下来,晏寻目光一动,顺着这颗水珠往下看去—— 只见少年身上的原本仙气飘逸的白色衣衫湿透,贴在身上,勾勒出了骨肉匀停。 长衣下摆散开,如同花瓣浮在血池中,轻薄的布料勾出小腿修长紧实的线条,小腿的主人不安地一动,脚踝上的那串金铃就发出了如雨的铃声。 晏寻眼中闪过一抹幽深的光芒。 他伸手握住少年的左足,感到那雪白的足弓在自己的指下条件反射地紧绷,踩着水面,令那串金铃又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响声。 “神庙侍奉?” 晏寻的声音响起,温醇得仿佛情人低语,就算是久在花丛中游荡的魔域城主,也不得不承认这白衣金铃的惑人。 楚倚阳还没说话,先前一直都保持安静的徐妄突然阴恻恻地道:“他是什么人?要不要我帮你杀了他?” 小霸王第一次动心喜欢上一个人,收起了爪子露出柔软的肚腹,光是跟他贴贴就十分满足,结果这人一上来就上了手,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知他哪来这么大的火气,楚倚阳也没有打算多做解释,只是简短地告诉他:“他是晏寻,魔域七城主之一,你打不过他。” 晏寻抬起了头,心里想着是谁给面前的少年带上的铃铛。 属于神庙侍奉弟子的衣服这样飘逸仙气,加上这串铃铛,就让圣洁中透出了一丝堕落。 他想起方才见到这少年的第一眼,所有被抓来的人都畏惧血河手下的邪修,唯有他一人挡在弱者面前,面对生死也不退却。 作为生在黑暗中的魔物,晏寻最抵挡不住的就是这样的眼神。 既然出手把人救了下来,晏寻就不愿让他对着自己露出害怕的神色。 他松开了手,感到少年一下子缩了回去,想要挪到离自己远一些的角落避开自己,却对血池中翻涌的血色跟阴气感到不安。 “放心。”晏寻看着他,温柔地道,“我不是他们那样的人,不会对你做什么。” 他说完这句话,就见到少年从池面上收回目光,朝着自己望过来,漂亮的脸上带着一丝狐疑,隔了片刻,才缓缓开口道:“那你拉我下来做什么?” 少年的音质偏冷,犹如山巅清泉,流淌时还夹杂着细小的冰片。 刚刚那群邪修奸.淫掳掠,不是好人,可面前这人也一看就不是玄门正道,出手救自己,定然别有所图。 晏寻低笑一声,似乎觉得他很有意思。 他的黑色巨蟒在吞噬完外面的渣滓之后就贴着地面游了回来,悄无声息地绕着血池转了一圈,然后盘踞在外围,车轮大小的金色眼瞳映出池边两人的影子。 “哗啦”一声,水面波动了一下,是晏寻抬手把坐在台阶最顶上的少年拉了下来。 在少年怕沉下去,下意识挣扎的时候,晏寻扶住了他,把人圈到了自己身边。 “不过是一个人泡池子无聊,所以想拉个看得顺眼的下来作伴。作为回报……”他贴着少年的右耳道,“等我疗完伤,我可以带你出去。” -------------------- 作者有话要说: 7.24的 第8章 他嘴上说得轻松,实际上所受的伤十分棘手,访遍了整个魔域的医者都难以痊愈,这才寻到青叶山城,用血河老祖的地下血池疗伤。 在晏寻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楚倚阳已经解开了对徐妄的束缚,把他放了出去。 徐妄还在对那句他打不赢晏寻耿耿于怀,一恢复自由还以为是楚倚阳准备让他出手了,正要露出獠牙,没想到楚倚阳却透过链接对自己说:“该你表现了贤弟,去破阵吧。” 他来到地下血池补完这段英雄救美的剧情,目的已经达到,把鬼王宗少主变成傀儡带下来的考量也体现出来了。血池里的阴气这么重,一个毫无生机的傀儡在池子里既不会引来晏寻注意,也不会引来他那条魔蟒的注意。 放了徐妄出去,楚倚阳安心下来,待在晏寻身边,看着他那条盘在池边的黑色魔蟒。 魔域里能够伤到晏寻的人并不多,他是天生的魔修,魔域一位魔皇七位城主,他算是子承母业,继承了她的城主之位。 他的母亲身为上一任城主,颇为疯狂,为了突破境界而怀胎,修了一个禁忌法门。 她腹中原本只有一胎,修习了这个法门之后,单胎变成双胎,其中一个人形的胎儿是晏寻,而另一个魔兽形态的胎就是这头黑色的魔蟒。 它不仅是晏寻的伴生魔兽,也是他的同胞兄弟,一人一蟒共享着同样的血脉。 魔修因为性情缺陷,大多飞升的机会渺茫,晏寻的母亲铤而走险,也是希望争得一丝飞升的机会。然而天命不佑,她在临近生产的时候被强敌袭击,身受重伤,遭到功法的反噬,一身修为跟血肉都化作了腹中双胎的养分。 晏寻弑母而生,生下来就继承了她一半的力量,又有心意相通的魔蟒伴身,算得是当下魔域七城主里最强的战力。四境三海中还没人见过他出手,因为见过的都已经死了,而他一般不用自己出手,就像刚刚那样放出魔蟒就够了。 盘在池边的黑色巨蟒闭上了眼睛,似乎感觉到了晏寻此刻的好心情,藏在一根石柱后的尾巴在地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拍击起来。 血河老祖的大阵上面吸收的是活人的精血跟魂魄,下面吸收的是从阴阳翻覆眼里源源不断抽出来的阴气,晏寻在这池子里泡着,伤势恢复得很快。 不过他原本打的是徐徐图之的主意,只从中截取了一部分引到自己身上来疗伤,不惊动血河,可是刚刚出手救了身旁的少年,这动静必定瞒不过血河了。 尽管他的伤势还没有完全恢复,但对救了身旁少年这件事他却并不后悔,只是觉得有些可惜,不能跟他一起悠哉共浴。 晏寻运起了心诀,楚倚阳看到环绕在他周围的水面开始由平静变得波动起来,在他周身形成了一个漩涡,以极其强大的吸力将血池中的两种精华抽取出来,鲸吞到他自己身上。 显然是不打算在这里躲躲藏藏,而是准备速战速决,跟即将下来的血河老祖一决雌雄了。 正殿之中,神君像脚下,血河老祖一下子睁开了眼睛,察觉到自己辛辛苦苦布下大阵攒下来的精血和精纯阴气正在下面被人截走:“贼子你敢!” 他如何能够忍受得了这样为人做嫁衣?一掌拍碎扶手就要动身下到阵眼中来,看究竟是谁这么胆大包天,敢动自己的东西。 然而才刚起身,天外就骤然来了一股庞大的威压! 天地间骤然变色,原本黄沙漫天的荒漠中,狂风都似乎凝滞了一瞬。 顷刻之间,四周的温度急剧下降,荒漠上空凝聚出了大片大片的乌云,雪花如碎玉,纷纷扬扬地落下,很快就在荒漠里覆上了一层白霜。 荒漠方圆几百里,无论置身何处的人都感应到了这股强大的、毫无掩饰的气势,停下手中的动作仓皇地抬头。刚刚准备去地下血池的血河老祖面皮一抽,暂时放弃了冲到地下去,转而一飞冲天,从神庙天光所入之处飞了上来,升到上空。 青叶山城中,原本正在斗争的正邪双方都停了下来,望向天空,血河老祖一袭血衣在狂风中鼓胀,犹如与血雾融为一体。 一片雪花飞落在他脸上,令他干瘪的肌肤感到了一点冰冷,他燃烧着火焰的眼眶眯了起来。 穹顶之上,酝酿着暴风雪的云已经覆盖了整个天际。 万顷怒涛中,一道身影踏云而来。 他每踏出一步,脚下云气就凝聚成一朵无垢莲花,他在虚空中似慢实快,转瞬就从数百里之外踏至青叶山城上空。 来人身上的玄色重衣在狂风中鼓动如帆,衣襟袖口都以金线绣着重叠盛开的莲花。 北境玄门都将自己的门派标志绣在弟子的衣襟上,以示区别,唯有一人不用。 各宗选定的继承者与普通弟子区分则在于发饰。 寻常弟子的发冠独立,而各宗继承者的发冠上会牵出几条金色的“牵星链”,戴发冠的时候,链子编入发丝之中。 楚倚阳如此,这踏着无垢莲花而来的人亦是如此。 他头顶的莲花冠底座延伸出的“牵星链”编入了发丝之中,垂落在右耳后,在暴风怒雪之中安静不动,一双仿佛容纳着亘古虚空的眼眸俯视大地。 血河老祖的脸抽搐起来,如果说先前他还存有一分侥幸的话,那此刻看到这伴着天地威势而来的人,看清他这张冠绝四境的脸跟他腰侧那把乾坤剑,就再也不能错认他的身份。 血池里,无论是准备带伤跟血河老祖交手的晏寻,还是潜入血池深处去破阵的徐妄,心底都生出了一股战意。 上面来的是谁? 天际狂风再盛,惊雷乍起,电光照亮了那个凌立于虚空中的身影。 城中众人看清了那张在四境中令无数人向往,连最好的画师也画不出他十分之一俊美的面孔,只震撼得瞳孔收缩:“是北堂……北堂寒夜来了!” 昆仑剑子,郎艳独绝。 这样一个人,光是站在那里,就足以令天地失色。 楚倚阳眼前浮现出剧情探索进度条,北堂寒夜一来,【青叶山城】的剧情就直接往前推进了5%,待探索的部分就只剩下90%了。 什么是主角?这就是。 世界围绕他而旋转,所有的故事因他而存在。 在原著的剧情里,血河老祖在青叶山城设下这个血河大阵,前来破阵的正是北堂寒夜。 这段剧情本身就会由他终结,所以楚倚阳并不担心自己破不了大阵。 他抬起了眼,朝着血池中央看去,他的目的只是想知道这血河大阵背后牵涉到的究竟是哪一股势力。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血河老祖嘶哑的、犹如两枚金属片不断摩擦发出的刺耳笑声在青叶山城上空荡开,城中血雾翻涌,仿佛一片血海,在随着他的笑声不断地起伏。 城中修士透过血雾,看着天上携着风雪而来的独立身影,感到自己呼出的气都泛起了白雾,而先前连月光都无法透进来的血雾中,此刻竟飘下来片片白雪。 片片飞雪之中,血河老祖笑声暂歇,开口时声音传遍了整个青叶山城:“不知剑子莲驾,真是有失远迎。” 他一开口叫出了来人的身份,坐实了众人的猜测,城中正邪两派反应各不相同。 正派修士是惊中有喜,邪修却是惊骇无比,先前他们还觉得自己在血河大阵之中有血雾加持,坐拥青叶山城,可以天下无敌,可是现在一听到北堂寒叶的名字,就只感到背脊发凉。 昆仑剑宗延续上万年,共出过二十三位剑尊,百余位剑子。 每一位剑尊在成为剑尊之前都是剑子,但却不是每一位剑子都能成为剑尊。 各人修的剑道都不同,而百余人之中就只有两人修的是杀戮道。 其中一个是第二十二任剑尊,他是现任剑尊的师父,也是北堂寒夜的师祖,而第二个就是北堂寒夜。 同境之中,剑修的战斗力比起其他修士要强一倍,修杀戮道的剑修比起同阶的剑修来又强三倍不止。 修杀戮道的进境快实力强,可昆仑剑宗那么多任剑尊就只有一人选择此道,而第二个选择此道的人也是他这一脉,只因修杀戮道,越强就会越接近疯狂。 北境昆仑的当代剑子只有一人,是因为其他人选都已经死在了他的剑下。 这就是杀戮道,没有对手,只有一人独行。 血河老祖忌惮昆仑剑宗,就是因为从上任剑尊开始,昆仑剑宗的作风就一改之前的平和,变得铁血高压,以极其强硬的姿态统领了北境。 到这一代,更是培养出了这样一个杀戮天才,声势集权都达到了顶峰。 如果不是他有非要回青叶山城的理由,他也不会花了三年时间,这样偷偷摸摸地在青叶山城下面构建着血河大阵,过着像阴沟老鼠一样憋屈的日子。 今日眼看就要大功告成,却功亏一篑,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昆仑收到风声这么快,更没想到北堂寒夜会来得这么快。 若来的是其他人还好,可来的是他……血河老祖毫不迟疑就祭出了自己的后手。 他一说完那句“有失远迎”,就立刻伸手挥散了笼罩在青叶山城上空的血雾,将底下的残垣断壁跟众多凡人展现在北堂寒夜的面前。 剑子垂眸,衣袍在狂风中猎猎作响。 他的眼尾压出锋利的弧度,形状完美的眼眸里中映出下方劫后余生的凡人身影。 残垣断壁之中,火舌舔舐砖墙,孩童哭声一片,遭受劫难的普通人或坐或躺,因为血雾的一时消散而得到了喘息之机。 母亲抱着孩子,覆在年迈的父母身上意图用血肉之躯保护他们的青壮直起了身,向着风雪落处抬起了头。 这一刻,所有人都见到了那凌空而立的剑仙,心中生出了一丝希望。 “仙人……仙人救命,仙人……” 他们眼中含着求生的渴望,颤抖着向天空中伸出手,有的手上流着血,有的肢体已经被血雾侵蚀得残缺不全。 无数双手伸向他们眼中唯一能见的救世主,这一幕落在城中所有正道修士的眼中,想到自己若是身在北堂寒夜那个位置会是什么感觉,人人都不禁吸了一口气。 血河老祖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笑意:“听见没有,剑子?他们在向你求救。” 他一边说着,一边手指微动,那些原本退到一旁的血雾重新凝聚在青叶山城上空,仿佛一朵巨大的红色水母,下方探出无数细长的触须,每一根都缠绕在一个活人的脖子上。 血河老祖向着旁边抬起右手,伸指一勾,就有一家三口被勾到他面前。 他们双脚悬空,被血雾凝成的细绳缠在脖子上,因为窒息而不停地挣动:“嗬嗬……救……” “我知道你很强——”一身红衣的老鬼看着天上的人,声音里透着阴毒,“我也知道你的剑很快,但你猜,从你的剑到我的喉咙这段距离,城中有多少人要人头落地?” -------------------- 作者有话要说: 7.25的 - 真是全新定义日更( 第9章 “躲开!” 血河老祖心中的得意未散,就听见城中几处同时传出一声爆喝,顿时意识到自己做了错误的决策。 他抽搐般的笑容还停在脸上,已经见着天上剑光铺天盖地而来,北堂寒夜身后漫天暴风雪凝聚成龙形,咆哮着扑向青叶山城! 血河老祖暗骂一声,顾不上前一刻的威胁,急忙将血雾从那些凡人的颈子上收了回来,同时将加诸在教众身上的力量也收了回来,凝成一个罩子挡在身前,与这狂暴的风雪剑光对撞! 轰的一声,失去了庇护的邪修身上带着血河大阵的标记暴露在剑光之下,转瞬就被无数的霜剑贯穿了身体,惨叫都来不及就从受伤的位置开始褪去人间颜色,化作灰白冰雕。 那些预判了北堂寒夜的出手,飞快躲进附近的遮蔽中撑开了防护罩的修士受到这一击的余波震撼,只感动天旋地转,脑子都嗡嗡作响,人人都是脸上发白,看到近旁的同伴眼中俱是惊惧之色。 先前他们在城中血战的时候都还没有这么狼狈,可等到剑宗强援一来却要抱头鼠窜,此刻所有人心中都只有一个想法——血河老鬼真是害死他们了! 看他见了北堂寒夜还不跑,敢跟他正面硬刚,他们还以为他有什么了不得的手段,结果就是拿了城中活人来做要挟!他来北境之前到底有没有搞清这里是什么状况? 剑宗行事强硬,不仅仅是在对待北境的玄门正道上,更在他们对待邪魔外道的态度上。要诛杀他血河,这座青叶山城覆灭在剑宗眼中绝对是可以接受的损失。 北堂寒夜更是如此,城中十万人的性命在他眼中不比草芥更重,他们这些人更不会是能令他迟疑的理由。 别说是青叶山城,就是拿整个昆仑来要挟他,他也不会在意! 狂风怒号,天地变色,本来被染成血色的青叶山城转瞬间成了素白的世界。 血河老祖眼角抽搐,眼中的火焰似乎都被吹得摇摇欲坠。 他是知道北境剑宗这近一甲子来变得比从前更加强势,眼前这个走杀戮道的剑子比起他的师祖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但是他没想到北堂寒夜比想象中的还疯,还要漠视生命! 感受着漫天剑光斩落在大阵上造成的震动,血河老祖却痛苦地意识到,即便自己提前知道了也舍不得就这么走。 他当初就是从北境得到的机缘,他的血河大阵就是昔年在青叶山城之下的阴阳翻覆眼中得到的。 他是因为擅入宗门禁地,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而被驱逐出门墙,想要重归门墙,自然机缘还是落在这里。 他耗费了那么长的时间去做准备,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看着自己的心血功亏一篑,故而没有一口气要了青叶山城中凡人的性命,而是将之留做后手。 结果不光没起作用,现在连拖延时间的办法也没有了。 他要全力以赴操纵血河大阵才能跟北堂寒夜抗衡,分不出丝毫的心神去将这些凡人的性命填入大阵,他恨得只想吐血。 苍茫雪色从青叶山城蔓延向整座荒漠。 城中积雪迅速堆满几尺,凡人被冻得瑟瑟发抖,几乎要失去意识。 这两个距离陆地真仙只差一步之遥的修士交手,若不是血河老祖心有顾忌,没有放手一搏,只怕整座城都早已夷为平地。 在昆仑正法面前,血河老祖倒成了那个守护青叶山城,不让它被北堂寒夜的剑光摧毁的人。 血河憋屈无比,操纵着大阵的力量不过才跟北堂寒夜斗了个旗鼓相当,楚倚阳在神庙下方的血池里,听见他愤怒的声音响彻青叶山城的每一个角落: “北堂寒夜,你们昆仑枉为正道!你就这样不顾凡人死活吗?你若杀了我,大阵崩溃,整个青叶山城都要陪葬!” 然后,楚倚阳听到了另一人的声音。 这是北堂寒夜从现身以来第一次说话,他的声音如冰泉清冽、玉石相击,说出的话犹如天道化身,全然无情:“生死天定,皆为命数。” 血河老祖发出怒吼,不知是又被他的剑乱了几分阵脚。 虽然北堂寒夜占尽优势,但血河被逼急了难免狗急跳墙,楚倚阳不想多生变故,于是通过与傀儡的链接问去到了阵眼当中的徐妄:“阵破得怎样了?” “没问题,再给我一点时间。”少年的声音从链接里传回来,带着十足的自信,“不过哥哥,我给你破了阵,救了这些人,你要怎么谢我?以身相许如何?” “不如何。”怎么叫他一声贤弟,他就叫上哥哥了,想起还不知下落的亲弟弟,楚倚阳又说了一句,“这些人与我何干?” 徐妄却认定了他是嘴硬心软,一面放出了灵力去试探阵法,一面退而求其次道:“那等此间事了,你带我回你宗门去做客,我现在一个人孤身在北境,供奉又被你杀了,危险得很。” 这一下,楚倚阳果然没有拒绝。 晏寻听着上面的动静,确定了血河老祖不敌北堂寒夜这个修行迟了他一百多年的后辈。 而血池里又藏着自己这么一个变数,那他接下来唯一可能做的事就是献祭城中生灵,好从大阵中抽取力量,在生死厮杀中寻求一场突破。 自己要不要插手呢? 晏寻想着,又看向自己身旁的少年,见他如画的眉眼间笼罩着一丝阴翳,似是心事沉重。 虽然他同样不在意城中这些凡人的死活,但是身旁这个小美人就是出生在青叶山城,而且地上那些少年少女也都算不错,这样白白丧命倒是可惜。 正在一边留神徐妄那边的动静,一边想着弟弟会在哪里的楚倚阳感到揽着自己的人用手在自己的肩头轻轻拍了两下,听他说道:“放心,不会有事的。” 话音落下,晏寻的那双总是含情脉脉的桃花眼里就浮现出了幽紫的光华。 可怜血河老祖筹谋数年,机关算尽,上有北堂寒夜压境,下有晏寻捅刀,再加上阵眼中心的徐妄,看来很快就要退场了。 晏寻一动作,血河老祖就感到了不对,血池里那只该死的老鼠,竟然加快了窃取的速度! 他眼眶里燃烧的火焰一缩,心中陷入了天人交战。 最终,他一咬牙做出了抉择:“是尔等逼我的!今日你们所有人命殒青叶山城,到了阴间都记得是昆仑剑宗害你们枉送了性命!” 血河老祖说完,仰头发出一声长啸。 那在他的头顶抵挡剑光的血雾瞬间像是煮开的水一样沸腾起来,将外面刺骨的风雪都挡在了外面,将北堂的剑光也抵挡住了。 霎时间,除了身在阵眼的楚倚阳跟晏寻以外,城中所有还活着的人都到自己身上像被打开了一个缺口,无论有没有修为,生机都被源源不断地向外抽去。 地上飞沙走石,血河老祖的发髻散乱,两手举向天空。 城东一片房屋轰然倒塌,碎裂的砖石朝着天上飞去,而待在那个方向的凡人跟修士也都不受控制地飞了起来,被吸向天上血红的漩涡。 满地灰白色的冰雕承受不住这样强劲的吸力,砰然一声碎裂,在空中扬起一蓬冰晶。 血河老祖状似疯癫,仰头发出一阵疯狂的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场突破他不要了,他要他们都死在这里! 在荒漠中扎根了不知多少年月的青叶山城整个动摇起来,像是要被人从地上连根拔起,城中楼房尽毁,无论修士凡人都无法抵抗这力量。 北堂寒夜凌空收剑,身后由风雪组成的白色巨龙发出怒吼,五爪都陷入这个血红的漩涡里,用出的力气却像是泥牛入海,丝毫奈何不得。 血河老祖脸上浮现出癫狂的笑意——就算是昆仑剑子又如何?在他的血河大阵面前,一切都是白费力气! 忽然,他脸上笑意收敛,感觉自己冥冥之中打开了某扇大门,从里面传出的气息使他狂喜,使他颤抖,使他敬畏。 朝着天上飞去的人都听到了自血红漩涡之中传出的低沉咆哮。 这声音令他们毛骨悚然,仿佛唤起了刻在他们骨子里的恐惧,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人全都惊恐地盯着旋涡中若隐若现的门,感到有什么东西要从其中破界而出。 血河老祖握紧了双拳,脸上闪过狠色:“给我——” 下一刻,他的声音却戛然而止。 地下血池,晏寻眼中的光芒越盛,整个人都被包围在一层幽紫光华中,周身的血池水化成旋涡,与青叶山城上空的血雾逆向转动。 他在两个旋涡之间打开了一个缺口,将血河老祖操控着送到天上去的精气跟力量引了下来。 这性属极阴的力量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修复着他的伤口,拔除在他的血肉里肆虐的狂暴力量。 “不不不!” 眼看着上方的通道就要打开,自己要从其中引出一个强大的存在,把所有人都杀死在这里,只差最后一点却又功亏一篑,血河老祖发出怒吼。 他感到自己打开的通道正在缩小,而里面那股恐怖的洪荒气息也在不断地减弱,似乎在被不断缩小的通道往它来时的路逼退回去。 血河老祖双手向上一顶想要稳住通道,北堂的剑光却再次穿透血雾而来。 无数霜剑落下,钉着将浮在半空中的人的衣衫,把他们都钉了下去,血河老祖眼前寒光一闪,手掌刺痛,忍不住发出一声惨叫。 乾坤剑的剑锋自他的右手手背穿透而出,剑尖钉入他的胸膛。 本应该被大阵拒在天外的北堂寒夜站在他面前,手执长剑,完美却冰冷的脸映入血河老祖的眼底。 血河老祖不敢置信,被抽空了力量、空转到极致的大阵也开始摇摇欲坠。 就在这时,他耳边响起了一道清脆的破碎声,接着是一个陌生少年的笑声:“破了。” 这一声犹如丧钟在他耳边敲响,他缓缓抬头,眼中映出天上漩涡崩散。 他所向披靡的血河大阵,还有他的气运,今日就要断在这里了? 不,他不甘心。 北堂寒夜看着钉在自己剑上的人操控着濒临崩溃的身体,扭动脖子朝神庙的方向回头,对着那里张了张嘴,嘶哑地叫出了两个字:“神君……” 天光之下,手持阴阳令的少年神君像神情依然没有改变,还是那样一派天真的残忍。 下一刻,北堂寒夜的手腕一动,手中的剑在血河的胸膛里一绞,血河老祖整个人就在风雪中崩散。 天上的人落回地上,钉在衣物上的万千把霜剑消散。 笼罩在青叶山城上空的血雾消失了,在青叶山城肆虐了一夜的血河大阵也消失了,血河魂飞魄散,天上的风雪再无阻挡,穿透火光落入城中来,将一切染成白色。 身着玄色重衣的剑子收剑,衣袍垂落下来,与脚下覆盖了一切的白雪形成鲜明的对比。 天地静了一瞬,然后神庙之下,一道乌黑的光芒自地底逆冲而出,射向天际! 地下血池。 在大阵崩溃的那一刻,晏寻就带着怀中人从血池中飞了出来,周身光华迅速化成一袭紫色衣袍。 他的衣袍内里浅紫,外袍深紫,无比华贵,将这位魔域七城主之一的魔修衬得翩翩风流。 一池血水被搅乱,乌黑光柱逆冲而起,穿透上层,直冲云霄。 晏寻微皱着眉,看到在乌光中有什么东西正在缓缓地凝聚出来,漂浮在其中。 池边的黑色魔蟒也抬起了身子,金色的竖瞳望着那个方向,见到那物件的形状渐渐明晰,凝成了一个雕着古朴篆文的青黑巨鼎。 虽然不知道这从血池里凝出来的东西是什么,但绝对是一件超越了普通天级法宝的存在。 晏寻毫不犹豫便朝着自己的黑色巨蟒发出了指示:“去取。” 这只有他跟黑色巨蟒能够听懂的话语听在旁人耳中,不过是嘶嘶声,盘踞在池边的黑色巨蟒一得到命令就朝着光柱扑去,要去衔那漂浮着的三足巨鼎。 魔蟒的獠牙尖锐,眼看就要穿透乌光触碰到那青黑色的巨鼎,电光石火之间,一个巴掌大的小黑猫从里面跳出来,一掌按在那悬浮的青黑巨鼎上! 巨鼎一接触到这小猫的爪子就立刻旋转起来,从一人高的样子迅速缩小到只有四分之一个手掌这么大,让黑色巨蟒咬了个空。 晏寻眼中光华再现,要定住这只不知什么时候潜入血池的黑猫,怀中这个先前为他所救,一直安静地被他护在身边的神殿侍奉弟子就忽然出了手。 空气中铃声骤响,晏寻看着这两枚出现在眼前的蛇形金钗,眼中暗紫光华再盛,将金钗定住。 他总是含情的桃花眼里映出金钗尾摇晃的金铃,形状样式与少年脚踝上那串铃铛如出一辙。 而铃铛的主人已经反手在他肩上一拍,借力从他怀中挣脱,朝着血池中央急退而去。 晏寻站在原地,看着少年的身影犹如白色惊鸿掠过血池上空,目光与自己在半空中对上。 先前那些装出来的害怕与无力已经在他脸上消失了,这穿着神殿侍奉衣装的少年脸上呈现出了他真正的样子,与他让人过目难忘的美丽越发相衬。 晏寻见他朝着自己露出一个略带嘲弄的笑容,对自己挥了挥手:“就不劳烦晏城主带我出去了。” 说完退到冲天的光柱前,一伸手就抓住了那缩得不及巴掌大的青黑小鼎。 跟他配合得刚刚好的小黑猫跳到他肩上,就在这一瞬间,原本冲天的光柱随着小鼎的离开而消失,水面之下生出了一个大洞,从其中生出了无穷的吸力,把离光柱最近的楚倚阳扯了进去! 楚倚阳身形一晃,听见耳边系统警报声乍起,神色微变。 原本的剧情里血河落败之后,在血池疗伤的晏寻轻轻松松就带着傅月舒离开了这里,并没有遇上这番变化! 而且这吸力仿佛只冲着他来,别说是身在跟这个距离不远的晏寻跟他的魔蟒,就算是还待在他肩上的小黑猫也不受影响。 见到楚倚阳挣扎着下坠,徐妄一愣,接着张口咬住了他的衣领要把他往外拖。 楚倚阳看向自己手中握着的青黑小鼎——是它! 这通道打开要带走的不是他,是这只鼎,但他试图放开这鼎,掌心却仿佛跟它生在了一起,一身修为仿佛也被封禁,丝毫提不起力气。 那两支停在晏寻面前的金铃钗跟他失去了联系。 晏寻刚刚被他摆了一道,此刻自然而然选择作壁上观,仿佛在等他求救。 心念急转之下,楚倚阳做了最后一件事。 他解开了徐妄身上的傀儡术,将他往外一推,吼道:“走!” 可是黑色的烟雾漫开,现出少年的身形,徐妄却像幼虎一般张口朝他吼了回来:“不走!” 说着再次扑过来,一把扯掉了自己脖子上的项链,身上逸出灰色的烟气。 烟气迷了楚倚阳的眼,他只感到少年的身形在瞬间长大,环抱住自己的臂膀变得更加坚实有力。 徐妄将他整个护在了怀中,同他一起朝吸力骤然加大的黑洞坠了下去。 -------------------- 作者有话要说: 7.26的 - 感天动地puppy love 第10章 秘境黑夜,大雨倾盆,一记惊雷撕破长夜,映亮秘境中央区域。 狂暴的灵气乱流中,一道庞大的黑影在光罩中疯狂扭曲冲撞,发出凄厉嘶吼。 这次秘境开启,昆仑剑宗的七大司座随剑子亲至,目的就是要屠了这头天级夔龙,取其内丹。 战斗从白天持续至今,天级妖兽庞大精纯的水系元力外泄,才引得秘境里狂风暴雨。 远离秘境核心区域的山洞里,楚倚阳透过藤蔓与山壁间曲折透进来的光,判断着战斗的进程。 这是他坠入青叶秘境后恢复清醒的第三天。 三日前,地下血池: 两人头顶的通道迅速封闭。 楚倚阳没能阻止徐妄跳下来,忍不住怒了:“你跟着跳下来做什么!”——他可不是什么龙套炮灰,【无尽鬼域】的剧情没了他,那就别想走了。 一把陌生的青年音在他头顶响起:“这是阴阳翻覆眼,你一个活人掉下来是自寻死路。” 这嗓音褪去了少年的清亮,带上了厚度,楚倚阳抬头看到近在咫尺的、带着些青色胡茬的下巴,徐妄长大了。 时间像是在他身上倏然流过了十年,先前那个黑衣少年变成了青年。 他褪去了少年稚气,猫儿般的眼睛也不再幼圆,变得像鹰隼,像猎豹,鼻梁高挺,唇角转折坚毅,充满了成熟男子的意气飞扬。 他脖子上戴的项链是封印了他一部分力量的法宝,让他能够不露跟脚,在四境中平安行走。 身为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修士,修行的又是鬼道正宗,徐妄接触到从下面逆冲上来的阴气反而如鱼得水,扯掉项链后一下发挥出十成的实力。 他修行的法门独特,能够向着未来借取光阴。 恢复本相的鬼王宗少主直接向着十年后的自己借来了光阴,一步从合体期迈到了出窍后期,模样也变成了成年之后的样子。 相比之下,楚倚阳的修为被小鼎吞没,随身法宝里除了手套跟金铃,全部在坠入通道的瞬间报废。在通道出现后就在他耳边响个不停的警报声也消失了,系统过载直接死机,【青叶山城】的剧情进度条闪烁地卡在了88%。 两人之间的强弱关系完全逆转,不过徐妄没记仇,反而在这像是没有尽头的坠落中牢牢地护住了他。变得跟凡人无异的楚倚阳待在他的怀里,意外地感到了他的可靠。 不是作为【无尽鬼域】的关键工具人,而是作为徐妄这个人本身。 在知道这个突然打开的通道是通往幽冥的阴阳翻覆眼之后,楚倚阳很快接受了现实,开始思考两个人若真的掉下了阴间,该怎么找回来的路。 就在这时,漆黑一片的虚空中忽然出现了一条灰白的通道。 两人都被这仿佛隔着一层雾气的星河吸引了目光,徐妄忽然开口叫他:“哥哥。” “怎么?”被变成十年后的鬼王宗少主叫哥哥,尤其还是自己还被定格在少年模样的时候,楚倚阳边应他,心里边生出几分微妙的倒错感。 徐妄在他头顶道:“你可知道世界分成阴阳两面,玄门正法来自神宫,而鬼道的起源来自幽冥最深处?” 这种事情,读过这本书的楚倚阳自然是知道的。 他随口问道:“所以现在下了幽冥,就等于回了你的快乐老家?” “差不多吧。”徐妄的声音似乎在坠落的风声中带上了笑意,他抬起一只手,指着那条灰白通道告诉楚倚阳,“凡事都有阴阳两面,所以阳间有进入青叶秘境的通道,阴间也有,这条便是了。” 楚倚阳心下一动,正要问他能不能过去,徐妄就话锋一转,“哥哥知道我练得最好的法术是什么?” 这个问题书里没写过,楚倚阳答不上来,刚打算顺着他的话问一问,他就感到自己身上猛地一轻。 那些加注在他身上的引力仿佛在一瞬间消失了。 而近在咫尺的人松开了他,朝他张开手掌,掌心里也出现了一个小鼎的虚影。 “是替身术。” 眼前的人已经是能叫无数少女为他伤心的模样,明明有着英俊的成熟轮廓,对楚倚阳笑起来却还是充满了少年感。 在楚倚阳怔忪的瞬间,徐妄松开了另一只手,伸手在他肩上一拍。 一个黄色的小纸人贴在了楚倚阳的肩上。 小纸人上生出了推力,推着他离开了青年模样的鬼修少主,朝着通往人间的路飞去。 “徐妄!”楚倚阳猝不及防,第一反应就是伸手去抓他,可正在离他远去的人却只是抬手握了握他的指尖,就放开了他。 “哥哥不是说我下去就是回我的快乐老家吗?”本来在他面前用了“徐构”这个假名,也没指望能够瞒过他的徐妄朝他挥了挥手,“不用担心。” 两人之间的距离飞快拉开,用替身术代替了他掉下去的人声音遥遥传来,“如果我活着回来,去合欢宗提亲,哥哥可不要再拒绝我了。” …… 脚边的火堆燃烧,发出噼啪声响。 楚倚阳眼前虚无的影子散去,回过神来,用手中的树枝拨旺了一下火。 这是他人生中的至暗时刻。 没有修为,少年形态的身体也缺少战斗力,要知道秘境里争夺资源可从来不只是人跟妖兽的厮杀。 所以通过灰白通道掉进来以后,他整整昏睡了两日,醒来之后就在边缘区域找了个山洞栖身。 他白天夜晚都不出去,只在黄昏时出去找些果子,捡些树枝,避开秘境里的人跟妖兽。 好在青叶秘境这段剧情并没有什么合欢宗少主出场的戏份,原著里唯一一句描写就是他身受重伤,境界倒退。 楚倚阳觉得自己现在这个状况跟废了差不多,完全符合书里这段描写,都不用再出去整活了。 眼前的火堆烧旺起来,他伸出手,掌心浮现出那只青黑色的小鼎。 小鼎在他的注视下缓缓旋转,这只鼎的来历奇特,但书里没提到过它的存在,楚倚阳不知道它是什么,又能做什么。 他收起五指,把这个吞了自己修为又什么都做不了的鼎收了起来,又敲了敲卡住的个人系统。 定格在88%的【青叶山城】剧情进度条闪烁着没有变化,系统也没有回应他。 外面雨声淅沥,曲曲折折地传进山洞里,让人清晰地意识到这里是真的只剩自己一个。 变得寂寥起来的气氛中,楚倚阳的肚子发出了抗议,提醒他现在这个身体没有修为,扛不住饿。 火堆旁的人认命地垂下了眼睛,伸手拿起傍晚出去捡到的蛇,把已经开膛破肚的蛇尸串在树枝上,支在火上烤了起来。 眼下没有别的办法,看来是要在青叶秘境里蹉跎三个月,等出口打开再出去了。 等回了合欢宗,脱离了青叶山城范围,系统应该能恢复过来,到时候再去查这个鼎到底是什么。 秘境中央,人和妖兽厮杀越发激烈,秘境边缘的雨夜里,也弥漫着血腥。 山洞外,两人刚成功杀人越货,想找地方避雨,天上就雷光一闪,照亮了一个站在他们对面的黑影。 两人一惊,还没来得及动作两颗头颅就飞了出去,滚落在浸满雨水的草地上。 山洞里,蛇肉烤得滋滋作响,发出焦香。 虽然缺少佐料,但这种时候也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很快就能吃了。这样想着,在火堆旁烤蛇的人就看到面前的火光摇曳了一下。 火堆上逸散出细小的火星,楚倚阳眯起了眼睛,停下了转动烤串的动作。 山洞深处不可能有风,他刚心生警觉,就看到面前出现了一个身影。 明明是从外面进来,来人身上却没有丝毫的水汽,只有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萦绕不去。 他整个被包裹在一片涌动的黑雾之中,叫人看不清他的面目甚至身形,从头到脚都写着四个字——来者不善。 “什么人!” 伴随着虚张声势的质问,楚倚阳顺手就把手里烤得正香的蛇往火堆里一捅! 火堆里燃烧的树枝瞬间被挑得飞向来人,坐在火堆旁的人则一下子弹跳起来,往外跑去。 啪啪数声,滋滋作响的蛇肉跟冒着火星的树枝掉在地上。 才冲出两步,他眼角的余光就瞥见对方身形一晃,消失在原地。 下一刻,翻涌的黑雾就已经近在咫尺,而他的脖子上倏然多出了一只手。 那修长的手指每一根都蕴藏着他难以撼动的力量,楚倚阳闷哼一声,本能地抓住了脖子上的这只手,从对方的手背上感到了活人肌肤的细腻跟温度。 ——青叶秘境里怎么会有魔修? 被卡着脖子提起来的人双脚离地,足弓绷紧,火光将他们的影子投在山壁上,少年脚踝上的金铃随他的挣动而发出声响。 这周身魔气涌动的魔修审视着他,见到那双看向自己的眼睛里有不屈、不解,唯独没有畏惧。 楚倚阳的面孔因为缺氧而泛红,在这个不知身份的魔修凝视下极速地思考,对方为什么会找到躲在秘境边缘的自己,难道是因为从血池里得到的那只鼎…… 正想着,就感到一股精纯而阴寒的魔气入侵了自己的身体,楚倚阳艰难地发出声音:“做……做什么……” 掐住他脖子的魔修却没有停手,魔气朝着他的四肢百骸浸去,令他整个人犹如缓缓向着黑暗的冰水中浸没,在窒息中更添了几分骨缝都要结冰的冷。 就算是他修为还在的时候,这寒意也难以抵挡,更何况是现在。 听见少年从牙缝里泄露出声音,见到他颤抖如蝶翼的眼睫上弥漫开的冰霜,这看不清面目的黑影似乎扫了他一眼,发出一声冷哼。 楚倚阳只感到自己的大脑被重锤轰击了一记,下一瞬就整个人被扔到了地上。 他发出一阵激烈的呛咳,意识到想自己没直接死出去,看来对这个魔修来说还有些利用价值。 这是好事。 山洞外雨水击打芭蕉,声骤未歇,笼罩在黑雾中的身影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抓回来的人。 只见这个修为浅薄得连最低等的妖兽都比不上的少年捂着脖子坐起来,白衣的下摆如同云雾在黑暗中散开,脚踝上一串金铃瞩目。 这黄金打造成的饰物映着山洞中昏暗的光线,圈着他的脚踝,犹如圈住了一捧细雪、一束月光。 秘境中还有无数人的修为比他高,资质比他好,可最适合的就只有他一个,将就着用罢。 黑影沉默着看了他片刻,在昏暗的火光中缓缓开了口:“给他解毒,否则死。” 他的声音跟楚倚阳所设想的嘶哑不同,声线华丽,叫人听之难忘,惫懒中更有一种常年身居高位带来的威势,仿佛天下无人可以违抗他。 楚倚阳的大脑渐渐恢复清明。 他抬头朝着周围看去,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在先前那个山洞里了。 此刻他置身于另一个大得多的山洞中,洞中生着微弱的火,空气里弥漫着淡淡血腥。 不远处的地上躺着一个人,莲花冠,牵星链,玄色重衣被血腥浸透,莲花染血,眼上绑着一根两指宽的黑色布条,乌发散乱地披在脸侧。 楚倚阳的瞳孔猛地收缩,哪怕他此前没有见过地上的人,哪怕此刻那张冠绝四境的面孔正因为重伤失血,而显出了几分在他身上从不得见的易碎感,也不会叫人错认他的身份—— 躺在地上的正是先前在青叶山城一剑破了血河大阵的本文主角,北堂寒夜。 先是徐妄,现在又是他,【青叶山城】这段剧情是怎么回事? - 在楚倚阳的计划版图里,并没有牵涉到北堂寒夜的部分。 毕竟他是绝对的主角,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有生命危险,哪怕陷入绝境也能够化险为夷,算是这些关键剧情人物当中最让人省心的一个。 楚倚阳只要把四大版图的支线剧情都掌握在手里,就能推出后面的故事发展,作为主角的北堂寒夜也会按照主线的发展走下去。 可是眼下主角却躺在这里,别说是连跨数境,一出秘境就成为最年轻的剑尊,简直都要伤重难支了。 不止如此,楚倚阳还察觉到这虽万千人往矣,却无一人能近身的未来剑尊情况不对。 他胸口开了个深可见骨的大洞,流的血浸染了身下的泥土,理应失血过多气息微弱,可地上的人在昏迷之中依旧气息急促,比霜雪更白的肌肤染上了红,犹如白纸洇开了胭脂色。 好歹也是合欢宗少主的人露出了然之色。 那全身笼罩在翻涌魔气之中的身影听他问道:“是‘情人眸’,还是‘美人恩’?” 少年的声音听起来带着几分沙哑,似乎是因为方才被掐住脖子的时候损伤了喉咙,但是却镇定自若,提及出自合欢宗的顶级艳毒时如同吃饭喝水一般自然。 他的身上没有半点修为,却能在青叶秘境里安然活下去。 未曾修行,根骨资质却是绝佳,能跟天生剑骨还修杀戮道的北堂寒夜契合,不至于艳毒未解尽就暴毙身亡,这少年的来历定然不简单。 但把他带来的人却是极其厌恶这艳毒,连带着制出艳毒的合欢宗也一起厌恶上了。 楚倚阳还未顺畅呼吸多久,就又再次被掐住了脖子,手的主人身上魔气翻涌越盛,隐隐化作无数魔物之形,那华丽惫懒的嗓音也染上了杀意:“你是何人?” “我是何人不重要。”这一次没被掐着脖子提起来,楚倚阳还能说话,他拍了拍脖子上的这只手,示意他放开自己,“关键是我跟阁下一样,都不希望剑子死在这里。” 至于这个能够在青叶秘境自由来去,对艳毒无比厌恶,把他抓来只为给昆仑剑宗的下任继承者解毒的魔修,身份也呼之欲出。 ——除了北堂寒夜身上另一半血统的提供者,现任魔皇“狱修罗”,还能是谁? 他与北堂寒夜的生母当年就是因为艳毒而结下孽缘。 本应是不为情所扰的高傲魔君,在游历时意外救了身中艳毒的剑宗弟子,原本不该生出纠葛,他偏偏为对方的真情所动,愿意收敛一身戾气,与她相伴到老,白首不离。 哪知等他情根深种,才知道佳人的深情不过是因为艳毒而起,她倾注在他身上的深情从来都属于另一个人。 一朝服下解药,解了身上的“新人笑”,所有的山盟海誓、恩爱不疑就都成了笑话。 昨日还深爱他的人,今日就化作陌路,看他的眼神甚至带上了难以抑制的厌恶。就连他们的儿子也被她视作了无法抹去的污点,明明身在同宗,她却从来都对这个儿子避而不见。 似是回想起过往,魔域之主看向自己不能相认的骨肉,魔气遮挡后的眼眸闪过一丝痛楚。 楚倚阳感到掐在自己脖子上的手松开了,想到书里写狱修罗是跟他儿子一样冠绝天下的美人。 北堂寒夜的魅力还被他身上的杀气跟剑意冲淡了,可是魔皇却是毫不遮掩,堪称行走的色.欲化身。 如果可以,他倒是想看看这对风格差异甚大的父子同框是什么样子。 狱修罗虽然感应到儿子身受重伤赶来,但合体期的剑修生机强大,这点能让寻常人死不知道多少次的伤放在他身上,并不会这么轻易要了他的命,因此他没有立刻给儿子处理伤口。 他听这个自己抓来的少年问:“他是怎么受伤的?谁给他下的艳毒?” 下毒的人胆子也未免太大了些,毕竟原著对北堂寒夜是这么写的: “当代剑子生着世间最完美的皮囊,可是当他用那双眼睛注视你时,你想到的绝对不是风花雪月,而是感觉自己正在被一柄剑指着。” “任何一个见到他的人,都会不由自主向他臣服。” 他以杀戮入道,修为进境比起历代剑子都要快,才到合体后期实力就已不在渡劫期的七个大司座之下。 楚倚阳只想知道在这秘境里谁伤得了他,又是谁这么胆大包天,敢在他重伤的时候对他下手。 原本蹲在北堂寒夜面前,跟他一起看着昏迷中的人的魔域之主忽然起了身,抛下硬邦邦的“等着”这两个字,就身形一闪消失在了山洞中。 “……” 山洞里就只剩下两个人,楚倚阳向前挪了挪,抬手搭上了北堂寒夜的脉。 合欢宗的艳毒品种繁多,他穿进来以后了解了个七七八八,大致能分辨出地上的人中的是两种顶级艳毒中的哪一种,按照狱修罗的怒气程度—— “果然。”他低声道,“最难消受美人恩。” 合欢宗最顶级的三大艳毒是一人所创,虽然这位前辈人已经陨落,但制造的艳毒余威犹在。 “情人眸”可以让中毒者对第一眼看到的人情根深种,至死不渝;“新人笑”可以让本就心有所属的人移情别恋,将所有深情转移到为她解毒的人身上。 而作为三大艳毒之首,“美人恩”则连大乘期修士都无法抵挡。 哪管你修为再高深,心性再坚定,一旦中毒都会沦为解毒者的傀儡,永世受那人的操纵。 能够把冠绝四境的未来剑尊掌控在手里,确实值得冒险。 楚倚阳收回了手,流传在外的顶级艳毒数量稀少,解药更是炼制不易,便是本门也没有库存。 更何况合欢宗的宗旨从来都是自己不用,但见到有人身中艳毒一定要上,就算没人身中艳毒,创造机会也要上,因此但凡有合欢宗弟子参与的活动,都必然有诸多的青年俊彦在这一场冒险之中失去元阳。 狱修罗要他给北堂解除毒性,别说是他现在没有修为,就算有,要集齐材料也需要耗费一番功夫,还不如等他回来让他直接带自己回合欢宗取药。 不过,他的目光落在北堂身上,眼下艳毒是解不了,他身上的伤口倒是能够给处理一下。 -------------------- 作者有话要说: 7.27 第11章 山洞安静,外面的雨声仿佛都变小了,空气里只有地上的火堆燃烧发出的细微声响。 狱修罗以魔气镇压了儿子体内的艳毒,令北堂寒夜暂时陷入昏迷,然而他到底是心智最为坚定的剑修,狱修罗一走,他立刻就从昏沉中恢复了几分清醒。 楚倚阳才要把挡在他脸上的凌乱长发拂开,刚一伸手,就被本来应该完全失去神智的人一把抓住了手。 北堂寒夜露在外面的肌肤已经布满情.欲的殷红,如同扒去了外面那层清冷迷雾,露出常人难见的颜色,他被黑色的布条遮挡了双眼,开口时声音里竟然还保有冷静:“谁。” 身中艳毒不得疏解,浑身会犹如烈火焚烧,神智也会被逐渐蚕食,北堂寒夜这时候还能留有几分清醒,楚倚阳是佩服的。 “过路人罢了。”楚倚阳沉吟了一瞬,秉承着跟主角接触越少越好的原则,挑了这个半真半假的答案,“外头雨势太大,我进来暂避一下。” 少年的声音偏冷,言语的态度坦荡,仿佛是真的路过避雨,见到山洞中躺着一个重伤的人,于是上前查看。 北堂寒夜的双眼被蒙住,余下的四感变得更加敏锐,既听得到山洞外曲折传来的雨声,又感觉得到自己握着的手腕属于少年的纤细,握在手中就犹如在高热炼狱中握住了一枚寒玉。 这少年体温偏低,而且北堂寒夜在他身上也感觉不到丝毫的修为,好像他只是一个凡人。 在他脑海中的清明被一阵紧过一阵的高热冲散,思维不受控制地散开的时候,握在他手中的手腕轻轻地挣动了一下。 “道友能不能把我放开了?” 手腕主人的声音犹如一泓清泉在他耳边流淌过,本应该灭掉那些仿佛连神魂都要烧起来的无形之火,可是抓住他的北堂寒夜却感到那火焰燃得越发凶猛。 他中了艳毒的时间已经不短了,全凭着狱修罗魔气的压制跟自身意志,才没有彻底沦陷。 楚倚阳看他凭意志力松开了握在自己手腕上的手,看着那惯常握剑的修长手指微不可查地颤抖,这才开口:“道友身上的伤需要处理一下,有伤药吗?” 他在秘境中三日,昏睡两日,出去活动了一日,也捡了些能够治伤的灵草回来,只不过刚才这么突然被狱修罗抓过来,那些捡来的止血草都还在原来的山洞里。 北堂寒夜身为昆仑剑宗的下任继承人,身上的伤药自然比他用在秘境里捡来的低级灵草粗制的有效得多。 北堂寒夜胸口的伤惯穿了胸口,一看就是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被人从后方刺了一剑。 刺他这一剑的人没有打算留他的性命,在将剑刺入他的胸膛之后,毫不留手地催动了灵力,让骤然爆发的剑意损伤了他的五脏六腑。 楚倚阳此刻对何人伤他,又是怎么招来了魔皇狱修罗已经有了一些推测。 他接过北堂寒夜取出的伤药,拔开瓶塞闻了闻,然后对他说了一声“得罪了”,朝着他的腰带伸出了手。 在被狱修罗带走之前,他一直跟昆仑剑宗的七司座在一起对付天级妖兽。 能够在激战中趁他不备,出手伤他的就只有那七人之一,那又是谁给他下了合欢宗的艳毒? 大概是身负重伤又中了艳毒的缘故,也有可能是刚刚探查到了楚倚阳没有修为,所以北堂寒夜的警惕降低了。在楚倚阳解开他的腰带,扯开他被血浸透的玄色重衣的时候,地上的人也没有像刚刚那样一把抓住他的手。 玄色重衣层叠解开,北堂寒夜的伤口终于袒露出来,伤势比楚倚阳所预想的更严重。 在世人眼中,从容貌到气质无一不完美的剑子应当是白玉雕成的美人,身上是没有丝毫瑕疵的,但楚倚阳解开他的衣服之后,看到北堂寒夜袒露出来的身躯除了洞穿心口的这一处重伤之外,还有许多陈年的旧伤。 这些旧伤已经愈合,却留下无法抹去的痕迹,藏在重重的玄衣下,在北堂寒夜的身躯上纵横交错,跟他这张完美无暇的脸一对比,更添了几分冲击。 可见,杀戮道不是一条好走的道,昆仑剑子也不是一个好坐的位置。 楚倚阳抬手,将瓶中止血生肌的药粉倒在了他心口上。 药粉接触到肌肤即如白雪遇春阳,迅速消融,楚倚阳看着他的伤口,出自昆仑剑宗的灵药本来应该在接触到伤口的瞬间就起效,让伤口转瞬愈合,可在北堂寒夜身上起效的速度却非常慢。 这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在楚倚阳的注视下,许久才停止了流血,边缘开始缓慢愈合。 看来这是治标不治本,不拔除在他的五脏六腑间肆虐的剑意,解掉他身上作祟的艳毒,用再多的药伤口也无法愈合,狱修罗把抓人来给他解毒放在第一位是正确的。 楚倚阳想着,往北堂寒夜的手上瞥去。 刚才在他抓他的时候楚倚阳就注意到了,他握剑的这只手也受了伤。 意识沉浮之间,北堂寒夜忽然听见布帛被撕裂的声音。 轻薄柔软的布料覆上自己的胸口,然后是少年气息的接近。 少年倾身贴近了自己,双手从自己背后绕过,声音再次在上方响起:“你的伤口愈合不好,得包扎一下。” 北堂寒夜的储物袋中只有伤药,没有绷带,他意识到刚才听见布帛撕裂的声音,应当是面前的人从他自己的衣服上撕了干净的布条下来给自己包扎。 两人靠得太近了,北堂寒夜可以闻到从少年身上传来的冷香,像是他熟悉的冰雪,又像是开在雪中引人探寻的梅花。 太近了。 北堂寒夜从未有过波澜的心竟有了一瞬的恍惚。 从他成为剑子以来,还未有过如此虚弱的时刻,也没有人能近他至此。 剑子的唇因为艳毒而显出异常的绯红,开口时发出了不复平日清冷的声音:“你进来的时候……可在山洞里看到了其他人?” 果然在这个时候也没有忘记要探寻是谁把他从秘境中央带了出来,安置在了这个山洞里。 楚倚阳给他包扎好了胸口的伤,起身与他拉开距离,听到这个问题再次陷入了沉吟。 以北堂寒夜的敏锐,完全的谎言会被他察觉,可他是魔皇之子的这件事是在后面才揭示出来的,现在若是提前让他知道,就会打乱主线剧情。 支线剧情出现的故障已经够多了,主线剧情不能再有问题。 楚倚阳做了决定,依旧给了他真假参半的答案:“我进来避雨时,山洞里只有你在,没有其他人,想来是道友你门中的长辈把你救了出来,他则暂时离开了。” 秘境之中,年轻一辈出乱子是常有的事情,每一次历练都会有门中师长分神关注,遇上意外能够及时把人救回来的就会出手,他这样说倒也没有什么问题。 见北堂寒夜没有怀疑,楚倚阳用从中衣上扯下来的干净布料为他包扎好了右手,放回了他身侧,然后起了身:“好了,我去洗洗手。” 先前他听见山洞中有水声,转头看去果然在十几步之外找到了一个池子,水质尚且清澈。 在他离开的时候,北堂寒夜听见了一阵幽微的铃声,那铃声如雨,仿佛是跟着少年的脚步而动,每一步踩出都像是落在人的心上。 楚倚阳来到池边,低头检查了一下身上的衣服。 神庙侍奉弟子的衣饰都是用普通的布料做成的,没有自动清洁的功能,也不能抵御伤害。 他的储物法宝被销毁,现在身上就剩这么一身衣服,本不应从自己的中衣上撕,可是北堂寒夜这一身金莲法衣是法宝,现在的他没有修为,撕不破。 雨夜被抓出来,唯一一身衣服沾到泥点就够让人不能忍受。 幸好狱修罗是抓着他瞬移过来的,楚倚阳没有发现什么泥渍,意识到接下来几天不用穿脏衣服,这才舒展了眉心。 他在池边洗掉了手上沾到的血跟药粉,甩干了水之后又走了回来,见北堂寒夜依然躺在地上。 他的玄色重衣被自己扯开,袒露出肌肉线条完美的上身,宽肩窄腰,衬着被充作绷带的白色布料,再加上纵横交错的伤痕,显出一股难言的色.气。 楚倚阳重新蹲在他面前,替他把衣襟重新归拢好。 他的脚步一停,那阵回响在北堂寒夜耳边的铃声也就停了下来,他听见这个给自己包扎伤口的少年开口道:“伤我给你包扎好了,但你身上的艳毒我解不了。” 只有等狱修罗回来,让他带他回合欢宗取解药,才有办法。 “你是怎么中的艳毒?” 先前北堂寒夜就怀疑过这股在体内肆虐,连剑心跟意志都压不下的高热有问题,现在听楚倚阳提到是有人给自己下了毒,俊眉修目间笼罩上了一层如冰如霜的寒意。 狱修罗加诸在他身上这一重封锁,在外人眼中是这一道蒙眼的黑布,对北堂寒夜而言却是漫天涌动的黑雾,遮挡了他的视线,封锁了他的神识,只余四感。 “这艳毒不常见。”他听蹲在面前给自己系好腰带的少年继续说,“这是大乘期也抵挡不住的顶级艳毒‘美人恩’,就算是合欢宗自己可能都没有,是谁给你下的?” 原本楚倚阳这样问,并没有期待北堂寒夜会回答,毕竟被人这样暗算不是什么好事。 然而他刚给北堂寒夜整理好,躺在地上的人就出乎他意料地开了口:“应当是我被救到这里来之前跟我在一起的人。” 青叶山城为血河所祸,镇在地下阴脉的一件水属性天级法宝不见踪影。 这次青叶秘境开启,七大司座跟他一起同行,就是要联手杀了秘境中央这头天级夔龙,取它的内丹来炼制一件新的水属性天级法宝,重新镇回地下阴脉。 然而他们与夔龙激战了一整日,在将要击杀天级妖兽的最后一刻,七司座中却有三个突然倒戈,调转剑锋来攻击他们。 北堂寒夜就算再强也好,也依然只是合体期的境界,提防不住渡劫中期的剑修从背后刺来的一剑。 天级妖兽见人类内讧,更是发动了临死前的疯狂反扑,与其中一人夹击北堂寒夜。 眼看剑子重伤,就要陨落在妖兽跟叛徒的夹击之下,四司座拼着受一剑也出手将他送出了战局,送至秘境之中离他们最近的昆仑剑宗弟子处。 暴雨狂澜之中见到剑光,前来迎剑子的是昆仑剑宗其中一脉的弟子,论辈分应该叫四司座太爷爷。也许正是因为如此,四司座的剑光才带着北堂寒夜飞来了这个方向,寻了这个在秘境中与他同脉的后人。 北堂寒夜在失去意识之前,对这个接住自己的女子惊鸿一瞥,认出了她来自哪一脉。 再加上重伤难支,就没有对她设下提防,却不知她会对自己下毒。 原本被同门下艳毒,应该是难以向外人启齿的丑闻,但北堂寒夜却不抗拒回答这个他尚不知来历也不知长相的少年人。 楚倚阳听完了他重伤又中毒的来龙去脉,补上了在青叶秘境里缺失的一环,望着躺在地上的北堂寒夜,忍不住想:“如果系统没有死机,自己就能知道这段隐线剧情是不是原著里没有写出来的一部分逻辑了。” 但是这时候想这些没有意义,现在要紧的是另一件事。 他告诉了北堂寒夜刚刚把脉的结果:“道友中毒的时间不短,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实属不易,可能再有十息你师门长辈留下的封印也会失去效用,届时你就会彻底失去理智——” 山洞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一个身中艳毒理智尽失,另一个身上又毫无修为,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不言而喻。他的话音未落,北堂寒夜就打断了他:“走。”竟是要他离开,选择独自面对艳毒发作。 不愧是昆仑剑子,不愧是杀伐果断,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的主角。 楚倚阳感慨了一下,然后说道:“得罪了。” -------------------- 作者有话要说: 7.28 第12章 话音落下,他出手如电,连点了北堂寒夜颈后几处穴道,做到了当世无数人想做都做不到的事——从旁人难近的昆仑剑子身上讨了便宜。 艳毒虽不能解,但要让中毒之人再昏迷过去延缓一时,成为了合欢宗少主的楚倚阳还是能做到的。 看到玄色重衣下紧绷的躯体线条不受控制地松弛下来,眼上蒙着黑色布条的美男子再次陷入了昏睡,楚倚阳绷着的那根弦也松了下来。 他维持着半蹲的姿势,缓缓地收回了手,盯着这张冠绝四境的面孔,没有丝毫旖旎地想:“这下该能拖到狱修罗回来了。” 说曹操曹操到,这个念头刚闪过,山洞里就再次出现了第三人的气机。 楚倚阳抬头,果然见到全身笼罩在翻涌黑雾中的魔域之主现出了身形,他出去不过片刻,一回来身上的血腥气竟然又重了几倍,楚倚阳鼻翼轻轻地抽动了一下,不知他这是去多杀了几个人。 狱修罗从山洞外归来,身上依旧没有沾染水汽,只是看着什么也没发生的两个人,仿佛见到了某种他意料之外的情况,在刚刚吞噬了几个渡劫期剑修的血肉而显得慵懒满足的黑雾中,他皱起了眉,问道:“你还没给他解毒?” 他自认已经把不配合的后果说得足够清楚,而且寻常难见的顶级艳毒被这少年一语道出,他显然是跟合欢宗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四境之内,别说是本来就以此为修行的合欢宗,就算是出身西境的佛修见了身中艳毒的剑子,也未必能不动心,结果这少年竟毫无行动。 楚倚阳从他的话中听出了几分不太明显的意外,几分十分明显的不满,心中忽然有了一个微妙的猜测:难道魔皇刚才忽然离开,是特意回避,留下空间让自己给他儿子解毒? 这令他的面色不由得透出了几分古怪,父爱的力量果然伟大,竟让眼前这个对合欢宗手段厌恶至极的魔域修罗都做出了妥协。 他心中有了决断,站起身来开口道:“我——” 楚倚阳原本想冒一些风险同狱修罗摊牌一部分事情,比如自己合欢宗少主的身份。左右现在北堂寒夜也已经晕过去了,他可以单刀直入,告诉他我知道你是谁,也知道你救子心切,但我实在不想睡你儿子,所以事情可以有第二种解决方法。 当代魔皇修炼的是魔功中最难修的“无疆魔”,已经臻至化境,天下秘处对他来说都犹如门户大开,毫不设防,所以他能不借助任何东西在青叶秘境自由进出,要带个人在合欢宗与青叶秘境来回一次也不是难事。 只要动作够快,相信就可以在北堂身上的“美人恩”发作,不得疏解的情火欲毒把他的丹田经脉彻底摧毁之前把解药带回来。 然而狱修罗的动作比他想的要更快,楚倚阳才说出一个“我”字,耳边便响起他那华丽惫懒却不容抗拒的声音:“罢了。” 下一秒,少年人眼前一黑,是魔域之主挟着那一身翻涌的魔气怼到了眼前,同先前在另一个山洞一样抬手再次掐住了他的脖子,把他往地上一掼。 每个人都有两只手,四境三海之外的异族或许会有三只,但狱修罗是切切实实的人,所以他也只有两只手,其中一只既然已经掐住了楚倚阳的脖子,要做其他动作就要用上另一只。 被毫不讲理地掼倒在地的人看到魔皇伸出了之前一直藏在黑雾里的另一只手,五指修长白皙如冷玉,与漆黑的魔气形成鲜明的对比。 在完美犹如天神执刀精心雕琢而成的白玉五指间,一颗沾染着夔龙鲜血的内丹散发着磅礴的精纯水系灵力跟毁灭性气息,一出现在楚倚阳面前就让他感到仿佛有万顷怒涛朝着自己拍来。 天级夔龙妖丹! 楚倚阳的瞳孔在它的威压下猛地一缩,这恰恰昭示了狱修罗刚刚离去是为了什么,也说明他刚刚离去是做了什么。 “吃下去。” 向来按自己的心意行动,从来不给人说话机会的狱修罗一捏他的脖子,楚倚阳就身不由己地张开了嘴,意识到面前的人要自己生吞天级夔龙的妖丹,求生的本能瞬间令他挣扎起来:“等——” 天级妖兽的内丹何等暴烈,就算是炼成丹药也可能撑爆服用者的丹田经脉,像他这样修为尽失,直接吞下去简直就是找死! 狱修罗抢夺妖丹不费力气是一回事,要暴殄天物又是一回事,但是要他的命就不行! 然而他才挣扎了一下就被镇压,眼睁睁看着那颗散发着浓烈血腥跟毁灭气息的妖丹被送入口中,靠近咽喉的地方再被一按一压,就不由自主地把妖丹吞了下去。 妖丹一入喉,狱修罗就松开了他,手掌在他的胸膛上方催动魔气,包裹着妖丹向他的丹田落去,楚倚阳没在妖丹入喉的瞬间就爆体而亡,全是因为他用魔气裹住了妖丹。 注视着天级夔龙的妖丹落入楚倚阳的丹田,自己为儿子选中的炉鼎不可能再把它吐出来,狱修罗才收回了手,目光落在少年被火光映着的脸上。 他被掼倒的地方就在北堂寒夜身旁,火光映在人的脸上本应呈现出温暖的红色,然而少年如画的面孔此刻却因为惊惧而显得苍白,与旁边因为情毒欲焰而殷红的另一张完美面孔形成鲜明对比。 狱修罗如冷玉的修长手掌依旧停留在他的丹田上方,与他的衣服隔着两寸距离。 楚倚阳定了定神,知道此刻妖丹还有取出来的机会,但要指望面前操纵魔气的人,于是说道:“你要我解他的毒,就不怕我把他变作我的傀儡吗?” 全身笼罩在黑雾中的人完全没有把他这点威胁放在心上,漠然道:“我原打算回来就杀了你。”身中“美人恩”,会沦为给他解毒的人的傀儡这一点确实无解,但把解完毒之后把对方杀了,此局也就破了,“你该感激昆仑那些蠢货自相残杀,没把妖丹带走,给你留了几分利用价值。” 好一手过河拆桥,哪怕是没有丝毫想要跟主角产生纠葛的楚倚阳,听到这话也感到背脊一冷,今日要是换了另一个人在这里,眼下怕是已经成了黑雾的养分,一点骨头渣都不会剩。 狱修罗在黑雾中冷漠地俯视他:“刚刚你吞下去的这颗夔龙妖丹,将会以你的身体为鼎炼化,如果你想要活下去,而不是被天级妖丹狂暴的灵力撑得爆体而亡,就想办法当好这个炉鼎。” 说完,他目光往旁边一移,一伸手就抓起了儿子的手臂,指尖在楚倚阳刚刚包扎好的地方划过,充作绷带的布条顿时散开,包扎好的伤口再一次血流如注。 “喝!”他将儿子流血不止的伤口抵在了被自己钳制住的人唇上,故技重施在楚倚阳的颈间一点一按,躺在地上的人就被迫将流入口中的鲜血咽了下去。 单纯的解毒跟以身为炉鼎炼化妖丹给北堂寒夜疗伤不一样,前者需要的时间可能就是一两个时辰,后者却不知要多久。 那几个蠢货死在秘境里,天级妖丹被抢的消息,昆仑很快就会知道,他不能在秘境中等到儿子的伤完全好透,也还不到跟自己的骨肉相认的时机。 在楚倚阳口鼻之间彻底都是浓厚的血腥味,双唇也被北堂寒夜的血染成妖异殷红的时候,压制在他身上的那股力量终于撤走了,他得以起身,再次捂着自己的脖子有些狼狈地呛咳出没有咽下的血沫。 狱修罗缓缓起身,看着因为吞咽不及而被下颌流下的鲜血沾染了白衣的少年,见他在呛咳中意识到身体的异常,蜷缩起身体,两手捂住了小腹。 “你做了什么……”鲜血入喉,立刻结成血契,楚倚阳感到自己丹田外的血肉正在发热发痛,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血肉里生成。 他不了解魔域的手段,读过的剧情里也不曾有这法术,只听见站在面前的魔皇冷然道:“饮过他的血,结了血契,从此你就只能服从于他的命令,归顺于他的意志。” 说完他动了动手指,包裹在那枚天级夔龙妖丹上的魔气就顺应他的心念在楚倚阳的丹田中散开了。 几乎是下一刻,楚倚阳就感到了未经祭练的天级妖丹在自己的丹田里醒转,那庞大精纯又狂暴毁灭的灵力化作洪流,瞬间在他的四肢百骇里席卷而过! 干涸了几日的经脉中再度灵力充盈,很快就超出了经脉的承载,将他的丹田经脉生生撑大了数倍,从内而外生出的剧烈痛楚令他的心法疯狂地自行运转起来。 楚倚阳是个很能忍痛的人,可即便是对他来说,这痛苦也远远超过了他的阈值。但他不得不承认魔皇的谋略,狱修罗这一手反制,确实是在不留下来杀死自己的前提下,让身中“美人恩”的北堂寒夜不沦为傀儡的唯一手段了。 如果不是他现在丹田跟经脉都在爆裂的边缘摇摇欲坠,皮肤上已经开始渗出一颗颗细小血珠,一开口就会发出止不住的痛苦声音,他就算咬牙也要刺狱修罗一句“魔皇大人真是用心良苦,父爱如山”。 事已至此,想靠他自己来消化超越了他几个大境界的天级夔龙的妖丹,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唯一不爆体而亡的办法就是找一个容器,把这些庞大的力量导出去。 身受重伤的北堂寒夜正是一个适合的容器。 若是将整颗天级妖丹熔炼完,等他离开青叶秘境的时候,不仅能够伤愈,恐怕还能因祸得福,一举突破到渡劫期,成为昆仑剑宗最年轻的剑尊,让一切都回到正轨。 楚倚阳自己也能恢复原样。 从乱序中找回秩序,将一切拨回正轨,身陷乱局中的人找不到再抗拒的理由。 因此,当狱修罗挥手弹出一道雾气,拍在儿子的身上,解了他被封住的穴道时,在剧痛中颤抖的人没有阻止。 在看着北堂逐渐复苏,见他在苏醒的过程中越过了最后的十息,周身气机变得紊乱躁动,这躁动跟情炽顺着血契的链接烧过来的时候,楚倚阳也没有出声。 唯有在狱修罗打算出手,将覆在儿子眼睛上的封印也撤走的时候,蜷缩在地上、苦苦支撑的少年用痛到变形的声音叫住了他:“等等……” 魔皇停下了动作,看向痛到声音都颤抖了还想说话的人,楚倚阳咬着牙,从牙缝里把话一个字一个字地逼了出来,“救他可以,把他……眼睛蒙上……” 这不过是在不得已的情况下进行的一次剧情调整,以后大家还是桥归桥,路归路。 不跟主角扯上关系,不干涉主线剧情发展,这才是他的行动准则。 “好。”这个要求倒是意外的得狱修罗的心,他解除了加诸在儿子身上的魔气压制,但留下了这条蒙住他眼睛,隔绝他神识的黑色布条。 情火欲毒被压制得越久,反扑起来就越厉害,几乎是在狱修罗解除禁制的瞬间,楚倚阳就感到脑海中轰然一声,所有的意识跟清醒都冲得七零八落。 他眼神空白,跟对面眼上蒙着黑色布条的北堂寒夜一样,如同木偶一般受操控着坐起了身,那新生成的血契在他小腹上灼灼地跳动,在他跟面前的人之间形成了一道链接,分享着对方彻底失控的情绪,令受契的他也跟着燃烧了起来。 …… 北境玄门年轻一辈中最出色、最道心无垢的两人在这个秘境黑夜里,都沦为了天地间最古老的洪流的奴隶。看到受艳毒跟血契的操控,两人听凭本能地行动,映在山壁上的身影交融在一起,狱修罗心中想起往事,眼中浮现出复杂情绪。 良久,他转身从山洞中退了出来,一挥袖以阵法封上此间,独自走进了潇潇雨中。 -------------------- 作者有话要说: 7.29 第13章 青叶秘境开启不过几日,就生了异变。 剑宗七大司座有四人的命牌在门中先后破碎,而剑子在秘境之中也失去了联络,昆仑剑尊当日便来了青叶山城。 才受过血河的祸害,正在重建中的青叶山城里,处处可见残垣断壁和受伤的平民。 因为先前昆仑的强援来得及时,所以在青叶山城之变中受伤、死亡、失踪的修士数量比预想的要少,剩下的人已经如期进入了青叶秘境。 秘境之中,那头天级夔龙已经被击杀,持续了数日的阴云散去,天空放晴,在里面试炼的各门各派年轻弟子并不知道中心区域发生了这么大的惊变。 距离秘境封闭还有两个月时间,他们的试炼还在继续,来自秘境中央的消息在缓慢地向着整个秘境扩散。 重建的青叶山城里只有神庙是唯一完整的建筑,昆仑剑尊宿清云一来,便直接在神庙之外现了身。 神庙之外日光正好,不过是一阵春风拂过,就多了一个青色的修长身影,在融融日光中抬头看向面前完好的神庙。 他的头发跟眉毛都是霜雪的颜色,但是一张脸却很年轻,站在那里就像是一幅画,显得清俊出尘,上善若水。 当代剑子北堂寒夜郎艳独绝,鲜少有人站在他身边能够不被他比下去,而他的师尊就是这样一个不会被他夺去光芒的人。 宿剑尊生得十分好看,是能够好好用眼睛去欣赏、专心去看的那种好看,而不是像他的师尊跟唯一的弟子那样,要画在纸上才不会让人觉得是在直视剑锋的好看。 因为宿剑尊修习的剑道跟他的师父不一样,跟他的弟子也不一样。 他像一个寻常的剑客,身上毫无修为波动,也无大乘期修士的威压,提着手中那把若水剑,像一滴水融入海洋一样,就这样寻寻常常地迈出一步,进了神庙。 神庙之中,那阴郁邪恶的气息已经散去,但是在庙中壁画上,那漫天邪魔狰狞的样子依然留了下来,一双双眼睛在画中沉默地看着宿剑尊从外面走进来。 神庙正殿此刻已经站满了人,北境玄门各派的掌门跟长老都齐聚在这里,让偌大的神庙正殿都显得有些拥挤。 宿剑尊一踏入殿中,这些在说话的各派掌门长老声音就像被按下了暂停键,一下子停了下来。 白发如雪、修眉如霜的剑尊一走进来,目光就落在天光之后那座神君像上。 同目力不足的楚倚阳不一样,他站在这里,哪怕天光形成的视觉差挡住了后面的神君像,他看透一切的破虚眸也看到了神君像的真容。 原本面部空白的雕像如今有了五官,那带着一股天真的残忍站在天光之下,垂着眼睛跟他对视的少年面孔分毫毕现地呈现在他眼前,连嘴角扬起的弧度都分明。 在神像的注视下,宿剑尊再向前迈出一步,殿中的掌门各派长老就动作一致地齐齐面向他,向他行礼:“拜见剑尊。” 这就是北境昆仑,地位超然于一众门派之上。 而殿中向他行礼的人当中,有一人的身影格外引人注目。 那是一个红衣如血的宫装丽人,眉目之中透着一股不逊须眉的英气,一头乌发梳成如云高髻,对称地插着六把金色发钗,衬得绝色面容越发冷艳。 她站在神君像的正前方,身旁随侍的都是穿着粉色衣裙的合欢宗弟子,在肃穆的神殿中犹如开辟了独立的一片空间,聚集了人世间最美丽的几分春色,而无论是她的修为还是气势,都在一殿的掌门跟长老之中占据了绝对的主导地位。 宿剑尊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脸上露出温和笑意,一面朝着殿中走来,一面对殿中的掌门跟长老说道:“无需多礼。” 等来到红裙如血的宫装丽人面前,他停下脚步,开口唤了一声:“应长老。” “剑尊来了。”那宫装丽人面上的冷霜仿佛永远不会为春风所动,她开口的时候声音不似寻常女子柔婉,带了几分低沉沙哑,配合着合欢宗中人那种特殊的韵律,叫人印象更深。 此刻身在神庙之中,在昆仑剑尊到来之前其他门派唯她马首是瞻的不是旁人,正是合欢宗大长老应秋水。 她是合欢宗少主应劫心的师父,同时也是他的亲生姨母。宿剑尊为失踪的剑子而来,而她则为失踪的合欢宗少主而来。 北堂寒夜是在青叶秘境中失去音讯,但应劫心更早,在青叶山城倾覆的时候就不见了踪影。 作为合欢宗修为最高的大乘期长老,她亲自前来青叶山城,在这里寻找自己弟子的踪迹。 “剑尊。” 合欢宗是为了他们在秘境之外失踪的少主而来的,与为了秘境之事聚集在这里的他们目的并不相同。因此当宿剑尊一来,在这里争论已久的各派掌门、长老就像是见到了主心骨,都朝这个方向围了过来。 “如今青叶秘境里发生了这样大的动荡,是否要提前结束试炼,让里面的弟子都撤出来?” 尽管现在里面的弟子不是像剑子或者合欢宗少主这样在门派中地位特殊、对一宗传承有着决定性影响的存在,但那也是他们各派培养出来的精英弟子。 他们在青叶秘境里探查到了魔气,虽然不知魔域的人怎么进了秘境里,但是凭七大司座跟剑子的手段都不敌魔域中人,他们这些弟子留在里面,也就只是给魔修杀人多一些添头而已。 宿剑尊的目光在他们脸上扫过,见到了各派掌门、长老切实的忧虑。 “更何况秘境之中最强的天级夔龙已经身死,中央区域的其他妖兽就失去了压制跟束缚,定然会向着外围去。” 若是遇上厉害的妖兽,也是凶险。 宿剑尊听着他们的话,等到他们说完之后才抬起了手,做了个暂停的手势,那些原本在七嘴八舌诉说着自己忧虑的掌门跟长老们顿时停了下来。 “秘境半甲子才开启一次,是难得的历练机会。眼下尚不知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将各派子弟送进去,不过几日就要再撤出来,对他们来说错失的是难得的良机。”宿剑尊说着,放下了手,“此事还是应该从长计议,要是能够重新联系上剑子,便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到时再做决定是该继续还是提前结束。各位意下如何?” “这……” 各派掌门、长老沉吟了片刻,最终点头,“剑尊说得不错,是我们关心则乱了。” 剑尊都发话了,他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而且眼下也就是宿剑尊亲至,如果换了是北堂寒夜在这里说这话,就不是这样跟他们商量的语气,而是直接的命令了。 将他们安抚定了,宿剑尊才重新看向站在身旁的应秋水,说道:“走吧,先下去看一看。” …… 血河借助了神庙之下的玄阴脉来构建血河大阵,伺候地下镇住玄阴脉的水系法宝不见了踪影,虽然现在没有什么异状,但长此以往必定会出现问题。 以合欢宗少主的修为境界跟身上的神妙法宝,在青叶山城的惊变之中不应该失踪才对,唯一的解释就是他是失踪在神庙的地底。 一行人顺着盘旋向下的通道,从神庙上方来到了地下,在宿剑尊到来之前,应秋水就已经带着人来过地下查看。 先前满池的血池水已经干涸,池底留下一个空洞,漆黑一片,不知通往地下多深。众人站在干涸的水池前,四下血红色的薄纱仍旧在幽蓝的光线下无风自动。 宿剑尊望向池中心的空洞,放出神识感应着残留的气息,问与自己并肩而立的应秋水:“应长老先前下来查看的时候可发现什么异常?” 应秋水面若寒霜,目光平静地摇头道:“没有,我下来查看的时候这里就是这个样子。” 现在偌大的地下大厅里,除了干涸的血池跟中间留下的这个空洞以外,就只剩下地上那些干透了的血迹。 显然此前发生过打斗,但是无论是死了的人还是活下来的人都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青叶山城里发生的这次失踪,比起在青叶秘境里死了四个司座、失去了北堂寒夜的联络,事态严重程度不遑多让,所以宿剑尊在到来之后没有直接去青叶秘境,而是先来了这里。 放在神庙底下镇住玄阴脉的水系法宝,品质超越了现世的炼器宗师所能炼出来的顶峰,不是随便一件法宝就能够替代的。 青叶秘境的天级夔龙则是第二重保险,一旦神庙之下的水系法宝失灵或者失踪,杀死这头不知活了多少年的天级夔龙,取其内丹回来,就能够暂替原本的那件镇压物。 现在法宝失踪,取内丹也失败,两件事之间定然有着联系。 宿剑尊望着那地下玄阴脉的源头,眼中浮现出淡淡的蓝色光芒,查看了青叶山城之下这条玄阴脉的情况之后,他将手中的若水剑往池中一抛,连带着剑鞘一起插在了干涸的血池中央露出的那个空洞里。 几乎是在若水剑落下的瞬间,原本沉寂的黑洞中一下子逸散出了蓝色光芒,整个玄阴脉仿佛从源头开始被重新点亮。 青叶山城中,尚觉痛苦的凡人在一瞬间只感到一股柔和的气息将自己环绕,涤荡去了他们心灵跟身体的双重苦痛,令遭逢劫难后的众人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了舒展的神色。 跟随宿剑尊一起下来的各派掌门、长老离源头最近,感到了那股精纯的水系灵气有如实质地朝着自己扑来,当即变了脸色:“剑尊!” 他竟是将自己的本命剑当做了镇压物,剑修的本命剑与自身相连,剑留在这里,岂不是他也要被禁锢于此? 宿剑尊转过身,一撩袍角在池边的空地上坐了下来,仿佛地上凝固的血污于他无染。 “取不到天级夔龙妖丹,我需要留在这里暂时镇压,以免生变。” 他抬头看向应秋水,尽管是坐在地上,视角低于她,但合欢宗第一人却依旧在他身上感觉到了至强者的那种俯视。 昆仑剑宗这些年在外行走,代替剑宗行使意志的是剑子北堂寒夜,宿剑尊鲜少露面,但只要他出现,就能令动荡乾坤恢复稳定。 “神庙之下变了,神君像也变了,事及神宫,需要告知中洲。但眼下不是中洲开启的时刻,所以我将消息传了出去,传给了那人,他应该很快就会到了。” 应秋水闻言眸光一沉,面上的寒霜又重了几分:“他要来?” 剑尊点头:“你若不想见他,可以先行避开。” 旁人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宿剑尊所说的那人是谁,但应秋水却十分清楚。 待离开神庙回到歇脚的青莲客栈,红衣如血的宫装丽人带着身后的侍从登上二楼,进了先前楚倚阳住的那间客房。 这是他最后出现的地点,她来到青叶山城后,就住在了此处。 “下去吧。”她对身后的侍从吩咐道,然后独自一人走进房中,来到敞开的窗前,神色淡淡地望着下方。 青莲客栈所在的这条长街损坏之处比其他区域要少,先前作为各门各派年轻一代落脚的地方,现在自然而然也成了各派掌门跟长老休息的地方。 她伸出右手握住了窗沿,目光似是落在那些朝着客栈走回来的各派掌门长老身上,实则不知落在何处。 中州不到开启的时间,北境发生的事情要通达到神宫去,就必然要找神宫在地上的使者。 而她与这位中洲的地上行走是旧人,多年以前他们还是朋友。 只不过如今早已恩断义绝。 宿剑尊说得对,她并不想见他。 但是事情牵涉到劫心……那放在窗沿上的纤纤素手用力地收紧了,她找不到这个孩子的下落,或许就只能寄望于他身上。 因此就算是再也不想见到此人,她也是不会避开的。 刻意淡忘多年,到此刻,应秋水倒是能够心平气和地想:“这些年,你是都去了哪里?” - 秘境,距离那场屠龙之战的暴雨夜已经过去了足足七日,一束天光从山洞上方的裂缝照下来,将秘境风光也带入了这个山洞中。 山洞中央的这束光落在一截雪白匀称的小腿上,那原本遮蔽着这截小腿的白衣已经零落不堪,破碎的布料根本遮不住欺霜赛雪的肌肤,那串曾令很多人闻风丧胆的金铃圈在纤细的脚腕上,也是无遮无挡。 山洞里一片安静,而下一瞬,这截被天光照到的小腿动了动。 金铃发出细碎的声响,它的主人睁开了眼睛。 -------------------- 作者有话要说: 7.30 - 还有3-4章 第14章 在高热中沉浮了七日七夜,楚倚阳的意识终于在这个早晨恢复了清醒。 过去的七日当中,他都在本能驱使中度过,在人间极致的快乐与痛苦之间辗转,一半置身天堂,一半就置身地狱。 睁开眼睛时,他大脑虽然在随着山洞光景映入眼中,同步恢复清明,但这一丝清明却还没来得及彻底破开他脑子里的混沌。 维持着半趴在地上的姿势,楚倚阳感到那股充斥在丹田经脉间的磅礴凶暴灵力消失了,丹田跟经脉即将被撑爆的痛楚也不见踪影。相对而言,他身体却酸痛起来,关节、腰肢、大腿,都有种仿佛被车撞过又重新拼凑起来的酸滞感。 下一刻回归的是触感。 他的脸所贴的不是粗粝的沙土,也不是坚硬的石头,而是一具温热而富有弹性的躯体。 两人之间没有什么阻挡。 楚倚阳:“……” 顾不得身上各处疼痛,他一下撑起了上身,果然见到自己是趴在北堂寒夜身上。 记忆回笼,过去七天七夜里,在那片高热的火焰里,在那痛苦与极乐交织的无边大海中,唯一他所能攀附的就是这个人,唯一与他共度的也是这个人。 大抵是没有什么看自己儿子春宫的兴趣,狱修罗早已经离开,连带着留下的魔气也都淡去,只有那道三指宽的黑色布条依然罩在北堂寒夜的眼上,将昆仑剑子如同神祇般的俊美面容遮挡了几分,叫人不再那么难以逼视。 楚倚阳心情复杂地看了北堂沉睡的俊颜片刻。 第一次跟主角产生联系,竟然就是这种颇为深刻的纠葛,他想着狱修罗提到的血契,低头看向自己的丹田位置,那里添了一抹明显的血色印记,勾勾缠缠,像是一朵生在魔域的花朵。 血契高于世间一切从属关系。 这个印记代表了他要服从于契主,受契主的情绪波动影响,北堂寒夜身陷在情毒欲焰中,从开头到结束都完全由本能掌控,那他也只能跟随北堂的步伐,和他一起抛弃理智,做一头被情焰操纵的野兽。 不过世间所有从属契约,抛开距离不讲都是耍流氓,即便是三大艳毒之首的“美人恩”,那也是要保持在一定的距离内,才能发挥作用,想来血契也是如此。 想通此节,楚倚阳舒展了眉心,反正出了秘境之后,你不认识我,我不认识你,而且境界倒退的合欢宗少主跟北堂剑尊也不可能有什么交集,顶多他回了合欢宗以后就闭关,以后能跟他不见面就不见面,这血契就当作没有。 他想着,目光向下,来到自己刚刚枕着的胸口,一接眼就看到了上面的精彩痕迹。 “……” 天级夔龙的妖丹以他的身体为熔炉,炼化出磅礴精纯的水系灵力,在双修之时渡到了北堂寒夜身上,修复了他身上大半的伤。 他胸口那个深可见骨的伤口如今已经痊愈,在两人双修之时散开的绷带下,胸口的肌肤光洁平整,好像从来没有受这么一道伤。 然而妖丹修复了他受损的躯体,受伤的经脉,却没有修复楚倚阳在失控之时留下的痕迹。 看着那些抓痕、咬痕,完全可以想象得出在失去理智,完全受本能操控的状态下,战况有多么激烈。 楚倚阳头疼地收回目光,想着幸好北堂还没有恢复清醒,不然两人面对面得有多尴尬。 他低头看向自己,见到自己身上的精彩程度比起北堂来也不遑多让,忍不住抬手揉了揉眉心,然后准备起身到山洞里的水池边去清洗一番。 时间过去七日只是一个体感的数字,实际上他并不确定时间在这种时候究竟过去了多少,但现在北堂的艳毒已解,自己生吞的这颗天级妖兽内丹也不再暴动,似乎也是该离开的时候了。 北堂寒夜还没有醒,但为了避免他在自己打算跑路的时候突然醒来,楚倚阳还是点了他颈后的几个穴道,让他睡得更沉,然后从他身上爬起了身。 为了阻隔自己的儿子跟替他解毒的楚倚阳之间的关系,狱修罗可以说是将一切都算尽。 而过去几日中,因为艳毒的缘故,北堂寒夜一直没有恢复清醒,纯粹受药性操控,全凭本能行动,加上视觉跟神识被狱修罗的法术封印,所以应该完全不认得跟他在一起的人,甚至等他醒来之后,或许还会不记得这七日之中发生的事情。 魔皇虽霸道,但向来说话算话。 楚倚阳一边跪坐起来,一边想道:既然自己解了北堂的毒,又活了下来,并识趣的从此远离,那爱子如命的魔皇应该不会杀个回马枪,回来取自己的性命。 然而他心弦稍松,身体却因为起身的动作而骤热紧绷,咬着牙才忍住了一声很糟糕的声音。 等到那阵席卷过全身的怪异感觉过去,他才伸手抓过地上被撕破的、还沾着血迹的白衣披上了,可等下一刻一迈步,就感到有些不该有的东西从腿的内侧流了下来。 “……” 尽管没有过相关经验,但却有一定认知的人动作一下子顿在了原地。 在望着远处的水池,做了一番心理建设之后,楚倚阳才重新迈步,朝着目的地走去。 山洞里响起有些蹒跚的金铃声,响了片刻之后停住,然后是一道入水的声音。 秘境晴天的清晨,气温尚且不高,池子里的水还是冷的,楚倚阳一下到水中就打了个寒颤。 白色的衣物被搭在池边的石头上,他离开之处,另一人尚在沉睡中,玄色重衣盖在他的腰腹间,遮住了底下的风光。 适应了水温之后,楚倚阳开始清洗起身上的痕迹,因为要从这里出去,所以他洗得很认真。 此刻他心中生出了几分对狱修罗选择山洞的眼光的赞许,不然他这一身狼藉,就要无处清洗。 毕竟破的衣服可以将就着穿出去,但带着一肚子别人的东西,就算脸皮再厚也怕是走不动。 生吞妖丹虽然差点要他的命,但也因祸得福,让他恢复了一点修为,不再像先前那样筋脉里空荡荡的,一点灵力都没有。 楚倚阳浸在水中,伸出了右手,掌心再次浮现出了那枚青黑色的小鼎,在这七日之中小鼎没有什么存在感,此刻看也没有什么变化。 从洞顶落下的水珠打在池面上,激起一圈一圈的涟漪,这只青黑色的小鼎也在楚倚阳的注视下缓缓地旋转起来。 他盯着鼎身上古朴的篆文,想着自己刚刚恢复的这点灵力,也催动不了这个不知来历的法宝,一时间有些意兴阑珊。 洞顶的水珠滴入池中的声音滴滴回响在空旷的山洞里,楚倚阳在收起手中的小鼎之后,再次感到了饥饿。他浸在水中,想起了自己被狱修罗抓来之前在山洞里烤的那只蛇,想到自己用心烤的蛇肉应该早在那个山洞的火堆里被烧成了焦炭,心中泛起了一阵可惜。 算起来,这已经是他第八天没吃东西了。 先前在双修之中还感觉不到饥饿,可是现在一脱离那种境界,这个没剩多少修为的身体缺陷就再次暴露了出来。 他在水池中环顾四周。 有水的地方应当生有木,顶上透光,山洞中又有虫蚁,洞中草木应当能结出可以果腹的果子才是。 果然,目光在四下搜索了一圈,楚倚阳就在东北角那棵石头后面见到了一丛矮小的植株。 生在池边的低矮灌木结着累累的红色果实,垂落到地面,把枝干都压弯了,映在池中,犹如散落水中的红色玛瑙珠子。 楚倚阳离开池边,划着水朝那个方向游去,然而才游出一段,他就整个人猛地一震。 在他的丹田处,原本已经安分下来沉寂不动的天级妖丹不知为何又复苏了,一如之前那般缓缓旋转起来,释放出磅礴且狂暴的妖力。 楚倚阳在水中,再次感到那股力量如同狂暴的洪流再次涌向刚刚修复完整的经脉,又令他有了先前那种整个人要被撑爆的痛苦。 他浸在池中,从肌肤表面渗出的细小血滴,化作淡淡血丝,融化在池水中。 放任妖丹再这样肆虐下去,他只会直接死在这里。 想要活命,只有一个办法。 哗啦一声,在池子里泡着的人站了起来,随手抓过放在岸边石头上的衣服冲回了山洞中央,身后只留下两行湿漉漉的脚印跟一串幽微铃声。 冲回山洞中央,北堂寒夜依然没有醒来,而楚倚阳披着遮挡不了什么的白衣跪倒在他面前,从肩膀到背脊都在微微颤抖着,抬手捂住了一边脸颊。 在他的手掌底下,那侧脸上已经蔓延出了妖异的血色花纹,受他影响,地上原本安静的人也生出了躁动,修长的眉皱起,唇紧紧抿成一条线。 楚倚阳放下了手,寄望于北堂寒夜这一次也不要在半途恢复清醒,在两人相遇之后第三次对他说了声“得罪了”,然后就覆了上去。 安静了不多时的山洞中,很快再起了声响。 …… -------------------- 作者有话要说: 7.31 第15章 第二次的感觉跟第一次明显不一样。 这一次是楚倚阳主导的,尽管他们之间血契跟美人恩的作用交错复杂、互相影响,但这一次明显是他的情绪通过“美人恩”影响了北堂寒夜。 在高热之中,他的灵台仍旧保持着一丝清明,看着受自己所掌控再次陷入了毫无理智的情火欲焰里的人,在朦胧的视野中看着他眼上蒙的那道黑色布条。 看来这毒一天不彻底解开,狱修罗设置的这个禁制都不可能解开。 …… 山洞里的光线由清晨的明亮转向正午灿烂,又再转向黄昏,尽管那堆篝火已经熄灭,可是身在情热中却完全不觉得冷。 楚倚阳不知时间已经过去了多久,也忘记了腹中饥饿,只是在惊涛骇浪中本能地伸出了手臂环抱住了北堂寒夜,闭着眼睛。 那为了他突破渡劫期而寻来的双修心法自动运转起来,将天极夔龙妖丹释放出来的庞大灵力转化在两人连在一起的灵力回路中,朝着北堂寒夜那仿佛可以容纳无尽灵力的气海推去,然后又从他那里得到反哺,任由那温暖的浪潮一波一波地冲刷过四肢百骸。 北堂寒夜身处在一个十分特殊的状况里。 他的灵台仿佛还在被一阵阵的高热侵袭,但现在这高热却不像先前那样只是给他带来无尽的痛苦,反而催化出了极致的快乐。 他眼前什么也看不到,只有无尽的黑暗和翻滚的黑雾,可是耳边却听到阵阵幽微动人的铃声,中间还夹杂着另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 这个声音让他在满足之中又生出了更多的不满足,让他想要贴近他,从他这里得到更多不同的声调。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在做什么,只是本能地朝着铃声传来的方向伸出手去,指尖触碰到的先是肌肤,然后摸到的是在皮肉包裹下的骨骼。 少年的小腿纤细,脚踝的位置他一手就能够轻松地握住。 他的腿就在自己的身侧,在被他高热的掌心握住的时候,小腿的主人发出了一声他所期待的声音。 仿佛承受不住这额外的触碰,少年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哽咽,但是那双搂在他颈后的手臂却像是没有办法、无力违抗一样,攀附得更紧。 北堂寒夜移动着自己的手指,握剑的手在少年的脚踝处找到了他想要寻找的东西。 他将那串金铃同少年的脚踝一起握在了掌中,晃动的金铃声音被闷在他的掌心里,那幽微的声音变得沉闷起来。 …… 楚倚阳是一个很擅长忍痛的人,但他却不擅长于忍受快乐。 像这样从头到脚都在另一人的掌控之中,哪怕实际上主导这一切的人还是他自己,也超出了他的承受范围。 “停……” 他像被抛上岸的鱼一样徒劳地张了张嘴,想要让北堂寒夜停一下,然而话都说不齐全。 他不记得在上一轮之中自己是否也像现在这样,仿佛在被不断地朝着崩溃边缘推去,只知道如果现在不停一停的话,可能会换自己昏死过去。 尽管他的话没有说出口,但是因为美人恩所以能够在双修时感知到他每一点情绪、听懂他没有说出口的指令的北堂寒夜动作却停了下来,掌心仍旧握着他带着金铃的左边脚踝,像忠诚的守卫一样笼罩在他的上方。 得以喘息,楚倚阳总算松了一口气。 他看着北堂寒夜,虽然那双在原著中被描写成随意地看你一眼,就能让你臣服在他脚下的眼睛被遮挡在黑色的布条后,应当看不到自己,但楚倚阳还是生出了一种他在注视自己的错觉。 他丹田处的天级夔龙妖丹还在疯狂地向外释放出灵力,在他的经脉中流淌而过,留下粗糙的痛楚,又被从北堂寒夜那里返回来的灵力所安抚。 他们之间的灵力回路仍旧相连,庞大的精纯灵力跟生机如同浪潮在两人之间反复冲刷,带来温暖充盈的感觉,如同回到了羊水中。 楚倚阳察觉到北堂寒夜像是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可是他的神智还在艳毒的操控之中,无法保持清醒,所以说不出来。 既然说不出来,那就直接做。 在这样看了他许久之后,北堂寒夜采取了行动。 他向着楚倚阳倾身。 楚倚阳看着在面前放大的这张完美面孔,目光下意识地看向了他的唇。 他们做过了世间人所能做到最亲密的事,此刻还处于这样的距离,但是却从来没有过亲吻。 他们之间不应该存在亲吻。 会发展成现在这样的关系,不过是形势所逼罢了。 因为这样的想法,楚倚阳松开了揽在他肩上的手,手掌贴在他线条分明的肩膀上,微微用力,想要把他推开,可是北堂寒夜做的却不是他想的事。 他没有将唇覆上来,只是低下头与他的额头抵在了一起,然后楚倚阳就感到自己的脑子里轰然一声,全副精神、整个灵魂都向面前的人敞开了。 一股比先前更加极致的快乐像烟花般在他的脑海中炸开。 这与躯壳之欢不同,神魂交融带来的冲击超越了人的想象极限。 他的大脑中每一寸都像在炸开纯白色的电光火花,在这样的快乐中甚至微微地颤抖了起来:“……” 之前还能够忍住的眼泪现在彻底决堤,顺着他的眼角向着发鬓流去。 神魂这一刻的交流令他们之间循环往复的庞大力量更升级,在一瞬间茁壮了几倍,楚倚阳的心法疯狂运转,将两人席卷进纯白的世界。 …… 三日后。 山洞里,楚倚阳再次醒来。 他的大脑缓慢地恢复了清醒,表情却依然维持两眼放空的状态。 北堂寒夜依旧在沉睡,只不过这一次他是充满占有欲地把身边的人禁锢在自己的怀中。一手让少年枕着,另一手则环过他的腰间,呼吸平稳,吹拂在楚倚阳的耳边。 尽管这一次称得上是人类高质量修行,他们的交流时间比起上一次来缩短了一半有余,但留下的余波却比上一次要更加难以消除。 那一场由北堂寒夜主导的神交,那种愉悦超出了楚倚阳的承受范围,到结束的时候他颤抖个不停,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哭得有多厉害。 真是过分离谱了,在修□□体验过这样极致的愉悦,拉高了人的阈值,现实世界里却再也体会不到,岂不是容易回去就变成阳痿? 心怀着这样的担忧,楚倚阳维持着躺在北堂寒夜臂间的姿势,开始内视自己的丹田跟经脉。 经脉中的灵力比起三天前他醒来的一次又要充盈了一些,如果说一开始还只是断断续续的细流,那么现在总算是流得通畅起来,而丹田里的那颗天极夔龙妖丹在再次作妖了一次之后又安静了下来。 不过楚倚阳知道,安静只是表象,只要一天不把它完全炼化,那这颗留在丹田里的炸.弹就会不定时爆炸,他但凡离开北堂寒夜一步,就会被炸得粉身碎骨。 没有办法,那就只能等这颗天级妖丹熔炼完之后再从这个山洞离开了。 幸好,楚倚阳心算了一下,以他们现在的修炼效率,应该在两个月内就能把这颗内丹彻底熔炼,不至于会被困在秘境里等上半甲子才能出去。 想通以后,他感到自己的肚子又饿了起来。 前后算算,他已经十一天没有吃过东西了,而且先前的澡白洗了。 他伸出手,试图把北堂寒夜揽在自己腰间的手臂移开,然而努力了一番没有移动,身旁的人要抱住他的决心十分坚定。 楚倚阳想了想不知什么时候又要暴动的夔龙妖丹,干脆放弃了。 洞顶照下来的光线渐渐发生了偏移,那颗妖丹还是安分地待在他的丹田里,饥饿的感觉却更强烈了,楚倚阳眼前浮现出那天他在池边看到的红色果子,只觉得迫切地想吃。 他再一次伸手去挪开北堂寒夜揽在自己腰间的手臂,并且通过“美人恩”在两人之间形成的链接向他下达了松手的暗示。 这一次北堂寒夜终于松开了手,让楚倚阳得以撑着地面坐了起来。 他看着躺在身边的人,总觉得他身上初见时的那种高不可攀的冰寒减退了,尤其是这样睡着的时候,天光照在他的脸上,让人看出了几分柔软来。 他看了片刻收回目光,伸手就要去捡自己的衣服,然后就见到又经历了这一番鏖战,那件衣服是彻底被撕得不能穿了。 看着手里比破布强不了多少的上衣,楚倚阳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虽然这山洞之中就有他们两个活人,而且北堂寒夜还被蒙住了眼睛,即便是醒来也看不到他光着身子跑来跑去。 但人跟禽兽的分别就是人有羞耻,禽兽没有,就算是没人在看,他也是要穿衣服的。 楚倚阳垂目看向了北堂寒夜的玄色重衣,比起自己那身凄惨的神庙侍奉衣服,这身重衣除了胸口位置豁了个大洞以外,看起来依旧整洁。 片刻之后,少年披上了这身玄色重衣,因为身高不够,所以衣摆拖在地上。 他赤着脚朝着水池边走去,吸取上一次的教训,缩减了清洁的时间,在飞快地清洗了一番之后就来到了先前发现果子的地方,摘了一衣兜的果子。 因为已经在水池里洗过澡了,所以楚倚阳没有再在池子里清洗摘到的浆果,只是随意地擦了一下就放入了口中。 浆果多汁绵软,一入口就立刻爆发出酸甜的汁水跟清香,如他想象的一般美味。 前后加起来差不多有半个月没有吃东西的人再次体验到了味蕾复苏的感觉,很快就把摘下来的果子吃了大半,然后又再摘了一些成熟的,捧着回到了山洞中央。 果子被放在一旁,楚倚阳看着北堂寒夜,想着他什么时候会恢复清醒。他在这里坐着等那颗天级夔龙妖丹再次作妖,可是这个东西今天却是十分安静。 楚倚阳便有些坐不住了。 那么久没有吃东西,光是吃果子并不能满足他的口腹之欲,就算不能离开山洞到外面去打猎,那也可以在山洞里找找看有没有别的东西可以吃。 他站起了身,玄色重衣仍旧拖在地上,在他身后像是散开的孔雀尾翎。 这个山洞比他想的更大,除了天然形成的水池以外,在后面竟然还藏着一条通道,像是通往山腹深处。 楚倚阳走了进去。 这个通往深处的通道中虽然光线晦暗,但他的眼睛适应了黑暗,借助着潮湿的山壁上生出的那些发着微光的苔藓,也能够看清前路。 通往山腹的路是另一个小世界,跟外面那个空旷的、见不到生物的山洞不一样,他脚下随意踩过的地方都能听见窸窸窣窣的蛇虫爬过的声音。 他的修为还在的时候,这些生物咬不破他的护体灵力,而现在他身负天级夔龙的内丹,犹如一个人形的天级妖兽,来自高阶物种的威压更是令这些没有开启灵智的生物都匆忙地朝着更深处躲去。 楚倚阳没有往里面探索太多,随手抓了一只倒霉的蛇就从通道里回来了,准备在山洞里想办法生个火把蛇烤了吃,弥补那天没有吃到的遗憾。 他拿着被石头敲得昏死过去的蛇,从通道的方向走回来,一回来就看到天光之下,在他离开的时候还在沉睡的人坐了起来。 天光之下,美人如画,长发披落身后,线条腰腹间盖着的是他破得不成样子的上衣,看起来已经恢复了清醒。 北堂寒夜像是从一个漫长的梦境中醒来,脑海中记得梦中发生的一些片段,但是却不知道哪些是真实,哪些是虚幻。 他睁开眼之后也觉得同梦境里一般,眼前一片黑暗,只见得到无边的翻滚的黑雾,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也不知道自己置身何处,仿佛失去了视力,神识也被什么阻挡。 正在这时,从远处传来了那阵在他梦境里一直萦绕的铃声。 他朝着铃声传来的方向“看”去。 铃铛的主人像是没有预料到他会这么快醒过来,站在原地愣了片刻,才继续朝着他走来,属于少年的清冷声音在他头顶响起:“你醒了。” 听到这个声音,北堂寒夜瞬间想起了自己重伤那日在山洞中遇上的那个少年。 等对方来到自己面前,像是蹲下来在旁边放下了什么东西,他才开了口,声音因为许多天没有说话而带上了几分沙哑。 他问道:“是你?” --------------------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进入八月了! 8.1 - 还有一更 第16章 “是你”这两个字,在这个情境之下可以有两种解释。 一种是北堂寒夜认出了他是那天晚上在山洞里给他包扎伤口、要把他打晕的人,另一种则是他认出了楚倚阳是这段日子一直跟他在双修的人。 楚倚阳在两者之间权衡了一下,觉得没有什么必要区分,反正不该做也做过了,后面还得继续双修,于是答道:“是我。” 然后又问他醒来之后感觉如何。 他跪坐在北堂寒夜面前,问话的姿态明明同朋友一样,可是不知为何,在听完他的回答之后,面前的人却陷入了沉默。 美人沉默起来也是一座美人雕像,蒙在他眼睛上的那黑色布条似为他的美增添了一分残缺,如古画的残卷,如断臂的美神。 北堂寒夜沉默了片刻之后,才开口道:“是我失控,强迫了你。” 楚倚阳把蛇放在地上,见它有要复苏的趋势,于是拿起旁边的石头往蛇的七寸上给它补了一下,彻底把它弄死了。 听到北堂寒夜这句话,他拿着手里尖锐的石头抬起了头:“什么?” 北堂抿着唇,那张冠绝四境的脸上每一个线条都写着对他自己的厌恶。 想到他的身世,想到他父母之间是如何纠缠到一起的,楚倚阳理解他对自己做出这种事情的厌恶,还有那种隐隐的逃脱不了宿命的无力感,于是放下了石头:“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本来想说我是自愿的,但认真一想他也不是自愿的,不过是形势逼人,赶鸭子上架罢了。 眼下的情况显然说多错多,他索性拍了拍手,对北堂寒夜说道:“事情有点复杂,三句两句说不清楚。我刚刚抓了条蛇打算烤着吃,你刚醒就别乱动了,我去捡点树枝回来。” 北堂寒夜设想过他会是什么反应,但是怎么也没有想到从这少年口中说出的会是这么风轻云淡、仿佛浑不在乎的话。 他听见一旁摩擦发出了声响,是面前这救了自己、他却不知道长相的少年站起了身,打算依他所言那样去寻一些树枝。 金铃声再次响起,北堂寒夜脑内无端地浮现出一幅画面,是那串金铃圈在少年纤细的脚踝上,然后被自己握在手中。 难怪每次他一来自己都能听到铃声,原来是铃铛在他脚上。 面前的人起身走出几步,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站在原地转过身来对着自己说道:“我穿的是你的衣服,我那件被撕破了,告诉你一声。” 说完脚步声与铃声再起,渐行渐远,然后在某一个地方停住了。 北堂寒夜伸手朝着腰间盖着的那件衣服摸去,入手布料的感觉十分熟悉,是那天少年撕下来给他包扎伤口一样的料子。 楚倚阳在灌木丛那里捡了些干枯的树枝回来,见到北堂寒夜依然维持着自己离开时的姿势,只是手指停留在腰间盖着的那间破损不堪的白衣上。 他把树枝堆到了一起,然后发现那天狱修罗用来在这里生火的也是这种树枝。堆好树枝之后,之前灵力没有恢复,他用的都是钻木取火,现在好歹能用出一点法术了,于是指尖亮起了一个小火球。他手指一弹,就将这一团小火苗扔到了树枝上。 可惜这种灌木仿佛不容易燃烧起来,楚倚阳发出的这点火苗在上面虚弱地摇晃了两下就灭了。 仿佛因为血契,北堂寒夜能够感应到他的失望情绪,于是抬手,指尖同样生出了一团看起来毫无威力的火苗,精准地向着这堆树枝弹去。 分明是外观同样的火焰,楚倚阳的落在树枝上就虚弱地熄灭,北堂寒夜的落在树枝上就一下子扩散成了炽烈的火,在两人之间熊熊地燃烧起来。 “谢了。”楚倚阳手边没有趁手的工具,也就懒得多加处理了,直接把蛇往树枝上一串,就架在火上专注地烤了起来。 火焰燃烧发出“哔啵”的声响,把两人的身影分别投在两边的山壁上。 “美人恩”虽然不能将北堂寒夜的情绪传递到楚倚阳这里来,但是看他的脸,楚倚阳也知道他想问什么,于是一边转动手上的烤蛇,一边说道:“你想知道什么?问吧,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不过首先,我们之间不是你强迫我。” “那日你身受重伤又中了艳毒,我原本弄晕了你,想要拖到你的师门长辈回来,但是等了很久也没有人回来,而我自己的修行出了点岔子,如果不找个人把多出来的灵力导出去的话,我也活不了。 “所以我们两个都想活下来,变成今天这样,算是互利互惠。” 他举着手里烤得滋滋作响、开始往外渗出油脂的蛇肉,抬眼看了北堂寒夜一下,说道:“至于我出了什么问题,相信你很快就会见到了。” 北堂寒夜听着他的话,最后那句少年说得很轻,像是并不怎么愿意提及。 他手中烤的那条蛇开始散发出焦香的味道,楚倚阳在另一根树枝上串了果子,也放在火上烤。 他听见北堂寒夜问道:“我看不见,我的眼睛是不是受伤了?”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楚倚阳就给他包扎过伤口,检查过他身上的伤势,而且又能一眼看出他中了什么毒,应当知道他的眼睛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楚倚阳左右开弓转着手上的烤串,随口答道:“不是,是你的余毒未清。” 等到天级夔龙的妖丹炼化,两人分道扬镳,他的境界突破的时候,想要扯下大乘期的狱修罗设下的禁制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北堂寒夜似乎相信了他的话,心中的郁结解除了不少,而楚倚阳看着自己的烤蛇变得金黄焦香起来,显然很快就要好了,不由得露出了一丝高兴的神色,可随即神情就变得古怪起来了。 “怎么了?” 尽管不知道两人之间有血契存在,但北堂寒夜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楚倚阳的不对劲,听见他有些气愤地道:“这是什么对我的诅咒吗?让我蛇都吃不到热乎的。” 北堂寒夜没有听懂他这句话,但却听到了铃声和衣服摩擦的声音,是这少年把就要烤好的串放在了一旁,然后朝着自己靠了过来。 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从来不与人亲近、也不让人近身的北堂寒夜伸出手臂抓住了他,感觉自己像是抓住了滚烫的炭火。 在少年薄薄的肌肤下,是一股蛮横的、磅礴冲撞的妖力。 可惜北堂寒夜看不见,面前从他的玄色重衣里剥离出来的少年半身都是妖异的血色魔纹,从他丹田之上的那个血契蔓延到他的半脸,让他原本就艳丽无双的轮廓更增添了几分妖异。 “帮帮我……”少年的声音痛到微微变形,“……救我。” 像幻听一般,他耳边出现了更多相似的声音—— “仙人……救我……” “帮帮我……” 在他修行的路上,有无数人在各种各样的情景之下向他求救。 比如先前在青叶山城中的时候,血河大阵发动之下,青叶山城中的凡人见到他都努力地向着他伸出手,祈求他的拯救。 然而他修的杀戮道就是在死亡中证道,等闲生死于他而言如同微风细雨,打在坚实的道心上激不起半点声响。 可是现在这个少年向他求助,只是这样拉着他,北堂寒夜就感到自己的心都在向着他倾倒,愿意随着他那一拉之力共同坠入到高热的火焰中去。 …… 山洞中的火堆燃烧。 两人的世界也像是要彻底地燃烧起来。 铃声迷醉,不知日月。 - 又三日。 晨光照进山洞中。 这一次先醒来的是北堂寒夜。 他已经习惯了眼前这片翻涌的迷雾,也习惯了自己的神识被阻挡。 不过怀中有一个人同他躺在一起这件事,他却不是很习惯。 少年的呼吸平稳悠长,显然还在睡梦之中,一只手臂搭在自己的肩上,戴着金铃的那条腿也像是占据所有物一样搭在了他的身上。 北堂寒夜想起陷入高热之前在他体内感应到的磅礴妖力,再想到双修的时候从对方身上源源不断地朝着自己输送过来的强大灵力跟生机。 这样双修的方式与他习惯的杀戮悟道完全不同,不过才半月时间,他所受的伤就已经完全好了,而且修为又有精进。 到他这个境界,想要精进就是要积累庞大的修为,而照这样继续下去,不出两月时间,他就能突破渡劫期,一旦离开秘境,就会迎来天劫。 北堂寒夜并不畏惧天劫,他只是不知道初见之时全无修为的人,为什么现在会爆发出这样庞大的妖力。 他触碰到楚倚阳的手,将自己的灵力探了进去,对方的经脉很柔顺地接纳了他的力量,任由他在这个躯壳中试探。 果然,当那异象消失之后,少年的修为还是很浅,可是他丹田的妖力却很重,就像是生吞了妖丹一般。 可是人怎么可能去生吞妖丹?吞下去只怕会瞬间爆体而亡,根本不能像他这样活到现在。 他想起楚倚阳从出现在自己面前到现在所展现出来的言行举止,跟他所见的人都有着微妙的不同,旁人在意的事情他不在意,仿佛有着一套跟人族全然不同的逻辑。 与其说他是出现在秘境之中一个毫无修为的人,倒不如说他是青叶秘境中的妖兽化人。 然而青叶秘境有限制,哪怕是那头活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天级夔龙也没有化成人形的机会,他又是这秘境中的什么妖兽,能在那个雨夜来到自己面前,用谎言掩盖了真相,在自己身边留到今天? 北堂寒夜坐起了身,让身旁这个不知是人还是妖兽的少年躺在原地,然后收起了已经破损的玄色重衣,从储物戒中取出了新的衣物。 一件外袍盖在似乎消耗过多还在睡的人身上,而他自己则起了身,不着一缕地朝着山洞的水池方向走去。 …… 楚倚阳在做梦。 他知道自己在做梦,但是却挣脱不出来,因为这是一个噩梦。 他梦见当年父母空难的航班,弟弟阿夜还是三四岁的模样,跟父母坐在一起,在飞机失事的时候,他跟父母一起从高空坠下来,粉身碎骨。 楚倚阳原本放松的拳紧握了起来,在这个令他窒息的梦境里挣扎着,最终睁开眼睛醒了过来,看到头顶眼熟的山壁。 他一下子坐了起来,然后感到有什么盖在身上的东西滑了下去,堆到了腰间。 刚刚那个是梦。 他闭上了眼睛,想着幸好是梦。 可是等想起现在是什么境况之后,就觉得现实好像也没好多少。 因为他还陷在这里,还没有找到人。 那堆火已经熄灭了,他烤好的蛇也已经凉透了,山洞里除了这些时日听惯的水声滴滴,再没有别的声音。 楚倚阳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等看到换了一身银色衣袍,衣襟袖口依旧有白色丝线绣着重重莲花,显出庄重的北堂寒夜,见他眼上黑色布条未去,只是安静的在一旁打坐,这才放下了心。 -------------------- 作者有话要说: 8.2 第17章 北堂寒夜的视觉跟神识虽然为眼上的封禁所隔,但是从楚倚阳醒来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了,听见衣袍从少年身上滑落下来的声音,他开口问道:“做噩梦了?” 此刻的他褪去情火欲毒的侵扰,又是那个不染纤尘、剑心无垢的剑子了。 楚倚阳看他坐在这个粗陋的山洞里,仿佛都将这里变成了他在昆仑巅之上的金台玉阙。 像他这样生下来就修剑,早早就进入了极高境界的绝世天才,梦这种东西自然是与他没有什么关系的。因此楚倚阳说了一声“没事”,低头看向自己身上盖着的这件衣服。 山洞里除了他们两个没有第三个人,这件衣袍定然是北堂给他盖上的,从上面只有昆仑剑子才用的千瓣莲纹样来看,这件衣服也是他的。 以两人如今的关系,再配上北堂寒夜拿自己的衣服给他盖上的举动,无端添了几分旖旎。 北堂寒夜身上有储物袋这件事,之前楚倚阳就知道了。 他把滑到腰间的外袍抓起来,披上了肩,把自己包裹起来。 里面有换洗的衣物这不奇怪,但却不能指望储物袋的主人现在清醒了,能从里面拿出什么食物来。 看北堂寒夜的样子,显然是刚从入定中清醒,定是一醒来就打坐修行,看来身上的伤势已经没有大碍。后面他们再双修,对他来说就是实打实为渡劫做准备,北境很快就要迎来他们最年轻的剑尊。 北堂寒夜没有事,而且很快就能带着这个世界回到既定轨道上,这个认知让楚倚阳感到一阵开心。 这开心的感觉多少冲淡了方才噩梦里带来的阴霾,他于是打算起身去洞中的水池里洗漱一下。 妖丹的发动总是很没有规律,不知道现在距离下一次发动还有多长时间,他依旧决定速战速决。 只不过北堂寒夜对他先前给出的答案并不满意,他想知道这个来历成谜、对着很多应当在意的事情都表现得不怎么在乎的少年究竟梦到了什么,才能让他在醒来之前那样用力地挣扎。 他坐在原地没有动,只是“望”着楚倚阳所在的方向,对他说道:“过来。” 因为想要他过来,问清他究竟在梦中见到了什么的念头生自本心,所以北堂寒夜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不自觉地带上了血契之力。 这两个字如同套索一样落到楚倚阳身上,令他感到周身被猛地加上了一层禁锢,然后被无形之力牵引着,改变了他先前想要去的方向,朝着坐在地上的人走去。 过长的衣袍拖在地上发出细碎的声响,伴随着少年脚上那串金铃摇动,慢慢地朝他靠近。 下一刻,北堂寒夜就感到一个熟悉的重量落到了自己的怀里,然后那两只属于少年人的手臂也从衣袍中探了出来,如同在情酣时那样环上了自己的肩颈。 北堂寒夜微微一怔。 大抵是二人的相识顺序上出了些颠倒,还未曾了解彼此的身份来历,就做了世间最亲密的道侣才能做的事情,所以少年的贴近并没有让他心生抗拒不喜。 相反,怀中人让他想起了自己幼年时养过的猫。 他不是生来就是昆仑剑子,也不是生来就修的杀戮道。 幼年时期住在昆仑之巅的宫殿里,长夜月冷风清,一只跟他同样年幼的小猫能够给一样被母亲遗弃的孩子一些慰藉。 猫的心跳能够使人平静,在他还是个会为噩梦惊扰的孩童的年纪,幼猫的心跳令他安稳,就像此刻怀中少年的心跳一样。 他们贴得那么近,北堂寒夜听他的心跳听得很清晰,在他入杀戮道之后一刻都没有平息过的杀戮之心在这一刻竟然都被安抚得平静下来。 山洞中一时间静得只剩下洞顶的滴水落下的声音,先前把他唤过来,想要问他在梦中见到了什么令他恐惧的念头,如今都变得不重要了。 楚倚阳身上披的是他的衣袍,闻起来也是他的气息,像这样没有修为的生灵,就算在秘境里化了人形也生存不下去。 他不应该待在这里。 此念一生,北堂寒夜忽然看清了自己心里那个藏得更深的念头—— 天底下他最应该待的地方,应该是自己身边才对。 于是杀戮之心平静下来,但在他的胸膛里,却有别的燃烧了起来。 …… 人境,青叶山城。 几日前,城中来了一位至强者,他的剑代替了原本的水系法宝镇压在了地下的玄阴脉,城中的灵气恢复,城中的凡人都感到好受了起来,几乎被毁于一旦的青叶山城开始了稳步重建。 而各门各派的掌门跟长老所担心的事情也没有发生,秘境似乎在那之后,里面的一切就变得顺利起来。 时近正午,烈日照耀着城头,城头如今在巡视的是真正的修士。 城外仍旧是荒漠,当日剑子莅临留下的那一场暴风雪花了三日时间才彻底消融,城内城外都恢复了原本的颜色。 修士的精神比凡人强大,身体也比凡人强健,所以在这样的烈日下看着黄沙一片,并不会使他们感到难受,只是在蒸腾着暑气、让荒漠中的一切看起来都变了形的黄沙中,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影。 城头上的修士眯起了眼睛,朝着那个方向遥遥地看去,见到来人是个青衫落拓的琴师。 他的头发很乱,脑后用来挽发的像是随手从哪里折下来的枯枝,他身下骑着的毛驴也很瘦,一路走来风尘仆仆,一人一驴都像是被灰尘染旧。 可是尽管他不修边幅,青衫都被黄沙打得变了颜色,他却显得很干净。 就好像天地间没有比他更干净的人了。 他骑着毛驴慢悠悠地往前走,身后忽然传来小童的叫声。 城头上的修士一愣,这才看到他不是一个人。 骑驴的琴师身后还跟着一个同样穿着青色衣衫的小童。 小琴童抱着一张比他更高的琴,努力地不要让琴尾拖到地上,又要在荒漠中跟上毛驴,因此显出十分吃力的模样来。 他骑在毛驴上的主人却是没有半点要帮忙的意思,在听到他的声音时,只转头对他笑着说了什么。 琴师看上去有一定年纪了,可是正像他身上那落拓与干净的矛盾一样,他给人的感觉又还很年轻。 他的眼角有着细纹,一笑的时候就像春水被微风荡开的涟漪,明明像是已经在尘世中打滚多年,可是这双眼睛又很亮,像是没有看过太多世间的污浊。 这样一个矛盾的人,哪怕他身上的气息寻常,身边又还带着一个小童,城头上的修士也没有掉以轻心。 他们知道先前城中发生过什么事,也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被从驻守的地方被调到这里来,所以完全没有把这个人当成是个普通琴师,很快就把荒漠中的异动传递了下去,让其他人提高警觉。 然而他们做好了十足的准备,等着这对主仆缩地成寸转瞬就来到城下,可是人家跟他的小琴童就真的慢吞吞地走了半天才来到青叶山城巍峨的城墙下,一点也没有展现出城头的人所想的神仙手段。 落拓琴师与他的琴童来到紧闭的城门之下,仰起了头看面前这座巍峨巨城。 小琴童抱着琴,扬起了圆圆的小脸,望着这扇有十几个他那么高的城门,幼圆的眼睛里露出了惊叹之意: “这是青叶山城?” “对。”他的主人骑在毛驴背上,温和地答道,“这里就是青叶山城。” “喂,下面的!”两人头顶忽然传来巡城修士的声音,主仆二人将头抬高了几分,看向上面,见那修士探出了身子,对着他们喊话道:“你们是来做什么的?现在城封了,外人不让进,要是凡人的话就要绕道到隔壁那座城去。” 他说着将手往几百里外一指,指向了另一座同样伫立在荒漠中,但没有青叶山城这么大,也没有这里名声这么响亮的边陲城镇。 尽管他们觉得这个落拓琴师不可能是修士,毕竟天下没有哪个修士是这样行走的,但站在城头朝他们开口的中年修士还是多加了一句:“如果是修士的话,要进城就要出示身份。” 每一个修士都有自己门派的信物,是他们出入各方修行之地的通行证明。 那长得精致漂亮、脸上却被黄沙染得黄一道黑一道的小琴童看向琴师:“他们要看你的身份证明,你有吗?” “从前有的。”胡子拉碴的琴师说道,“不过出来的时候被收回去了。” 那就等于没有了。 小琴童“啊”了一声。没有证明的话,他们就进不去,这怎么办? “那就这样。” 他听见头顶飘来主人的声音,然后怀中一轻,是他一路抱着走来的琴被骑在毛驴上的人一把拿了去。 然后,那只从指甲到手背没有一分不干净不完美的右手就在琴上一挥而过。 碧色琴音如浪,从城门荡开,瞬间漫过整座大城。 地下血池,于重重轻纱前静守的宿剑尊睁开眼睛,而红衣胜血的宫装丽人从客栈中消失,下一秒就现身于城墙上,臂间轻纱飞舞。 青衫琴师单手抱着琴抬头,目光与她相遇,仿佛被头顶的烈日刺了一下,刺得他恍惚起来。 --------------------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将于8.22入V,V后基本日更,不更会请假,感激大家。 - 当然前面我说要日更却没有日到的,会继续补更的。 比如这章就是8.3的。 第18章 “开城门。” 应秋水吩咐道。 城头的修士虽然不知道下面的琴师是何方神圣, 但这红衣似血、艳丽如刀的宫装丽人是谁,他们是知道的。青叶山城里,剑尊之下, 她的话就是不可违抗的圣旨。 城外的一主一仆听见城门发出沉闷的声响, 在他们面前缓缓开启。 见城上的丽人不见了踪影,落拓琴师将琴塞回到了小童的怀里,说道:“进城。” 入了城,依然是琴师骑着驴, 小童抱着琴, 一前一后地朝着城中行去。 靠近城门的地方建筑损坏比较少,但在这里忙碌的百姓身上的劳累、眼中的疲惫跟麻木的伤痛, 还是有如实质地朝着二人扑来。 驴蹄走在青石板上的声音仿佛是此间唯一有些活气的声响,也引不来他们的目光。 只有在跟这一主一仆擦肩而过的时候,年纪小些的孩子才会朝他们看上一眼。 小童抱着琴, 比走在荒漠中的时候更谨慎, 毕竟黄沙对琴尾的磨损不及石头,因此走得就更慢了。 他看了一眼骑在驴背上的主人,男人对他的脚程快慢浑不在意, 他的眼睛像是在看着前方,又像是哪里都没在看。 宿清云发讯让他来青叶山城,只跟他提了血河的事,却没有说应秋水也在。 当年她跟自己割袍断义的时候说过, 从今以后除非死, 否则不要再见,如今她却在城头来迎自己。 虽然没有多说一句话, 但也已经打破了这句此生不复相见的誓言。 看来城中定是发生了什么,牵涉到了她愿意为之打破自己誓言的人, 她才会来。 想到这里,男人皱了皱眉,从毛驴上翻身下来,小琴童以为他这是要在城中步行,忙腾出了一只手,要去牵毛驴的绳子。 只是还没等他碰到绳子,他的主人就把他抱了起来,放在了驴背上。 小童不明所以:“主人?” 这一路上,他的主人是从来没有让过坐骑的,一直都是自己骑着驴,让他抱着琴在后面跟随。 琴师亲自牵了毛驴的绳子,伸手在毛驴的脖子上轻轻地拍了拍,然后对小童笑着道:“这样走快一些。” 说完他牵着这头又老又瘦的毛驴,驴载着背上的小童跟琴,朝着城中神庙所在走去。 城中堆积的那场大雪虽然已经化了,但处处都还留着剑子的剑意,这青衫落拓的琴师在青石板上随意一步踏出,就像奏出了天地之音。 灵气共鸣发出的音调化作柔和春风,在城里的长街短巷、高墙矮舍、飞檐翘角各处拂过,化掉了残留的剑意,让此地灵气变得更加调和。 神庙之外,应秋水看着他的身影从长街尽头走来,看着他这番润物无声的手段,果然是差一点成为瑶池宗主,上过神宫又回来,代替神宫光辉遍巡人间的人。 没了小童的短手短脚拖累,行进的速度果然就快了,他们转眼就从长街尽头来到神庙门口。 看着先前来接自己却没有说话的宫装丽人,青衫男子停住脚步,认真地看了她片刻,然后才问道:“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还不错。”冷艳如刀的美人淡漠地道。她所说的“还不错”,大抵是因为过去这些年不想见的人都没有在她面前出现过,让她可以忘却一些不想记得的事情。 她那双形如桃花却凛冽如刀的眼睛在长而浓密的睫毛后看着面前的人,而后开口道:“你倒是变得让人认不出了。” 昔年他在瑶池,贵为少主,琴痴之名响遍四境。 连轩辕皇朝最高傲的那位公主为搏他“无筝一顾”,也愿使自己最骄傲的琴音出错。 他出入都要南境特有的仙禽青鸾来拉车,身边前呼后拥,侍从起码二十人,哪怕是去一趟万宝千珍楼参加一回拍卖,云靴也绝对不踩地面,红毯要从车驾旁一直铺到包厢。 可是现在,看着面前这个同世间其他失意落拓的琴师一致无二的人,应秋水都觉得只怕当年那个公主会后悔自己弹错了音。 听了旧人对自己的评价,谢无筝却像是完全不在意地笑了笑。 他身后的小童不习惯骑驴,正抱着琴在驴背上扭来扭去,吸引了应秋水的目光。 出于某种原因,她皱了皱眉,开口道:“这么小的孩子,你怎么让他来抱着琴?” 说完这句话,她才认出小童怀里抱着的那张琴。 同这对主仆一样,灰扑扑的伏羲琴跟她印象中的瑶池至宝实在是大相径庭。 当年眼前的人身为瑶池少主,琴意通天,继任琴尊是板上钉钉,这件至宝在他手上正常,可是后来他脱离门派而去,瑶池竟然还愿意让他把琴带走? 顺着她的目光,谢无筝回头朝自己的小琴童看去,用并不着恼的语气道:“他不肯让旁人抱。” 小琴童小脸圆圆,眼睛圆圆,原本还在扭动,见主人跟这个红衣似血的宫装丽人都在看着自己,不由得有些害羞,把怀里的琴抱得更紧了些。 应秋水看着他,在他的神情之间找到了跟谢无筝的微妙相似,看得出他有修琴的资质,但却很难说这是男人的弟子还是儿子。 如果是后者那更好了。 她舒展了眉心,对多年不见、原本也是打算再也不见的人说道:“他在下面,下去吧。” 要入神庙,毛驴自然不能牵着进去,小童终于从自己坐得不习惯的毛驴身上下来,看着一个白衣侍女把毛驴牵下去,然后抱着琴跟着主人一起入了神庙。 剑尊在血池坐镇,应他而来的人却没有直接下血池,而是先去了正殿。 正殿之中,青衫琴师站在神君像前,看着变了脸的神君。 正像没有人见过神君,也没有人见过神君像上浮现出来的这张天真残忍的面孔。 谢无筝凝望了这张面孔片刻,才转过身来,对在一旁等自己的宫装丽人说道:“走吧。” 他们顺着通道往下方的血池走,应秋水问:“你上过神宫,你也没有见过神君?” 脚步声回响在通道中,青衫落拓的男人温和地道:“没有,神宫之中对神君的记载也不比人间多,唯一一张画像画的还是他的背影。” 所以他们给神君立像,可以雕出他的身形,想象出他的衣装,但是来到脸上的时候,却不能给那张脸雕刻上五官。 他顿了顿,又道:“但那张脸不管是谁,都是从底下上来的光明正大的挑衅。” 他说的“底下”自然不是干涸的血池,而是在底下更加阴冷、更加黑暗的世界。 说话间,终于来到了底下大厅,正静坐在血池前的宿剑尊白发如雪,一张脸看起来却比他青衫落拓的旧友要年轻十几岁。 看着许久未见的旧友,剑心圆融如剑尊也是微微一愣,同样问了一句:“怎么搞成这样?” 谢无筝对他一摆手,表示不值一提,然后便在地下大厅四处走动,检查了一番。 应秋水立在宿剑尊身旁,看着男人撩起下摆,踏入已经干涸的血池,到中央去查看了一眼已经封闭的通道,随后才从若水剑波动的蓝色光芒中离开,回到两人面前。 “有魔气。” 谢无筝垂着眼看地上的人。 坐在地上的人却像是对这个结果不意外,答道:“秘境里也有。” 谢无筝没来之前,宿剑尊并没有对旁人说,他会这么急着动身来青叶山城,不光是因为七大司座的命牌碎了四枚,而且还是因为有人把三大司座的头颅送到了昆仑巅。 “三大司座的头颅切口,留下的魔气淡却精纯,杀他们的人半点也没有要掩饰的意思。” 见到这三个头颅,昆仑当代的掌权者便大概知道秘境里出了什么事。 终归是自己唯一的弟子在里面遇到了生死之战,而且跟这三个头颅的主人有关,所以才引来了狱修罗。 他望着风尘仆仆赶来的谢无筝,对他说道,“魔修跟这件事没什么关系,起码这一次他们不是在我们的对立面。” 而既然狱修罗都来了,那北堂寒夜自然不会有事,现在所差的就是失踪的应劫心了。 听到这个名字,谢无筝下意识看向应秋水,问她:“是沧海的儿子?” “不错。” 宫装丽人眉目不动地说道。 谢无筝顿时便明白过来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将目光重新落回血池中央:“方才我在查看的时候确实查探到了鬼气,不过通道并没有完全打开。 “血河的血河大阵比起当年在南境施展的时候要更精纯了,不过他的实力不足以完全打通这个‘眼’,更何况才蓄势到一半就被你的弟子打断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在宿剑尊面前同样席地而坐,然后朝旁边一伸手,一直抱着琴的小童就把伏羲琴交到了他手上。 外形看着落拓潦倒,眼睛却无比明亮的琴修将这件天级法宝横于膝上,宿剑尊看着他,忽然打趣了一句:“不用焚香沐浴再操琴?” 谢无筝一哂道:“哪有这么麻烦?” 然后修长十指在琴弦上一抚,琴音如水,就从他的指尖下流淌出来。 与先前他在城门外奏出的那一弦琴音相比,这一曲幽怨如泣,不绝如缕,自阴阳翻覆眼之上响起,顺着没有完全开启的通道如丝下探,沟通幽冥。 北境修为最高的两人加上懵懂小童,听他把这曲子从头到尾弹了两遍,然后才将修长十指按在琴弦上收了势。 他以琴音在幽冥探寻应劫心的下落,应秋水是最紧张的,此刻见他停下,便马上忍不住问道:“如何?” “不在幽冥。”谢无筝笃定地道,随即见到应秋水的神情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既是不在幽冥,那就没事。” 遇到任何的问题,只要不脱离人间,那都是对他的一番磨练。 她无需插手。 谢无筝收回目光,看向宿剑尊,说道:“青叶山城下面的这件法宝不见了终究是个问题,剩下三境的同阶法宝跟妖丹属性都不对,要找替代品还是要去十万大山跟轩辕皇朝找,找回来我再用个阵法加固就行,总不能让你一个剑尊被耗在这里。” 听到这两处地方,应秋水的眸光微闪,坐在谢无筝对面的宿剑尊却笑了起来,提议道:“你跟轩辕皇朝倒是熟,送佛送到西,你去?” 水系的天级法宝如凤毛麟角般罕见,有也是珍藏在皇宫大内。 虽然当年那位公主已经嫁人,但凭琴痴的名字去借,相信总能借到。 谢无筝却对他笑着摇了摇头,然后五指再次在琴弦上一挥,奏起了一首比方才激扬得多的曲子。 原本平静的空间在这曲音的震荡下开始不稳,那因为血河大阵而短暂打开又消失的通道开始重新开启,于若水剑的光辉下生出吸力。 见乌光再起,然而却只是局限于血池之中,光柱离地也不过数尺之高,心生警惕的应秋水这才收起了警惕。却见谢无筝起了身,对他们两人认真地道:“找水系法宝的事就交给你们了,我要下去查探一趟。 “从这里开始,就是我的事了。” 以活人之身入幽冥,从古到今就只有一个元公甫是活着回来的,可是谢无筝迈向那道乌光的身影却是如此从容。 他斜抱着伏羲琴,另一只手随意地向着身后一招,小琴童就迈着小短腿噔噔地朝着他跑去,跑到一半化成了一道青光,融入了伏羲琴中。 “器灵?” 应秋水如冰霜一样的脸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这竟是伏羲琴的器灵! “想不到啊。”宿剑尊的声音响起,感慨道,“伏羲琴在你手上竟已经孕育出了器灵。” 天级法宝可以有机会孕育出器灵,但是这比凡人得道还要难,想起在门口他说的那句“他不让旁人抱”,应秋水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然后,她就看着这道修长身影就走入了那道乌光,伴随乌光一起消失在干涸的血池中央。 …… 幽冥,黄泉战场。 军鼓,号角,万鬼厮杀。 战场中央,一个穿着恶鬼纹样黑色衣袍、发间跟两耳装饰着不同颜色的袖珍骷髅、身上的戾气比这些在黄泉战场上积年厮杀的老鬼更凶的少年用手背抹去嘴角溢出的鲜血。 见到这些鬼物因为见了活人的鲜血而更加被激发出凶性的样子,哪怕已经一刻不停地战斗了二十几日,力竭得几乎要站不稳,他还是从掌心逼出了黑炎,对着这群想要将自己吞噬入腹的鬼物冷道:“不怕死就来啊!” 就在这时,他听见从幽冥惨绿的天际传来了一阵琴音,经脉里已经接近枯竭的灵力如同枯木逢春,在这一瞬间又生出了力量来。 徐妄一扯沾血的嘴角,充满倔强的少年面孔上露出一个仿佛带着猛兽尖牙的笑容来。 …… 外面在发生什么,楚倚阳是不知道的。 原本打算找他的师父兼亲生姨母眼下因为知道他还在人间,所以打算等他自己回来这件事,他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北堂寒夜真的是个天才,修剑行,修别的也很行。 而血契果然是世间唯一能够克制顶级艳毒“美人恩”的东西,契主动三分情,到了受契者身上就变成了十分。 北堂寒夜也不过是叫他过去,他就整个人贴到他身上。 北堂寒夜不过是被撩得有几分情动,他身上就是半身魔纹浮现。 那枚天级夔龙妖丹被狱修罗的魔气碰过,就像是对魔气反应灵敏,血色魔纹一现,它就在丹田里跟着动了起来。 于是两个人清醒不到半日,说话不到三句,就又陷入了新一轮的被迫修行中。 一修又过了七日。 原先楚倚阳想着等把妖丹彻底炼化了,到出去以后两人就是毫无交集,两不相欠,纵使对面相逢也不认识,血契就可以不管了。可是现在他就觉得,出去以后一定要想办法把血契去掉。 同为魔修,晏寻或者会对消除血契有办法,如果为了这件事情需要去魔域找狱修罗的话,那就等【深渊魔域】支线剧情的时候去把事情解决。 北堂新换的那身衣服算是毁了,幸好他的储物袋中似乎不缺替换的衣物。 眼下他正在水池里,而先一步洗漱过的楚倚阳则远离了他,在通往山腹的通道里探索。 今日他在通道里走得远了些。 说起来,这段时日因为妖丹的缘故被困在这个山洞里不能离去,竟是楚倚阳这几年在各个世界中最接近休假的时候,不必想着如何抢时间补完剧情,除了吃跟睡,就是这样出于个人兴趣的探索。 越往通道深处走,越接近山腹,听外面的动静也就听得越清晰。 楚倚阳猜测着外面的动静,心道:“果然青叶秘境中的霸主天级夔龙一死,这些妖兽就都坐不住,个个都暴动了。” 四处都是兵荒马乱,这一次进秘境里来历练的那些弟子,怕是很不容易。 伸手覆上面前的山壁,感受着山腹外万兽奔腾而引起的震动,楚倚阳垂下了眼睛,眼尾压出一片阴影。 还有那批迟了自己两日到合欢宗弟子,个个都只擅长找人双修,战斗力一点都没有,最好是能在秘境里找到可以抱的腿,不然死在这里真的很丢人。 他放下了手,感觉差不多已经探索到了通道尽头,前方剩下的山壁已经不厚了。 等到妖丹练化的那一日,他要避开北堂寒夜独自离开,恢复的这点修为就算打不开狱修罗留下的禁制,也能够打穿这层山壁,从山腹出去。 楚倚阳想着,把手里吃得只剩下骨架的烤蛇肉扔在了地上,等他一走,这香气很快就会吸引山腹中的其他生物来把它吞下肚。 做完这一切,觉得自己今天出来的够久了,他才朝着原路返回。 山洞水池里,北堂寒夜独自待在水池中央。 他的身上还穿着白色的中衣,与他眼睛上蒙着的黑色布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因为意外而起的双修结束后,少年先一步梳洗,过后执念于他没有吃到的蛇肉,去了山洞后面的通道捕蛇,又捡了干树枝回来生火。 等到烤好了蛇以后,出于某种似乎觉得留在他身边就会没有办法吃到蛇的奇异念头,他带着烤好的蛇同北堂寒夜告别,离开了山洞,继续去他在通道中的探索。 北堂寒夜辟谷已久,进食对他来说不是必要的事情,但是对没有多少修为在身的少年来说,这却是他人生中的一等大事,只要是他醒着,能够自如的活动时间,他总是在所能去到的范围内寻找食物。 眼下他又离开了,留下的时间正好可以让北堂寒夜入定,然而这一次他却没有选择留在还有着烤蛇香味的山洞中央,而是选择了水池。 尽管清楚地知道自己中了“美人恩”,才会格外容易因为少年的存在而动摇,可是北堂寒夜也清楚地知道先前那一场突如其来的情动,跟前面几次全无理智、行为丝毫不受自己掌控的双修是不一样的。 只是一感觉到对方的重量在怀中,就觉得满足;一察觉到对方的气息在身边,就觉得安宁;而对方只是因为妖力暴动,对自己稍一主动求索,自己就什么都忘记了。 在少年面前,他所有的理性都不翼而飞,就只剩下永久的渴望,原本被杀戮充斥的心仿佛生出了一个填不满的空洞。 这种失控令他心惊。 所以他需要冷静,需要到池中来入定。 池水冰冷,环绕在周围,北堂寒夜想到自己身上的毒。 艳毒可解,只要离开秘境之后到合欢宗去取了解药,就能解掉身上的“美人恩”,除掉解毒者对他的影响。 他在黑布后闭着眼睛,耳朵捕捉着山洞顶上的水滴在离自己极近的距离落下,滴入水池,将平静的池面打得泛起涟漪。 冠绝四境的剑子一头长发未束,披在身后,随着涟漪的波动而轻舞。 他修长如落雁的眉是乌黑的,映着水光的肌肤是白的,看上去极其适合亲吻的唇是红的,被遮挡了一部分的俊美面孔虽然没有表情,但他的心却不像脸这么平静。 山洞顶上落下的水落进水池中,也像是落进他的心湖里,二者都有涟漪一圈一圈地荡开,平静不下来。 他知道是什么横亘在自己心里。 从入杀戮道的第一天起,师尊就对他说过,他不能留有感情。 “不要动情,这是你师祖留下的训诫。” 忘记感情,抛弃期待,可以使人变得强大,变得不易受伤。 他确实是在这条路上走得越远,将无谓的感情跟期待抛在身后,就再也没有感到过有什么能够伤害自己。 如果楚倚阳对他的影响不是因为“美人恩”,即便是解了剩下的余毒,他也依然受他影响呢? 又如果少年对他的吸引,全是因为他身上的顶级艳毒,一旦服下解药他就会完全忘记这些感情,甚至变得跟他母亲一样,心中对一人的情意全数转为厌恶,那到时又会如何? 他舍得这样放下吗? 他要重蹈他母亲的覆辙吗? 这些念头跟在耳边无限扩大的滴水声掩盖了从通道深处传出来的脚步声跟金铃声。 等到有人入水的声音将他从这些混乱纠缠的思绪中扯回来时,从水池边跳下来的人已经来到了他身边。 -------------------- 作者有话要说: 是入V的第1+2更。 - 楚倚阳:虽然不完全,但差不多山洞里每一个省略号都代表一场。 - 而北堂这人还挺宿命论的,目前属于觉得自己不是成为爹,就是成为娘,两种他都不想。 第19章 入水的人身上有着他熟悉的气息。 这世间能够这样靠近他的人, 也就只有在此时此刻的山洞之中,与他共度了将近一个月的楚倚阳。 北堂寒夜没有稍动,蒙在黑色布条下的眼睛也没有睁开。 他这一生习惯于跟各种东西对抗, 跟孤独、跟寒冷、跟恐惧、跟杀戮、跟情毒。何况妖力暴走的时候, 从楚倚阳身上而起的并不是情火,而是痛楚。 楚倚阳是在通道里走到一半的时候,感觉到不按道理出牌的夔龙妖丹又再次复苏的。 仿佛是对杀死了自己、取走了它妖丹的人类的诅咒,痛苦永远在人没有防备的时候到来。 初时的疼痛尚且能忍, 楚倚阳加快了脚步, 从山洞后的通道出来,想要回山洞里找北堂寒夜, 然而却看到身着中衣的他正在水池中央入定。 水池中央的深度有两人高,他的肩膀以下浸在水中,显然是在借着池水的冷, 入更深层次的定。 美人白衣乌发, 只有唇色是红的,被湿透的冰冷禁欲变成了另一种诱惑。 修杀戮道的剑修是世间最难撼动的存在,楚倚阳本不应该在他入定的时候来试图唤醒, 但暴烈的妖丹还是催促着他毫不迟疑地下了水。 因为靠近北堂寒夜,熟悉的、仿佛已经认主的气息让妖丹更加暴动。 磅礴的妖力在楚倚阳的丹田跟经脉里流窜得狂暴,令他连迈步的动作都难以自制地带上了颤抖。 来到水池中央,楚倚阳贴上了池中的人, 在他已经熟悉、可是此刻却来势汹汹显得格外狂暴的痛楚中感到池水冰冷, 而被自己触碰到的人比这池水更冷。 他就像是一块冰、一把剑,在入定中全然不管外物, 心中也没有涟漪。 楚倚阳没有办法凭借声音来唤醒他,痛到有些模糊的视野里只能见到北堂寒夜唇上的颜色。 他再次提醒自己不该打破他的入定, 更不该在对方修行的时候贴上来的,可是他太痛了。 他用上了“美人恩”的暗示之力,低声道:“睁眼,看我……” 水池当中,原本如同冰雕美人一般的剑子被乱了心神,他的眉心皱起,唇色变得比先前更加殷红了几分。 原本在少年下水的那一刻就自行生出,却被他强行压制下去的情火反噬一般地燃烧起来,通过血契之间的连接,又传到了楚倚阳身上。 两手搭着面前的人的肩膀、几乎整个潜在水中,像只妖艳的水鬼一样要将他从入定关中拉出来的少年不由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冰凉的空气通过口鼻进入肺腑,瞬间变得滚烫。 因血契而起的情火盖过了他的痛楚,也将他在痛楚中保持着那点清醒剥夺了去。 他望着面前的人,再次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潜入了水中。 …… 水面波动,层层的涟漪下是白色的衣跟乌黑的发。 滴水入池的声音在闭着眼睛跟情火欲毒对抗的人耳中加倍放大,池水的冷也降不下温,白色单衣下的肌肤染上颜色,如同雪中桃花层层绽开。 北堂寒夜的眉心蹙得更紧了。 山洞的空间仿佛无限度地扩大,让滴水的声音落在他耳中,空洞而响亮,犹如放肆的嘲笑。 透明的水滴顺着他的唇珠滑下来,黑色布条后的眼睫在颤抖。 哪怕知道睁开眼睛以后看到的也只是翻滚的无边黑雾,他也在竭力地抵抗,抵抗着少年那声“睁眼”。 他维持着入定的清醒,试图证明自己可以抵挡另一人的影响,然而两人之间存在的血契却已经在他面上的冷静分崩离析之前,就已经将他真实的动摇传到了另一人那里。 “哗啦”一声,潜入水中的楚倚阳再一次浮了出来。 湿漉漉的黑发像蛇一样贴在少年脸侧,他的睫毛上都是水,压低了原本的弧度,眼中映出剑子完美却清冷的脸。 他贴了上来,像是在为他无视自己的亲近而委屈,伸出右手要去抚上他眼前蒙着的黑布。 然而,在他的指尖离那布条还有几寸的时候,他的手腕就被抓住了。 剑子周身笼罩的寒冰被打破,终于被从入定中彻底拖了出来,维持了这样低头“望”向怀中人的姿势片刻,一把将影响自己的人揽了过来,吻了下去。 山洞之中,自水池起温度骤然降低。 水面结冰,少年打了个寒颤,在水中越发紧地贴近了身前唯一的热源。 山腹通道的另一头,一道淡金色的半月弧弦打在山壁上。 轰然一声,土石碎块落了下来,露出了一个半人高的入口。 “莹莹快进去!”山腹位置上,一男一女两道身影出现在仅可供半个脚掌站立的狭窄山道上。 穿着蓝色锦衣的天琴宗少主在身后的山壁上,打出了一个可以容身的洞,让身旁的粉衣少女先躲进去。 少女没有立刻动作,而是维持着握住他的手在山道上稳定自己的姿势,低头朝着下方看去。 只见在下方的峡谷中,大大小小成千上万的妖兽如同洪流般奔跑而过,仿佛在躲避身后什么恐怖的事物。 天琴宗少主又再催促了一次,她这才收回目光,要朝着他开辟出来的洞口钻去。 可是就在这时,从这个被打开的洞口中弥漫出了一股仿佛能将人的血液都冻结的寒意,其中更有一股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恐怖妖气。 莹莹动作一下子僵在原地,脸上浮现出了惊恐之色。 在她身旁,原本催促她躲进去的天琴宗少主更是一把拉住了她,脸色苍白了几分。 他们本就是因为下方的兽潮跟其他人失散,所以两个人才想找个地方先躲起来,可是没有想到这随手一击打开的无名山腹,里面都盘踞着这么可怕的妖兽。 “走……”莹莹声音发颤地道,“快走!”趁里面的妖兽没有出来,赶紧走! 天琴宗少主没敢说话,怕惊动里面盘踞的恐怖存在,连忙催动起仅剩的灵力,就带着她从被自己打开的一个小小缺口的山腹离开。 今年的青叶秘境如此可怕,距离秘境入口再次开启还有一个月时间,他都很怀疑他们能不能活着离开了。 秘境中央,天级夔龙庞大的尸身在那一日的战斗中留下的巨坑里。 它的妖丹已经被取走,但是杀死它的人却像是不屑于取走这一身富含妖力的血肉精华,于是吸引了无数进入秘境的修士,想来这里夺得夔龙身上的一部分。 同样的,这尸身也吸引了秘境中的强大妖兽。 大坑边缘散落着破损的法宝跟妖兽、修士的尸体,此刻在这里徘徊的就剩下四只妖兽。 从体型如同小山的熊到轻巧如猫的狐,彼此牵制,相互对峙,都想要独占夔龙的血肉精华,使得自己突破进阶,成为青叶秘境的新任霸主。 那些由中央向着四野奔流扩散而去的兽潮,正是畏惧于这四只顶级妖兽的实力,本能地想要避开他们的战斗范围,不被波及。 清场之后,在中央秘境剩下的这四个下任霸主的争夺者,他们没有对峙太久,在数声尖啸之后,就迅速地战在了一起! …… 秘境中央,灵气动荡,天气异变再起。 此间本来已经停了快一个月的暴雨,又再次下了起来。 “我们北境不愧是被称为北泽的地方,连秘境里都这么大雨。” 从妖兽斗争跟兽潮爆发中死里逃生的修士远离了中央区域,听着外面伴随暴雨雷鸣而传来的阵阵咆哮,心有余悸地想着妖兽果然跟人类不一样,能连续战斗七天七夜,都还不力竭。 这样想来,连昆仑剑宗击杀天级夔龙都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也就不奇怪了。 山洞的火堆旁,一个少女掰着手中的干树枝,把掰下来的部分扔进火堆里,望着面前的火光出神地道:“听说昆仑剑宗七大司座里,活着的就只剩下两个,不知道剑子现在又在哪里。” 山洞里的大部分人此前都在青叶山城中见过北堂寒夜踏空而来,引起了一场暴风雪,然后一剑将血河老祖钉穿,无论如何也觉得他不该就这样死在与天级夔龙的一战中。 傅月舒独自坐在山洞的角落里。 在进入秘境不久之后,她就与同门失散,然后跟途中遇上的几个合欢宗女弟子一起行动。 因为她是少主未来的道侣的缘故,合欢宗的这几个少女对她的态度都很好,只不过之后她跟她们又在兽潮中失散,才跟现在山洞里这群人走到了一起。 山洞夜话,独自坐在角落里的她显出几分格格不入的沉默来。 “难说。”听少女提到北堂寒夜,便有其他门派的男弟子摇头,“他再厉害也还没有渡劫,七大司座都陨落了四位。” 后面的未竟之语再明显不过,已经在渡劫期浸淫多年,甚至有两位是在渡劫大圆满的剑宗司座都陨落了,他就算活不下来又有什么奇怪的? 傅月舒听着这些火堆畔的私语,沉默地垂着眼帘,忽然听身旁的人向着自己低声问道:“傅师妹,你的未婚道侣在青叶秘境开启之前就不见了踪影,若是他跟剑子一样回不来了,你待如何?” 她抬头,朝着身旁的人看去,见到向自己问话的少女脸上带着毫不作伪的担忧,不似门中三师姐她们那样总是想要看她好戏,于是摇了摇头,低声道:“我不知道。” 那只曾经戴在她的发间,在邪修想要把她抓走的时候爆发出巨大的威力,将她周围的邪道恶人全数击杀的白玉钗已经化作齑粉,一丝半毫都拼凑不回来。 傅月舒隐隐有种感觉,在他送自己这枚白玉钗的时候,仿佛就已经预见到了她在青叶山城中会遇上怎样的危机。 这是他送予她的护身法宝,也像是他送予她的最后告别,白玉钗化作齑粉,他们之间那根缘分的红线,或许也已经断了。 秘境边缘,另一个山洞里,火堆旁响起翻书的声音。 翻着翻着,声音忽然停了下来,看书的人幽幽地道:“白天刷不到,晚上逃不掉。” 楚倚阳身上披的外袍换了一件,他放下手中的书,封皮上赫然写着《元公甫杂记》。 这是从北堂寒夜的储物袋里拿出的书籍,楚倚阳虽然恢复了修为,但是只恢复了一点点,在妖丹炼化之前都不能修行,所以从北堂寒夜这里要了书看。 北堂寒夜向他敞开了储物袋。 他们之间有着“美人恩”跟血契的双重联系,楚倚阳可以直接打开一切有他精神印记的东西,甚至是他的乾坤剑。 身为剑修,北堂寒夜储物袋里的收藏都是剑谱,对楚倚阳来说很无趣,就只有这本记载了幽冥情况的杂记让他还有兴趣。 毕竟青叶山城之下有着一个阴阳翻覆眼,而徐妄此刻还在幽冥。 但他没想到深夜看书,连看这个都能看到食物篇。 元公甫真是充满了冒险精神,在这本杂记里花了足足一个篇章来介绍阴间的食物好能怎。 而楚倚阳在过去的一个多月里,除了水池边长出来的浆果,就只吃了烤蛇。蛇肉可以吃一次,也可以吃第二次,但吃到第三次就腻了,果子也是一样的。 北堂寒夜在旁睁开了眼睛,眼前一片黑暗。 他听见少年说道:“等从这里出去,我要吃顿好的。” -------------------- 作者有话要说: 入V第3更。 下章结束山洞部分。 - 快乐,再去看一遍大威天龙(你 第20章 楚倚阳虽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 但这句话他说得更接近自言自语。 北堂寒夜心中只有剑,哪里会知道四境三海中有什么好吃的,更何况等到出去之后两人就分道扬镳, 不会再见了。 若是在平时, 在剑宗听到有弟子说这样的话,北堂寒夜定会罚他们去思过堂反省。 剑修的修持虽然坚定,但是个人性格各异,也有容易受到外部影响的, 需要时时斧正。可此刻听楚倚阳说这句话, 他想到的却是那些被自己罚去思过堂的弟子。 他们说到哪里的鱼最鲜,哪里的果子最好吃, 哪里的城池又有多少酒楼善烹,就会神采飞扬。 据说这些地方做出来的珍馐,哪怕是已入神宫的仙人在路过的时候闻到香气, 也会被从天上吸引下来。 这固然是夸大其词, 却也证明了这些美味佳肴对他们的吸引力。 不过在他们口中,最受推崇的还是七情谷。 七情谷的灵食烹饪手法特殊,无论是人族还是妖族, 食用后都能有所进益,只不过入谷的条件苛刻,哪怕是大乘期修士想要品尝,也要预约。 北堂寒夜想知道, 什么能让面前的人同样神采飞扬, 于是问道:“四境三海,你想去哪里?” 尽管知道此刻北堂寒夜并没有在入定, 但听到他竟回应了自己,楚倚阳还是有些意外。 他想了想书里都写过什么好吃的, 随口提到:“我听人说过七情谷的灵食是为一绝,平生不去吃一次,便枉来世上一趟。” 七情谷虽然不是重要剧情,但也算是个支线剧情交汇点,原著里晏寻就带着傅月舒去过那里,消息传回来,令本就重伤的合欢宗少主越发吐血。 他本来打算如果在青叶山城没有成功阻止剧情,那么就去七情谷,从这个剧情点安插自己的存在感。 眼下傅月舒被抓进地下血池的剧情虽然被覆写了,她跟晏寻多半也没有了认识的机会,但楚倚阳还是打算到时候去一趟。 不为其他,只因三年一次的六欲七情宴上会有很多剧情人物出现,到时候可以一口气查验他们当中有没有楚辉夜,省却很多力气。 听少年提到七情谷,语气中带着几分对六欲七情宴的向往,北堂寒夜并不意外,猜想他应该是在秘境之中听其他人提到过七情谷的盛宴。 这每三年一次的宴会,七情谷会提前一年向各方发出邀请,身为昆仑剑宗的下任继承者,北堂寒夜自然也收到了他们的邀请函。 他原本没有考虑过要去,但此刻却改变了主意。 等两人出去以后,他想带楚倚阳去。 楚倚阳在火堆旁出神地回顾了片刻关于这场六欲七情宴的细节,希望能在这里就找到弟弟,不要再节外生枝,没有察觉到一旁的北堂寒夜与往日的不同。 毕竟在水池里的那一吻如同风过无痕,没有在他的记忆里留下任何痕迹,在他眼中两人的关系并没有什么分别,甚至连彼此的姓名都没问过,都是为了从这里活着出去而妥协权宜。 先前他一入池就将北堂寒夜从入定中拉出来,令他没有完全沉淀的部分真元外泄,不止池水结冰,整个山洞都挂满了冰棱。 现在山洞中冰棱未化,水池中央结冰的部分化开了,边缘却还是冻着的。 因此现在山洞中的火堆烧得比之前都旺,楚倚阳身上也不再仅仅披着一件外袍。 北堂寒夜的衣服穿在他现在这个少年形态的身体上,袖子跟裤腿都要折上几折才能穿,不过等他恢复了正常身形,两人的衣饰尺寸倒是差不多。 楚倚阳手中拿着树枝,石面上划下了一横。 先前时间或长或短,他们都双修了七场,每次醒来楚倚阳都会按照自己对时间流逝的估计,在这块石面上留下记号。 现在上面已经有七个完整的正字,他正在写的是第八个。 按照他对妖丹炼化速度的计算,再来两次估计就能完全炼化,两人也就能够脱困了。 自己原本的衣服虽然毁了,但到时完全可以穿北堂的衣服出去,不至于太丢人。 楚倚阳想着,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起头来看着在自己回答完之后就没再说话的北堂寒夜。 火光中,这张俊美如画的面孔被映成微暖的颜色。 尽管朝夕相对,楚倚阳已经对上面的每一分细节都了如指掌,但他还是尽情欣赏了片刻,才礼尚往来地问道:“你呢,出去之后又要做什么?” 不用北堂寒夜回答,他心中也已经有了答案。 一出秘境,面前的人就会晋入渡劫,之后自然就是要回去接任剑尊之位,调查在秘境中几个司座的叛乱真相,还有去合欢宗索要解药,清除身上的余毒。 北堂寒夜想到的当然也是这个。 青叶秘境跟外面的天地隔绝,他的修为增长追上了心境修持,已经迈过了那一步。在这里没有引动的天雷,等到秘境重开他踏出去的那一瞬,就会从天而降。 度过这煌煌雷劫,他便是四境三海最年轻的渡劫期剑修,届时他就会从师尊手中接过昆仑剑尊的位置,让他师尊可以专心去冲击最后一境,早日登上神宫,去走那条通天路。 这本应该是最清晰的答案,可北堂寒夜却发现在这些之上,自己心里最想的竟是另一件事。 “我想看看你”。 这句话北堂寒夜虽然没有说出来,但这种心情却因为过于强烈,传到了楚倚阳那里。 楚倚阳的意识短暂的朦胧了一下,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又已经自动来到了北堂寒夜面前。 白衣乌发的剑子坐在截面平整的石块上,像坐在金阙玉台中,绣着千瓣重莲的衣摆垂在腿边,与少年身上纯黑的衣袍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伸出了手,惯常握剑的手指先是触碰到了少年温热的脸颊,然后像是嫌不够那样,整个手掌贴近了他,将少年的脸捧在了掌心里。 他的视觉跟神识都被眼上蒙着的黑色布条所隔绝,身处在黑暗之中,从来没见过少年的样子。哪怕现在他已经会为他的一颦一笑而牵动,会因为他的贴近而脱离入定,会因为想到他心头就胀满一种温暖又陌生的情感,但他还是不知道他长什么样。 剑修的手触碰过任何东西,都能够将那线条记住,将它的形状拼凑出来。 然而少年的轮廓印在北堂寒夜的手掌中,他的指尖再一点一点细致地抚过那眉眼、鼻梁跟唇,也无法拼凑出完整的模样。 忽然,北堂寒夜就厌烦起这道加诸在他的眼睛上,原本是为了保护他,此刻却阻碍了他看清楚倚阳长相的禁制来。 水池边缘的冰裂开,楚倚阳猛地惊醒,发现两人现在是什么光景,原本心下一凛想要站起身来。 可是看着北堂寒夜平静的神色中夹着的一点冰霜,分辨着从他身上传递过来的情绪,他便意识到狱修罗将这一桩也算进去了,于是又缓缓地放松下来。 “美人恩”控制人的意志,用的却是一种十分高明的手法。 中毒的人一开始会为情火欲毒侵袭而失去理智,可是等到初次解毒之后就会平复下来,恢复清醒。 而此后每与解毒者双修一次,心中对那人的爱火都会炽烈一分,到最后变得情深不移,自以为是真情,心甘情愿为对方驱使,完全变成一个活傀儡。 北堂寒夜此刻大概就是如此。 所以他会想要看清自己喜欢的人长什么样,问他那个问题,想着以后两人双宿双栖,将四境三海踏遍,从此长相厮守。 “不要看我。” 北堂寒夜感到少年的手覆上了自己的手背,轻轻推拒,“很丑。” 这两个字跟他在水池中那声“看我”饱含的意图截然相反,北堂寒夜却没有因为他这句话而生出丝毫退却。 青叶秘境中的妖兽生来就受规则限制,不能化形,每半甲子才见一次人,能够化形成人已经是十分难得,就像深海里的鱼一样随便长长,对容貌美丑不能再强求。 他开口道:“我不在意。” 若他在意容貌美丑,那四境三海恐怕就没有人能够入他的眼。 何况虽然他无法将自己指下触碰到的五官拼凑起来,将他的样貌烙印在脑海中,但就指下的触感来看,也绝不像面前的人说的那样,很丑。 他维持着捧住少年面孔的姿势,感到面前的人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什么,可是欲言又止,最终选择了朝自己贴过来,低声抱怨了一句:“好冷。” …… 磅礴的大雨连下了二十一日,青叶秘境终于决出了它的新任霸主。 瞎了一只眼的熊,瘸了一条腿的狼,还有没有讨到便宜,反而掉光了珍贵尾羽的鸟作为败者离开了大坑,剩下轻巧如猫的狐独占了夔龙的尸身。 它抬头望了一眼天空,发出一声鸣叫,天上的雨云便开始散去,秘境中重新放晴。 为了躲避他们的争斗,而从原本住的地方离开的万兽见到这放晴的信号,也都开始陆续回迁。 妖兽回巢,人也该出来了。 这一届进入青叶秘境,狼狼狈狈地躲藏了将近三分之一时间的年轻修士终于离开了山洞,趁着最后的时间,组队联手在恢复平静的秘境里探索,击杀一些疲惫的妖兽,摘取秘境中特有的灵花异草,免得真的白来一趟。 山洞里,顶上倒挂的冰棱化了,池子边缘的冰也化了,灌木丛结出的浆果从多得压低枝干,变得越来越少,到现在一点红色也没有剩下。 裂缝中,一束天光照下来,躺在光芒下的人睁开了眼睛。 他丹田里肆虐的妖丹已经彻底炼化,消隐无踪,而他的外表也从十六七岁的少年,变回了青年模样。 -------------------- 作者有话要说: 8.4的 - 感谢在2021-08-22 23:59:37~2021-08-24 02:50: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抱木抱不住、48094183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抱木抱不住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浔暮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水声淅沥, 山洞里的池子是最后一次迎来在这里洗漱的人。 等到今日之后,被困在山洞里的两个人就会脱困,也就不用再在这里洗漱了。 丹田里没了不定时暴走的妖丹, 楚倚阳这次洗漱可以很细致, 很认真。 只不过他没有在这里耗费太多的时间,很快就从池边的石头后伸手,拿过了放在池边的衣服。 这是属于北堂寒夜的中衣、外袍,他一件一件地穿上, 抚平衣服上的皱褶。 恢复原样以后, 本来穿在他身上要长上好一截的衣物现在都变得合身了。 纯黑的、没有昆仑剑宗的标志,也没有代表剑子的千瓣重莲, 更像是北堂寒夜私服的衣袍如夜色一般垂落下来,遮住了青年脚踝上的那串金铃。 他站在池边半转过身来,颜色比一般人浅淡的眸子看向山洞中依旧沉睡的另一人, 一头比鸦羽更深的乌发以木簪随意地在脑后挽起, 露出一张惊艳的面孔。 在原地站了片刻,他转身朝着山洞中走回来,被笼罩在衣袍下的铃声轻如雾、绵如雨, 惊扰不了任何人的梦。 北堂寒夜身上被加了一道沉睡的法术,等楚倚阳离开一个时辰以后,他才会醒来。 楚倚阳回到他身边,在他面前跪坐下来, 然后从他的储物袋中取了一枚空白的玉简。 “美人恩”跟血契, 这两种链接当中的任何一个,都赋予了他从北堂寒夜的储物袋里随意取物的能力, 但正像北堂身受重伤时,旁人在他身上也讨不到什么便宜一样, 如果不是北堂寒夜对他不设防,楚倚阳也不能这么顺利地给他下了这道法术。 青年垂下了眼,随意挽起的长发遮挡了他脸上的表情。 拿着玉简,楚倚阳调动起比过往的数十天里都要蓬勃通畅的灵力,开始在上面留书。 天光自洞顶静静地照下来,于银白色的衣料上静静流淌,留下文书的人翩然而去,幽微的铃声渐行渐远。 躺在原地的剑子仍旧在无梦的沉眠里,身上的白色中衣整齐,手中多了一枚玉简。 楚倚阳走进通往山腹的通道,虽然天级夔龙的妖丹已经完全炼化,但那种万兽莫御的气息还在,他通过已经熟悉的路径朝着前方走去,所至之处黑暗中的生物纷纷躲避。 他这一身修为在入了青叶山城之前是合体前期,更有一件残缺的天级法宝在手,现在却掉落了整整三个大境界,丹田经脉之中还潜藏着各种暗伤,就连本命的金铃钗也丢了两枚。 如果换了原本的应劫心遇到这种事,心高气傲如他,不悲愤吐血、一蹶不振才怪。 来到过去两月当中他来过数次的通道尽头,楚倚阳停住脚步,看着面前的山壁,在幽暗的光线中将手放了上去。 没有任何声音,在他的手掌之下,原本结实的山壁迅速就分崩离析,化作无数细碎的沙石簌簌落下,堆积在了深沉如夜色的衣摆前。 山洞外的光线透了过来,照亮了空气中浮动的微尘,山腹中早已经习惯了在黑暗中生存的蛇虫鼠蚁纷纷朝着两侧避开去。 楚倚阳走了出去,融入了光明里。 - 北堂寒夜醒来的时候,山洞里的另一人已经离开了。 空气中回荡的只有仿佛亘古不变的滴水声,他坐起了身,盖在身上的银白色外袍滑落到腰间。 在最后一次双修的时候,某种临别的预感就已经降临在他的心头。 那股不定时就在楚倚阳体内暴虐的妖力已经失去了源头,而这种要分别的预感令原本就充斥在他的胸膛里,在那种时刻仿佛要令心脏都裂开的情火变得更加炽烈。 在无边的情火欲焰之中,他无法保留清明,也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只能放任这火把他们淹没得更加彻底。 北堂寒夜坐在天光之下,发现了自己手中握着的玉简。 他抬起了右手,指尖向着玉简触碰上去,他的手指跟神识虽然不能拼凑出楚倚阳的脸,但是却能够读得到他留在玉简中的字。 山洞中,白衣乌发的剑子眼上蒙着黑布,遮住了他的眉眼,压下了他清醒时身上无边的剑意,天光照在他的身上,在他完美的轮廓上镀了一层不可触及的光芒。 “我听到了你心里的声音。” “我相信它对我诉说的喜欢,但正像你此刻对我所有的情感一样,它们都是因艳毒而起。 “等你服下解药之后,就不会再受它的影响。 “你我本应是没有交集的人,以后也不应该再见。 “秘境里发生的事就让它留在秘境。 “愿你度过此劫,从此剑心通明。” 除此之外,他还在最后提到,他穿走了他的一身衣服,因为他原本的衣服已经不能穿了。 北堂寒夜手执玉简,朝着旁边“望”去,所能感应到还留有楚倚阳气息的,就是那身破损的白衣。 这身衣服状况实在是太糟糕了,那时候又还不知北堂寒夜的储物袋里有替换的衣物,因此楚倚阳把它很好地清洗过了,此刻就叠放在角落的石头上,大概是他离开的时候也想不起来要带走。 北堂寒夜抬起了手,将那叠放在角落干净石面上的衣服摄了过来,白色的布料轻盈地落在他的腿上。他此刻眼前仍旧是一片翻涌的黑雾,指尖触碰这件破碎不堪的白衣,想起这柔软的布料曾经穿在少年的身上,也曾经温柔地包裹过自己的伤口。 他不知道楚倚阳叫什么,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此刻他留给他的除了玉简,竟然就只剩这一样东西。 相比之下,楚倚阳离开山洞之后就一路西行,没有丝毫迟疑。 他们这最后一场结束的时间还颇为准确,就是密境入口要重开的这一日,他已经感觉到在那个方向天地灵气的变动了。 金铃钗缺了两枚,身边没有趁手的兵器,他便凭借自身在山石之间飞掠。 黑色的身影如同惊鸿,衣袍在身后翻成墨浪,转瞬就离了出来的山腹数百里。 前方来到山脉尽头,楚倚阳停下了飞纵,一脚踏在山石上,临风而立。 他望着下方的树林,只见参天的树木都被撞得七倒八歪,宽阔的路上还有很多蹄印,再往远处看,整个青叶秘境都被搞得乱七八糟,看来没个十几年恢复不了原状。 风吹拂着他的长发,将发丝朝着后面掠去,露出了他右耳上剩下的那五枚金铃钗。 他的耳朵在风中动了动,听到了从远处传来的声音,楚倚阳眯起了眼睛,朝着那处密林望去:“都已经要出去了,怎么还有人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自那个方向狼狈奔来的是一群年轻修士,身上的门派服饰各异,像是临时聚在一起的,每个人都是惊恐万分地朝着前方拔足狂奔:“救、救命啊!” 他们这一群人就是因为在秘境里的动乱结束之后没有什么顶天的收获,所以才聚到了一起想临阵磨枪,干一票大的,结果一个不小心引来了玄级妖兽群! 玄级妖兽实力最低的也相当于一个元婴期修士,来一两头尚能对付,这一口气来一大群,除了跑他们还能怎么样?! 楚倚阳听着底下传来的怪叫声跟惊慌的交谈声,原本是不打算管的,看他们这么生龙活虎,足以把这些引出来的妖兽带到入口去。可偏偏在他打算离开的时候,就在人群中见到了一个熟悉的粉色身影。 合欢宗女弟子莹莹也在这群作死的傻子里,身边同行的是明阳剑派那个年轻剑修。 楚倚阳直起了身,想到自己缺席了这么长一段时间,出去之前也要先了解一下秘境内外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比如“未婚妻”在血河大阵被破之后怎么样了。 打定主意,楚倚阳便一踏脚下山石,朝着他们飞掠了过去。 “快!快向出口的方向跑!” “出口人多,还有各派长老,总不可能让它们冲出去,冲到那里就安全了!” 这群修为最高不过才元婴的修士脑子还算聪明,没有慌不择路,只不过在逃命中忽然听见一阵破风声,抬头便见到一个身穿黑色衣袍的身影在他们头顶掠过,越过他们落在了那群奔腾而来的妖兽前。 骤然见到这么一个修为境界比他们高的强者出现,还没看清他的脸,只见到他没有带起一丝烟尘地落下,一身黑衣像夜色低垂将他拱卫,所有人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明阳剑派首徒脸上有着一抹黑灰,头发上也夹着几片枯枝碎叶,本能地把少女护到了自己身后,却没有见到少女在看到来人的时候眼中闪过一抹惊疑不定,随即确认了什么,脸上的焦虑一下子化作了全然的惊喜。 看着面前这群玄级妖兽,察觉到身后那些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修为境界倒退得厉害的楚倚阳也懒得动手,只是稍稍放出了夔龙妖丹的威压。 这一路上令他有如入无人之境的唬人手段对这群玄级妖兽也起效,它们紧急停下了追赶,随后掉头就跑,跑的速度比被激怒追过来时还要快! 地面上激起的烟尘久久不散。 十几个被追了一路的年轻修士彻底傻了眼。 玄级妖兽虽然已经有了灵智,但它们却无法分辨真正的天级夔龙跟空有夔龙威慑气息的楚倚阳有什么区别,更不会想明明这位前任霸主已经死了,现在怎么会以人类的形态站在它们面前。 天级夔龙妖丹的好处都被北堂寒夜占了,自己剩下这么一点威慑气息,也算聊胜于无。 楚倚阳微微一哂,将手负于身后,打算转过身来,然而肩膀才一动,莹莹就高呼一声“少主”,从明阳剑派首徒身后飞快地冲了过来。 “少主——你怎么在这里!” 莹莹来到他身边,在众人的注视下抱住了楚倚阳的手臂,顾不得尊卑,更顾不得少主不喜欢被人碰,只自顾自地摇着他的手臂蹦跳了两下。 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合欢宗的弟子,被她叫作“少主”的那不就是…… 同样有些狼狈的天琴宗少主从另一侧走了过来,跟明阳剑派首徒站在了一块。 两人看着被心上人抱着手臂又蹦又叫的黑衣青年,见他转过身,露出了那张艳若桃李却冷若冰霜的脸,看到他望着莹莹,脸上难得地露出了一点笑容。 金铃公子一笑,令在场其他人都感到一阵目眩神迷,唯有他们两个头皮发麻—— 真的是他! 明明那一夜在青叶山城之后就不见了他的人影,现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少主——” 莹莹见到他之后是真的开心且激动,扯着他的袖子就有千言万语要对他说。 她没有在意楚倚阳现在为何穿着一身跟他的品位如此不同的黑衣,更没在意他身上其他法宝事物的减少,只是楚倚阳抬起了右手,莹莹便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然后,她就见到少主脸上的笑意褪去,接着脸色微白,竟在自己的注视下吐了一口血。 少女顿时色变:“少主!” 那血落在地上,将他脚边的青草染红。 血痕自楚倚阳右边的嘴角流下来,映衬着他的肤色,在他身上带出了一种脆弱感。 听着莹莹的声音里带上了惊慌,天琴宗少主跟明阳剑派首徒心中都是一颤。 虽然楚倚阳给他们带来了极大的心理阴影跟打击,但他依旧是世间难得的美人,本就容易牵引旁人的心情,更何况是在这种受伤吐血的时候? 两人不自觉地上前一步,听见楚倚阳声音略带沙哑地响起,说“没事”,这才清醒过来。 怕他们这一步走得太突兀,两人忙朝着周围看去,却见到其他人也不由自主地上前了一步,这才有些莫名地安下了心。 “少主——”楚倚阳听见少女急得声音里都带上了哭腔,在旁扶着自己的手臂想要支撑他,像是怕他随时会倒下,“你怎么会伤得这么重?是哪个不要命的伤了你?” 楚倚阳垂下了眼睛,做出虚弱的模样来。 他这次境界跌落、受了重伤的事定然是会传出去的,但是如何受的伤,其中自然有文章可以做。 他方才刻意催动了心脉的一处暗伤,吐出这一口血,让众人看得清清楚楚。 所有人看着他苍白虚弱的样子,只觉得他右眼皮上那点朱砂痣在此刻看来,也像是美人画上被烫出的伤口。 “无妨。”楚倚阳示意少女不必支撑自己,“是破血河大阵时受的伤,只是没有机会疗伤。” 这群年轻修士差不多那一夜都在青叶山城,都经历过血河之变。 此时一听楚倚阳的话,人人都露出了恍然之色—— 大家在奋力抵抗、想要杀出一条路来的时候,身为城中最强者的合欢宗少主不见踪影,果然是去最危险的地方破阵了! 他之前在青叶山城的登场那么强悍,一登场就压得他们当中最强的天琴宗少主跟明阳剑派首徒都不能动弹,现在却伤重至此,真是不知当日在阵眼中情况何等凶险。 只是他们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被自己等人误解了一路的楚倚阳压下了伤势,睁开眼睛,认真地对着身旁的少女问道:“月舒如何?” -------------------- 作者有话要说: 楚倚阳:我不在的时候,剧情有崩吗? - 今天8.25的! 感谢在2021-08-24 02:50:45~2021-08-25 22:01: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48094183、抱木抱不住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路、xz粉升天、抱木抱不住、黎通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Oswin、慕雪吟墨 60瓶;48094183、鲸闻、不挂金身 20瓶;z倩倩 18瓶;翛翛云中子、沐穆、葱油饼、百鬼暮烟行、坐着看戏 10瓶;桥本咕咕子 5瓶;三岁 4瓶;兮、轻茶墨染 2瓶;流云不驻、取名字什么的我不配、嗷嗷嗷奥?、1370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回少主。”在楚倚阳的注视下, 莹莹老老实实地答道,“出了城之后,我就没有再遇到傅姑娘。”傅月舒虽然在秘境里跟合欢宗弟子同行过一阵, 但她并没有跟他们在一起。 这时, 人群中有一个穿着药王宗服饰的青年试探着举起了手。 原本正在内部交流的两人将目光投向了他,青年有些紧张地开口道:“我、我小师妹跟傅姑娘同行,先前她与我通讯,说他们这段时间收获颇丰, 眼下已经朝着秘境入口去了。” 他说完之后, 见到金铃公子眉间沉郁的颜色散去,竟有种令周围的颜色都跟着鲜活起来的感觉, 一时间看得有些痴了。 “多谢。”楚倚阳真心地朝这个给自己提供信息的陌生青年道了谢。 “未婚妻”没事,这在很大程度上就说明了青叶山城的剧情在他干涉以后,依然顺利走了下去, 总算是一个好消息。 他道完谢之后, 就垂目思考起来,待会儿出秘境的时候是隐藏身份,还是毫不遮掩地走出去。 先前说话的药王宗弟子又紧张地道:“应公子, 你的伤势太重,我这里有本门特制的丹药,不介意的话请……” 楚倚阳还没说话,莹莹就已经一阵风似的冲了过来, 从他手中卷走了这瓶伤药, 然后又冲回了楚倚阳面前。 “少主。”楚倚阳看着捧到面前来的白色瓷瓶,听少女压低了声音飞快地说道, “他是药王宗大长老的孙子,手中珍藏的伤药定然不差。”示意他就算是将就也先服下, 把伤势稳住再说。 能进秘境来的修士,谁手中没有一两颗保命的好丹药? 其他人见了药王宗弟子的献药之举,只暗恨这小子反应快,自己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不然也可以跟合欢宗亲近一二了。 青年献了药后就像块木板一样站在原地,生怕对方会拒绝。 不过还好,金铃公子在低眉看了一眼少女两手捧上的白色瓷瓶之后,就又再次看向自己,对自己一点头。 药王宗大长老之孙顿时松了一口气。 应当说,药王宗大长老给自己的孙子准备的丹药确实不凡,尽管对楚倚阳现在的状况来说只能算是杯水车薪,但也令他催动暗伤的痛楚得到了舒缓。 在服下一粒丹药之后,他便让莹莹将剩下的丹药还给了药品的主人,然后像是不经意地看了东边一眼,对众人说道:“入口已经开了,赶紧先过去吧。” 他先前犹如神降,救他们于玄级妖兽蹄下,一行人自然以他为马首是瞻,再加上知道他有伤在身,便不再节外生枝,径自奔向了秘境入口。 天琴宗少主跟明阳剑派首徒落在后方,原本还想着借秘境中这最后一段时光,可以跟心上人旧情复燃,可是现在见楚倚阳一来,莹莹就全心扑在了他身上,也就不得不压下了心思。 …… 秘境入口今日重开,外面十分热闹。 北境各门各派的长老都在外面等着,见到里面每出来一波进去历练的弟子,就伸长了脖子望其中有没有自家的弟子,一个一个地数看出来了几个。 尽管在秘境里历练,出来之后还是要按照他们所得的收获来排名,分出个一二三,再由昆仑剑宗为表现最佳者赐下宝物,可这一次历练如此惊心动魄,他们也就顾不得争这些了,人回来了就好。 等在出口的各门各派长老中,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合欢宗。 “琴痴”谢无筝先前来过青叶山城,查探出应劫心不在幽冥之后,应秋水便回了宗门,今日来这里接门中弟子的是另一个长老——江雪楼。 江雪楼穿着一身桃花飞红的衣衫,手执无字洒金折扇,潇洒俊逸地侧卧在软榻上,屈起一条长腿,一边从酒壶里喝酒,一边望着入口,俊脸上看不出分毫急迫。 他眉目俊朗,神态中透出的懒散也冲不淡他身上那种浩然之气,与其说他是合欢宗的长老,不如说更像是一个千代世家的公子。 他待在这里,周围其他门派只要来的是女性长老,看他的神情之中就都带着几分幽怨。 而江雪楼在空气中游移的目光与她们之中的任何一个对上,眼中神光都会瞬间凝聚,然后在扇子后面朝她们递去一个含情笑。 见他如此,她们心中分明怨怼,却对他恨不起来。 毕竟谁都知道,江家三公子生在千世之家,从出娘胎起就得了修行资质极佳的批语,只是他生性懒散,根本就不愿吃修行的苦。 十四岁生辰那年,他遇上从江家所在的天宸府偶然路过的合欢宗前任宗主,练宗主随意一问茶楼上的锦衣少年可要入自己的门墙,无心修行但爱人间风月的三公子眼睛一亮,就这样干脆的加入了合欢宗,做了前任宗主的关门弟子。 一入合欢宗,江三公子便是如鱼得水,进境迅速,身为南境大世家的江家也就只能放任自流。 他的心性道是有情,其实却是最无情,就像眼下见着老相好,他能抛媚眼,看到弟子回来又能迅速抽离,同他们招手。 反正在江雪楼看来,以合欢宗弟子的手段,只要领悟能力不差的,就总能让人为他们抛头颅,洒热血,秘境中就算所有人都死了,最后活着出来的那个肯定也是他们合欢宗的。 只不过这份潇洒在见到新一批从秘境里出来的人时,就瞬间在他脸上消散。 江雪楼目露震惊,一下从软榻上坐起了身,其他门派来人见状,也不由得朝着他目光落处看去。 秘境入口处,楚倚阳终究还是没有掩饰自己的身份,也没有掩饰自己重伤苍白的脸色,同众人一起出来了。 江雪楼看着他,心中想着先前传回宗里的消息:“不是说劫心失踪了,怎么会从秘境里出来?” 然后没等他们过来,他就率先迎了上去,上来便抓住了楚倚阳的手,径自问道:“劫心,你怎么在这里?” 楚倚阳叫了一声“师叔”。 江雪楼只凝神看了他一眼,向来潇洒不羁的脸就变了色:“你——” 修为低如莹莹看不出来,只以为楚倚阳是普通的受伤,可是他一看就知道,楚倚阳这一身暗伤是被人当做炉鼎双修过,导致他根基受损,境界跌落。 谁他妈敢这样?! 江雪楼想要发怒,心中却更怕回去之后让师姐见到劫心这个样子,她会怎样大发雷霆,自己在旁边又要怎么被殃及池鱼,脸色不由得又白了两分。 然而楚倚阳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里,将他的神智唤了回来。 “师叔。”江雪楼听见青年的声音清冷中带着疲惫,对自己说道,“这里不是叙话的地方。” 楚倚阳说完之后,见到面前的人像是才反应过来,朝着周围看了一眼,随即也不管没回来的弟子了,随手一抛放出他的飞行法宝:“那就回去说!” 这座白玉雕成的楼船一落地,瞬间就变成了一架庞然大物,引人注目。 江雪楼拉着楚倚阳直接登了上去,楚倚阳顺手一带身边的莹莹,听小师叔压着怒火,声音里还带着一分颤抖地对合欢宗弟子说:“回宗,没出来的让他们自己回去!” 不远处,北境其他门派的长老见着合欢宗这些花蝴蝶难得没有勾三搭四,都直接撤离,而自家弟子甚至门中长老倒是望着那个方向,有些魂不守舍,心中不由得生出了几分古怪的感觉。 想起自家弟子先前是跟他们一起出来的,几家长老都纷纷回头低声问:“那个一出来就让江雪楼变了脸色的是?” “是合欢宗少主,金铃公子。”被问到的弟子不得不老实回答,“他在青叶山城受了重伤,想来江长老是察觉了。” 听到这话的各门派长老都吃了一惊,想着作为合欢宗的继承者,应劫心一直被寄予厚望,方才看江雪楼那紧张的样子,他这次受的伤怕是不轻啊。 合欢宗弟子迅速登船,白玉楼船船身上镌刻的符文一下子流转起了淡青色的天地灵气,让偌大的楼船一下子变得轻若无物,从地面升了起来,瞬间加速朝着合欢宗的方向飞去。 楼船中一处宽敞典雅的房间里。 除了莹莹,其他人都被江雪楼屏退了,而看着师叔铁青的脸色,楚倚阳暗道失算,同时心中还难得生出了几分尴尬。 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合欢宗竟然还有一眼看破弟子是拿别人当了炉鼎,还是被别人当了炉鼎的本事。自己原本想着出了秘境之后便能将这件事情掩盖过去,可是现在师叔能看得出他身上出了什么问题,合欢宗其他境界高于他的人,就同样看得出来。 纸里包不住火。 楚倚阳强行压下想要攀上脸侧的绯色,唇因此变得更加苍白。 他的职业生涯可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滑铁卢。 江雪楼看着他的神色,心里更是五味陈杂。 他之所以没把莹莹也一起屏退,就是放她在这里让自己有所顾忌,能忍得住不打破砂锅问到底。 毕竟以劫心的心性,受到这样的侮辱,就算外界不给他施加压力,他也已经在崩溃边缘。 只是自己能够忍得住不问,回到宗门之后,他要承受怎样的疾风骤雨,在他的师父面前要如何能够不崩溃,江雪楼心中却没有半点把握。 这时,江雪楼听见风中送来了秘境入口外的声音,不知是有什么意想不到的人又从里面出来了,下意识地皱起了眉。 与他不同,楚倚阳在原位坐成了一副美人图。 不必费心去捕捉风中传来的惊呼,只是看着天地变色,他也知道是北堂寒夜从秘境里出来了。 只要他一离开青叶秘境,最先引来的必定是天劫,毕竟是一颗天级夔龙妖丹跟自己的三个大境界为代价造就的渡劫期,动静大一点也是正常的。 楚倚阳的手放在身前的矮几上,指尖在上面轻轻地敲击了两下,没有回头去看在空中聚集起来的劫云有多宽广,只是想道:“今日起,北境就要迎来你们史上最年轻的剑尊了。” 北堂寒夜定然会令人惊艳的、毫无悬念的度过雷劫,回到主线剧情的正轨上。 而就在此刻,在88%上卡了两个月之久的剧情进度条竟然向前走了起来,瞬间走到了百分百。 然后,那道熟悉的机械音再次在楚倚阳耳边响了起来,多了几分丝滑,少了几分卡顿: “【青叶山城】主线剧情进度100%,支线剧情进度100%,剧情待探索度0%,地图探索完成。” -------------------- 作者有话要说: 那8.5的,这章。 一般更新时间就是晚上12点了,出现在白天的话就是我的补更。 唇亡齿寒太太的新文《咸鱼继承百万秘术遗产后》前天收藏夹排我前面,就很好看,简直令人沉迷。 她日六不够,我希望她日九。 - 感谢在2021-08-25 22:01:35~2021-08-27 00:20: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48094183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xz粉升天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闲的翻不了身的鱼、三圈圈、萧逸蓝、行了 20瓶;49000526、xz粉升天、薄绿、给小战送花1005 10瓶;迟迟、西南虎虎 5瓶;安君意、CC 3瓶;三江 2瓶;永恒的圆润、嗷嗷嗷奥?、沉舟侧畔千帆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系统解封了, 楚倚阳敲击桌面的手指一顿。 一瞬间,外面降临的雷劫跟被人看破的尴尬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就是它回归的时间实在是有些微妙,早不来晚不来, 偏偏现在回来, 给人的感觉就像电影里主角费尽千辛万苦把反派解决了,有关部门才隆重登场。 不过楚倚阳还是友善地跟它打了声招呼:“回来了。” 系统的声音还是原本的机械音,只是说话音调却不再像原本那样一板一眼,多了几分灵动:“回来了。” 楚倚阳回想着它刚刚发出的进度提示, 幅度极小地扬了扬眉角:“你刚刚是不是不光提到了支线剧情进度, 还提到了主线剧情进度?你的功能升级了?” “我确实有了些新的功能。” 系统很干脆,没有用说的, 直接就给楚倚阳展示了它的新功能。 楚倚阳眼前一亮,世界剧情地图在唯他但见的视野里展开,已经开启了剧情的【青叶山城】、【无尽鬼域】跟【深渊魔域】在各自的板块中闪烁着金光。 地图板块内有着一些零星的红点, 每一个上面都有着他们的名字跟坐标, 是楚倚阳曾经最想要却没有的角色位置标记功能。 只不过跟局里先进的智能系统比起来,这里只能标记楚倚阳接触过的剧情人物,比如晏寻, 比如狱修罗,但他已经知足了。 在快速查看信息的人表面上垂下了眼睛,实际上却是在地图上搜索。 目前红点最密集的还是他现在的大本营合欢宗,而当楚倚阳将目光移向无尽鬼域, 却没有在那里找到徐妄的名字。 果然, 徐妄还没有从幽冥里出来,处于信号不可探知的状态。 不过楚倚阳又再看向晏寻所在的坐标, 见他现在是在人间的皇城,想到自己丢失的那两枚金铃钗在他手中, 下一步的行动计划已经浮现在了脑海中。 他看了一眼青叶山城地图上跟自己离得极近的、标注着北堂寒夜的红点,然后关闭了地图功能,随口问系统:“怎么感觉你智能了那么多?” 就算是因为被大量信息冲击了逻辑算法,促使了自我升级,也不可能一下子跨越这么高才是。 系统十分人性化地沉吟了一下,才回答他:“可能因为我是自己升级的。” 楚倚阳接受了这个答案,并想起了自己正式加入局里的那一天。 每一个加入穿书局的新人在正式入职的这天,都会从局长手中得到一件有意义的纪念品,楚倚阳得到的就是这个型号古早的不智能系统。 在局里给每一个在编员工都配备了人工智能系统的前提下,这样一件纪念品实在发挥不了什么光和热,只是把它交到他手里的局长圆圆的脸上笑容如弥勒佛一样和善,用看亲近小辈的目光看着他,并叮嘱道:“每一件纪念品都有意义,至于有什么意义,就要靠你自己去发掘。” 在整个成长过程中都没有父亲的参与,把一部分对父亲的感情放在了身为座师的局长身上的楚倚阳因为这句话,才将这个个人系统一直带在身边,没想到这一次真的找到了它存在的意义。 他能够有底气进来救人,还是多亏了它。 白玉楼船平稳而迅疾地向着合欢宗飞去,完成了一次革命性升级的系统再次开口道:“现在是回合欢宗?” “对。”楚倚阳找回了些跟智能系统搭档的感觉,闻言反问道,“怎么?” “合欢宗隐藏支线剧情即将开启,目前剧情探索度1%,待探索度99%。” “……” 一时间,楚倚阳竟然不知该夸它升级后能够探查到隐藏支线,还是应该感慨合欢宗还有隐线剧情。 原本以为随机到的这个出场三章就查无此人的合欢宗少主是个边缘人物,现在看来事情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 他对局长交给自己的“纪念品”再一次有了改观。 看来哪怕是在没有升级的时候,这个古早型号的个人系统也是有点东西的。 秘境出口上空,劫云万里,呈现出浓重如夜的墨色。 云中酝酿着毁灭性的雷光,天地灵气化作万倾怒涛,白玉楼船如同行驶在大海之中,无视云间闪烁的金色雷电,转瞬就飞出了千里之外。 留在秘境入口外的所有人都看着这前所未见的渡劫场面,心中惊骇。 他们的须发衣袍因狂风而动,被风吹得简直睁不开眼睛,却不愿移开目光,心中皆在猜测着这劫雷的威力该是何等强劲。 四境三海的大乘期修士每一个都成名已久,而大乘之下,渡劫期修士虽然不像前者那样稀少,但也个个修行了数百年,像北堂寒夜这样年轻就迈出了这一步的莫说是在北境,就是在整个四境三海也不见。 从秘境中出来,重新在世人面前现身的剑子一身气势不像他当日降临青叶山城那样无可阻挡,反而内敛许多。 他今日穿的是一身银白色的衣袍,上面依旧绣着他标志性的千瓣重莲,莲花冠、牵星链跟乾坤剑都没有改变,但是在那张冠绝四境的完美面孔上,却有一道三指宽的黑色布条遮挡住了他的眼睛。 他站在狂风中,缓缓抬起了头,朝着天上“看”去,就是这一个动作,令所有人感觉自己仿佛在注视着一把剑自冰封的寒潭中出鞘。 原本内敛的剑意不受阻挡地朝着四野刺来。 别说是修为尚浅的年轻弟子,就是在渡劫境浸淫已久的长老也不能逼视这道身影。 在秘境之中围捕天级夔龙那一日受了重伤,一度失去踪迹,此刻一双眼睛似乎还不能视物但却迈出了无数人一生都无法想象的那一步的人身上腾起了凛冽剑光! 这道银白色的身影立于天地之间,与其说是他修剑,倒不如说是一把剑化成了人形。 “快退后!”长老们举袖挡在眼前,都反应极快的带着身边的弟子急退出了数十里。 下一刻就听到天际雷声撕破凝滞的空气,接着是无数爆裂龙吟,雷光化作漫天金龙,朝着地上的人袭来! “师父!”不知哪个冒着眼睛不要了的风险,也在急退中朝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的弟子失声叫了起来,“那是——!” 忙着回护弟子的各门派长老一惊,都朝着正在渡劫的北堂寒夜看去,见到他身上腾出来的剑意没有化成众人熟悉的霜龙,而是化成了他的本相。 天地间骤然出现了他的身影。 无可匹敌的剑意自他身上、剑锋上、黑发上、甚至蒙眼的黑布后扩展开来。 同一时间,无论是镇守在血池边的宿剑尊,远在魔域皇城中的狱修罗,身在人间寻欢的晏寻,又或者远在海外的鬼道宗主,都有所感应地朝着这个方向看了过来。 南境瑶池琴尊抬首,西境大雷音寺金佛瞩目,青叶山城中的神庙忽然发出光芒。 金光一现冲天而起,在城中点亮了凡人的双眼,通向天外天,铺展成了一条辉煌的通天路。 众人心神俱颤,哪怕是有着渡劫期修为的长老,看到这条通天路也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唯有大道清晰,直指通天,来日必定会飞升的人,才会在渡劫的时候就见得到他的通天路! 他们原本觉得这一回昆仑损失惨重,七大司座死了三个,失踪了一个,实力大打折扣,可是现在北堂寒夜一归来,渡劫之后一人便抵得上他们七个! 而至于这场天劫的结果,在他出剑的那一刻,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即便是天地之威,代表天道来给予他磨砺的万千劫雷也抵不过这肃杀一剑。 眼上蒙着黑色布条的剑子一剑祭出,他的天地法相也是平平淡淡的一剑祭出,天地之间却是转瞬肃杀。 原本是夏末的青葱在瞬间都褪去了颜色,鸣蝉骤歇,这寒冷仿佛连天上的劫雷都冻住了,金色的龙身颤抖了起来,随后崩散成无数碎片! 众人失语,却见劫云之中雷声再起。 只见九道比先前颜色变得更炽烈的劫雷再次朝着北堂寒夜奔来,依旧被这肃杀一剑斩尽! …… 前前后后,九九八十一道劫雷,都越不过北堂寒夜的剑,更近不了他的身。 在最后一道劫雷也销声匿迹的时候,万里劫云就算再不甘愿,也只能闷着雷声在天际消散。 那独绝的身影似乎朝着天边看了一眼,然后也化作剑光收束回了来。 狂风散去,绣着千瓣重莲的银白色衣摆垂落回地面。 已经迈过了这一境,却让人无法探知他这一步究竟朝着最后迈出了多远的人站在原地,眼睛上仍旧蒙着那道黑色的布条。 他渡劫再快,另一人的气息也在空气中散去,无法追寻。 站在远处,见过了这一场不知该怎么用言语来形容的渡劫的众人看着他将乾坤剑归剑入鞘,朝着前方迈出了一步。 随着这一步,天地间肃杀的气息一清,以这个身影为中心,各种颜色跟生机重回大地。 四境三海最年轻的剑仙朝着前方走去,袍角拂过侧旁一株已经开尽的桃花。 一瞬间,满树桃花重新绽放,灼灼其华。 - 青叶山城,血池前。 宿剑尊看着自己最出色的也是唯一的弟子,问道:“跨过这一境,看到了那条路,感觉如何?” 北堂寒夜与他对坐,若水剑镇在血池中央,蓝色的光华给宿剑尊的轮廓镀上了一层光芒,将剑子的面孔也映成淡淡的蓝色。 他答:“看到了那条路,弟子才知道自己离它有多远。” 宿剑尊微微点头,满意地笑了笑:“人就是如此,知道得越多,才越懂得自己的无知,越懂得敬畏。接掌剑尊之位后,你需更加勉力修行,不可懈怠。” “是。”北堂寒夜低首,在他面前依旧如当年那个初入剑道的幼童,“弟子谨遵师尊教诲。” 修杀戮道的剑修,无时无刻不在磨练剑心,因此心境修持比真实修为永远要超出一整个大境界。 旁人渡过天劫是进入渡劫前期,他一破境就直接入了渡劫中期。 可即便离最终的屏障就剩一步,他却不知道自己要再跋涉多久才能够走到那里,正像此刻坐在他的师尊面前,他也依旧看不出师尊的深浅。 最后一境,难于攀天,这不是一句虚言。 宿剑尊看着他,从北堂寒夜踏入地下大厅开始,他就看到了自己弟子身上的变化。 他又迈出了很大的一步,原本就已经超过了很多人,现在变得让同境更难以望其项背。 而与此同时,他身上也有别的改变了。 比如,他心中有了剑以外的东西。 从狱修罗所为推测出自己的弟子在秘境里发生过什么,宿剑尊开了口:“寒夜,你可有什么问题想问为师?” “弟子心中有惑。” 北堂寒夜抬起头,望着眼前的无边黑雾,感觉依旧置身在雨夜的秘境里,只是身边没了另一人。 他开口时,从不见动摇的嗓音里难得带上了微涩,“为何当年师祖要留下训诫,让入杀戮道者不得动情?” -------------------- 作者有话要说: 8.6的 - 感觉今天更得太晚了,因为我很晚才自己写,没有校对妹妹在。 明天我争取双更一下! 小明河那天听我的剧情,吐槽楚哥是虚假的合欢宗人,小师叔才是真实的合欢宗人。 想想也是,哪有合欢宗少主这样的,下次干脆写合欢宗少主穿没有合欢宗的修真界去。 - 少主:父亲不是让我好好交友—— 剑灵:那你也要先从人家腿上下来! - 感谢在2021-08-27 00:20:33~2021-08-28 02:03: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萧子潇 50瓶;孙伯符 40瓶;九洲踏歌 14瓶;熬夜追文会秃头 10瓶;桥本咕咕子、好好学习,好好休息 5瓶;不奈何 4瓶;原 3瓶;星、萝芙卡、女巫城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宿剑尊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而是抬头望向虚空。 在那里,仿佛头顶的石砖也阻挡不住他的目光,可以直接看到天边的落日余晖。 白发如雪, 面孔却依然年轻俊美的剑尊缓缓地道:“当初, 我从你师祖手中接过剑尊之位时,你师祖就说在他之后,昆仑会迎来一个更严峻的时代。剑宗既需要一个与他不同的执掌者,也需要一把更利的剑。” “与前任剑尊不同的执掌者”所指的自然是他这个继任者, 而“一把更利的剑”指的自然是下任剑子。 为了这第一个将杀戮道走到极致、也将昆仑剑宗的声威带到极致的前任剑尊一句话, 各峰各脉都开始搜罗能够继承他的杀戮道的优秀苗子。 ——哪怕这意味着他们要从本峰的荣光之下脱离,改弦易辙拜到昆仑巅去。 所有人都很清楚, 剑宗内部的争斗是各峰各脉之间的竞争,从来不是跟昆仑巅争。 能出一任剑子,哪怕他不能继任成为剑尊, 本峰的地位也会直线提高。 四司座已经老了, 庇护不了自己的子孙多时,那个在秘境里对北堂寒夜下毒的少女所想的大抵也是同样的事。跟剑子有了这番联系,哪怕最后做不成他的道侣, 自己这一脉也能依托他的庇护,荣光依旧。 昆仑剑宗的每一任剑尊之间的交接传承都是秘密,即便身为下任剑宗的执掌者,北堂寒夜也不知道自己的师尊交接时从师祖口中听到过什么。 正像此刻世间也不会有第三人知道, 两代剑尊就这么平静地在血池前完成了更替。 宿剑尊从天外收回目光, 再次看向自己唯一的弟子,看着他年轻的面孔, 看着他眉宇间因情而起的郁结。 这令北堂看起来更加真实、更有血肉,更像他这个年纪的年轻人, 而不是一把剑。 剑尊问道:“你可还记得,第一次见你师祖的情形?” “记得。” 北堂寒夜神色沉郁。 那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到师祖。 彼时师祖已经坐了死关,在昆仑之巅历任不得飞升的剑尊坐化之处,整个人如冰如雪,没有一丝生气,各脉推选的剑子人选被一个个带到他面前,让他一个个地审视。 前面来过的那么多少年跟幼童都没有令他睁眼,直到北堂寒夜被宿剑尊带了过来。 那时才四岁的北堂寒夜来到他面前,这个化身冰雪的男人才睁开了眼睛。 这一睁眼,昆仑之巅的气息就骤然一变。 这个清冷纯净得近乎神圣的修行之地瞬间化成了修罗战场、无边血狱。 因为某些缘故而对外界缺乏反应的北堂寒夜被宿剑尊牵着,在这双分明是纯净的黑色但却给人感觉比最浓郁的血更红的眼睛注视下有了反应。 不及宿剑尊腰高的幼童将自己的手从宿剑尊的手掌中抽了出来,抓着剑尊的衣袍躲到了他身后。 “就是他了。”他听见面前坐着的人说。 那分明是平静无波澜的语调,落在年幼的北堂寒夜耳中,却比外面的风雪还要肃杀。 再然后,他就听到了师祖给他的第一句,也是唯一一句训诫: “要入杀戮道,就记住永远不要动情。” 此后他就留在了昆仑巅,没有再回自己住了三年的那座冰冷雪峰。 渐渐的,也就没有再想起过总是在那扇紧闭的石门后、即便是一年一次的生辰也吝于出来见他一面的生母。 “情之一字,最难堪破。”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宿剑尊似乎想到了很多人,但他最终只是说道,“以你师祖之才也堪不破,所以最后哪怕已经走到了那道屏障前,也无法迈出那一步,只能坐死关。” “当初让你以杀戮入道,一是为了剑宗,二是为师的一些考量,纵然是最好的结果,却也已经是拿你的人生做了一场豪赌。同你师祖一样,为师也不希望你重蹈他的覆辙,所以为师提出了一个设想。” “你修杀戮道,只做剑宗最纯粹的那把剑,将剑宗当做你的信仰。你的剑是为剑宗而挥,这样就永远不需考虑对错,永远不会迟疑。” “今日你跨过了这一步,见到了那条大道,就说明为师的设想不错。只要你这样走下去,就一定能够跳出樊笼,证道逍遥。” “可是寒夜,若你心中生了情,为心中所牵挂之人拿起手中的剑去战斗,对错就再难以分明,如果有一天,要你在宗门跟那人之间做个选择呢?” 听到这句话,北堂寒夜眉间的沉郁又重了一分。 而宿剑尊没有停下,望着他又再追问了一句,“又如果有一天,要你在大道跟那人之间做个选择呢?” 前者会很痛苦,因为他是以剑宗为信仰被教育着长大的。 后者会更痛苦,杀戮道就是杀尽一切,以杀证道,心爱之人自然最终也要成为证道的基石。 “从你走上这条路开始,就注定了你不能有情,何况你也说了,对方说过,秘境里发生的事就让它留在秘境里。” 宿剑尊手中现出了一只淡青色的药瓶跟一枚散发着剑意的令牌。 他将这两件事物递到了自己的弟子面前,淡淡地道,“那你又何须执着?” 狱修罗将那三颗头颅扔在昆仑巅的同时还放下了这个药瓶,里面装着的是魔域药叟炼制出来的解药。当年药叟练出了三颗解药,一颗解了“新人笑”,如今另一颗又被狱修罗夺了来解儿子身上的“美人恩”。 北堂寒夜接过了师尊递过来的两样事物,每一件都仿佛重逾千斤。 见他将解药拿在手中,没有立刻服下,宿剑尊也没有催促,而是说道:“为师需要暂时镇守在这里,昆仑一应事宜就交给你了。” “是。” 北堂寒夜收起了淡青色的药瓶,师尊既已经将答案告诉了他,剩下的选择就是他的事了。 至于秘境中是谁出手救了他,又是谁取来了这解药,师尊此刻没提,那就是还不到提的时候。 他陷在秘境中已久,中间又发生了这么多事,现在很应该现身稳定局面。 北堂寒夜站起了身,无论如何,他是剑宗最锋利的那把剑,不管何时,都要斩破前方的黑暗。 他同师尊拜别,离开了地下血池,回到神庙正殿。 见到眼上蒙着黑色布条的剑子一进来,感觉到他身上那种远超初入渡劫期修士的威压,所有交谈的声音都停了下来。 而在秘境开启前几日就已经来到了青叶山城的昆仑长老迎了上来,率先说了一番恭喜的话:“见过剑子,恭喜剑子破境。”然后又道,“剑子已经见过剑尊了,这次青叶秘境历练前三名也已经出了结果,需要剑子——” 北堂寒夜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右手,掌中现出了那块令牌。 在看清这块令牌的时候,长老的声音戛然而止,脸上的神色也变得肃然了起来。 那块令牌的形状与殿中神君像手中拿着的那枚阴阳令相似,只不过上面镌刻的不是阴阳太极,而是昆仑。 长老肃容,一整衣袍,然后在他面前虔诚地跪拜了下来。 随着他的动作,殿中其他门派的长老也同样肃整了神色,跪在了这个年轻人面前。 “恭迎剑尊。” 前一刻,他还是剑子。 而此刻昆仑令在手,他就是北境魁首,昆仑剑尊。 - 北境多山川雪海,合欢宗亦坐落在连绵山巅,晴日起雾时,一片华丽的宫殿群如同悬浮在云雾之中,玉舟楼船穿梭,恍若仙境。 此刻金碧辉煌的正殿中,如同星辰子夜的黑色地砖铺就的地面上,跪着的却是脸色苍白俨然重伤未愈,一身素色黑衣将整个人衬得越发没有血色的合欢宗少主。 原本脸色难看了一路的江雪楼站在他身边,看着坐在上首脸色极度难看的宫装丽人。 望着她与地上跪着的青年相似又不同的华艳面孔,他根本找不回发怒的心情,只能试探着劝慰: “师姐,这不是劫心的错,他身上还带着伤,实在受不得这样的重罚……还请师姐三思。” 楚倚阳跪在地上,垂着眼帘。 尽管他已经有心理准备,回到合欢宗要面对的不是和风细雨的关怀,但这满殿的山雨欲来还是远远超出了他的预计。 “不是他的错?”应秋水气到了极点,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因为她的怒火而颤抖起来,她的声音回荡在正殿中,质问道,“那是谁的错?!是我教错了他,还是如何!” 合欢宗门徒,上至宗主,下至新入门的弟子,修习《合欢诀》,精通各种手段,从来都只有他们拿旁人当成炉鼎的份,什么时候有过被人当做炉鼎的?! 平日里在正殿服侍的那些弟子都已经被屏退了,只是她们站在远处,听着从殿中传出大长老怒不可遏的声音,想起少主归来时苍白的模样,都忍不住交换了担忧不已的眼神: “不是说少主先前失踪,大长老还亲自去了青叶山城一趟吗?现在少主回来不就好了,大长老何至于发这么大的脾气……” “我听说少主伤得很重,大长老盛怒至此……不知他还能不能撑得住。” 应劫心在合欢宗的存在特殊,他虽然身为合欢宗少主,却从不与人亲近,这让门中无论男女,都想要打破他的规则。 而当初宗主要为他定下双修道侣的时候,尽管知道当他的道侣必然是要先扮演一番供养的角色,可合欢宗上下还是愿意违反祖师的训示——能与他双宿双栖,就是先做一回炉鼎又怎样? 殿中,应秋水瞪着跪在地上一言不发的、仿佛要倔强地沉默抗争到底的青年:“是谁?是谁拿你当了炉鼎?” 跪在地上的人却没有回答。 应秋水一颗心被怒火跟难以言喻的痛苦反复灼烧着,同时感到失望透顶。 她握紧了掌下的扶手,感到苦涩难堪——旁人也就罢了,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他…… 她的胸膛完全被怒火充斥,盛怒之下重重一掌拍在掌下的扶手上。 玄金打造的扶手应声而裂,因为愤怒而失控的灵力如同锋利的刀刃,自座椅下朝着跪在正殿中央的人袭来! “劫心!”见楚倚阳不避不躲,像是打算干脆直接死在这一掌之下,江雪楼连忙朝着左前方踏了一步,挡在了他身前,手中洒金折扇一挥,将这一掌的余威抵消了,“师姐!” “让开!”他不挡还好,这一挡,应秋水直接振袖而起,指甲染着红色丹蔻的如玉手掌中现出了惊神鞭。 她的本命法宝感应到她的怒火,金色的鞭身上生出了黑色的闪电,令合欢宫正殿上方的云层都开始变色,酝酿起风暴来。 这时,一直跪在地上以符合应劫心人设的沉默应对的楚倚阳终于有了反应。他微微皱起了眉,大乘前期盛怒之下的一鞭下来,这个身体恐怕受不住。 他敲了敲系统:“这就是书里没写出来的隐线剧情吗?” -------------------- 作者有话要说: 8.7的 还有一更,不过感觉好晚,我更我的,你们明天看昂 -感谢在2021-08-28 02:03:21~2021-08-29 02:08: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萧子潇 25瓶;+-乘法表 11瓶;三圈圈 10瓶;好好学习,好好休息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系统给出了答案:“合欢宗隐藏支线剧情探索度3%, 待探索度97%。” 还真是。 楚倚阳回想着原著里的合欢宗,里面对应劫心的着墨都不多,更不用提是更边缘的应秋水了。 合欢宗有合欢宗的规矩, 在上或者在下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占别人便宜,还是被别人占便宜。 善泳者溺,打雁者被雁啄眼,固然丢脸。 应秋水身为他的师长, 爱之深责之切, 但反应未免也太过度了一些。 楚倚阳先前能心平气和地跪着,是因为他能够抽离这个身份来看待眼前发生的一切, 可如果跪在这里的是原本的应劫心,重伤之余还要受到这样的斥责,还能继续修行才怪。 正殿上空, 雷声隆隆, 仿佛九天之上的神灵都被这一鞭惊动。 与此同时,那泛着毁灭性光芒的惊神鞭已经打了下来,将楚倚阳的眼眸映亮, 让他的脸显得更加苍白。 他实在不打算硬扛,才要装作重伤不支往旁边倒去,挡在他面前的江雪楼就已经回身把他扑倒。 小师叔护着他在地上不顾形象地转了一圈,避开了那惊神一鞭的落点。 “砰”的一声巨响, 楚倚阳原本跪着的位置上, 渡劫期修士一击都只能留下一点痕迹的星辰石地面碎裂开来,中央呈现出了圆形的冲击状裂纹。 同时碎石飞溅, 尖锐棱角在江雪楼的俊脸上划过,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血痕。 鲜红的血滴落下来, 正好落在楚倚阳右边眼下,江雪楼低头一看,感觉就像是看到自己这个倔强了一路也不曾开口的师侄,流下了一滴血泪。 艳丽凄绝,触目惊心。 江雪楼心中没来得及再震撼多一刻,一击不中的应秋水就再次连挥出了三鞭。 听见惊神鞭在空中抽出的爆裂声响,江雪楼背上的寒毛都炸了——大师姐这是想直接要了劫心的命吗? 楚倚阳看他迅疾地俯身,护着自己再次在殿中滚了几圈,然后撞到了边缘的石柱。 见实在是退无可退,避不过落下的第三鞭,江雪楼只能心一横,把人护在了怀中,用自己的背硬扛了一鞭。 啪! 应秋水一鞭打实,江雪楼的护身灵力瞬间被破开。 鞭梢打在他的背上,令他外衫上的桃花灼烧破开,背后也是皮开肉绽,鞭上毁灭性的黑色电光顺着与他肌肤相触的部位钻进了体内,江雪楼闻到了自己的血肉灼烧的气息。 他闷哼一声,额头上冒出了冷汗——从修行以来,他就没有受过这么重的伤! 不过更要命的是,江雪楼听到自己护着的人也发出了闷哼,却不知是他哪里没护住,让这一鞭的尾梢落在了这孩子身上。 “师——”江雪楼怕这一鞭打中,大师姐还收不了手,忍着痛要支撑起身体要让她停手。 她又不是不知道劫心是什么性子,这一顿打下来身上的伤还能治,可要是生了心魔,那他的道途就彻底毁了! 楚倚阳也是心念急转,怕剧情没探索出来,护着自己的小师叔先被打残了。 幸好这时殿中多出了第四人的气息,刚刚被江雪楼护着还挨了一鞭的楚倚阳感到空气中的剑拔弩张顿时消散了。 他忍着痛,抬起头越过江雪楼的肩膀朝上方看去,见到盛怒的红衣丽人身旁多了一个身影。 她穿着一袭金红为主色调的华丽宫装,一头堆云砌墨的乌发梳成与应秋水相似的云髻,五官与她一样,同是倾城绝艳的浓颜。 两人站在一起,就犹如一对双生的美人图,只不过除却眉眼之间的相似,气质却是大为不同。 如果说,盛怒之下的应秋水像是一团燃烧的烈火,她就是池中倒映的一轮明月,明亮但虚幻,美丽但脆弱。 如斯美人,眉目含情带郁,即便是在笑起来的时候,这点郁色也还徘徊在她的眼角眉梢挥散不去,任谁看了都会想要把全世界捧到她面前,换她真正展颜一笑。 “长姐。”身为合欢宗宗主,近些年却已经鲜少在外人面前露面的应沧海抓着亲姐的手腕,看似没有用力,可是却不能撼动,那双眸色浅淡的琥珀瞳里映出应秋水怒火散去、清醒回笼的脸,“劫心身上还有伤,受不得你这一鞭。” 见应秋水身上的怒气散去,手中的惊神鞭也收了起来,躺在大殿边缘的石柱下的两人这下子终于确定,危险解除。 众所周知,大长老发怒时,合欢宗上下能够拦得住她的就只有宗主一人。 而与此同时,宗主她也是少主的生身母亲。 因此,尽管应秋水是他的师父,但在他的母亲面前,她还是不能再继续打下去的。 “这下好了,有妈的孩子像块宝。”系统听楚倚阳嘀咕了一句,“就是下回能不能早点来?” 明面上他支撑着自己坐起来的时候,是毫不作伪的在颤抖,因为那一鞭打在身上而痛苦,额头上渗出冷汗。 莫名地,系统忽然生出了这样一个结论——他真的很能忍痛,相信如果现在需要他站起身来装没事人,他也一样能够神色如常。 正殿上空,雷声消隐,应沧海一挥衣袖,顶上聚集的乌云也随之散去。 做完这一切,她垂目看向正支撑着楚倚阳起身,自己也痛得失了往日潇洒的江雪楼,再看向身旁的长姐,只见应秋水在怒气过去以后,看着他们那个方向,眼中满是怔然,心中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走。”江雪楼扶着楚倚阳往回走,感觉自己要是一撒手,身旁这小子随时都要滑到地上去,心里只想道就这还逞什么能?真是从小到大都骄傲得无可救药,哪有半点像他母亲。 一边却又牵动了背上的伤势,痛得俊脸变形。 好不容易回到正殿中央,在一块块碎裂的星辰石间找了个往好的地方站了,江雪楼把身边要滑下去的小子往上提了提,这才对赶来救场的应沧海说:“劫心失了场子,让历代祖师蒙羞,该罚,但宗主你看他还伤成这样——” 顺着他的话,两人看向楚倚阳,见他因为刚刚那一鞭牵动了体内的暗伤,嘴角再次有鲜血溢了出来,分明已经气若游丝,但神情还是那般倔强不服,一双眼睛里仿佛有暗色的火焰在燃烧。 江雪楼在旁看得心惊,怕他再犟出应秋水的真火,于是伸手用袖子给他擦落在眼下那滴血跟嘴角的鲜血,把他的脸遮了才继续说道,“大长老再怎么想重罚,也得等他把伤养好了再说,你看他现在伤都伤糊涂了,知道个什么。” 楚倚阳在心里默默赞同,对师叔稍显粗暴的擦拭没有反抗。 殿中陷入了沉默,不知过了多久,应秋水的声音才响起:“受不了惊神鞭,那就去碧海青天禁足思过。” 听到“碧海青天”四个字,江雪楼动作一顿,看向袖子后面楚倚阳苍白的脸。 这小子像是没听见他要去哪里,连眼睫都没动一下。 江雪楼心中有些着急,大师姐这时候要他去“碧海青天”,总不可能是用云舟送他上去? 他原本想替他再向应沧海求情,然而应沧海已经说了好,见再无回旋的余地,江雪楼也只能放下了袖子。 楚倚阳终于正面迎上了母亲跟姨母的目光。 应秋水恢复了平静,在妹妹身侧望着他道:“一阶一阶,自己走上去。” …… 合欢宗的“碧海青天”,等于昆仑剑宗的思过堂。 这四字取自“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合欢宗历任犯下过错的宗主、继承者都会被禁于其中,审视自己的过错。 上一次被囚禁于此的是哪一任宗主或是少主已经不可考,所以这一次楚倚阳被罚,几乎大半的合欢宗弟子都在看他一步一步地攀登这数千级的台阶。 楚倚阳换下了身上的衣服,穿了一身素衣。 大概是要让他反省,所以这一身衣物只有中衣,没有外袍,他也没有穿鞋子,脚踝上那串金铃随着他一步一阶的攀登而发出声响。 走在石阶上,楚倚阳知道有很多人在看着这个方向,但他并不在意,只是对系统说道:“记住了,合欢宗的‘碧海青天’,这台阶的长短跟攀登者的修为深浅有关。” 他一上来就察觉到了,在台阶上每踏出一步,身体里的修为就会被削弱一分,这样一来,修为越高的人,要走到顶,攀登的级数也就越多。 不过等走到台阶尽头的时候,所有人都一样,一身修为都会全部散去,成为一个没有灵力的普通人。 系统收录了信息,提示他:“合欢宗隐藏支线剧情探索度5%,加油。” 夜幕很快在山道上降临,悬浮于世外的合欢宗亮起了灯火,从远处看,美轮美奂的宫殿在夜色中犹如一座座辉煌的灯盏,落在山川之中。 然而此刻没人在看这日暮时分引人注目的美景,所有的眼睛都在望着台阶上行走的人。 正光着上身由侍女上药的江雪楼从自己居所的窗户看着他,坐在正殿上首的应秋水在看他,站在寝殿里的应沧海也在看他。 夜路湿滑结冰,楚倚阳本来走得就慢,现在登阶的速度更慢了。 明月从山顶朗照下来,照亮了前路,系统问他什么感觉,楚倚阳蹙眉道:“难走。”然后又道,“为什么不让我穿双鞋。” 当所有人都在看着他,生怕他在山道上生生气到吐血昏过去的时候,楚倚阳只在意脚下路滑,自己又是没有灵力的状态,而且还有这么多人在看。 要是一个不小心摔得头破血流,那他的人设就彻底崩了。 -------------------- 作者有话要说: 8.8的 - 离谱啊,我就在我作话里祈祷了一下,唇亡齿寒太太就真的加磅日9了,好家伙。 - 推荐一下基友的古耽仙侠,正在发红包,喜欢的可以收藏评论一下哦~ 《大师兄这个反派不想黑化[穿书]》作者:鹊上心头 文案: 岚久衣穿进刚看了一半的大男主仙侠文中,成了一个炮灰。 明哲保身,远离剧情,刚要退出师门选拔,就被温文尔雅的大师兄苏白夜拦下:“这位小师弟看着很是面善,今年就来为兄的队伍吧。” 岚久衣:“……” 能拒绝吗? - 掌门首徒苏白夜天资卓绝,光风霁月。 原本可顺利得道飞升,却因突然出现的二弟子韩意迟失去一切。 岚久衣害怕,纠结,最终决定豁出去先给他一些挫折教育,让他别那么容易黑化。 - 心魔境,岚久衣:师兄这就不行了? 被追杀,岚久衣:师兄你行不行啊! 一来二去解放天性,放肆出了感情。 世界崩塌,苏白夜即将身死灯灭,岚久衣:师兄你—— 苏白夜:我不行了。 岚久衣绕到他前面,横剑于前:你会活下来,不会走错路,那就行了。 【师兄,我陪你一起活下去。】 食用说明: 1.可爱(攻视角)美人受VS白切黑美强惨攻 2.架空仙侠世界,有轻微废土及克苏鲁设定 第26章 随着山道上的夜雾弥漫, 走在台阶上的少主也不见了踪影。 山道下聚集的合欢宗弟子无法用目光追寻到他,在台阶下守了好一阵之后,终于也都散去。 进入雾气之中, 虽然看不见两步以外的地方, 但好歹不用担心在台阶上摔倒有损形象,楚倚阳反而比先前放松。 再长的台阶也有走完的时候,对他来说,从台阶最下方走到尽头, 一共需要三千步。 随着夜雾中一声幽微的金铃声响, 一只雪白的足踏出了浓雾。 楚倚阳自雾中走了出来,身上仿佛还带着湿漉漉的雾气。 站在最后一级台阶上, 看着面前这座清冷荒废的宫殿,望着落满尘灰、结了蛛网的牌匾上题的四个字,他眯起了眼睛: “嫦娥应悔偷灵药, 碧海青天夜夜心……” 盗取了仙丹的嫦娥在月宫之上回望人间, 无数次地悔恨自己做错的事,而看着在合欢宗的宫殿群里位于最高处的“碧海青天”,楚倚阳多少理解了二者之间的相同之处。 收回目光, 他朝着前方走去,走过不知多少年没有人收拾过的小径,走进荒草丛生、处处结冰的荒芜宫殿,只见一轮巨大的明月停在群峰最高的位置, 仿佛将这座清冷宫殿纳于月中。 他一时间在空旷冷寂的荒园中停住了脚步。 先前, 楚倚阳在台阶尽头停住脚步的时候念了一句诗。 现在他停在这里,系统下意识地以为他还要再念诗, 可结果一身素白衣裳、赤着双足站在园中的人望了此处显得格外巨大的明月片刻,却打了个喷嚏。 “……” “有点冷。” 楚倚阳抬手, 搓了搓手臂上冒出的鸡皮疙瘩。 合欢宗的阵法确实神妙,现在他完全就是一个没有灵力的凡人了。 幸好先前在山洞里的时候他也没有多少修为,在北堂寒夜身边待久了,对这样的温度比较有抗性,否则一个喷嚏怕是止不住。 系统催促道:“赶紧找个房间。” 楚倚阳朝周围看了一眼,随意地挑了个方向走去,左脚上带着的金铃成为了清冷的空气中唯一的声音。 他问:“确定这里没有仆从,也没有其他人?” 现在没了修为,没了神识,想查看周围的情况也做不到,而系统的回答是直接向他展开了“碧海青天”的平面图。 见这座荒无人烟的宫殿里确实就只有一个代表他自己的红点,楚倚阳于是走得更放松了几分。 这三千级台阶爬完,他所有的灵力被消除,只剩一具凡人的躯体,体内肆虐的力量固然失效,但身上的伤也是没有治好的。 有人看着的时候,他需要挺直背脊,现在没人看了,可以轻松一些。 明月清辉洒在园中枯黄的草叶上,白色的身影走过之处,砖石上留下他的脚印,身后缀着幽微的铃声。 他绕过了那些门扉老旧脱落、窗户破了洞的空殿,最后在角落里找到了一间门窗都尚完好,可以抵挡山巅寒风的空旷偏殿。 楚倚阳停住脚步,推门走了进去。 月光朗照进来,照亮了地上被气流卷起的灰尘。 站在门外的人将里面的陈设打量了一遍,见到虽然屏风跟隔断的纱帘都已经残破不堪,但无论是桌椅床榻都还保持得完好。 “不错。” 楚倚阳放下手走了进来,腰侧的伤口因为这个动作而再次开始隐隐作痛。 他眉毛都没有皱一下。 小师叔给他挡下了大部分的攻击,但那一鞭还是落在了他的侧腰,一路斜着往上,蔓延到了左边的肩胛,没有流血,是因为伤口边缘的血肉已经被烧焦了。 推开床榻上堆放的杂物,楚倚阳被扬起的灰尘呛得咳嗽了起来,不得不抬手挡在面前。 有这些东西遮挡着,床榻上的灰尘不算太多,扫一扫就能变干净,但问题是这上面放着的寝具也已经破碎不堪,伸手一拿就直接断裂开来。 他直起身来,看着经过不知多少年岁都还显得坚固的木质床榻,想起自己侧腰上的伤,实在不宜就这么躺下去。 于是,偏殿刚关上的门又再次打开。 看他不在避风的空殿里好好待着,要往外走,系统忍不住问道:“你要去哪里?” “我一个伤员,总不能直接睡硬板床吧?” 楚倚阳答道。 刚刚他在路过其他空着的宫殿的时候,见到有一处宫殿里地上堆着一些茅草,显然是之前某一任被关进来的前辈用来御寒的东西。 没有储物袋、没有寝具、没有衣物,那茅草也行。 凭着记忆回到自己刚刚惊鸿一瞥看到的地方,楚倚阳推开破败的门走了进去,看着地上那堆成一个可供一人躺的茅草床:“找到了。” 他蹲下来,拨开了上面那层堆了灰尘的茅草,露出底下还干净的部分,张开双臂就抱起一捆,朝着自己选定的偏殿走去。 有不少茅草从他的臂间落下来,掉落在他走过的路径上,那草茎在纯黑的石砖上,仿佛氤氲着灵光。 “碧海青天”里的各种门窗、寝具、装饰都因为岁月流逝而破败,这些茅草却没有,是因为这不是普通的茅草,而是修真界中一种常用来编成蒲团、供修士在上面入定的宁心草,除了能够清心凝神,还有温养之效,可以数百年不腐。 楚倚阳走了几趟,才把足够多的宁心草抱回来,铺满了偏殿的床榻。 他伸手在铺满了宁心草的床榻上按了按,对这个柔软度感到满意了,这才拍了拍手,说道:“好了。” 宁心草编成的蒲团常见,但用这么多来铺床却不常见。 也不知是合欢宗前代的哪位大人物犯过错,留在那里让他沾光了。 只不过就算这些铺在床榻上的草是某种难得的天材地宝,也不妨碍它看起来依旧像是一堆茅草。 系统见他关好了门,铺好了床,然后就打算在上面躺下,连忙问道:“你就打算直接睡觉吗?” “嗯。”楚倚阳找了个不压伤口的姿势在床榻上躺下了,面朝内里,“一回来就被禁足,而且现在也没有灵力,不睡觉做什么?睡饱了才有精神。” 睡哪里的问题是解决了,却不知道在这上面待着会不会有人来送饭。 要是没有的话,明天起来还得解决吃饭的问题。 他闭着眼睛枕着自己的一只手臂,如同蝶翼一般的睫毛覆在眼下,脸上显出什么也不打算想的平静来。 原本说着离开山洞以后要好好吃一顿,可是现在怕是又要重复之前过的日子,只不知道这连只鬼影都没有的宫殿里有没有水池,池边能不能找到可以吃的果子。 大概是从这几句话中察觉到了他的无奈,系统也没有再出声。 没了干扰,躺在这堆宁心草上,楚倚阳很快就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明月移位,月光从没有关严的窗户照进来,照在了他的脸上。 楚倚阳睁开了眼睛,察觉到身后有人,于是警惕地转身,然后就看到坐在床榻边的身影。 她身上的金红色衣裙像流动的霞光一样,垂落在地,浅淡的眼眸里印出楚倚阳的脸。 月华照在她的脸上,让她看上去越发不像此世中人。 见他醒来,坐在床边的人收回了那只在他头顶轻抚的、仿佛由月光凝成的芊芊玉手,轻声道:“醒了?” 楚倚阳支撑着自己坐起身,看着半夜出现在“碧海青天”的人,叫了一声“娘亲”。 来人正是合欢宗宗主应沧海。 先前在合欢宗的时候,楚倚阳并没有机会见到她。 这是他穿进来以后,第一次跟自己如今这个身份的母亲面对面地接触。 属于合欢宗的剧情进度条在楚倚阳的视野里闪烁,进度定格在5%,应沧海再次抬起了右手,温软的掌心贴上他的脸,眼中闪过心疼。 楚倚阳在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双亲。 虽然那时候他已经能记事了,但是对母亲的印象早被时间冲淡。 他看着面前的绝代佳人,想着弟弟阿夜在塑造应沧海这个人物的时候,是不是也把对母亲的憧憬跟仅有的一点模糊印象,都不自觉地投注在了她身上。 他们的母亲不像眼前的合欢宗宗主这么美丽,但是她完全符合了楚倚阳对“母亲”这个存在的幻想,她上了“碧海青天”,不知在这里坐着看了他多久。 看着自己的孩子睡在这空荡荡的偏殿里,因为失去灵力而变成一个普通人,所以在睡梦中畏寒地蜷缩,在发现自己到来之后,又用这样的目光看着自己,应沧海实在心痛。 感到她掌心的温度从自己脸侧离开,楚倚阳一开始还下意识地想要跟上去,等反应过来之后才如梦初醒地定住,听面前的人对自己说:“你挨了你师父一鞭,娘亲是来给你上药的,转过去。” “是。” 楚倚阳转了过去,背对着她。 应沧海手中现出了伤药,看着儿子在自己面前解开了上衣,让衣服从肩头滑落下来,露出骨肉匀亭的背脊。 偏殿里安静得针落可闻,她看着他腰侧那道延伸到肩胛下方的伤口,长姐的惊神鞭,哪怕是余威波及到他身上,也落下了如同神罚的印痕。 她不忍多看,于是轻声道:“娘亲给你上药,忍着点。” 说完沾取了伤药,指尖落在了青年的背上,就见伤口一被触碰到,他便震了一下。 但他背对着她,应沧海看不到他脸上是不是浮现出忍痛的神色,只听他低声叫自己:“娘亲。” 应沧海动作一顿:“怎么了?” 从当初那个被包裹在襁褓中,一只手臂就可以抱起的小小婴儿,长成了如今俊美青年的孩子沉郁着,最终问道:“师父是不是对我失望透顶。” 楚倚阳说着,忽然又想起北堂寒夜身上的旧伤,不知里面是不是也有他的生母在某些失望难抑的时刻,给他留下的伤口。 -------------------- 作者有话要说: 8.9的 - 好家伙,12点前打卡失败 看到好几个评论问灌溉加不加更,那灌到一万加一更? 【那肯定灌不到的啊,完全没有在害怕的。】 - 感谢在2021-08-29 05:47:11~2021-08-30 01:01: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婷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yun.、路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二九 60瓶;果语 54瓶;不挂金身、姜糖 50瓶;Oswin 30瓶;子不语 18瓶;婷 10瓶;天黑不开灯 9瓶;沉舟侧畔千帆过 8瓶;相易 6瓶;闾五、41532483、~、爱i 5瓶;yun.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你师父她……” 应沧海说到这里忽然说不下去了, 因为青年的手背上有水珠落下来。 那颗晶莹的水珠凝在月光中,如同凝在一片白霜上的雨滴。 然而这是一个晴朗的夜,没有雨会透过窗的缝隙飞进来。 应沧海看着儿子的肩膀, 看着他微微颤抖的背, 这样骄傲的一个孩子,在秘境中被人当做炉鼎采补、境界掉落的时候,他没哭。 回来受了师父的训斥,连累他师叔挨了一鞭, 鞭子落在他的身上时, 也没有哭。 甚至让他爬天阶上“碧海青天”来自囚,他也一个人上来了。 从小就锦衣玉食, 被众星捧月地长大,现在却一个人被关在这么凄清的偏殿里,身边没有一个人服侍, 就连铺在床榻上的宁心草也是他自己去抱回来的。 月光中又是一滴泪落下来, 再次击打在他的手背上。 他倔强了一路,高傲了一路,终于还是在背对着母亲的时候哭了。 正如在入睡前楚倚阳对系统说的, 他被困在这里,除了入睡补足精神,别的什么都做不了,但这不意味着他会坐以待毙。 他是为了救自己的弟弟进来的, 先改写了青叶山城的剧情, 又在那座城里先后接触到了徐妄、晏寻、傅月舒等剧情人物,并且拉起了几条支线剧情, 升级了功能单一的个人系统。 同一时间里,他就做了这么多事。 尽管中间掉进秘境, 在里面被困了两个月,但那也不是白困的——他保住了北堂寒夜的命,确保了整个剧情世界的延续。 所以合欢宗的隐藏要破,但要他在“碧海青天”关禁闭,这不可能。 因为如果隐藏支线一直没有头绪,那他被关在这里,就会陷入原著等同的困境——身受重伤,闭关休养,从此查无此人。 因此,楚倚阳只打算在这里待三日,三日一到,就算是跳崖他也要出去。 而现在才是第一夜,应沧海就来了,他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楚倚阳不仅擅长覆写剧情,擅长震住场面,也擅长揣测人心。 什么时候该表现得坚不可摧,什么时候该示弱,他都很清楚。 那两滴泪计算好了角度,砸在他的手背上,正好让身后的人看见,但却不会让她看见他的脸。 将脆弱与倔强融合到了极致,没有一个母亲能抵挡得住。 果然,楚倚阳听见身后的人叹了一口气,那蘸着伤药的手指再次温柔地落在了自己的背上。 “你师父不是对你失望,她是生气。你不知道,你从胎中就带着损伤,娘亲跟你师父费尽心力才让你活下来,好不容易将你养得这么大。” 然而现在,一夕之间,她们在他身上耗费了二十几年的功夫就毁于一旦。 此后不知道他的境界还能不能回去,受到这样的打击,他又还能不能继续修行。 “她问你是谁对你做的这些事,你偏又不肯说。” 楚倚阳垂着眼睛忍着痛,心道,那肯定是不能说的。 一说出来整个剧情就乱套了,他前面做的努力也就白费了。 但他听着应沧海的声音,看着视野中的剧情进度条往前推进了一点,印证了自己的猜想—— 合欢宗的隐藏支线剧情,十有八九还是跟应劫心的身世有关。 “所以劫心,不要怪你师父。” 应沧海给他上完了药,给他将衣服重新拉了上来,免得他在这凉如水的夜中受了冷,“长姐她……你受伤,她跟娘亲一样,比你更痛千倍万倍。” 从这句话中,楚倚阳真切地感受到了她们的爱。 应沧海将衣服给他拢好,见儿子依旧背对着自己,没有动作,手指却用力紧紧地揪住了身下铺着的宁心草。 他开口时声音嘶哑,比冰更冷,像是一点一点地从牙缝里逼出来的。 “受此奇耻大辱,我有什么颜面说出来……我的仇自然由我自己去报。那些人加在我身上的痛苦跟耻辱,终有一天,我会十倍百倍地奉还!” 听到他的话,应沧海一怔,然后见到黑发凌乱披散、面孔上带着泪痕的儿子转过身来,抬手抓住了自己的手臂:“娘亲——” 那双同她相似的浅淡眼眸里燃烧着仇恨的火焰,像是将他眼眶里残留的泪水都蒸干了。 “我不要留在这里,让我修行……让我恢复!让我报仇!” “我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我身上发生过什么事……我还是合欢宗少主,对吗?” 应沧海看着他脆弱却凶狠的样子,被勾起了某些久远的记忆。 她想抬手擦去儿子脸上的泪痕,然而楚倚阳却一直死死地望着她,仿佛不得到一个回答就不死心。 应沧海无奈,只能对他说道:“睡吧。” 然后,楚倚阳就感到一阵困意侵袭,支撑不住地闭上了眼睛,朝着床榻上倒去。 应沧海不是走那上万级台阶上来的,她的修为仍在。 看着儿子因为自己悄无声息释放的法术而陷入沉睡,她把他重新放回床榻上,又取出了一床云被盖在他身上,这才离开了偏殿。 荒草丛生的园中,另一个红衣似血的身影站在那里。 应沧海停住脚步,站在门边看着她,轻声道:“长姐,你都听到了。” …… 风水轮流转,他在秘境的时候给北堂寒夜下过这个法术,现在又下回自己身上了。 楚倚阳没有抵抗,一觉睡到大天亮,起床后推开殿门,就看到了放在外面的洗漱用品跟食物。 果然,适当的示弱跟足够的决心是有效的。 洗漱过后,他吃了东西,把餐具放回原位,然后就从偏殿里出来。 系统:“你不好好养精蓄锐,还到处走做什么?”他不是很有自信昨天晚上那场表演之后,她们会很快会放他出去吗? “再快也要一两天。”楚倚阳说,伴随着他走过的路线,清冷的空气中响起金铃声,“难得上来一趟,到处走走,看看有什么发现。” 系统沉默着。楚倚阳在偌大的荒废宫殿中,把每一个空着的宫殿都走了一遍,搜索了边边角角,居然真让他找到了点东西。 夕阳西下的时候,偏殿里重新擦干净的矮桌上放着三件物品:一只布老虎,一个波浪鼓,还有一枚纯金打造的长命锁。 都是些没有灵气的凡物,看样子有些年头了,被遗忘在角落里,却没有同这些宫殿中的其他布帛摆设一起腐烂。 这说明它们在“碧海青天”待的年头不像殿里的屏风那么久远。 楚倚阳拿起了看上去最新的长命锁,在面前转过:“都是些小孩的东西,什么样的小孩会被关在‘碧海青天’?” 系统:“什么样的小孩都不会被单独关在碧海青天。” “不错。”他把长命锁放回了矮桌上,“除非是跟他母亲一起被软禁在这里。”就像北堂寒夜,“又或者——” 他把长命锁往前一推,跟另外两件小孩的玩具排成一线,“他是在这里出生的。” 在二十多年前出生,母亲的身份又足以被关押到合欢宗的宗主、继承者的思过之地的,除了应劫心,不作第二人想。 这个推论一出来,楚倚阳就看到视野中的剧情进度条往前推进了一段,从6%走到了9%。 而就在此时,通知他离开禁足之处到正殿去的消息也来了。 时隔三日回到正殿,被应秋水的惊神鞭击碎的星辰石地面已经修复如初。 殿中依旧不见服侍的侍女,上首也只有应沧海、应秋水跟江雪楼三个人,合欢宗的其他长老都不见踪影。 重新换回了红色衣袍,一头鸦羽般的黑发束在发冠中,金色的牵星链在发间隐现的人站在原地,一张脸依旧如昔日那般明艳,颜色较常人浅淡的潋滟双眸依旧平静,只是身上的寒霜更重了几分。 坐在上首一身红衣似血的宫装丽人道:“你既然要修行,要报仇,那就拿出该有的样子来。” 红衣公子垂着眼睫,右眼皮上那粒红色的小痣像一点火星,却也烫不穿他周身的坚冰。 “再过三日是剑宗的继位大典。”应秋水道,“你作为合欢宗少主,既然不打算让人知道你是如何受的伤,也不打算永远停留在这个境界,那剑尊继任大典的事,就依然由你去。” 楚倚阳面无表情,想起离开山洞的时候才玉简留书说出去之后就再无交集,结果出来才没几天就又要再见了。 不过北堂寒夜从来没见过他的脸,而且在山洞中的时候自己又是少年形态,少年声音,就算现在在外面面对面遇上,他也应该认不出自己。 更何况这个时候,他应该已经服下解药,解了“美人恩”的毒了吧。 想到这里,楚倚阳抬手朝着上方注视自己的三人行了一礼,平静地道:“弟子遵命。” 昆仑,晴日,山川上的雪依然没有半分化去的痕迹。 昆仑巅以北飞鸟罕至的雪峰上,一道修长身影忽然出现在雪中。 他身上的玄色衣袍对这雪峰上的寒冷来说显得太过轻薄,但寒风从他身边吹过,却连他身前半寸都不敢近。那张冠绝四境的面孔在阳光下如天神造物,但却让一根三指宽的黑色布条遮挡了眼睛。 北堂寒夜立在雪中,三日后就是继位大典,如今他已经是昆仑剑尊,但面前这个洞府却始终对他紧闭着门。“望”着紧闭的石门,原本已经在他心中多年不见的痛楚又再次回到他的胸膛里。 ——当初门后的人服下解药,喜爱与厌恶在一瞬间逆转,如今自己服下解药,结果也会像她一样吗? 他的感情,她不需要,他不需要,他自己也不需要。 那些千里迢迢来道贺的宾客,更不需要见到新任剑尊的眼上还蒙有一道黑色布条。 北堂寒夜修长的手中现出了淡青色的瓷瓶,轻轻一推就取掉了瓶塞。 他其实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回到这里来服下解药,或许是在期待什么,或许是想证明什么。 解药终于入了喉,化作一阵凉意向着肺腑去。 几乎是在他咽下解药的同时,在他眼前蒙蔽了两月有余的黑色雾气散去,这条牢不可破的布条也在他脑后自动解开。 黑色布条轻飘飘地从他眼前滑下,下一刻就随着骤起的风雪而消散。 他睁开了眼睛,一切情绪都消隐,没入冰封的墨湖里。 -------------------- 作者有话要说: 8.10 - 北堂:下章又见面了。 楚倚阳:就很尴尬。 - 感谢在2021-08-30 01:01:13~2021-08-31 02:39: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孙伯符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yun.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爱喝果汁的小汤圆 254瓶;Sacred 209瓶;墨鸠、静晨、飘缈、姜糖 100瓶;沧云 95瓶;墨雨初荷、莫雨烟桐、鲸闻 80瓶;叛逆的风 68瓶;盐水鸭 50瓶;molian 49瓶;鹃儿 46瓶;幻之羽翼、随风起 40瓶;& 36瓶;不熟、_兮枝_ 30瓶;星 23瓶;颓咕咕这个月更新了吗 22瓶;白水、浔暮、梅狐、琴琴、哎呦喂、Clear、飞鸟、敌敌畏、牛子紧急救援、傻狗子、=锦衣夜行=、滢、风雪卷刃 20瓶;爱i 15瓶;小星星 14瓶;三圈圈 12瓶;柃风、喵喵喵喵、京墨、粥粥 10瓶;濯濯猫 8瓶;相易 7瓶;携狂风入怀. 6瓶;既既既既定、~ 5瓶;迟迟、水条九、原、翛翛云中子 3瓶;喵口赛赛、QIU、30346233、31266273、41532483 2瓶;乖巧可爱且无害、好好学习,好好休息、念念、沉舟侧畔千帆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昆仑山脉绵延千里, 距合欢宗大概一日的日程。 但这一次不比以往,前去道贺的队伍没有等到最后一日才出发,楚倚阳从“碧海青天”一出来, 队伍就立刻集合启程了。 道贺的队伍中, 最显眼的依旧是合欢宗少主的车驾。 前去道贺的贺礼在几日前就已经备下,前往昆仑的人选也早就挑好,一行二十余人,有男有女, 皆为门中佼佼者, 容貌也是上佳,站在一处, 耀眼夺目。 队伍离开时,合欢宗的其他长老终于有机会看到这个一回来就被关进禁地的少主。 楚倚阳是在他们的注视下登上车驾的,但除了发现他身上还有伤没有痊愈, 境界倒退得厉害以外, 没人发现他还有什么问题。 ——因为在他答应带队前往昆仑道贺之后,应秋水就传授了他一道秘法,遮掩住身上的问题。 这样一来, 就算是遇到修为境界比他高,又精通双修之道的人,也看不出来他身上曾经发生过什么。 自宫殿群之间的宽阔平台出发,队伍飞向位于西北的昆仑, 楚倚阳身在车驾中, 闭目养神。 这一次出发前往昆仑,跟上一次去青叶秘境一样, 他身边随侍的依旧是四个贴身侍女,车驾在空中行进不见颠簸, 只不过这一回中途不会再冒出一个黑衣少年来偷袭。 想到徐妄,楚倚阳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希望他平安无事。 再想到这场继位大典的相关剧情,他明确了这一段在原著中算得上是一个小高.潮情节,不过不会发生什么意外,不必提心吊胆。 以金红为主色调的张扬车驾由神似凤凰的火鸟拉着飞入云间,后面跟着两列合欢宗弟子都御风而行,如同烟霞离开宫殿群。 正殿门口,应沧海、应秋水与江雪楼三人在此处站着,目送队伍在朝阳中行远。 江雪楼摇着手中的无字洒金折扇,身体微微倾斜,靠向身旁的应沧海:“真不用我跟着去?” “不用。”应沧海美丽的面孔被朝阳映成淡淡的金色,眉眼间的忧郁仿佛也被这阳光照得消融了,“剑尊再尊贵,算起来跟劫心也依旧是同辈,只不过是进境比他快罢了。这次大典有他带队去就够了。” 江雪楼“唔”了一声,停下摇扇的动作,看了一眼站在二师姐身旁的大师姐。 应秋水看着队伍离开的方向,始终一言不发。 晴日,飞鸟盘旋在雪白的群山之间,俯瞰整个北境,各宗各派前往昆仑道贺的队伍就如涓涓细流,从各个方向或近或远汇向昆仑。 北境之外,再有来道贺的队伍就比较庞大了,因为来自这些地方的道贺队伍都不是单一的门派,而是跟着各境的顶级大宗一起来的,过境之时还引发了异象。 万宗来贺的景象举世罕见,而作为这场盛世的主角,昆仑剑宗立于西北,四角大山,弱水环绕,即便晴日,千峰万壑依旧是银装素裹,万顷云海之中露出一角积金,其上金台玉阁,碧玉琼华,朱霞流光。 原著里写昆仑,品物群生,珍奇特出,山川万端,天人尽隐,山中玉芝神草,仙兽隐现。传闻中更有疏圃丹水,凡人饮之不死,凉风之山,凡人登之不死。 是以,在这个没有轮回,只有一世的世界里,昆仑在凡人心中的地位超然,凡间的轩辕皇朝更是将昆仑奉为国教,帝王登基,都要上来朝拜。 临近昆仑,天地灵气都变得浓郁起来,坐在车驾中的人睁开了眼睛。 “少主?”在他身旁为他打扇的白衣侍女看向他。 “把窗打开。” 红衣公子的脸色略显苍白,右耳上剩下的五枚金铃钗在透过车窗照进来的阳光下反射着光芒。 身在左侧窗边的侍女立刻依照他的话撩起了纱帘,推开这边的车窗,让晴日下的昆仑映入红衣公子的眼中。 楚倚阳看着窗外景象,脸上神色没有半分变化,心中却感慨地想道:“果然,看十遍这样的文字,在脑海里想像一百回,都不如亲眼目睹一次。” 不管在这样的世界见多少遍这种景色,超脱了凡俗的雄浑壮丽,鬼斧神工,永远都会令人惊奇。 然而下一刻,他就看到了站在积金台上的人。 昆仑晴日,无边云海,各方前来道贺的队伍有御剑而行的,有乘坐八宝楼船的,也有仙禽拉车,热闹无比,而在那方积金台上就只有一人。 白衣胜雪,除了乾坤剑与腰间的昆仑令,周身不带一丝装饰。 一头乌黑长发以玉冠束起,两根长长的白色剑头飘带随风而动,仿佛天地间唯他一人。 楚倚阳定在原地,隔着这样遥远的距离,看着他的脸。 依旧是那张冠绝四境的面孔,只不过没有了挡住眼睛的黑色布条,毫无遮挡地呈现在他面前,明明跟从前一样,但却好像又完全不一样了。 前来道贺的队伍中,其他人也看到了这抹身影,一时间起了些骚动。 从成为剑子开始,北堂寒夜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永远都伴随着杀戮、血腥与镇压,如今他继任剑尊,竟然会在这里相迎,这令前来道贺的队伍纷纷感到受宠若惊。 等到剑光、飞行法宝与车驾在云海边缘落下,各门各派来人走到了面方千里的积金台上,想要上前跟北堂寒夜行礼时,这才发现原来这里不止新任剑尊一人。 剑尊更替,先前在秘境中折损的几位司座也选出了新的继任者,随着积金台边缘的云海散去,他们也现出了身形:“诸位远道而来,辛苦了。” 见到新任的几位司座前来相迎,各门各派带队的长老也慌忙收回了目光:“轩辕长老!不对,如今应该叫轩辕司座了,恭喜恭喜啊!” “陈司座哈哈哈!今日是剑宗大喜,我们天琴宗备了薄礼,前来恭贺剑尊继位!” 道贺恭喜的声音此起彼伏,后面接着一连串唱礼的声音,每一个前来道贺的势力都下足了本钱,人人都暗自庆幸自己在礼物上用了心。 毕竟新任五大司座都出来接待他们,最先来到的各门各派都感到剑宗实在是给足了自己面子,哪怕他们当中有人在对着北堂寒夜行礼的时候没有得到剑尊的回应,心中也没有什么不舒服的。 金红色的车驾落下,状如凤凰的火鸟低头梳理着身上的羽毛,合欢宗弟子一来,哪怕站在边缘,也是最引人注目的道贺队伍。 还没有排到他们上前去送上贺礼的修士认出了这是合欢宗少主的车驾,不由得站在原地交头接耳: “合欢宗来了,这次还是应劫心带队?” “不是说他先前在青叶秘境里受了重伤吗?” 昆仑对北境的执掌彻底,像合欢宗少主受伤这种事情,具体缘由也要向着昆仑上报。应沧海已经编出了一个完美的理由,将儿子受伤的事报了上去,其他人自然也有所耳闻。 猜测之间,他们看到金红色的车驾打开,那个一如既往红衣张扬的身影从上面下来,依旧是一出现就令那些容貌上佳、资质出众的合欢宗弟子光芒暗淡。 显然,遭逢重变,他还是那个耀眼的金铃公子,可是脸色苍白,明显重伤未愈,境界掉落到元婴也是不争的事实。 北境玄门的年轻一代看着他,心情一时间复杂起来。 他们这一代,从很早以前就是北堂寒夜一直是遥遥领先,独占一个阶层,后面跟着的就是昆仑的其他精英弟子跟其他门派的二代继承者。 而在这些二代之中,合欢宗少主又是唯一一个能够敌得过他们所有人,甚至隐隐压了昆仑那些精英弟子一头的。 他的金铃钗让人闻风丧胆,战力甚至胜过容貌,被好事者称为剑子之下第一人。 可是现在,北堂寒夜已经渡劫,成为了剑尊,他却连身上的伤都没完全好。 就从来没有听说过境界掉落还能够回去的,应劫心大概是……完了。 修真界以实力为尊,尤其是在以昆仑为主导的北境,他们朝着周围看去,然后忍不住道:“天山剑派因为他境界掉落的缘故,这一次道贺队伍中都没有派他的未婚妻来。” 他们显然重新估量了这门亲事,认定曾经前途无量的合欢宗少主能够大道重续的机会渺茫,傅月舒嫁过去了也只是个炉鼎,被采补完,金铃公子也不一定能够回到原本的境界。 她是毁定了,可是这门亲事却不能退,所以这次来道贺、可以在昆仑的藏经殿学习的机会就没必要浪费在她身上。 他们自以为隐蔽的交流,楚倚阳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脚下微微一顿,朝着天山剑派的方向看了一眼,果然没有看到傅月舒。 “这很正常。”一路都保持了安静,没有打扰他想计划的系统开口宽慰了他一声,然后又道,“你打算怎么做?” 楚倚阳说:“不怎么做。” 他走在前面,神情依旧孤傲,身后的四名白衣侍女跟合欢宗弟子都跟了上来。 昆仑的藏经殿是个好地方,北堂寒夜的师祖在任的时候做成了一件大事,他将北境所有玄门正派的心法典籍跟门中藏书都聚集到了昆仑来,昆仑藏经殿可以说是北境最大的图书馆。 其他藏书都还好说,各宗的功法心诀却是他们的立宗之本,当时昆仑要把书收集过来建藏经殿的时候,引起了很大的反抗,但都被这位将杀戮道修到了极致的剑尊镇压了下去。 楚倚阳在合欢宗没有机会去查青叶山城的小鼎、阴阳翻覆眼、神君像跟狱修罗下的血契,来到昆仑,正是搞清楚这些事情的机会。 他一边跟系统交流,一边带着身后的队伍越过了在旁接待的昆仑弟子,跟其他人一起朝着积金台后方的台阶走去。 前来道贺的队伍都自动地避开了站在积金台中央的北堂寒夜,只遥遥地向他行礼。 楚倚阳脚踝上的金铃无声,在离北堂寒夜越来越近的时候,却停下了跟系统的交谈,想起他们之间未解的血契,不知会不会引起他的注意。 人潮如织,唯有白衣剑尊周身一片是空白地带。 隔着数十尺距离,红衣公子抬眸,波澜不兴地朝着他看去,白衣剑尊的目光与他对上,一秒都没有停顿地漠然移开。 楚倚阳收回目光,朝前走去。 两人相逢不识,擦肩而过。 -------------------- 作者有话要说: 8.11的 - 昆仑的描写有参考东方朔撰的《海内十洲记》,还有《淮南子·地形训》。 - 好家伙,我随口许愿唇亡齿寒太太就日9了,那我许愿月下桑太太日六。 - 感谢在2021-08-31 02:39:25~2021-09-01 23:57: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5194203 40瓶;梅狐 20瓶;爱i 5瓶;41532483、轻茶墨染、QIU、雩雩的小榨菜 2瓶;2腻、Taly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人间山河正暑, 可是昆仑却不见半分暑气,冰山雪峰之间徘徊的那些飞鸟羽翼划过的痕迹,仿佛都带着淡淡的冰霜。 宗门建立在炎热地带——如擅长炼器的地火坞, 常年忍受地火高温的弟子一来到这人境最远离喧嚣的冰山雪峰之间, 只感觉犹如置身天堂。 所有门派落地之后,都有专门的人带路,引去一早就安排好的下榻处。 昆仑控制北境虽然高压铁血,但待客的态度却不错, 言明了如果对住处有不满意的只管提出, 他们说可以帮着调换。 至于方才那些没跟几位司座说上话,或者是自觉准备的贺礼不够分量, 不方便在人前献上的小门派,等到了住所也可以再单独记上。 合欢宗一行所有弟子,加上楚倚阳的侍女在内, 也不到三十人, 在前来道贺的队伍中规模不算大,被安排在玉楼十二所的最北端,离藏经殿的距离不远。 继任大典在大后天, 余下的两日时间,楚倚阳自然不可能把他们都拘在住所中,需得放他们自由活动。只不过合欢宗的队伍落在云海边缘的时候,就已经足够引人注目, 现在前往玉楼最北端, 走在人群当中,其他人的目光早就贴了过来, 让人想忽略都难。 楚倚阳心道,这就是合欢宗带队出行的麻烦。 他独自一人还好, 带上门中其他弟子,随便一块石头扔出去都能砸中三个跟他们有旧的,或是想跟他们有旧的。 他这一次来昆仑,本就打算大典一结束便立刻离去,不想在这里惹麻烦,于是一面跟随前来带路的昆仑弟子朝下榻之处走,一面传音给所有人。 合欢宗弟子皆听见少主清冷至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说话之时分明没有其他的意思,可偏又带着那种让人难以抵挡的特殊韵律:“昆仑地界,谁都别给我惹事,现在执掌昆仑的不是上善若水的宿剑尊了。” 听到这句话,合欢宗弟子心中皆是一凛。 不错,现在昆仑巅之主是以杀戮入道的北堂剑尊了,他与他的师尊不一样,更像他的师祖。 他们虽没亲身经历过那位剑尊在任时的事情,但却是听了自己的师长说那时是怎么过来的,昆仑藏经殿中的合欢宗心法典籍就是证据。 “是。” 听见他们整齐的回应,知道他们绷紧了弦,不会给自己主动惹事,楚倚阳稍稍满意了几分。 只听系统问:“有这么严重吗?”不是说了这段剧情没有问题。 楚倚阳耐心地回答:“本来应该没有问题。” 可按照原本的剧情,应劫心没有带队来啊。 而且刚才在积金台上,他看得清楚,出来迎客的七大司座只有五人,另外那两位活下来的大司座——包括把北堂寒夜从战局中送出去的四司座都没有现身,已然名存实亡。 他不禁感慨了一声:“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 如今的七大司座之首本身就掌管戒律,跟以杀戮入道,习惯了铁血镇压的剑尊简直是绝配,不管是什么来道贺的客人犯了错,杀了就是杀了。 说话间,在前面引路的昆仑弟子停了下来。 他转过身,对着合欢宗诸人不卑不亢地道:“诸位,十二楼到了。” “到了?”他说完,就听苍白如一盏易碎的美人灯,单薄却依旧耀眼的金铃公子开了口。 然后,红衣公子就带着他身后的侍女迈过了门槛,进入了这座如玉的小楼,只留下一句话给身后的合欢宗弟子,“那你们自去玩吧。” ——左右提早两天来,就是为了多挤出时间到藏经殿去。 话音落下,红衣依旧,金铃不再的修长身影就不再回头,带着白衣侍女径自入了楼中。 而那些合欢宗弟子应了是之后,也都在玉楼前毫不迟疑地散去,令带路的昆仑弟子脸上的笑容定格了一下。 他是元婴后期的修为,在昆仑的精英弟子当中不算什么,先前知道金铃公子境界跌落,刚才听见他传音对弟子的训诫,确认了这一点。 只是没想到,他前脚才训诫过合欢宗弟子,转身却说了这么一句话,毫不拘束他们。 “到底是合欢宗培养的继承人。” 带路的昆仑弟子望着他的背影自言自语了一句,觉得应劫心的情况不像外人想的那么糟糕,也自小楼外离去。 - 入了下榻之处,楚倚阳便坐在了房中,拿出一本《元公甫杂记》在看,身边是一名白衣侍女在煮茶,剩下的三名侍女则在布置房间。 昆仑准备的地方自然是清雅,不过也跟门派的风格一样极简,他既然带着侍女住进来,那定然要按照自己的喜好将房间重新布置一遍,摆上带来的香炉、装饰和锦被,装点得像他在合欢宗的寝殿才舒服。 大概是为了补偿他在“碧海青天”被关的那三天,他失去的储物袋不光回来了,里面的丹药法宝比起他在通往阴间的通道中毁掉的那一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惜的是那只残缺的天级手套,没有这样的好运气再寻到第二件。 楚倚阳正垂目看着手中的书,就听见外面传来了敲门声——这个时候,会是谁跑到风光不再的自己这里来串门? 他想着,姿势不变地抬眼朝着门边看去,见到了两个熟人。 天琴宗少主跟明阳剑派首徒站在这间大变了样的客房门外。 前者依旧穿着他那身标志性的蓝色锦衣,腰间别着玉笛,笑嘻嘻地朝着楚倚阳一拱手:“应兄,叨扰了。” 放在桌上的茶盘水雾袅袅,壶中沏起香茗,眉心有着桃花纹样的美貌侍女将茶汤注入茶杯之中,递到了三人面前。 天琴宗少主名叫宗默,性情跟这个名字完全不符合,永远是那么活泼,带着一种自来熟。 与他是至交好友的明阳剑派首徒宁少游则俊颜冷肃,一身月白箭袖武士袍勾勒出猿臂蜂腰,哪怕是在做喝茶这个动作时,神情也一样专注。 楚倚阳看着这两个不请自来的人,直接开口道:“莹莹没来。” “咳咳咳……” 天琴宗少主发出一阵狼狈的呛咳,明阳剑派首徒也在茶杯后露出讪讪的神色。 红衣公子眸光冷淡地看着他们:“在青叶山城的时候我就已经说过,你们情缘已断,再来纠缠的话,我就不客气了。” “咳,别这么说嘛。”天琴宗少主擦掉了唇边的茶水,说道,“再见亦是朋友啊,何况今天我俩也不是为了莹莹来的。” “不错。”明阳剑派首徒点头,秉承了能说一个字就绝不说两个的传统。 红衣公子眯起了眼睛。 宗宁二人不免有点心虚。 论年纪,他们两个比眼前的人要小一点,在青叶山城之前只听过金铃公子的名号,知道他的战绩,但是从没跟他打过交道。 “从前看你是卯足了劲要追上北堂——”宗默刚说了句开头,就被宁少游打断:“剑尊。” “对。”宗默一拍桌案,谨慎地纠正道,“北堂剑尊。我俩一直想跟你亲近——尤其是少游。” 他说着推了推身旁的好友,宁少游竟然没有反驳,默认了。 楚倚阳看向宁少游,想到他是剑修,其实自己这个身份修的也是剑,会想交流切磋也不奇怪。 “——都没机会。”宗默还在继续说,“但是现在可以了,大家都是元婴期。”那就可以交流了! 楚倚阳听着他的话,想到他们今天突兀的拜访,眸光变得微妙起来。 这感觉就像是从前你一门心思追着年级第一,现在你掉档了,两个一直追不上,又早想着要找你玩的差生,现在终于可以上来跟你玩了。 换了原本的应劫心,不给这俩打出去才怪,但坐在这里的楚倚阳却被他们勾起了上学的回忆——眼前这两个年轻修士,还挺像他聪明但又有限的同学。 红衣公子看着他们,苍白却依旧完美的脸上露出一个微微的笑容。 两人还未来得及欣喜于他接受了他们的来意,就听见楚倚阳缓声道:“你们要是想这样来羞辱我,最好及早打消这个念头。就算我现在境界掉了,但我也是踏进过合体期的人,意识仍在,一样可以杀了你们。” 本以为这句话会吓退他们,或者起码也能收获到他们惊恐的神色,可是明阳剑派首徒的反应却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样。 宁少游眼中爆发出明亮的光芒:“你之前果然已经合体期了!” 宗默在旁一边摇头,一边叹为观止地鼓掌:“牛啊,应兄。” 在难得的激动之后,宁少游又恢复了先前的冷肃模样,“应兄,我跟宗默绝对没有要羞辱你的意思。”他微微皱着眉,说道,“依我之见,旁人的境界掉落可能回不去,但应兄你是绝对能够回去的。” 宗默在旁点头:“不错!” 楚倚阳觉得有些好笑:“就算你们这么说,我也不可能让你们跟莹莹在一起。” 两人直道他们已经看开了,做朋友就好。 这两人脱离了恋爱脑之后,还挺会说话,令楚倚阳也有了心情跟他们交流,然后总算搞明白了两个人为什么急匆匆地跑来。 昆仑的藏经殿这一次对着所有来道贺的门派开放,年轻的修士有机会在里面看到各家典籍。 但这就有一个问题——这些心法典籍放在藏经殿中,你的意识要是达不到它所要求的境界,就无法将它从架子上拿下来。 这就像有无数美食摆在你面前,你却拿不到一样。 而楚倚阳虽然修为境界掉落到了元婴期,但是他的意识却达到过合体前期,足以拿下里面的大多数书。 宗宁二人盛情邀请,请他休息好之后明日一起去藏经殿,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看着两人离开,楚倚阳把杯中的茶水倒在了茶盘里,然后从桌后起了身。 红衣垂落在鞋面上,他对自己的侍女说道:“我出去一趟。” 本想着三日时间足够,等人少一些再去藏经殿,但是被他们两个一说,他却被勾起了兴趣。 他离开了下榻之处,从玉楼十二所最北端飞遁向了藏经殿。 一进入这座堪称昆仑打造的琅嬛福地,目光在高得仿佛看不见尽头的书架跟殿中捧着典籍看得如痴如醉的人群身上扫过,楚倚阳转身走向了入口处那个留着三缕长须,衣着毫不起眼,在慢条斯理翻着手上书目的典籍管理员,将自己的通行令牌放在他面前。 等老者抬头看向他时,红衣公子才开口道:“请问游记之类的杂典在哪里?” “那边。”老者一捋颌下长须,抬手给他指了个方向,楚倚阳说了声多谢,收回通行令牌就朝着那个方向过去。 老者点了点头,又再慢条斯理地看回自己手上的书,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说了声:“忘了告诉这年轻人,剑尊在那儿。” 再一想北堂寒夜也不吃人,于是摇了摇头,“罢了。” 所以当所有人都在典籍心法区域沉醉的时候,楚倚阳一来到预想中应该没有其他人在的杂典区,就看到了站在书架下的北堂寒夜。 比起在积金台上,他的身影少了几分锐意,多了几分沉静。 -------------------- 作者有话要说: 8.12的 - 明天我许愿自己能补上一更,但如果白天没见我更新,那就是我许愿失败了。 - 【以及,拿营养液灌到我强制加更倒也行(。】 - 感谢在2021-09-01 23:57:21~2021-09-02 23:57: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规划回个话 30瓶;SC 20瓶;crush 3瓶;雩雩的小榨菜、QIU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藏经殿里一片安静, 殿中人或坐或立,或是愁眉紧锁,或是欣喜若狂, 全都在如饥似渴地阅读着手中的心法典籍。 此刻他们完全不知, 在几座高得望不到顶的书架后面,昆仑巅的新任执掌者、这座琅嬛书殿的主人就站在那里。 有人走进来的第一刻,北堂寒夜就察觉到了。 他站在原地,那双仿佛容纳着亘古虚空的漆黑眼眸从书中抬起, 看向了这个方向。 两人目光相接的瞬间, 楚倚阳脚下一顿,第一反应就是他怎么在这里? 就算身为剑尊不需要同那些门派交际, 以他的性情,那也应该留在昆仑巅上修炼才是。 七面书架连成的杂典区,两人的身影相对。 站在书架下的北堂寒夜依旧是一袭白衣胜雪, 腰间挂着昆仑令。 进藏经殿不能带兵器, 乾坤剑大概是被他收了起来。 没了剑在身,让他与先前在积金台上相比更少了锋利,那张冠绝四境的面孔在楚倚阳眼中也就越发清晰。 哪怕是去过无数世界, 见过无数美人,楚倚阳也不得不承认,如果“郎艳独绝”这四个字应当有一张配图,那旁边画的就应该是他的身影。 他如今已经是剑尊, 与先前担任剑子的时期不同。 他已经朝着逍遥大道迈出了常人所不能想象的一步, 这一点在他的衣着上也有体现——极简的、没有一丝纹样的白衣,束发的不再是金玉莲花冠, 发间更没了缠绕的牵星链。 反观楚倚阳自己,红衣重叠, 唯有最底下那一层是白色的,跟他的肤色仿佛融为一体。 无论是发间的牵星链还是右耳上的金铃钗,都隆重地昭示着他的身份——也昭示着他还身在樊笼里。 一个已经逍遥广阔,另一个还在束缚之中,对比强烈。 换了旁人大概要难以抑制心中的失落跟不甘,但这种落差对于楚倚阳来说并不算什么。 修为于他而言,不需要高,够用就行。 就算掉了三个大境界,换来旁人的议论跟惋惜,那也无所谓,恰巧还给他积攒了十足的存在感。 楚倚阳不会以为北堂寒夜在这里是为了等自己,北堂寒夜停留在他身上的目光,是因为认出了他合欢宗少主的身份,不是其他。 只不过他手里那本书有些麻烦。 楚倚阳一眼就看出那是自己在山洞里唯一看过的《元公甫杂记》,北堂寒夜会来这里找这本书,只能是因为自己。 这跟他预想的不大一样,怎么吃了解药,还惦记着这件事? 跟追逐大道相比,秘境里遇到的露水情缘难道不应该无足轻重、不堪他回头一顾才对吗? 系统知道楚倚阳的行事风格,绝不跟主角有过多纠缠,而在秘境的时候它刚好进入死机升级状态,对秘境里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因此问道:“走?” 楚倚阳:“不。” 要是这样掉头离去,反而引人注目。 藏经殿里不允许大声喧哗,来这里看书的人自然也不会多交谈,因此楚倚阳对着北堂寒夜一点头就走了进来。 没有行礼,是因为两人终究还是属于同辈,应劫心把他当做需要追赶的目标,心中没有敬畏,楚倚阳看他更不可能有这种感觉。 他进来之后,就朝着山水游记方面的书架走去。 在秘境里他既没有修为,又被生生地塞了一颗妖丹,从头到脚散发的气息都属于那头天级夔龙。现在修为回来,气息完全不一样了,否则他也没有把握敢在北堂寒夜面前再次出现。 随着他在书架下移动,垂顺的红色衣袍摩挲小腿,发出细微的声响,原本是他标志之一的幽微铃声却是一点也没有响起。 楚倚阳本来是想一不做二不休,把脚踝上的金铃也摘了,但没想到摘不掉。 这是从出生起就绑定在应劫心身上的一件法宝,关键时刻能抵过一条命,所以现在铃铛里被填满了软蜡,凝固之后就再也发不出半点声音。 将所有可能被他认出的特征都抹去了,哪怕是北堂寒夜就站在几步之外,楚倚阳也不觉得他能够认出自己来。 他将心神专注在自己要找的东西上,感到北堂寒夜果然收回了目光,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 随即,他发现藏经殿里山水游记区域的《元公甫杂记》,竟然就只有北堂寒夜手上那一本。 楚倚阳顿时头疼起来。 市面上流行的那些《元公甫杂记》跟昆仑藏经殿里藏有的孤本,不同之处就在于后者是一个批注版。 当年北境某个宗门又无聊又有能力的大能,曾经照着《元公甫杂记》中记载的路线探索了一遍,在去过的地方加上了批注,写出了原版以外最为珍贵的批注本。 这个批注本甚至在某种程度上珍贵程度还超过了原版,因为验证了上面哪些所言非虚,有了更多的参考价值。 系统听他嘀咕道:“好歹也是北境最大的图书馆,同一本书居然不多复制几套。” 楚倚阳嘀咕着,从书架前转过了身,看向仍然站在原地,专注于手上那本《元公甫杂记》批注版的北堂寒夜。 如果要打个跟他方才见宗宁二人相似的比方,他跟北堂寒夜在这里重逢,就像是【虽然分数跟非人的年级第一差着三位数,但也始终是年级第二,可这一次却掉出的年级前二百的优等生】再见到那个【次次考非人满分,最后更是保送清北,直接成为了最年轻博导的学神】。 作为掉出前二百受到嘲讽的万年第二,楚倚阳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问:“剑尊手里的书,有第二本吗?” 像是没有意料到他会跟自己说话,北堂寒夜抬起了形状完美的眼,然后看了看手里书的封面,才摇了摇头,答道:“只有这一本。” “好吧。”楚倚阳也意料到了,那没办法,就只有等他看完自己回头再来借了。 他打算转身离开,却被身后的人叫住,北堂寒夜的声音冷然,语气里听不出其他情绪:“你道基已损,本命剑也失了两枚,不应来看这些杂书。我若是你,便会放弃所有修为,从头来过。” 以他的资质,若他不是合欢宗弟子,而是在昆仑剑宗,选择破后而立入杀戮道,不用十年就能够回到原本的境界。 面前的人有适合修杀戮道的眼神,他不会看错。 “……” 维持着背对他的姿势,楚倚阳克制地闭了闭眼,哪怕知道北堂寒夜说这两句话,是不希望昔日追在自己身后的万年第二就此自暴自弃,但他还是要说——这要是原本的应劫心听到这话,就算知道打不赢他,也会当场五剑齐出,拼个你死我活。 “多谢剑尊好意。” 最终,红衣公子的声音毫不领情地响起,“但我想我的事不需要剑尊挂心。”说完便毫不停顿地朝着外面走去。 走出杂典区,系统若有所思地道:“你说得没错,少跟主角纠缠是对的。” 这就是主角说话的威力吗?这也太拱火了。 “那倒不是。” 离开杂典区之后,楚倚阳就迅速平复了心情,在四下看了一圈,决定到法宝区去。 既然现在看不到《元公甫杂记》的批注版,那就先去天级法宝篇找找小鼎的来历,再找找有什么残缺法宝可以找机会捡漏。 红色的身影在书架间穿行,系统听他说道,“这其实应该是恢复境界的唯一办法。” 原著里应劫心重伤之后,应当就是没有选择放弃修为从头来过,再加上选好的亲事又被退了婚,才会就此一蹶不振。 对他的伤势来说,再好的丹药,再好的大夫都没用。 要么选择破后而立,要么选择双修,将旁人当成炉鼎来提升修为,否则此生都只能被困在这里。 “找到了。”楚倚阳找到了自己想要看的《天级法宝·北境篇》,眉心舒展,一伸手,那本古朴泛黄的典籍就从书架上缓缓地飞出,落在了他手上。 他翻开了这本《天级法宝·北境篇》,专注地阅读起来。 …… 时间在阅读中飞快地流逝。 楚倚阳虽然没有在这本《天级法宝·北境篇》里找到跟自己在青叶山城底下得到的青黑色小鼎相应的法宝,但却在里面见到了几件在后期剧情会出现的好东西。 他可以想想办法,像得到那只残缺的手套一样,提前得到它们。 将这些天级法宝最后出现的信息刻录在了空白的玉简里,楚倚阳将书放回了原位,接着便打算从藏经殿离开。 外面天光已暗,藏经殿中却依然明亮如白昼,还有很多人在这里阅读心法典籍,读得如痴如醉,不愿离去。 红衣公子来到门口的时候,坐在檀木桌后的典籍管理员叫住了他。 楚倚阳不明所以,朝着这生着三缕长须,衣着普通的老者看去,脚下转向来到了桌前:“何事?” 对方抬起眼皮,像是真切地看了看他,然后将一本眼熟的古籍递给了他。 楚倚阳看着这本《元公甫杂记》批注版,听典籍管理员说道:“是剑尊离开时让我交给你的,你可以带出去看。” 昆仑藏经殿的典籍本来从不外借,但说话的人是昆仑巅之主,这本杂记借记落的是他的名字,便无人能反对。 “多谢。” 楚倚阳伸手接过这本《元公甫杂记》,心情有些复杂地道谢,老者对他一点头,又重新低下头去专注于他手上的书。 - 人境,昆仑山北。 陡峭的山道上,一群凡人正在徒步攀登,朝着昆仑剑宗所在进发。 他们当中有老有少,青壮居多,全都穿着厚重的衣物抵御寒冷,所以动作就显得有些迟缓。 剑宗盛事,他们身为昆仑庇佑下的凡人,也希望能够攀上心中的神山,到积金台前去看一看这场神仙盛会。 在队伍中有个背剑的老道,他的头发花白,身上的道袍破旧,脚上穿着草鞋,与其他全副武装来抵御雪山寒冷的居民格格不入。 他落在队伍的后面,走得没有他们快,但是,他一整天都没有停下。 -------------------- 作者有话要说: 8.13 - 许愿失败。 - 十七 2021/9/3 22:35:56 我写到那句 如果我是你,就破后而立了 差点笑死 十七 2021/9/3 22:36:33 这不是沙雕文啊! 为什么还这么好笑啊! 十七 2021/9/3 22:52:01 【面前的人有适合修杀戮道的眼神,他不会看错。】 楚哥:因为想杀一个人的眼神是隐藏不住的 明河 2021/9/3 22:52:36 笑的想死 北堂真是凭实力活着而不是凭法律活着 十七 2021/9/3 22:53:00 救命 腹肌都笑出来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感谢在2021-09-02 23:57:09~2021-09-03 23:53: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浅水炸弹的小天使:我在大润发杀鱼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砚卿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皮卡丘、砚卿 40瓶;=锦衣夜行=、苍苍 30瓶;IrisEpode、殷九 20瓶;秋月白 15瓶;飘缈、独孤墨玄、幻之羽翼、鲸闻、梅狐、48269587 10瓶;云黎、杨、瑜茹 6瓶;好好学习,好好休息、洗洗睡吧。、蓝桉 5瓶;雩雩的小榨菜、人性多面(:з∠) 3瓶;QIU 2瓶;4689124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这群来自剑宗庇佑下的凡人出自同一个村落, 彼此认识。 队伍中多了这么个行动迟缓、神思也迟缓的老道,所有人都第一时间察觉到了。 老道的打扮看上去像是玄门中人,可是他身上没有丝毫的灵力波动, 登山的速度甚至比他们还慢, 村民们就将他当成了游方的道士。 四境的生灵信奉神宫,当然也有人信奉别的道。 都是不能修行的人,在这短暂的一生中寻求渡过苦海的舟,村民们很轻易的就接纳了他。 在山道上攀登需要消耗很大的体力, 他们中间也停下来休息过几次, 只是这个时候村民们招呼从后面缓缓跟上来的老道停下来一起休息,他都没有反应。 有粮食跟水带得顶足的村民分食物给他, 让他吃一些御寒,老道的目光也只是呆滞地落在杂粮饼上,然后不接, 继续往上走。 众人于是又猜测, 他大概是个苦修者。 眼下天色已暗,路不好走,山上风又急, 所有人都找了背风处停下来安营扎寨,准备等到明天天亮的时候再继续往上爬。 见老道还是独自一人要继续向前,村里领路的后生终于起身上前,把他拦了下来:“老先生, 夜路难走, 今晚还是跟我们一起歇一歇,等明日天亮再动身吧。” 老道神光呆滞的眼睛落在这后生宽厚有力的手掌上。 这个村子以打猎为生, 年轻的后生都是顶好的猎手,他身上穿着的是用猎物的毛皮缝成的皮袄, 底下肌肉线条隆起,被晒成古铜色的面孔带着淳朴自然的诚恳。 仿佛被他眼中的好意所打动,又仿佛跟他们一起攀登了一天,跟他们之间建立起了某种友好的联系,之前一直叫不动的老道这一次居然转身朝着他走了过来。 村里最好的猎手露出了笑容。 他上前扶了老道一把,感到自己扶住的手臂枯瘦得像干柴一样。 老道包裹在破旧道袍中的身体轻飘飘的,竟像是没有重量。 山道旁的平坦背风处升起了几堆火。 老道坐在其中一堆火前,身上披了村民们匀出来的一件皮袄,手中也多了一块干粮。 老老少少聚在一起,其乐融融地交谈欢笑着。 距离大典还有两日时间,他们并不着急,而且就算是年老体弱登不到顶,在外面遥遥地拜一拜也行。 夜晚山间呼啸的寒风仿佛成了这些凡人朝圣间隙里的伴奏,不显得狂暴,也不再吓人。 老道身旁坐着一个看起来跟他年纪一样大的老人,问这个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神情中透着呆滞迷茫的老道:“我们全村去昆仑是想感激剑宗照拂,也有机会看看这神仙盛事,老先生却是为了什么?” 篝火燃烧发出噼啪的声响,老道拿着手里没有动过的干粮,听见身旁老者的声音传入耳中,他眼中再次升起淡淡的茫然,没有束整齐的花白头发被一阵偏风吹得在头顶松散地舞动。 他张了张嘴,发出的声音像是几十年没有说过话,生涩无比:“不……知道。” 同这些跟这些同行的村民不一样,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做什么,或者祈求什么,在他心中就只有一个执念,驱使着他要去昆仑。 “阿爹在同老先生说什么?” 先前拦下老道的后生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肉汤,回到了这个火堆旁。 他见到老道脸上茫然纠结的表情,猜想是自己的爹跟这个神智有些不清醒的老先生说了什么,只坐下来将手中这碗热汤递给了他。 香气飘来,老道垂下眼睛,看向面前的碗。 健壮淳朴的猎人将碗又朝他的方向递了递,说道:“喝了肉汤,暖暖身子。”不然这一整天都没有吃东西,也没有喝水,光吃那块饼怕是撑不住。 老道看着这碗香气扑鼻的肉汤,像是几十年没有见过这样热腾的食物,过了片刻终于伸手来接。年轻的猎人递碗的时候碰到了他的手,瞬间感到自己像是碰了一块阴寒无比的冰——比这昆仑山脉上终年不化的雪更寒,更有一股让他这样气血旺盛的青壮年都会发抖的阴冷。 他心中一惊,活人的手,怎么会这样冷? “多谢。”在他想明白之前,先前一直没有说话的老道已经生涩地对着他道了歉,然后端着这碗肉汤,像是活了过来。 他脸上的茫然虽然没有完全消散,但眼中的光芒却亮了几分。 猎户父子听他说道,“我不知道自己要去昆仑做什么,但只要去到那里,我就知道了。” …… 昆仑,玉楼十二所。 夜色已深,这些如玉的小楼中却只有寥寥几处点了灯。 昆仑的藏经殿不闭殿,难得有机会进入其中的各派弟子停留在里面,没有时间限制,基本上都不会出来。 反正是修士,几天几夜不合眼不进食也没什么妨碍。 白天被楚倚阳敲打过的合欢宗弟子也是这么想的,玉楼十二所最北端就只有三楼最中央的房间点了灯。 房中灯火明亮,得到了特许将《元公甫杂记》批注版从藏经殿中带出来的人坐在灯后,漆黑如鸦羽的长发披在身后,身边是美貌侍女红袖添香。 他的神情专注地翻看手中这本书籍,右耳上的五枚金铃钗在灯火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昆仑收藏的这本批注版果然有其过人之处——这批注竟然是加在元公的原版手记上的!难怪藏经殿里就只有这么一本。 如果不是北堂寒夜,楚倚阳还真不觉得自己能够把这本书从杂典区借出来。 元公甫是这个世界数千年前的人物,写作的时候用的笔法比现在更古文,楚倚阳先前读市面上流通的那些初原版本,觉得实在是很难看得进去。 而这位后来把元公走过的路线再走了一遍的前辈,性情就跟文雅的元公很不同,哪怕不见他的人,只看他的批注,他那种嬉笑怒骂、放荡不羁的形象也完全跃然纸上。 比如元公某日记载,行至南境与西境交界有一座大山,他就批注道:“哪有什么大山,就他娘的是个土包。” 再比如某一日,元公行至西境一处内陆湖,记录沙岸绵延数里,沙粒绵密,颜色粉如落英,一旁批注:“红褐铁锈,难看,走着还扎脚!” 放在楚倚阳原本的世界,不就是元公探索网红景点,发文赞美,而跟风过去的大能感到被欺骗,就在底下批注——都他妈什么玩意! 因为他这大白话批注,楚倚阳找回了看书的时候有本章说、追番的时候有弹幕,隔着时空也能够交流的快乐。 见公子看着这本书,在灯下不时发出一声轻笑,楚倚阳的四个贴身侍女都难得生出了好奇,想知道这本是什么书,能令他心情如此之好。 不过收获快乐归收获快乐,楚倚阳也没忘记自己的目的。 他把手里的批注版跳过了前面自己看过的部分,往后面翻去,在看到其中一行字的时候精神一振。 红衣公子灯下读书,修长身影映在窗上。 元公甫当年下了一趟幽冥又活着回来,却没有像寻常人那样畏惧未知之地,反而想要再下一次幽冥。 这本杂记的前半截记录了他走过的地方跟下幽冥的所见所闻,后半截就是他在有生之年走遍天下,寻访所有跟幽冥沾边的地方,试图再一次找到下去的入口。 引起楚倚阳注意的是一个村落的记载。 这个村落据说是世间最靠近幽冥的地方,他看到标题时生出了期待,可是等翻到后面才知道这个说法是怎么回事。 这是一个坐落在东境的村子,东境就是徐妄来的地方。 传说中的东境蓬莱周围冥水环绕,据说连通着幽冥,羽毛落在上面都要沉下去,不是灵力不绝的大能无法渡海。 因此这么多年,除了本来就在传说中,岛上皆是修行之人的蓬莱,还有跟与幽冥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鬼道三宗,东境没有其他生灵出来过。 这个凡人村落也只是在海边,所以说靠近幽冥。 元公行至此,同样记载了当地的食物,评价道:“别有风味。” 楚倚阳目光往旁边一移,果然看到了熟悉的字迹,大能批判道:“对,做给鬼吃。” 后面再一路翻下去,就都是这些与传说中的幽冥之地有关系,但是却次次都让元公落空的记录了。 在楚倚阳看来,元公甫就像当初误入桃花源的武陵人,作为这个世界最浓墨重彩的美食家、冒险家,他想再回到自己心中的桃源,可是终其一生都没能再进去。 他穷尽一生寻找通往幽冥的入口,最后留下的只是这样一句:“传说中通往幽冥的通道有七个,只有在打开的时候才能进入,我有幸进过一次,却找不回原路,也不知剩下的通道在哪里。” 楚倚阳看着这句不再文绉绉的话,眼前浮现出到了晚年写下这句话时元公的寂寥,想道:“他此生想要再入幽冥,这个愿望在他死后到底也实现了。” 毕竟元公的修为止步元婴,就跟现在的楚倚阳一样。 而这一页的后半截是大能的批注,他字迹飞扬地写道:“世间存在七个阴阳翻覆眼,各家知道的都把它捂得严实,带着这个秘密或是上了神宫,或是下了幽冥,具体地点世间再无人知。 “我知道的其中两个已经彻底销毁——或者换种说法,彻底失去掌控。剩下的五个,依我看多半在什么反常的秘境,或是像昆仑、瑶池、大雷音寺、蓬莱这种顶级的宗门禁地里。” 楚倚阳看着他的推测,想着青叶山城底下有一个,若七个通道仍在,或许昆仑这里还有一个。 “但如今只剩下五个,那定然是按照四境均匀分布,还有一个在正中。”系统听他推测道,“神宫之中有通往天外的登天路,再有通往幽冥的通道也不奇怪。” 那个眼是最不可能被打通的地方,毕竟那里要是被打通了,这个世界就变天了。 至于青叶山城底下这个莫名其妙跑到了他身上的小鼎,在《元公甫杂记》中没有被提及,在《天级法宝篇》也没有被提及,这也是正常的。 毕竟以天级法宝的威能跟稀有性,一旦让世人知道它们的存在,定然会铤而走险前去偷盗。 楚倚阳把书合上,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就坐在这里看了一夜,外面已经星河欲曙。 这本批注版的《元公甫杂记》固然有趣,但终究是要还回去的。他想了想,拿出了自己的通俗版杂记,用神识将这位大能的批注转到了上面。 系统不解:“这是做什么?” 楚倚阳道:“想要知道这个小鼎的来历,跟这个世界背后的秘密,之后少不得要自己去看。”这样回头有了新情报,补充在批注旁,也算是跟这两位前辈的跨时空交流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没什么骚话好说的,这章主要还是世界观铺陈。 老道是我们走入文案下一阶段——让他俩梦中相见的关键人物! 这个世界的人,死后就下幽冥,没有轮回。 所以大家也没有见过鬼。 - 感谢在2021-09-03 23:53:42~2021-09-04 23:55: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向前看 60瓶;茸总的布丁 30瓶;两只老虎爱跳舞、醉酒意、46891246、=锦衣夜行= 10瓶;人性多面(:з∠) 9瓶;QIU、51562116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虽然离真正天亮还有一段时间, 但楚倚阳不打算睡了,上床之后就闭目打坐。 在山洞里睡了那么长时间,回到合欢宗又睡了三天, 尽管现在打坐静心不涨修为, 也比睡过去要好。 调动灵力运行了一个大周天,他就耳朵一动,听到了外面的声音。 来自天边的仙乐空灵飘渺,充斥在天地之间, 暗合着天地灵气的流转规律, 仿佛寂静的长夜中出现了一道光,伴随着东边升起的朝阳一起唤醒天地万物。 昆仑剑宗, 无数人被这乐声惊动,从房间里出来朝着天边看去—— 只见天边霞光万丈,有一行天人从南边来。 队伍正中的是一座纯白的驾辇, 犹如一座移动的宫殿, 那渺渺不绝的仙乐就是从其中传来。 而在这纯白的宫殿周围飞翔环绕的是南境特有的仙禽——青鸾,它们一面飞行,一面发出悦耳的啼鸣, 与那仿佛自天上而来的仙乐合在一处,越发令人心旷神怡。 忽然之间,纯白的驾辇打开,有数十道身影从其中飞出来, 无论男女都做着壁画中飞天的仙人打扮, 手持乐器,或是操琴或是反弹琵琶。 天上传来的乐声渐大, 见到这一幕的众人也认出了这一行仙乐飘飘登场的道贺队伍是来自何境—— “是瑶池!” “瑶池到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闭起了眼睛, 沉浸在变得激扬起来的乐曲之中,感到自己体内的灵力也受到了瑶池仙乐的牵引,变得活跃起来。 瑶池仙乐一曲破阵,演奏起来需要合三百琴修之力。 昔年前任琴尊飞升大典,他所演奏的一曲破阵,不知道造就了多少个高阶修士。 修道到高深境界,顿悟已经是可遇不可求,瑶池的破阵曲却有这样的威力。 也就只有在昆仑剑尊继任这种场合,他们才有机会听到这传说中的一曲,沾到光芒。 朝阳初升,紫气东来。 南境瑶池道贺的队伍停留在空中,天人盘旋,隐隐有无数芬芳的佛铃自空中盘旋落下。 昆仑山上,出来看他们的人都已经盘腿在原地坐下,开始进入玄妙的境界,感到自己的瓶颈松动,有更广阔的画卷在面前缓缓打开。 而山道上来朝圣的凡人听到这乐声,虽然没有像修士一样顿悟突破,但也感到一身疲惫尽消,身体变得轻松起来。 昆仑巅,北堂寒夜站在偌大的玉虚宫中,看着殿中挂着的画像。 画像上所画的男子气质如冰如霜,俊美的姿容在被画在纸上以后,终于不再为他身上的杀戮气息所掩盖,让人注视他的时候不再觉得自己是在看一把凶剑。 他们这一脉,三代剑尊,不曾断绝,自师祖去后,这幅画像就挂在了上首。 今日瑶池献曲,在画中人继任的时候也曾经在昆仑之上响起过,如今他已离去,画像前的三柱清香随着殿外乐曲袅袅向上,模糊了画中人的剑眉星目。 看了片刻,北堂寒夜转身出殿,站在清晨未消的寒风之中。 只见西边佛光大盛,无数朵金色莲花在黑暗未散的天空中缓缓盛开,十座金佛虚影凌空而立,双手合十,驱散天边最后一线黑暗。 空灵梵唱与瑶池仙乐汇合在一起。 在南境瑶池之后,西境大雷音寺也来了。 积金台上,五大司座已经现身,望着自西南两个方向来的道贺队伍,脸上露出笑容。 “瑶池来了,大雷音寺也来了,真是好一番热闹。” “我们剑尊继任,他们自然要来道贺。” 不过这样一曲破阵加上十方佛国,确实是对新任剑尊看重,也证明了昆仑剑宗经历动荡但实力未损。起码在西、南两境眼中,他们的北堂剑尊上位只会让昆仑的声势更上一层楼。 昨日剑尊在积金台上相迎,今日他们知道他是不会再出来了,五位司座原本做好了由自己等人来迎接两境来客的准备,可是没有想到就在仙乐与梵唱即将消散、两只队伍要向前落地的时候,东边竟然出现了一股丝毫不弱于西南的强大气息。 这股气息刚刚出现,就将众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只见在朝阳初升、紫霞漫天的东方忽然出现了一艘白玉舟! 白玉舟看起来只是寻常,没有瑶池的驾辇来得夺目,但是这样突然破开虚空出现,散发出天级法宝独有的气息,就立刻令所有见到它出现的人都瞳孔一震。 “去——”大司座第一个反应过来,要找手下弟子去通知剑尊,然而他话都没有说完,从昆仑巅就爆发出一股古老的、仿佛来自洪荒的磅礴剑意。 昆仑之上响起一声剑鸣,身在玉虚宫前的人手持昆仑令,令牌上氤氲着淡蓝色的光芒。 无数剑光自他的身上、指尖甚至发丝朝着外面扩散,方圆数千里之内,只见昆仑巅上清光一盛,然后是一道天地法相立于空中。 这座法相与昆仑巅上站着的人生得一模一样,低眉竖剑于身前,正是迎接一境之尊的气势。 山道上,那头发花白神情迷茫的老道感应到这股气息,花白的眉毛忽然动了动,眼中的迷茫再散去了几分。 此刻,无论是身在昆仑剑宗,还是来自西、南两境的修士,看着朝这个方向飞来的白玉舟,心中都是一个想法—— 这是传说中的……蓬莱? 白玉舟没有落在积金台上,而是径自朝着昆仑巅去。 北堂寒夜放下昆仑令,舟中人也放下了手中玉杯。 …… 楚倚阳没有参与外面的热闹,等到外面的骚动都安静下来,他才睁开眼睛,感到在瑶池的琴音中自己的伤势竟然好了几分,迟滞的灵力也多了几分灵动。 “少主。”在旁边守着他的四名侍女见到他睁开眼睛,便立刻端来了洗漱用具跟清水。 水面上冒着热气,楚倚阳洗漱过后,将毛巾放在了托盘上,开口道:“摆膳吧。” 他从来不苛待自己,从秘境出来之后就更加没有这样的习惯了。 旁人可以吃辟谷丹,他不一样,有贴心的侍女跟在身边打点好膳食,他便一顿都不会错过。 只不过刚洗漱完、整理好衣饰,才坐到桌边,宗默跟宁少游又来了。 “应兄,今天起得可真早啊!” 楚倚阳一看过去,自来熟的天琴宗少主就立刻跨过了门槛走了进来,明阳剑派首徒跟在他的身后,稍微落后一步。 两人这么一大早过来,是因为他们昨天就跟楚倚阳约好了今天一起去图书馆。 楚倚阳递给身旁的侍女一个眼神,她便伶俐地为两人添了一副碗筷,等他们坐下以后,楚倚阳一抬手:“自便。” 宗宁二人坐下,原本是想说刚才外面的热闹,可是一见这桌上的食物就被勾动了馋虫,话到嘴边也转了一个圈,“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他们这么跑过来,也是没有吃早饭的。 大概是有人坐在一起抢着吃比较香,楚倚阳觉得今天这顿早膳做得比往日好吃,放下碗筷之后对着负责膳食的侍女夸赞了一句,换来侍女一个开心的笑容,觉得另外两个来蹭饭的家伙也没有那么讨厌了。 而宗宁二人也吃饱了,都是大家子弟,讲究食不言寝不语,放下筷子之前就一直没有说话,等到桌上的杯盘撤下,漱口解腻的清茶送上来以后,宗默才开口道:“应兄你方才出去看了没有?好大阵仗!好家伙,连传说中的蓬莱都来了。” “蓬莱?”楚倚阳拿茶杯的动作一顿,回想了一下剧情,同系统求证道:“蓬莱这一段有来人吗?” 系统查了一下现有的剧情,然后答道:“没有。” 宗默吃饱喝足,比之前更能说了。 知道楚倚阳刚才在房间里打坐没出去看,他于是绘声绘色地把方才的场面描绘了一遍,让人感觉他不去说书真是屈才了。 喝过茶之后,三人离开了小楼去往藏经殿,楚倚阳一路上就听宗默说个不停:“我今天是长见识了,瑶池果然是厉害,虽然我们天琴宗也是琴修,但瑶池不愧是南境之首,不一样不一样,再给我们一千年也追不上。” 而宁少游作为生在北境的剑修,已经被北堂寒夜碾压惯了,只是抱着剑跟在他们身后。 一进藏经殿,知道这里规矩的宗默就自动闭了嘴,楚倚阳被他念了一路的耳朵总算得了清闲。 他朝着殿中看去,昨日他离开的时候这里面的人是什么样的,今天回来一看还是一样,大概刚才外面动静那么大,他们也没有出去过。 他带着身后的两人来到门口坐着的典籍管理员面前,从储物袋中取出了那本《元公甫杂记》批注版放在了桌面上:“还书。” 跟在他身后的宗默:“???” 宁少游也是目光一凝,落在了这本书上。 典籍管理员把书收下了,看也不看。 楚倚阳也不多言,还完书之后就继续朝着里面走去,身后的宗宁二人看着他的背影,对视了一眼,连忙跟了上来。 “应兄,你怎么可以往外面借书?”宗默跟在他身边压低了声音。 先前离他们比较远的宁少游也跟了上来:“在来昆仑之前,我师尊还特意叮嘱不能把藏经殿的书往外拿,你怎么可以……” 楚倚阳道:“昨日在这里遇到了剑尊,他准的,你们也可以去向他要。” 宗默听到这话,“唰”的一声展开了手中的扇子挡在面前,“那就不了吧。” 敢来跟他说话都已经是因为看他境界跟他们掉到一样了,要等有勇气跟北堂寒夜说话……什么时候等他们也渡劫吧。 宁少游倒是关注北堂寒夜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微微皱起了眉:“剑尊在这里跟应兄偶遇,是跟应兄说什么了?” “说了。”楚倚阳朝前走去,边走边道,“他跟你英雄所见略同,觉得我可以回到原本的境界。” 宁少游:“真的?” 宗默:“要如何做?” 楚倚阳:“让我自废修为重新来过。” 听到这话,原本还想说“得到剑尊指点,应兄有福气”的宗默把话吞了回去,怕楚倚阳问他这福气给他要不要。 三人穿行在书架之间,本来让楚倚阳来给他们拿书就已经属于是作弊了,两人十分警惕,不再多话,在楚倚阳把书拿给他们之后,就大喜过望,立刻原地坐下开始阅读。 看着两人对知识的求索跟对境界修为的渴望,楚倚阳心中还有些羡慕。 看了片刻,他就转身离开,还没想好今日去哪里消磨时间,走到书架的转角就撞了人。 “小心。”他被撞得后退了一步,对方伸出手扶了他一把,声音关切地响起,“抱歉,道友没事吧?” “没——”楚倚阳说着,抬眼看向他,脸上漫不经心的表情瞬间退去。 他的弟弟站在他面前,神情略带困惑地看着他。 -------------------- 作者有话要说: 8.14的 楚哥:夭寿啦!弟弟不认得我啦! - 感谢在2021-09-04 23:55:01~2021-09-05 23:57: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QIU、yaye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得来全不废功夫。 本以为要到六欲七情宴那个关键剧情节点才能找得到弟弟的线索,结果在这个完全不关键的继任大典前夕,他就找到了他。 楚倚阳看着面前这个修真版的弟弟, 脸还是跟原本的他一样, 只不过人靠衣装,气质天翻地覆。 作为一个死宅写手,楚辉夜的皮相再好看,在家也不会多捯饬。 他的眼眶底下日常带着青黑色的眼圈, 而且胡子拉碴, 衬衫上沾着咖啡渍,写不出剧情的时候, 头发还会被他抓成鸡窝。 而现在这个修真版本的他,完全是个富贵锦绣堆成的小公子,钟灵神秀, 气质清爽。 乌黑的长发半束在发冠中, 美如冠玉的面孔展露在所有人面前,继承自父母的颜值得到了百分百的体现。 可任他再怎么优化,楚倚阳也一眼认出这是自己的亲弟弟。 他不是一个人来的, 在他身边除了一群衣着与他相似、但更加沉静文雅的年轻修士以外,还有作着佛修打扮的大雷音寺弟子,以及陪同他们一起来的新任六司座。 陈司座是个须发有些杂乱的中年人,最典型的特征是他的酒糟鼻, 看上去就十分豪爽。 他原本带着西南两境的年轻一代在藏经殿中游览, 没想到瑶池少主在书架转角意外地撞到了人,于是众人就停在了这里, 看着被他撞到的红衣公子。 楚倚阳的目光只在旁人身上扫了一记,就又收了回来。 他看过弟弟身上青金色的华贵衣袍, 扫过他衣襟跟袖口上绣着的瑶池纹样,然后又再回到了他的头顶,见到了那几根从发冠之中延伸出来的牵星链,终于确定了他的身份。 ——难怪之前在北境找不到他,他竟然穿成了南境瑶池的少主! 看上去什么也不记得的楚辉夜对他笑了一笑,然后松开了手,却见到面前的人动作迅捷地一反手,反过来抓住了自己的手肘。 “应贤侄!” 在旁看着的陈司座忙叫了楚倚阳一声。 先前看着两人撞上,原本不像会起什么争执,可没有想到楚倚阳在看清撞他的人之后,竟然反客为主,抓着他不放,虽然看着也不像会打起来,但陈司座不得不出声提醒,“这是谢贤侄,他是瑶池仙堡——”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旁边又响起了两道年轻的声音: “应兄!” “这是怎么了?” ——是原本在书架后面的宗默跟宁少游听见动静,怕楚倚阳吃亏,忙从典籍中抽离出来给他撑腰。 藏经殿中本来安静得很,这里一热闹,顿时令殿中不少人抬头朝着这边望来。 见到那身标志性的红衣跟金铃钗,再看被他抓住手肘的青年,还有六司座在旁劝架的架势,看书看得有些萎靡的众人立刻精神了起来: “合欢宗少主?他对面那个是什么人?怎么冒犯到他了?” 金铃公子是那样高傲的性子,又是现在这样的情况,最容易爆炸了,这下有好戏看了! 虽然对面人多,而且陈司座也在,但宗宁二人还是拿出了气势,站在他们新交的好友身后。 宗默“唰”的一声展开了手中的扇子,正要给同为北境玄门的楚倚阳撑腰,就看到楚倚阳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面前这个仿佛从锦绣堆里长出来的小公子,出乎众人意料地开口道:“这个弟弟,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说着还朝被他抓住手肘的瑶池少主走近一步,那张完美如画中人的面孔带着一种让人避无可避的气势,朝着他更迫近了一分。 “一见如故,就想要多聊几句,多亲近几分。”说完他微微一笑,周身的冷冽寒霜犹如薄雪遇春阳,彻底消融。 藏经殿中所有看着这里的人都怀疑自己听错了,近距离看着楚倚阳身上气势变化的宗默更是连手里的扇子都忘了摇—— 他们在北境这么多年,曾几何时见过金铃公子这么主动?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比如今的北堂剑尊还要骄傲,能见他主动亲近,简直是人间奇景! 金铃公子纵然苍白失意,但主动起来依旧势不可挡,何况本来就是交游广阔、性情开朗的瑶池少主?只见被他抓住手肘的人眼睛缓缓地亮了起来,嘴角一扬,发出了爽朗的笑声:“不瞒贤兄,小弟也有同样的感觉!” 楚倚阳扯了扯嘴角。 系统听他腹诽道:“废话,那是因为我是你亲哥。”看来楚辉夜尽管不知怎么搞得失了忆,但显然还有点血脉相连的印记。 见两人是一见如故,而不是要打起来,陈司座终于放下了心:“那——” 不过这位带领着南境的道贺队伍前来昆仑的瑶池少主却没给他把话说完的机会,他本身就不喜欢藏经殿里的氛围,觉得这里的藏书也挺无聊的,当下就决定带与自己一见如故的楚倚阳回住处一叙。 只听他对跟着他一起来的瑶池弟子说道:“我先同应兄回去,你们继续逛。”然后对着陈司座一拱手,“世叔,告辞了。” 在他身旁,楚倚阳也朝着陈司座拱手行礼,随即两人便结伴而去,留下藏经殿里的人面面相觑。 …… 瑶池下榻的地方不在玉楼十二所,而在南边的金阁。 少主带着他在藏经殿里一见如故的红衣公子一回来,瑶池的侍女就开始忙进忙出,流水一样地往里面送东西,哪怕再外面也听得见少主说话的声音跟他爽朗的笑声,间或是红衣公子的声音,淡淡地应上三两句。 侍女们很是惊奇: “里面那个是谁?” “据说是合欢宗少主,是小公子在藏经殿里遇见的。” 她们说着,透过敞开的门朝里面看了一眼,就见到红衣公子坐在桌旁,目光温柔,含笑地看着他们家少主在侃侃而谈。 这带着人家回来也没坐多久,就连三岁生辰调皮拔了他舅舅——现任轩辕皇朝的天子——的胡子都告诉人家了。 这是何等的缺心眼! 虽然他们少主天生就热爱交际,朋友很多没有错,但是交友的热切速度没有哪一个是像现在这样的。 侍女们越发惊奇了。 楚倚阳看着弟弟,觉得他在这个世界里跟在外面真是完全相反。 在外面是死宅,在这里他就是个旅行家、冒险家。 在外面不修边幅,在这里面精致无比,光是刚才从藏经殿回来,洗完手擦手都要好几道工序。 在外面懒得交际,手机通讯录里除了编辑就只有自己的号码,在这里面却是好友遍天地,不管走到哪里都可以直接住进朋友家里。 从前真是完全被他给骗了。 楚倚阳想着,目光不由得又露出了几分唏嘘。 等到出去以后,一定要拉他到外面去走走,别成天闷在家里。 在如今生在瑶池,有了新的身份、新的名字,完全忘记了过往的弟弟说话的声音里,楚倚阳听见系统问道:“你确定是他?” “嗯。” 楚倚阳目不转睛地看着楚辉夜——差不多就是他养大的孩子,怎么可能认错? 只是不知怎么失忆了。 当然,被一个残缺的世界吞进来,别说是丢失记忆,就是丢失点别的也很正常。 他如今姓谢,名叫谢长乐,父亲是瑶池现任琴尊,母亲出身轩辕皇朝。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在一群优雅的琴修当中,就他这一身富贵锦绣最扎眼。 在他们原本的世界,楚辉夜没有被父母宠爱着长大的记忆,但是在这个世界他却圆满了。 从这个角度上看,楚倚阳对这个把他卷进来的世界少了那么几分恶感。 系统问:“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做,直接带他出去吗?” 楚倚阳进来最大的目的就是要把自己的弟弟救出去,可是现在世界已经明显出现了变化,各种支线、隐线都浮出水面,如果他们就这么走了,那这个世界就崩定了。 这不大符合穿书局的职业道德。 系统认为楚倚阳应该不会就这样决定要带他的目标脱离。 可是没有想到楚倚阳的回答却是:“哦,可以走了吗?刚刚看这小子看到忘了正事,既然做好了准备,那就走吧。” 系统:“……” “怎么?”察觉到它这明显的沉默,楚倚阳猜到它在想什么,于是解释了一声,“我也不是所有世界都能够救得回来的。” 这里的情况只会越来越复杂,既然现在找到了人,当然是先带他回去再想办法了。 他们对话间,一直在自己说个不停的谢长乐终于觉得自己说得有点多了,有些不好意思:“我是不是说得有点多了?奇怪,我平时话也多,但不会像现在这样止不住,应兄可不要觉得我聒噪。” 坐在他侧旁的人微笑着摇了摇头。 谢长乐给自己倒水,只觉得楚倚阳的目光怎么这样眼熟,好像每次他爹也是这么看他的。 这种倒不令他讨厌,他本身就是瑶池最小的那一个,向来是受人疼爱的。 等他喝完水,系统的抽离工作也准备就绪,于是他刚放下杯子,楚倚阳的手就搭了上来。 “应兄?”谢长乐有些困惑地看着他搭在自己手腕上的手,虽然知道面前的人是合欢宗少主,但是即便看楚倚阳把手搭上来,他也没有那种对方在撩拨自己的感觉。 楚倚阳说了声“没事”,但却没有把手拿开。 谢长乐听他轻声道:“等出去以后再告诉我,你最想去什么地方。” 然后,两人就维持着这样的姿势在桌边等待了一会儿。 什么也没有发生。 楚倚阳皱起了眉:“怎么回事?” 隔了片刻,系统的声音才响起,“不知出了什么问题,走不了。” 如果楚倚阳没有认错人,他们两个就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外来者,想要打开通道随时离开都可以,可是现在通道却没有反应。 系统问:“会不会是搞错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楚倚阳:我弟弟居然有社交牛逼症,好家伙。 - 感谢在2021-09-05 23:57:12~2021-09-06 23:57: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alala 20瓶;~、翿 10瓶;洗洗睡吧。、秋月白 5瓶;QIU、(?????)我想瘦 2瓶;鹤鹤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楚倚阳还是那句话, “不会有错。” 只不过他可能漏掉了什么。 他移开了搭在弟弟手腕上的手,白皙的手掌一翻,手中现出一枚金色的指环来。 他的本命法宝是金色的, 脚踝上的金铃也是纯金打造而成, 这枚指环就像是跟他身上最显著的两个标志成套,只不过旁人从没有机会见到这第三件法宝现身。 他拿过弟弟的手,琴修的手比剑修要柔和,没有那种肃杀, 将这枚指环套了上去。 金色的指环严丝合缝地嵌在了谢长乐的小尾指上, 楚倚阳的声音在阁中响起:“虽是初见,却总是觉得跟贤弟你已经做过一世兄弟。这是为兄祭炼的法宝, 便当做见面礼。” 在青叶山城见傅月舒的时候,楚倚阳给过她自己祭炼过的白玉钗,如今见了自己的弟弟却不能带着他立刻脱离这里, 楚倚阳给了他自己祭炼的尾戒。 谢长乐一见指环就忘了先前楚倚阳那句“想去哪里”, 很是意外跟欢喜:“多谢应兄!” 尽管他从没听说过合欢宗弟子擅长炼器,而且这枚指环看上去品阶也不高,跟他从小到大见惯的种种珍品完全没有可比性, 可因为这是楚倚阳送的,戴在手上他便觉得什么也比不上。 系统看着楚倚阳的举动,出声提醒他:“通道稳定器就只有一个。” 送给了谢长乐,他就失去了离开这里的机会。如果他最终完成不了对这个世界的补全, 那时候谢长乐又不在他身边的话, 他就走不了了。 “嗯。”楚倚阳应了一声,目光仍旧平和温柔地落在弟弟身上, “如果世界真的崩塌,他能走。” 这锦绣堆里长大的小公子不知道自己收到的是一个何等重要的东西, 举起手看了这个雕刻着金铃纹样的指环片刻,越看越喜欢,觉得自己应该回礼。 可是他身怀无数珍贵法宝,在此刻都觉得当中没有哪一件能够比得上楚倚阳亲手祭炼的这枚指环,于是他反手握住了楚倚阳放在桌上的右手,用那双明亮如春阳的眼睛望着他道:“从今以后,我们就以兄弟相称——大哥!” 外面的侍女听着他们这就从一见如故快进到了义结金兰,越发觉得少主这次反常。 难道合欢宗少主的魅力就这么大? 朝着里面看去,就见到被他握住了手的红衣公子绽开了毫不作伪的笑容,连那双比一般人浅淡的眼眸里都盛满了笑意,整个人都褪去了先前的苍白,如画的面孔变得明艳起来:“弟弟。” ……确实是一般人遭不住。 “这是我的令牌,大哥拿着。”谢长乐拿出了瑶池少主的令牌,让楚倚阳收下,“等大哥来了南境,或是去了轩辕皇朝,出示这枚令牌就如我亲至,自会有人接待。” 楚倚阳垂目看他递到自己面前的这块令牌,上面除了有瑶池的印记,还有轩辕皇朝的标志,确实是他自己的私人令牌。他也没有推辞,收下了弟弟给的令牌,抬起眼来对他说道:“等来日去了南境,大哥再去找你。” - 昆仑巅。 历任剑尊的居所便在这里。 玉虚宫前是一片云海,云气将宽阔的平台都掩盖在了其下。剑尊讲道之时,剑宗弟子聚集在平台之上,就犹如凌空坐在云雾之中。 宿剑尊在任时,每隔三月就会在玉虚宫前讲道,便是山中仙禽听到他讲道的声音也会向这平台聚集过来,在下方认真地听讲。 玉虚宫的后方是一片莲池,在这样终年冰封的昆仑巅种出来的莲花,只能是异种。 呈现出淡蓝颜色的莲叶仿佛漫无止境延伸向天空,其上的莲花从花瓣到莲心都是晶莹剔透,在阳光下近若透明,唯有到了月光之下才会显出莹白底色。 剑子衣袍上的莲花纹样便是它。 高大宽阔的正殿里,阳光自外面透进来,照在地板上。 大司座站在正殿中央,望着上首挂着的上上任剑尊画像。 画像中俊美的男子气质如冰如霜。 在他的身影落在纸上以后,从来不能直视他的人才第一次看清他的脸。 画像前的三炷清香缓慢地燃烧着,烟气袅袅,盘旋向上,没有触及到正殿顶部就消散。 此刻,蓬莱的白玉舟正停在玉虚宫外的平台上,而蓬莱来人正跟他们的新任剑尊在莲池边下棋。 轩辕大司座不是七位司座里修为最高的那个,但他是处事最圆滑、最周到的一个。 他垂着手站在这里,心中自嘲地想道,也许就是看中自己长袖善舞,所以新任剑尊才选了他做七大司座之首。 在看到白玉舟飞往玉虚宫、剑尊法相相迎的时候,他就做好了准备带了人上来侍奉。 前任剑尊在时,玉虚宫中还有仆从,可是等北堂剑尊一入驻,就将这些仆从都遣散了,眼下有客人来,总不能让剑尊亲自烹茶。 然而才来到玉虚宫,他就被人拦了下来。 拦下他的是与蓬莱岛主一起前来的青年从者。 既然是等在外面的从者,就说明在蓬莱岛的地位不会太高,可是大司座一见到对方,就感到了他修为境界的深不可测。 世间的普通人生下来,没有办法修炼的话,一生康健,最多也就活个一百岁,而蓬莱岛上的人生下来的寿元就漫长,哪怕不修炼也能够活上一千年,而且容貌在青年之后就会一直定格在这样的最佳状态。所以凡人求长生不死,第一反应都是尝试去找传说中的蓬莱。 大司座看着面前这个银发紫瞳的青年,并不确定他年纪几何,又修行了多久。 青年穿着制式特殊的银白色长袍,上面有着奇异的花纹,他的银色长发垂落在身前,肌肤仿佛带着微光,一双眼睛如同紫色烟晶,处处都显着与世人的不同。 “岛主与剑尊在莲池边下棋,外人不便打扰。” 两教之尊的会晤,哪怕尊贵如大司座也确实是外人。 因此他挥退了身后那些跟上来侍奉的人,自己却没有离去,而是等在了正殿里。 蓬莱。 他望着上上任剑尊的画像,想着这个向来不出世、只盛产神官的门派。 据说他们是神的后裔,岛上的每一个人生来都能修行。 每一次他们出来的时候,就是人间有祸患酝酿之时。 而上一次他们来,正是上上任剑尊继任的时候。 这一次,他们也来了。 想到这些密不可宣的传闻之下掩盖着什么,大司座心中微凛。 莲池边,棋盘前。 北堂寒夜垂着眼在棋盘上落下一子。 棋子的颜色同他身上的衣袍一致,仿佛是从最浓重的夜色中截取下来的一角。 棋盘上的黑白棋子已经落了满盘,彼此之间咬得很紧,留下能行的路已经不多。然而从开始到现在,北堂寒夜落子的间隔就没有改变,棋盘仿佛化身修罗战场,他所执的黑子就如黑衣骑士,在棋盘上与白子冷酷厮杀。 无边莲池若海,一阵风吹过,晶莹剔透的莲花都在池中摇曳起来,仿佛摇落一池金光。 一只修长的手从池边探入水中,如同白玉雕成的指尖一触碰到池水,里面游动的异种锦鲤就纷纷凑了过来。 它们不畏寒冷,被宿剑尊寻来放养在世间最清静、最高冷之地,以莲花为食,旁人往往难以令它们亲近,只有玉虚宫的前任主人在莲池边入定的时候,它们才会游到近旁来。 可是现在,蓬莱岛主的手才一伸下去,这一池的锦鲤就争先恐后地凑了过来。 这来自蓬莱仙人的气息比它们从前所感受到的那股自然之意更加精纯、更接近天道,让它们本能的想要靠近。 锦鲤密集,让池中倒映出蓬莱岛主的影子变得更加清晰。 世人皆知昆仑的新任剑尊郎艳独绝,相貌之俊美四境三海已经难寻第二个,可是现在坐在他对面的蓬莱岛主容貌却丝毫不逊色于他。 他同北堂寒夜是截然不同的类型,如果说后者是锋利剑意都盖不过的俊美,那他就是天上谪仙,月边轻云。 他身上的衣袍是华贵的银紫色,制式与其他从者稍显不同,更多了几分庄重跟神性,他银色的长发极长,如同匹练一般披落下来,不带一丝佩饰,只在末端扎起。 同其他生在蓬莱的人一样,他的眼睛也是剔透的紫色,只不过其中沉淀了更多的时光,多了更多难以看透的神秘。 在看到这些锦鲤朝着自己的指尖聚拢过来的时候,岛主的唇边露出一抹笑容,在听到棋盘上棋子落下的时候才收回了手,指尖依然干燥,没有沾到池中半分的水意。 他拈起一枚白子,落在棋盘上。随他一起来的蓬莱侍从全都站在远处,无论男女,皆是银发紫瞳。 莲池边,蓬莱岛主的声音响起,语调温和,却透着沉重:“昔年在莲池边与沈剑尊对弈,沈剑尊的杀戮之意已经凶绝无俦,想不到剑尊比起你的师祖还要更胜一筹。” 观棋如人,在棋盘上就看得出一个人的心性,他们二人皆走的是杀戮道,棋路自然是如出一辙的杀伐凶绝,他与北堂寒夜这一盘棋,棋盘上竟然没有留下半点生机。 “赢了自然就会有生机。”北堂寒夜眼中波澜不兴,再在棋盘上落下一子,“天将祸乱,蓬莱出世,岛主这次来,是觉得我会成为新的祸患?” -------------------- 作者有话要说: 搞完更新!快乐地跑去看太太更新!耶! - 感谢在2021-09-06 23:57:19~2021-09-07 23:57: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流恋月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雩雩的小榨菜、QIU 2瓶;慕瓷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蓬莱一族不仅生来就超出世外, 而且还有着预知未来的能力。 他们是神宫在人间的眼睛,是四境三海的监控者。 在昆仑剑宗第二十二任剑尊沈濯继位的时候他们来过,现在第二十四任剑尊继任, 他们也来了。 北堂寒夜看着蓬莱岛主落子, 那白玉雕成的棋子一离开他的指尖落在棋盘上,就仿佛化作星辰,发出莹白的光辉。 莲池边,风从天外起, 吹皱一池涟漪。 蓬莱岛主的声音响起, 依旧不沾染半点人间的烟火气,他说道:“此来昆仑只为送上贺礼, 贺昆仑巅有了新主人。” 两人所坐的木台上除了这张棋盘,旁边还摆放着冒着热气的清茶跟一本书卷。 书卷残破,看样子已经经历了无数岁月, 上面沉淀着一种跟蓬莱岛主身上气息十分相似的神性。 风吹动书页时, 封面微微掀起,上面“冰心诀”三个字清晰地印在站在台阶上的那些蓬莱从者眼中。 北堂寒夜的目光亦被掀动的书页所吸引,封面上那三个字映入他眼中, 自带一种安定的气息。 自他踏入渡劫期之后,心中沸腾的杀戮之意比起之前更加强,时时刻刻在他耳边都有催促着他拔剑杀尽生灵、将整个世界染成血红颜色的声音回响。 杀戮道以杀证道,每往前走一步, 路都会更窄一分, 清醒跟彻底疯狂杀戮之间的界限越来越小,修炼者的神智每一刻都在两者之间拉扯。 “成神成魔, 全在剑尊一念之间。” 在蓬莱岛主说到“成神成魔”的时候,玉虚宫背后的莲花池中, 莲花在一瞬间光暗切换。 上一刻还是晶莹剔透,莲叶呈蓝,下一刻就从花瓣到莲心都变成了浓重的黑色,池水也变得黑红。 池边狂风大作,风云变幻,而北堂注视着《冰心诀》,从周身吹过的风再大,他身上的衣袍也是纹丝不动。 棋盘上光暗纠结,蓬莱岛主伸手一挥,莲池恢复了原本的颜色,天地间也重新安静下来。 他这才重新看向北堂寒夜,说道:“寻常人修杀戮道,疯魔之后最多为害一地,可是昆仑剑尊若是堕入疯魔,就会危及四境三海。” 沈濯最后的时光在昆仑坐死关,就是控制不住杀戮之心,用上了《冰心诀》来压制。 蓬莱在他接掌昆仑时送来的礼物,成为了限制他的最后一道封印。 “这件礼物我收下了。”北堂寒夜说道。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放在棋盘侧旁的《冰心诀》也不见了踪影,池边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执黑子的剑尊再次在未完的棋局上落了一子,“不知蓬莱送完礼是要立刻归去,还是留下来观礼?” 蓬莱岛主露出清雅笑容,如同满池莲花瞬间盛开,说道:“难得出来一次,当然是留下来观礼了。” 北堂寒夜收回手,抬眼看向他。 莲池边对坐的两人如同棋盘上的棋子,一个如深沉夜色,一个如皎洁月华。 只是轮到岛主落子,他却没有动手,紫色琉璃般的眼眸里闪过一阵光华,然后棋盘上就多了一颗白子。 异色棋子落在北堂寒夜的棋势里,凭空打乱了他的布局。 岛主垂下眼睫,紫色眼眸注视着这颗凭空落在棋盘上的白子,轻声道:“看来送剑尊的礼物很快就用得上了。” - 距离继任大典还有一天的时间,藏经殿里的修士有增无减,先前金铃公子跟瑶池少主撞上引起的那阵波澜已经完全消散。 像宗默跟宁少游那样找了修为境界比自己高的同伴来作弊的人不在少数,修士总有挑战极限、无畏作死的精神,所以在继任大典开始之前,藏经殿的人会算好时间把他们赶出去,免得神思消耗过巨,苍白吐血,连继任大典都出席不了。 有了时间限制,众人就感到越发的紧迫,恨不得像海绵吸水一样把手里的心法典籍都吸到肚子里。 宗默跟宁少游两个人也是如此,坐在书架下,皆是咬牙切齿地看着手中的典籍,只是一日过去,就从两个翩翩佳公子变成了两个仿佛生了肺痨的病鬼,脸色苍白,眼带血丝,额头青筋暴起。 藏经殿里对心法典籍有境界限制是很有道理的,不让他们去看对他们这个境界来说过于难的书,免得这些年轻修士在这里吐血昏厥。 两人看了一天一夜,都已经接近极限,但是心中想的却是跟时间赛跑,能再多看一页也是好的。直到充血的视野中出现了一角红色的衣袍,还有熟悉的气息来到面前,两人才从那种逼迫自己、压榨极限的状态中抽离出来。 一抬头,手里的两本书就被收走了,红衣公子站在他们面前,拿着的正是先前还在他们手中的两本书。然后只见他随意伸手一托,这两本书就飞了起来,自觉地回到了先前它们所在的地方。 做完这一切,楚倚阳垂下眼睛,见到坐在地上这两个人像是才回过神来。 跟他相比,他们两个简直像被关在秘境里受了几个月折磨。 确认来的是他以后,宁少游重新闭上了眼睛在地上,摆了打坐的姿势入定,消化先前看到的那些东西。而宗默揉了揉眼睛,一边从地上站起来,一边问道:“什么时候了?大典了吗?” 楚倚阳道:“还早。” 跟弟弟相遇之后他没有回玉楼,而是留在瑶池下的金阁,彼此交换了谢长乐眼中的信物之后,就听他弹曲。 在这个世界出生长大、又由琴尊教导修行的他弹曲自然不差,一曲百鸟朝凤,连傍晚归巢的鸟雀都被吸引了过来。 谢长乐察觉到了他身上的伤,想以琴音为他调理,然而收效甚微,在听楚倚阳编了受伤的理由糊弄过去之后,他也知道以自己的境界治不了他的伤,于是力邀他回南境。 “我的琴音治不了大哥,我爹可以啊!” 想到他信誓旦旦的保证,楚倚阳唇边露出了一点笑意。 虽然是要去求爹,但起码比北堂寒夜的“破后而立”要强。 他在金阁跟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弟弟秉烛夜谈,同榻而眠,等到第二天才回玉楼换了一身衣服,想起肯定还在藏经殿里通宵的两个人,于是过来了。 宗默原本在揉脸,想让自己清醒一点,听他说完放下了手,说道:“感情应兄还记得我们,还以为你跟瑶池少主一见如故,快进到兄弟相称,就忘了我们呢。” “当然记得。”楚倚阳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毕竟自不量力要看现在你们看不了的典籍,死了还要算在我头上。” “才不会死呢。”宗默打了个哈哈,放下了手,指着宁少游道,“少游哪里舍得?对剑修来说,藏经殿里的剑谱还不算什么,等到明日大典北堂剑尊要在天壁上留下他的剑意才是重头戏。天壁上可都是历代剑尊最凌厉的一剑,少游就算要死,也要看完那些剑再死。” “够了!”宁少游入定不下去了,睁开眼睛道,“说完了没有?” 死啊死的。 见他们两个都没事,还有力气拌嘴,楚倚阳于是转身去了杂典区。 宁少游站起身来,跟宗默一起跟在他身后往外走。 殿中有其他已经在这里待了两天三夜的人,怕明日大殿精神不济会失礼,都在陆陆续续起身还书离开了,楚倚阳目光在他们身上扫过,感觉像极了通宵上网,离开的时候还不甘愿的人。 他进了杂典区,这一次打算寻找关于幽冥的书籍。 跟在他身后进来的宗宁二人见他根本不看其他,只看杂典,而且挑的还是幽冥相关,宗默忍不住道:“应兄你看这些做什么?” 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他身旁跟着翻了起来。 楚倚阳道:“看看这个世界的真相。” 他已经做过尝试,不能带着弟弟阿夜强行脱离,那就只能一条路走到底,把剧情彻底连起来打通。幽冥是这个世界最为晦暗、也最不可缺失的一环,看过了批注版的《元公甫杂记》,他想再对照着寻找一些有用线索。 宁少游走了过来,说道:“有关幽冥的记载很少,而且大多数不知真假,倒是鬼道是从幽冥传上来的。” 不过具体是怎么传上来、又怎么发展的,都已经十分久远,而且大多数信息也被尘封了。鬼道三宗又在数千年前就避到了三海上去,他想知道幽冥的事,还是找鬼道中人更清楚。 听了他的话,楚倚阳站在书架前,想起跟徐妄从通道里掉下去的时候,他一眼就看出了很多问题,确实问他是个很好的思路。 两人听他说道:“有机会抓到人我会问的。” 看他继续找书,宗默扯了扯宁少游的衣袖,然后神识传音过去:“他这么关注鬼道,会不会是想破后而立,改弦易辙,改到鬼道上去啊?” 宁少游露出警惕的表情,两人原本打算回去洗漱休息,现在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决定谨慎一些在这里陪着楚倚阳,免得他走了歪路。 这一陪就又是一个晚上。 第二天清晨的第一道阳光透过高高的窗户照进来,照在了书架上,跟着楚倚阳一起在书架上翻起了这些杂典的两人才跟他一起抬起了头,然后听到外面响起了古老的、悠远的钟声。 继位大典要开始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我搞完了,总算要到入梦了! 天音:要个鬼的冰心诀,往老婆梦里一钻不就好了。 - 感谢在2021-09-07 23:57:30~2021-09-08 23:54: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雩雩的小榨菜 20瓶;QIU 2瓶;慕瓷、小怪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三人从藏经殿一出来, 仰头就见到剑光如织,都是朝着昆仑巅的方向去。 楚倚阳说了一声走,三人就在悠然不绝的洪钟中御起了自己的法宝, 朝着同一个方向飞去。 昆仑巅, 玉虚宫。 隐没在朝阳云海中的宽广平台上,不断有观礼的门派落下来。 剑尊所居住的地方,不是一般人能有机会来的,今日的继任大典也不是人人都有机会见到的, 因此队伍中那些稍显年轻的修士, 人人脸上都是一片激动。 相比之下,昆仑剑宗的弟子就要稳重许多。 楚倚阳跟宗宁二人从藏经殿飞来, 不过也就是瞬息之间,很快就来到了云海之上。 一出云海,三人就见到头顶的朝阳照了下来, 将整个昆仑巅染成金红色。而那些落在观礼平台上的修士也如同来参加仙家集会, 在云雾缭绕之中各自成群。 合欢宗、天琴宗跟明阳剑派分别在三个不同的地方,因此三人抵达之后便很快分道扬镳,各自朝着自己的宗门去。 在观礼的队伍里, 合欢宗还是很好找的,云雾中最红的那一片便是。 楚倚阳按下剑光的时候,还看到了在前排的瑶池,见到谢长乐坐在正中的位置, 回头朝着自己这个方向张望, 在见到自己的身影时眼睛一亮,朝着这边挥了挥手。 北境诸人都在默默地看着这一幕。 刚刚合欢宗少主是同天琴宗少主和明阳剑派首徒一起来的, 如今又跟瑶池少主交往甚密,他这是在重伤之后打算一改从前的修行方式, 走上合欢宗的正统道路了吗? 没有在意这些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楚倚阳在对弟弟点头致意之后,眼睛就自然地看向了位于观礼队伍最正中的蓬莱人。 云台上的观礼席位分布以昆仑、瑶池、蓬莱、大雷音寺这四境之首为尊,其后才是像合欢宗这样的各境次一等的势力。而因为蓬莱岛主的身份最为尊贵,所以排在正中,两边是瑶池跟大雷音寺。 楚倚阳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四张席位正中的蓬莱岛主。 虽然只是一个背影,但见到那头如同匹练的银色长发,想起宗默跟宁少游说的蓬莱是神裔,生来就是银发紫瞳,楚倚阳便猜测没有在世间留下形貌可考的神君,或许就长这个样子。 他们在不该出现的剧情出现,系统也没有更多他们的相关资料,或许回头自己还要找机会去接触一下这个神秘的蓬莱岛主,看看他身上牵系着什么线索。 红衣公子落在了合欢宗席位上,在唯一空着的那张矮桌后坐下,身后跪坐着他的四个侍女。 云海上的钟声还未停歇,楚倚阳眯起眼睛望着玉虚宫的方向,开口问道:“人都来齐了?” “齐了。”跪坐在他右后方的白衣侍女答道。 下一刻,从玉虚宫中传出的钟声便重重地敲了最后三下,到最后一声,一道修长的黑色身影出现在了正殿门口,今天的主角登场了。 所有人都在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楚倚阳遥遥地看着北堂寒夜,哪怕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也可以感受到他身上那股毫不掩饰的威压跟仿佛能将人间仙境化作修罗战场的杀戮剑意。 虽然那日在积金台上,他已经变换了衣着风格,但今日的装束却让楚倚阳感到昨日重现,仿佛又回到了第一次在秘境的山洞里见到他的样子。 金玉冠、玄色重衣、昆仑令、乾坤剑,从玉虚宫的台阶上向前迈步时,黑色的衣袍在白玉阶上拖曳,拂开了台阶上碎玉一般的细雪。 所有人看着他自殿中走来,来到天光下,感到那一步一步像是踩在自己的神经上。 昆仑的上一任剑尊修的是水,在继位大典上穿的那一身蓝衫修雅,至今停留在许多人的记忆中,可是北堂寒夜这一身让人想起他的师祖。 这身比起剑子的衣袍更繁重的玄色衣袍上绣的纹样,不再是千瓣重莲,而是无数传说中的凶兽。烛龙、饕餮、穷奇、梼杌……一头一头,在黑暗中注视着人间,随着他每走出一步,气势增强一分,仿佛要借着他的身躯跟意志活转过来。 “好可怕……” “北堂剑尊好凶啊!” 楚倚阳听到身后传来合欢宗弟子的声音,感到她们朝着自己背后缩,不由得扬了扬眉角。 俗话说,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合欢宗又是靠双修之道来修行,以她们的心性,一般见到修为这么高又这么好看的,怎么也要想个办法亲近一二。 也确实如此,第一日来昆仑剑宗,在积金台上见到一身白衣,郎艳独绝的剑尊,她们确实还动过找个机会冲一冲的心思,可此刻再见他,她们就完全熄了火。 有命冲,那也要有命享受才是,这样的绝世凶兵,一看就不是她们能够吸附的人,双修一次不仅不会增长修为,还可能被倒吸,还是不了。 “……”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们趋利避害的本能还是很敏锐的。 作为亲身体验过这种后果的楚倚阳,确实有生之年都不想再有第二次。 北堂寒夜走下了台阶,随着他一步步迈出,所有人感到身下的平台仿佛震动起来,一开始这震感还不明显,越到后来越是强烈。 没有准备的年轻修士全都坐在地上,下意识地按住了自己的发冠,朝着左右看去。 然后,就看到昆仑的冰川雪峰犹如一座大阵,缓缓地改变了形状位置,而在昆仑正中,一根天柱顶开了积年不化的冰雪跟泥土,从地下缓缓地升了起来。 一时间,无论是在昆仑巅之上观礼的修士还是在山道上停下攀爬的凡人,都看到了这根仿佛生在天地之间、坚不可摧的石柱。 昆仑落,天柱升。 剑尊继任大典,就是要证明自己能够在这根天柱上留下最强的一剑。 楚倚阳看着这根天柱,看到上面留下的剑痕,想到这就是宁少游在死之前也要看一次的天壁,不由得地凝神朝着其中一道剑痕看去。 有许多人做了跟他同样的举动。 下一刻,就感到那不知多少年前、由不知哪位剑尊在上面留下来的剑意活转,化作滔滔江河朝着他们迎面扑来! 楚倚阳心神一凛,从其中抽离,却不甚望向了旁边另一道如同火焰灼烧的剑痕,眼前滔滔江河瞬间化作无边烈火,仿佛要将一切灼烧殆尽! 他仓促地收回了被刺痛的神识,这就是历代剑尊留下的剑意,而北堂寒夜今日也要在上面留下自己的一剑。 注视着这些前辈留下的剑痕,北堂寒夜再次向前踏出了一步。 随着他这最后一步,昆仑巅之上的天地瞬间变色! 在青叶山城,北境玄门的年轻一辈曾经见过他凌空而来、刺出那一剑时引动的天地动荡,然而这一次他连剑都为出,引起的动荡却远胜那一日! 昆仑巅上狂风骤起,原本金红色的阳光瞬间为风雪笼罩,一分也透不进来。 楚倚阳听着身旁不知哪个门派的长老惊叹:“初入渡劫就有这种威势,杀戮道果然是世间第一凶绝大道!” 楚倚阳依旧望着北堂寒夜,他已经停住了脚步,手中乾坤剑横于身前,抬手拔剑。 天地间响起一声龙吟,众人无论是睁着眼睛看他出这一剑,还是闭着躲避暴风雪的,都感到眼前闪过一道剑光! 天地间划过一道锐利白线,仿佛将整个天地都切割开来! 坚不可摧的天柱上轰然一声,激起了防护阵法,没坐稳的年轻修士个个被震得人仰马翻。剑光与阵法撞击的力量朝着整个剑宗大阵传递下去,一击之力分散,在天柱周围接二连三地爆开气浪旋涡。 众人惊呼,这一剑竟然要超过昆仑剑宗这座大阵极限,才能够在天柱上留下痕迹。 狂风暴雪,北堂寒夜的衣袍跟发丝都纹丝未动,他眼中剑意大盛,手中乾坤剑再次发出一声龙吟,昆仑的千山万壑上,那些终年不化的积雪都被震得簌簌落下来。 楚倚阳若有所感地抬头,见到天上盘旋的乌云之中探出了一条庞大的霜龙。 它昂首发出与乾坤剑相同的龙吟,一低头就从天上冲了下来,往天柱上一盘,五爪锐利地刺破阵法,龙身用力收束! 接连爆开气浪旋涡的屏障在经受这一击之后,终于发出一声破碎声响。 霜白巨龙与天柱之间没有了阻隔,它再次仰头发出一声长啸,身躯在天柱上用力地留下一道剑痕,然后化作雪花消散。 玉虚宫前,众人震惊于北堂寒夜这一剑,一片安静。 而拜在山道上的凡人见着天柱起、霜龙散,周围的风雪更是急,一时间还无法起身,只心头狂跳,震撼无比。 但是那个与他们走了一路的老道却直起了身,眼中神光湛然,身上破旧的道袍被风吹得膨胀起来,仿佛令他整个人也在瞬间高大了数倍。 “这杀戮气息,不会有错了……” “我来昆仑,就是为了与这气息的主人一战!” 趴在地上的年轻猎户看到那件厚重的棉袄落在自己面前,然后这个与他们行了一路、没有展现出分毫神异的老道身上就发出了金光。 他在暴风雪中一步没动,整个身躯就化作金光,瞬息穿过了他们这座山峰与昆仑殿之间的距离,来到了风雪刚刚停下的观礼台上。 众人才从这一剑的震撼中清醒,就看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道凌空而立。 包括刚刚在天柱上留下自己剑意的北堂寒夜在内,所有人都看到了他,感受到老道身上传过来的境界波动,在场有不少人变了颜色—— 大乘期! 四境三海的大乘期屈指可数,这又是从哪里冒出来这么一个大乘期剑修?! 老道居高临下地看着北堂寒夜,眼中似是有怀念,又似是有迷茫,最终都变成了坚定。 他缓缓地开口,声音响彻整个昆仑巅:“百年之约已到,我来昆仑,赴与昆仑剑尊一战。” -------------------- 作者有话要说: 我打那句“百年之约已到”的时候,满脑子接的都是“龙王请归位”( 明天我许愿我自己双更 - 感谢在2021-09-08 23:54:58~2021-09-09 23:59: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我在大润发杀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雩雩的小榨菜 5瓶;41532483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昆仑剑宗于剑修, 就如瑶池于琴修,蓬莱于医修,大雷音寺于佛修。 剑道至尊, 向来是不乏剑修来挑战的, 只不过卡着继任大典这一日来挑战昆仑剑尊的大乘期剑修,却是从未见过。 观礼台上,北境玄门各派都惊疑不定地看着这个头发花白的老道。 他这是要让昆仑没有退避的余地,让北堂寒夜今日一定要接下这挑战啊, 否则这场意在向四境三海展现昆仑剑宗实力的继任大典, 就成了一个笑话。 然而以他们对两人之间实力差距的评估,北堂寒夜方才那一剑固然厉害, 但他终究是初入渡劫期,跟这个大乘期圆满的剑修差着整整一个大境界。 他不应战,有损的是昆仑, 连带整个北境的颜面;可他若是应战, 结果却输了,北境今天依旧无法在其他三境面前抬起头来。 系统听楚倚阳低低地说了一声:“麻烦。” 以他对北堂寒夜的了解,今日他是昆仑剑尊, 一境之首,别说来的是大乘期剑修,就算是天外归仙,他也不会后退一步。 他想着, 朝北堂寒夜看去, 果然见他手执乾坤剑,微微仰头看着面前的大乘期剑修, 脸上的漠然神色分毫未改,只是身上的剑意更盛了几分。 仿佛整个人化成了一把绝世凶剑, 叫人不能逼视。 楚倚阳回想着他所修的杀戮道,越到高深境界,就越难以控制杀戮之心,每跟人动手一次,都会向着彻底的疯狂滑去一分。 这也是为什么到后面他会以剑尊之身堕入魔道——这个修行法门本身缺陷太大了。 这个世界的主线剧情改变一分,引起的连锁反应就完全不可预估。 北堂寒夜今日若是应战,入魔的时刻就会提前一截,就算是楚倚阳都不确定自己能够再次把主线剧情掰回来。 观礼台上生出了一阵骚动。 其他三境来观礼的人在这个场合下可以不说话,但是北境玄门却忍不住,毕竟他们与昆仑剑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当下各派长老就忍不住道:“今日是剑尊继任的大好日子,道友这样来搅局,是不是过于不给面子了?”而且一个大乘期大圆满来挑战刚入渡劫期的晚辈,就算赢了,这面上也不会光彩,也不知这个老道是怎么想的。 楚倚阳听身后不知哪派的长老恼火地道:“也不知这是哪里的散修,在洞府里潜修到都糊涂了,不知世上之事,居然挑着这样的日子来扫兴。” 不过气闷归气闷,他们还是要劝,“道友不如坐下来,挑战之事可以从长计议。” 然而不管怎么劝,那凌空而立的老道依旧不为所动,目光从头到尾只是落在北堂寒夜身上,仿佛眼中就只有他一人。 同在观礼台上的几位大司座从头到尾都保持着沉默,从北堂接过昆仑令成为新一任剑尊之后,这种事情就只有他能做决定。 而一番劝阻后,发现自己被忽略得彻底的各派长老在意识到自己的话没有用之后,也只能安静下来。 观礼台上恢复了先前针落可闻的安静,就在此时,一个清冷的声音忽然在凝固的霜雪云雾中响起。 他说话的声音虽然不高,但其中那种特殊的韵律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你认错人了。” 听到这五个字,天上的老道第一次有了反应。 观礼台上,包括被挑战的北堂寒夜在内,所有人都朝着说话的人看去,只见身着红衣,右耳上戴着标志性金铃钗的金铃公子垂着眼睛,抬手拿起酒壶,在桌上摆着的杯子里注入酒液。 “北堂剑尊修行不到百年,何谈与你定下百年之约?你要找的应当是他师祖沈濯剑尊,不过很可惜,他已经坐化,不在人世间了。” 听到他的话,众人反应过来——对啊,刚刚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剑修确实说过,他是来赴百年之约的,可是北堂剑尊修道都还不足百年。 而且他话里只提到前来挑战昆仑剑尊,却没说是哪个。 能够与一个大乘大圆满剑修定下一战之约,而且气息还与北堂寒夜相似,能够让潜修到不知世上之事的剑修认错,就只有上上任剑尊沈濯了。 一想通这一点,众人的脸色就变得好看了起来。 当年与他定下约定的是沈剑尊,可是现在沈剑尊已经坐化,那这百年之约自然也就不算数了,今日一战也就不必打了。 这时候再看金铃公子这样在剑尊的继任大典上自斟自酌,旁若无人的做派,固然是张扬了些,但是他这样点明事情的漏洞,避免了一战,却让他们觉得他只是不拘小节。 楚倚阳的酒壶跟杯子都是让身后的侍女拿出来的。 他刻意在杯中倒满了酒,端了起来,然后看向站在一丈之外的北堂寒夜,对他做了个祝酒的手势,抬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系统问:“这样就可以了?” 楚倚阳道:“我不确定。” 不过显然他刚刚说的这番话,是动摇了这个状态有些不对劲的大乘期剑修的。 老道眼中的神光添了几分迷茫。 他低下头,脑海中想起很多的事情。 那些片段都像浮光掠影在他眼前闪过,良久,在众人的等待下,他最终抬起头来,说道:“我在山道上确实发现了。” 他看着北堂寒夜,“你的剑意跟杀戮气息确实跟我要找的人很像,但再像也好,你终究不是他。” 听到这话,所有人都安下心来——太好了!搞明白找错了人,那这一战就不用打了。 可是,见到过那颗落在自己棋势中的白色棋子,听到蓬莱岛主那句话的北堂寒夜身上的战意却依然没有散去。 果然下一刻,老道眼中的迷茫散去,神光再次坚定下来,身上的气息也开始暴涨,“可是那又如何?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这一战!他死了,你是他的徒子徒孙,就由你来替你师祖赴这百年之约!” 观礼台上狂风再起! 那些凝固的霜雪云雾都被搅碎,而被这大乘期剑修的剑意波及到的年轻修士全都感到识海一痛,不由得吐出血来。 好恐怖的力量! 好恐怖的剑意! 各派长老神色巨变,连忙回护,观礼台上绽放出各色的法宝光芒,却在狂暴的灵气中摇摇欲坠。就在这时,蓬莱的席位上忽然漫开一片纯白的光芒,加固了这些摇摇欲坠的法宝灵光,让各派长老感到压力一轻。 紧接着,白发老道身上的金光就如一颗爆炸的恒星,朝着四野扩展。 磅礴的剑光组成剑域,将站在玉虚宫前从头到尾就没有说过话,只将气势提升到了顶点,等着与他一战的北堂寒夜囊括入了其中。 不知来历的大乘期剑修,四境三海最年轻的剑尊,两人在惊天的剑鸣之后提升到了同一个高度。北堂寒夜的衣袍与黑发在狂风中向着身后飞去,那张冠绝四境的面孔没有应对强敌的畏惧,只有无尽的战意。 他向着杀戮而生,也向着杀戮而死。 天外,黑色雪云再次盘旋聚集,天地间暴风雪再起,云中探出了霜龙之影,昂首怒啸一声朝着金色剑域扑来。 下方众人得到了蓬莱岛主的庇佑,终于在这恐怖的剑修交战之中得到了一丝喘息之机。 他们惊惧地看着两人交战,见到在天地间强行开辟出一方领域的剑光里,白发老道向着北堂寒夜刺出的每一剑都是锋利无比的夺命之剑。 一剑,两剑,三剑……每一剑都是大道至简,却又千变万化。 在场所有的剑修,无论何门何派,都能从这极简的弧度里看出自己的剑法,也令每一剑落在他们眼中,都让他们感到避无可避! 可是,身在这个大乘期剑修的剑域里,北堂寒夜却用手中的乾坤剑,一剑又一剑地化解了向他袭来的剑式。 霜龙发出怒吼,修长的身躯盘踞在这光茧之上,像是方才想要突破天柱上的阵法在上面留下剑痕一般,五爪与身躯齐齐用力。 见到自己挥出的一剑接一剑都被北堂寒夜挡了下来,老道眼中的神光越来越亮。 他出剑的速度越来越慢,却是一剑令北堂寒夜的手臂几乎被斩断,另一剑离割断他的喉咙只差一分,再一剑在他胸口当胸穿透,带出一蓬血花。 剑留下的伤痕越来越深,而北堂寒夜眼中的战意却越来越强,周身凶绝的杀戮气息逐渐在老道的破天剑域中蔓延。 老道身上的光芒越来越亮,而在下方看着二人交战的年长修士当中,从这这无可匹敌的剑式跟在北堂寒夜身上不断增加的伤口跟飞溅的血液里,终于有人想起了这个老道的来历: “破天剑……这是破天剑意!” 数百年前,曾经有出身南境的绝世剑修博采众长,意图将此生所学剑术融汇贯通,变成他的“破天三十二式”。 破天剑当年为了领悟最后一剑“万剑归一”而闭了死关,闭关前曾跟昆仑剑尊沈濯定下了百年之约,最后一剑练成,就是他们决战生死之日。 然而沈濯抑制不住杀戮之心,最终在昆仑坐化。 破天剑也没有赶在大限之前,领悟出他的最后一剑—— 换言之,他已经死去多年! 在这个没有轮回,不上神宫就落幽冥的世界,他是一个不该存在的鬼魂! 难怪在他现身的时候,观礼台上没有一人认出他。 -------------------- 作者有话要说: 可恶又没双到,不许愿了。 换个方法,立誓明天一定双更。 - 感谢在2021-09-09 23:59:17~2021-09-10 23:58: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锦衣夜行= 29瓶;孙伯符 10瓶;雩雩的小榨菜 5瓶;41532483 2瓶;6133790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这一刻, 没有人在想北堂寒夜在这一战中能不能赢过一个大乘期圆满的剑修。 所有人的心头都被一种更深层的恐惧所笼罩。 他们亲眼看到了世间规则不再起作用,时光偏转,河水逆流, 死去的人也重新从幽冥回到了人境。 因为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 不知该如何应对,所有人就下意识地将希望寄托在了蓬莱岛主身上。 他们是不出世的神裔,是与幽冥相对的光明一族,如果是他的话, 一定能够压制住这个不该存在的鬼魂。 然而, 他会出手吗? “想也知道不会。” 楚倚阳神色凝重地盯着金色剑域中承受了破天三十剑,身上的致命伤越来越深的北堂寒夜, 系统听他喃喃地道,“倒是如果他现在入魔的话,蓬莱人一定会出手杀了他。” 这就是这种种族会做的事。 “你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大概是想到北堂寒夜死在这里, 世界也要跟着崩溃, 系统的语调里难得带上了一丝紧张。 楚倚阳将目光从北堂寒夜身上收了回来,看向了坐在瑶池席位上的弟弟,想到如果世界毁灭在这个岔路上, 那个通道稳定器起码能够带着他一个人出去。 他凝重的神情忽然散去,语调也恢复了一切看淡的随意:“我还能有什么办法?我一个元婴期。”想要干涉主线剧情,那得匹配足够强大的实力,“要是你开头就让我抽到蓬莱岛主的身份, 倒是还有可能。” 这样强大的隐藏角色, 能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系统听他对自己说道:“如果这一轮结束,我还能活下来的话, 下一轮我要做他。” 金色剑域里,无论那可以穿透灵魂的剑光如何的明亮, 始终有一片杀戮所化的黑暗与他相抗。 而在剑域之外,那条巨大的霜龙也一刻都没有停息地想要刺穿、绞碎这坚固的剑域,霜色的龙爪陷入剑域的光明中,爪尖有无数冰霜崩碎,修长庞大的龙躯身上坚不可摧的鳞片也被划出了道道伤口,透出里面的幽暗光芒。 “哈哈哈哈哈——” 白发老道发出畅快的笑声,没想到沈濯死了,他的徒孙还能够挡住自己三十一剑。 他的第三十一剑被再次挡了下来,只是将北堂寒夜头顶的金玉冠劈成了两半。 失去束缚的乌黑长发彻底地披散下来,在风中被吹得向后飘舞,北堂寒夜自始至终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沉默地抵抗着破天剑,将那些夺命的剑式化作身上各处不瞬间致死的伤口。 剑风之中,老道的笑声停歇,眼中的光芒变得奇异起来。 像是预告般地,他开口道:“年轻人,接下来就是我的最后一剑了。” 话音落下,他身上破旧的道袍鼓胀起来,犹如缝缝又补补的破旧风帆,而那把他负在背上背着上了昆仑的剑握在他手中,依旧是普通得像是凡间的铁匠铺里打出来的剑。 老道放下右手,剑尖斜指地面。 这也确实是他从凡间的铁匠铺里拿的剑,他浑浑噩噩地回到人间,身上甚至没有铜钱来付款。 毕竟破天的从来不是剑本身,而是剑意。 他看着对面接下了自己前三十一剑的北堂寒夜,想着修剑的人此生最大的愿望除了飞升天外,就是找到可以接下自己剑招的对手,否则修出了最后一剑,世间却无人可接,那多可惜。 北堂寒夜的双眼已经变成了纯然的黑色,其中隐隐带着代表杀戮疯狂的暗红光芒。 到了此刻,他依旧没有说话,只是将乾坤剑竖于身前,做了与蓬莱的白玉舟到来时,他以天地法相相接的守势。 老道似是满意地对他笑了笑,然后缓声道,“破天三十二式,接剑。” 砰然一声,他手中那把铁剑剑身寸寸断裂,在空气中化成无数铁片,而禁锢了他与北堂寒夜的金色剑域也随着这剑身一碎,轰然碎裂! 盘旋在上面的霜色巨龙没有来得及发出任何声音,庞大的身躯就同金色的剑域一起化作了点点飞霜。 金色剑光如同洪流朝着四野飞去! 玉虚宫前的地砖全部被掀飞,在空中碎裂成粉末。 昆仑巅之外的冰川雪峰全都一震,雪层分落,露出底下山岩的黑色。 玉树倾塌,山间飞禽走兽倒地而亡。 整个昆仑大阵一亮,蓝色光芒将剑光余波抵消。 而站在北堂寒夜面前的白发老道化身金光,抛弃了其他,合身冲向他的杀戮剑域! 金光将仿佛从他衣袍上延伸出来的黑暗完全逼退,映得北堂寒夜的脸苍白如雪。 他的双眸却像浓缩到了极致的黑暗,映不出半点光芒。 破天三十二式,是将他毕生领悟的所有剑都融汇在其中的最后一剑。 在化身为剑的最后一刻,所有的记忆终于都回到了老道的脑海里。 这是他毕生都在寻求的最后一剑,他领悟了,可是却没有办法用出来,因为世间没有可以承载这一剑的剑。 现在他却能用出这不该存在于天地间的一剑,是因为他已经死了。 老道的白发依旧散乱,脸上却带着畅快的笑容,转瞬间消弥了跟北堂寒夜之间的距离。 灵体轻而易举地穿过了挡在面前的乾坤剑,碾压过杀戮剑域中有如实质的黑暗。 老道身上金光猛地大盛,穿透了北堂寒夜的眉心、双眼、身躯、神魂,令他嘴角溢出鲜血。 在下方看着这一幕的众人只感到眼前强光一闪,然后仿佛有无数剑意透体而来,令他们眼前一片空白,耳边也一片空茫,就连灵台也被冲击得空白了几分。 已经做好世界崩塌准备的楚倚阳同样陷入了这种空白里,天地在这一瞬间仿佛都不存在了。 然而观礼台上却仍有一人不受影响。 蓬莱岛主紫色的双眸看破了剑的光芒,看到了停留在北堂寒夜面前的白发老道。 见他完成这一剑之后,似是不再有遗憾,然后身形就在空中化作无数的光粒子,骤然崩散。 昆仑巅上,玉虚宫前,一片狼藉。 声音和光影重新回到众人的感知里,他们一恢复清醒,就忙不跌地朝着前方看去,只见黑发披散、身上处处负伤,但依然活着的黑衣剑尊落了下来。 他的一只手臂差点被斩断,血液顺着指缝流下来,滴落在满是霜尘的地上。 虽然伤重,但却依旧站立着,伤与血完全无损于他冠绝四境的姿容,更无损于他的凌厉,北境众人先是一愣,随即发出一阵疯狂的欢呼。 赢了。 楚倚阳同样在发现自己没死的瞬间就睁开了眼睛,看着站在远处、身上的杀戮剑意还没有完全收束的北堂寒夜,心情有些复杂。 以渡劫期的修为硬扛大乘期剑修,赢了,这一战传出去,昆仑剑尊的名声就要更上一层楼。 原本差点破坏了继任大典的破天剑,也成为了他晋升渡劫期之后的试金石,至此,四境三海都会知道昆仑的这把凶兵大成,更有压力。 然而此刻,作为一个新诞生的传奇,北堂寒夜身边却没有任何人敢上前,即便是几位大司座也好,也只是敬畏地看着他。 如同每一次打完一场血战一样,他会独自回往玉虚宫,只不过这一次玉虚宫离他近些。 楚倚阳在恢复了活气的人群当中,看着他转身朝着玉虚宫走去,手中的乾坤剑仍然不断地有血滴下来,随着他的脚步往前蔓延了一路。 “彻查——”那道黑色的身影背对着众人,声音第一次响起,“破天剑因何重现人间。发昆仑令,北境各宗归去,严查辖下异动,三日内将结果秉报于大司座。” “是,谨遵剑尊之命。” 大司座第一个领命,随即昆仑上下跟北境玄门各派也都纷纷领命。 …… 因继任大典之变,再加上破天剑重现人间带来的征兆,原本定在大典之后的宴饮取消。 而本来想着能够借着宴饮的机会,跟瑶池、蓬莱、大雷音寺接触,或许能够邀请他们回自家门派做客的北境琴修、医修跟佛修门派也都失去了机会。 剑尊已经发下昆仑令,要各宗回去排查各自辖下的异动,各宗各派回到下榻的地方以后也就准备收拾东西,尽快回程。 昆仑给了三日时间,从这里到合欢宗只需一日,楚倚阳直接向宗门去了信,宽余了两日给道贺队伍中的合欢宗弟子,让他们可以再在藏经殿中待两日,等到宗门的命令一来,就直接到他们辖下的区域去。 北境各派依次从昆仑撤离,宗默跟宁少游也前来同楚倚阳道别,前者还道了一番他们长老的牢骚,觉得没有办法跟瑶池亲近一二,十分可惜。 送走两人以后,楚倚阳待在自己的房间里。 因为没有立刻要离开,所以他在玉楼十二所的住处依然保持着原本的样子,他坐在桌前,对系统说道:“我也觉得可惜。” 想知道幽冥的异动,问蓬莱是最简单的办法了。 只不过没有了宴饮,他也就没有了跟蓬莱岛主正面打交道的机会。 系统道:“有机会的。” 他们已经给蓬莱岛主打上了标记,只要他暂时不回蓬莱,大家就能够偶遇。而他要是回了蓬莱,只要找到徐妄,想要度过冥海,进蓬莱岛找他也可以。 楚倚阳点了点头,还是觉得结局有些出乎意料。 主线剧情偏差这么大,他都已经做好世界结束的准备,北堂寒夜居然还能挺过去——这就是这个剧情世界的自我修复能力吗? --------------------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 还有一更不过晚点,你们明天起来看好了。 - 感谢在2021-09-10 23:58:07~2021-09-11 23:56: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怪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行了 10瓶;41532483、小怪兽 2瓶;春深不见三月鹿、慕瓷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昆仑巅。 喧嚣散去, 留在玉虚宫外的就只有一群负责善后的昆仑弟子。 玉虚宫前的观礼台几乎完好无损,需要重新铺设的只有阶前到平台之间的部分,这项工作对凡人来说繁重, 但对剑修来说却不算什么。 他们耗费了不到半天的时间, 就将玉虚宫外的战场打扫干净,修缮一新。 云雾重新聚拢过来,除去远处的冰川雪峰上裸露出来的黑色山岩,还有山间倾倒的神芝玉树需要一些时间来恢复, 昆仑巅上的景观看起来跟先前没有什么区别。 打扫完之后, 这群昆仑弟子立刻安静地离开。 玉虚宫内,夹着霜雪的风穿过大殿。 大殿之中除了挂在上首的那幅画像以外, 空无一人。 蓬莱是世间最好的医修,原本昆仑巅的新任主人受了这样重的伤,若是由蓬莱岛主来医治, 应当很快就能够痊愈, 但是先前蓬莱岛主已经给了他《冰心诀》,这就是他认为能最快治好北堂寒夜的东西,所以他没有再停留。 玉虚宫后, 无边莲池。 棋盘与茶已经撤下,放在池边木台上的只有一把乾坤剑,而剑的主人正在莲池里一步一步地往莲池深处走。 水面没过他的腿,很快没过他的腰, 有浅淡的血色在水面上漫开。 北堂寒夜漆黑的双眸深处仍旧有着杀戮的血光难以抑制, 随着他一路向前,所经过处的莲花都从晶莹剔透的颜色转向了深黑, 花瓣上仿佛凝着浓重的血腥。 池水没过了他的胸口,散开的黑发也在身后漂浮起来, 自他颈间,一滴血液落入池水中。 这滴血仿佛引动了什么质变,令整个莲花池以他为中心,水面上瞬间有浓重的血色散开。 莲花池中的人停住了脚步。 接天的莲叶被血池映成了紫色,映衬着纯黑的莲花,不复先前纯净,只有在边缘的一圈还留着没有改变颜色。 入杀戮道,每战一次就强一分,若是陷入生死边缘,提升就会更高,但疯魔的几率也越高。 池中莲花的颜色,代表了他疯狂的杀戮意志跟灵台最后的清明,北堂寒夜站在水中,闭上了眼睛,身上的生机近乎于无地沉寂下去。 莲池上的风仿佛也停滞下来,随着这座凝固在池中的美人雕像一起陷入清醒与疯狂的交战之中。 - 夜幕再降临时,玉楼十二所已经没有多少处点着灯了。 因着北境出了这般异动,瑶池也准备早日启程回南境,去看看那边可有同样的问题。 离别即将来临,谢长乐又邀请楚倚阳到他的下榻之处,抓紧最后的时间,用琴音再为他梳理一遍灵力。楚倚阳留在他这里用了晚膳,原本没有打算留宿,却不想瑶池的美酒过于纯烈,他不过随意地喝了几杯就生出了醉意。 “那大哥今晚就别走了,就在我这里睡吧。”谢长乐干脆邀他留宿。 他们之前抵足而眠就聊得很畅快,分离在即,而且接下来北境的事情那么麻烦,大哥也不可能立刻就来南境游玩,下次再见都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楚倚阳听了他的话,沉吟了片刻。 瑶池的侍女看着灯下的红衣公子容颜如画,心中只觉“月下看影,灯下看美人”这话果然不假。 谢长乐还在等着他做决定,楚倚阳想到主线剧情变动得厉害,要是下次没能挽回过来,可能就是阴阳相隔,于是点了头:“那为兄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谢长乐给了一旁的侍女一个眼神示意,笑道:“就该如此。” 同上次一样,楚倚阳在这里留宿,也是和弟弟睡同一张床。 只不过这一次他醉意上头,躺上床跟身旁的人聊没几句,就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等到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却不是谢长乐的床帏。 他站在一堵石门前,耳边听到外面的风声。 楚倚阳心念一动,面前的石门就缓缓升起,露出了外面冰天雪地的场景。 此处仍旧是昆仑,站在门边的人一眼就认了出来,只不过这里不是他曾经去过的任何一处。 正当楚倚阳想着是该出去,还是该回去的时候,就发现在离自己十几步之外的地方跪着一个幼童。 他穿着黑色的衣服,样式看着有些眼熟,低着头,身上带着不少恐怖的、不该出现在一个四五岁孩子身上的伤口。 从他手臂上流下来的血,已经将他手边的一小块地方都染红了。 看到这些同样眼熟莫名的伤痕,楚倚阳眯起了眼睛,脚下朝前走了一步。 仿佛听到了这里的动静,这个跪在雪地里的幼童抬起了头,露出一张楚倚阳熟悉又陌生的脸。 说熟悉,是因为他见过这张脸长大以后的样子。 说陌生,是因为这张精致的小脸上带着长大后的他绝不可能有的情感外露。 见到洞府门打开,里面的人出来,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年幼的北堂寒夜脸上先是闪过意外,随即眼中闪现出微弱的光芒。 他张嘴叫了一声:“娘亲……” 接着砰的一声,小小的身躯整个倒在了雪中。 楚倚阳:“……” 洞府外寒风呼啸,一堵石门之隔,内里却是暖融如春。 如果说先前不知道这是哪里,那现在楚倚阳知道了,这是北堂的梦境。 唯有他的梦境,才能够如此真实。 不光是这洞府内外一隅,在把这个幼年版的、代表了本尊某种状态的小北堂抱进来,安置在床上以后,楚倚阳踏出外面看了看,目之所及,这些冰川雪峰都是真实的。 即便他向外飞去,只怕飞到昆仑剑宗的边缘,依然飞不到梦境的边界。 认清这一点,他只是朝外面看了一眼就回到了洞府中,心念一动,让身后的石门落下。 这个洞府不像他们在秘境之中被困的山洞一样寒酸,虽然没有天光,但是洞府内却有明珠照明,光线柔和,其中家具、摆设……应有尽有。 刚刚被他抱回来的小北堂,眼下就躺在洞府中那张香气微冷但柔软的床上。 楚倚阳在洞府中走了一圈,这看上去是一个女子的居所,联系到刚才幼年版的北堂寒夜叫的那一声“娘亲”,他大概猜到这里是谁的居所。 这是北堂寒夜生母的住处。 这是他这辈子记忆的开始,是他在梦境中构筑出来的最安全的居所,也是他一直想要回去,但却被拒之门外的地方。 “等等……” 楚倚阳忽然停住了脚步,想着自己现在在北堂寒夜的梦境里,他刚刚又叫了一声“娘亲”,那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形象? 这座洞府里没有女子常用的镜子,也没有水盆,想要看清自己现在长什么样,怕是要费一番功夫。不过一想到刚刚敲系统,系统也没有反应,想来就算他是以原本的样子穿女子的衣裙,这里除了北堂寒夜也没有第二个活人会看见,楚倚阳就觉得罢了。 回到洞府的床边,他看着躺在床上的小北堂,不愧是来日冠绝四境的昆仑剑尊,在年幼时就已经长得如此好看。 楚倚阳似是自言自语地道:“这样的孩子,要么是被疯狂地疼爱,要么是被疯狂地欺负。” 应劫心是前者,北堂寒夜就是后者了。 刚刚他把小北堂身上那些骇人的伤口都处理包扎好了,也算是知道了北堂寒夜现实里的伤势。 虽然这些伤带到梦境里来,在小孩身上看着吓人,但其实都比不上他在青叶秘境那一次。 身上的伤不重,那严重的就在别的地方。 梦境是人的潜意识,楚倚阳伸手探了探小北堂的额头。 他清醒的时候可以不求救,但梦境里不能,正好楚倚阳也在睡梦里,才有了这样一次梦境交汇。 至于自己是怎么被扯到他的梦境里来,大概是因为血契。 美人恩解了,但血契没有。 血契是为着契主服务的,就算北堂不知道他们之间存在这么一个链接,当他遇到危险的时候,血契也会本能地把跟他结契的人扯到身边。 “破天三十二式”的最后一剑,作为世间无法存在的剑法,在北堂寒夜身上留下的自然不可能只是外在的伤口,楚倚阳猜最后那一剑应该对他的神识造成了自身无法修补的重创。 楚倚阳心里很清楚自己会怎么做,来都来了,总不能见死不救。 更何况梦境的主人还是以这样幼童的形态出现,几乎是完美地踩中了他的死穴。 ——小北堂这个年纪,跟他刚刚失去父母时的弟弟阿夜差不多,照顾比自己年幼的弟弟,早就已经成为了楚倚阳的本能。 探过了他的体温,确定他没有发烧,楚倚阳稍稍放心了下来。 然而才想要收回手,他就看到自己掌下的小脸皱了起来。 在昏迷之中,这个漂亮得像瓷娃娃一样的小男孩也不安稳。 感到放在自己额头上的手要离开,他挣扎着想要醒来,可是却挣扎不脱,这种急迫化成了眼泪,从他紧闭的眼缝里渗了出来,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朝着他的脸侧滑落。 “不要……娘亲不要走……” “娘亲不要……不要不要阿夜……” 他在昏迷中,连哭求自己的娘亲不要离开都没有力气。 楚倚阳几乎瞬间僵在了床边,眼前这个在昏睡中哭泣的小男孩,跟当年同样只有四五岁、夜夜哭醒的弟弟重叠在了一起。 “别怕。”楚倚阳低声道,他擦去了小北堂的眼泪,将另一只手伸进被子里,握住了那小小的、满是伤痕的手,“我不走。” --------------------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的二更! - 我这两天沉迷文理风太太的男主科举文,所以我来问问,有什么科举文可以推荐给我的(你 感谢在2021-09-11 23:56:38~2021-09-12 04:27: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原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梦境是什么? 楚倚阳握着这只小小的手, 确认年幼的剑子睡安稳了以后才将自己的手收了回来,却没有离开,而是上了床, 在床榻上打坐。 有熟悉的气息在近旁, 就算放在额头上的掌心离开了,小小的北堂也没有再像先前那样于梦中惊惧地哭泣。 楚倚阳闭上了眼睛。 梦境有时候跟外面的时间流速是相等的,有时候则不对等,但是被困在梦境里, 想要离开都只要等梦境主人醒来就行。 他去过那么多世界, 见证过各种光怪陆离的梦境,起因都离不开现实的缺失。 现实里不开心的人就会在梦境里寻求快乐, 现实里贫穷的人则会做着发财的美梦——而不管梦境是短暂还是漫长,终点都是如愿以偿。 他们缺少什么就给什么,这就是让梦境结束的办法。 在北堂的梦境里, 他是幼童的模样—— 楚倚阳没记错的话, 他在这个年纪已经是剑子了,只不过这个时期昆仑的剑子不止他一个。 他在受伤之后回到自己年幼时生活的地方,像雏鸟一样本能地寻求母亲的庇护, 哪怕这个母亲一直对他视而不见,可见本质上他缺乏的是安全感。 曾经那个跪在冰天雪地里的孩子有没有得到他想要的回应,楚倚阳不知道,但是在这里, 他会得到。 至于他醒来之后会不会记得, 大多数人都不会记得自己的梦境,就算记得, 他也不担心北堂寒夜会认出自己。 因为现在在梦境里,他是他的“娘亲”。 梦里楚倚阳的身体没有遵循他伤重还未痊愈的设定, 打坐修行的时候体内的灵力运转通畅,经脉跟丹田也没有暗伤。 他享受了一番这虚假的健康人设,吐故纳新之后睁开了眼睛,确定昏睡中的小北堂差不多该醒了。 醒了之后,就该吃点东西。 他于是下了床,打开石门离开了洞府,等到再携着外面的风雪回来的时候,手中已经多了食物。 把从昆仑剑宗的食堂里取来的食物放在石桌上,楚倚阳踩着明珠的光芒朝床榻走去。 他算得没错,自己的气息离开这么一段时间,足够让处在深层睡眠里的小北堂察觉到,并挣扎着想要醒来。 梦境里的深眠让他恢复了足够的精力,这一次他成功睁开了眼睛。 发现自己不是身在冰天雪地里,也不是在明心殿,小北堂愣了一下,然后就听见一道清冷却不失温和的嗓音在头顶响起:“醒了?” 楚倚阳看着尚且年幼的小剑子躺在枕头上,一双还不懂得掩饰心情的幼圆眼眸朝自己看来。 跟长大以后的他不一样,这双眼睛还带着小动物的幼态,黑色的瞳仁远多于眼白。 看清对自己说话的是谁以后,这双眼睛里浮现出的不是先前的欢喜,而是犹豫,看来在梦境里也没有忘记娘亲是不可能理会他的。 见小剑子坐起来,犹豫地张开了嘴,不等从他口中再次听到“娘亲”这个称呼,楚倚阳就对他说道:“既然醒了,那来吃东西吧。” “……是。” 尽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向来厌恶自己的娘亲为何今日会对自己如此温柔,但年幼的北堂寒夜还是选择将这一切当成一场美好的梦境。 他只记得自己像是受了很重的伤,本能地回到了这里,却不记得是怎么受的伤。 楚倚阳看着他起了身,从床榻上下来,自己穿好了衣服鞋子,对比这一板一眼的表情跟动作,楚倚阳心里觉得还是之前迷迷糊糊的时候哭的样子比较可爱。 不过,现在这张严肃的小脸也别有风味。 楚倚阳看着这张还带着婴儿肥的小脸,心中忽然生出了恶趣味。 小北堂身上的伤经过先前的处理,睡了一觉已经好了,没有留下半点痕迹,看来“破天三十二式”在躯体上留下的伤口,对生命力强大的渡劫期剑修来说确实算不上什么。 整理好衣服,放下手臂,小剑子在坐在床榻边的人面前抬起了头:“我好了,娘——” 没等他把“娘亲”两个字说齐全,面前的人就一下子把他搂了过去。 然后,两只手覆上了他的脸,像揉面团一样,揉起了这张精致得像小金童一般却没有表情的可爱小脸,把他的脸颊肉挤在了一起,让他漂亮得像小女孩的五官都挤得变形。 “凉(娘)……亲……” 小北堂猝不及防被拉过去,被像大布娃娃一样揉成奇怪的形状,不光脸上再维持不住原本严肃的表情,就连整理好的头发都被揉得乱糟糟的。 等到把他严肃的小脸揉掉,揉得他茫然、窘迫又不敢反抗,眼中的犹豫、迟疑都变成了不知所措,恶趣味发作的楚倚阳才停了下来。 看着被自己揉得气喘吁吁、耳朵脸颊都发红的小北堂,他面露满意—— 这才对嘛,小孩子板着一张脸做什么? 他离弟弟这个可爱的时期已经过去太久了,现在有机会再获得相同的体验,把年幼的剑子当成玩具揉一通,就算是抵消他在青叶秘境里遭的那些罪。 “好了。”小北堂见面前的人站起了身,拉过自己的手,朝着摆满食物的石桌走去,“用膳。” 他从娘亲的声音里听出了愉悦。 这是在“她”对自己说话时从来没有过的情绪。 小剑子被他拉着往前走,等来到石桌前的时候还被抱起来,放在石凳上坐下,令他原本就绯红未褪的脸再红了几分。 楚倚阳却浑然不觉,夹好了菜放到小北堂面前:“吃吧。” 书里没有说过北堂寒夜喜欢吃什么,所以他点了小时候的弟弟喜欢吃的东西,小孩子的口味应该都差不远。 可是面对这一桌子菜,年幼的小剑子却没有立刻进食,而是坐在石凳上,乌黑的眼睛盯着他们看了片刻,才轻声道:“这是娘亲给我做的吗?” 楚倚阳盛汤的动作一顿,想吃娘亲亲手做的菜?倒不是过分的愿望,只不过在这个洞府里想做菜有点不现实。 他于是盛好了汤放在小北汤面前,抬手把他被自己揉的凌乱的头发别到了耳后,“这次不是,下次一定。” 小北堂点了点头,没有异议。 他被师祖沈濯钦点,由宿剑尊带在身边修习杀戮道,奉行的是君子道,食不言寝不语,楚倚阳给他准备什么他就吃什么,毫不挑食。 楚倚阳收回手,觉得他比四五岁时的楚辉夜省心多了。 吃完饭以后,楚倚阳让他回去再睡一觉。 现在是中午,正适合午休。在梦境里,越平静的深眠,神魂能够恢复得越快,但是放下碗筷的小北堂却摇了摇头。 楚倚阳也不强迫,只问他:“不睡觉,那你想做什么?” 小剑子犹疑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开口道:“我想练剑。” 不愧是年幼版的剑尊,跟所有的剑修一样,哪怕在梦境里也永不停息。 楚倚阳答应了他,正好外面的雪也停了,两人于是离开了洞府,小北堂在外面练剑,而楚倚阳则将一张罗汉床抬了出来,在风雪消停的午后,倚坐在上面看一本从洞府的书架里取出的杂记。 小北堂在雪地中练剑,他现在的配剑还不是乾坤剑,而是一把也算不错的宝剑。 楚倚阳看看着手里的书,没有看他,他对昆仑剑宗的剑法没有什么兴趣,倒是北堂的梦境里还原的洞府书架上放着这本跟魔域有关的书比较使他感兴趣。 在他的手边放着一盘从食堂一起拿来的葡萄,有青有紫。 楚倚阳一边看手里的书,一边伸手去摘了一颗葡萄放到嘴里,然后脸上的表情凝住了。 酸的。 他放下手里的书朝着盘中看去,皱着眉分辨了片刻,越过青色那串,伸手摘了一颗看上去比较甜的紫葡萄,还是酸的。 他不信邪,再摘了一颗半青半紫的,这倒是甜的,不过等他拿起书,伸手再向着下一颗进发——又是酸的。 “……” 这盘葡萄真的很不讲道理。 不想再虐待自己的舌头,楚倚阳没有再动这盘拿回来的葡萄,等到小北堂练完今日的功课收势,他才从书里抬起头。 看着又恢复了整洁的小剑子,他心中再次生出了恶趣味,朝小朋友招了招手。 小北堂就像见到大鸭子的小鸭子一样,毫不起疑地把剑收进储物袋里,然后朝着这边走来:“娘亲。” “来。”楚倚阳自动忽略了这句“娘亲”,和颜悦色地指着手边的葡萄,对他说道,“甜的,特意留给阿夜的。” 小北堂的目光落在盘中的葡萄上,还未动手去拿,就见到从旁伸过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亲自从葡萄串上摘下了一颗来喂他。 小剑子精致可爱的脸又微微地红了,张嘴吃下了这颗葡萄,然后被口中爆开的甜蜜惊艳了。 罗汉床上的人藏在御寒毯子下的左手掐算着哪颗葡萄甜,哪颗不甜,见小北堂双眼亮起,于是又摘了一颗喂给他。 甜葡萄。 甜葡萄。 甜葡萄。 “甜吗?”喂到第四颗的时候,楚倚阳问。 尚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的小剑子一脸信赖地望着他,点了点头。 楚倚阳对他微微一笑,摘下了第五颗喂到他嘴边,小北堂习惯性地张嘴咬下,然后被酸葡萄酸得单只眼睛皱起。 小剑子:“……” 眼见着第六颗朝着自己喂来,小北堂犹犹豫豫,想张嘴又不敢张,于是抬头盯着面前的人,企图从他的表情里判断出这究竟是甜的还是酸的。 -------------------- 作者有话要说: 楚倚阳: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或或或或 - 昨天是电脑电池又松了,原版电池烧了以后换的这个,一年松了几回了,心酸。 论逗小孩子,还是小明河会啊,她给我好大启发,还画了北堂在莲花池里的图,氛围感拉满! 但是我不知怎么给你们看。 - 感谢在2021-09-12 04:27:52~2021-09-13 23:59: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路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慕瓷、岁杪362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察觉到他的犹豫, 楚倚阳索性把葡萄放回了盘中,对他说道:“你自己来。” 不敢相信他,那让他自己来总可以吧? 他说完, 就好整以瑕地倚坐在罗汉床上, 看着面前神情变得严肃、仿佛在做什么郑重选择的小剑子把手伸向了紫色的那串。 好选择。 楚倚阳微微一笑,刚刚喂给他的那几颗甜葡萄里,确实紫色占了大部分。 但小北堂仍然在敏感地注意着他的表情,见他微笑, 伸出去的手立刻就顿住了, 犹豫了一下,转向了盘中青色的那串。 ——青色的葡萄, 刚刚他还一颗都没有吃过。 小剑子抬起乌黑幼圆的眼睛,见到面前的人露出赞许的表情,于是瞬间放松下来, 从青色的葡萄上摘下了一颗, 放入口中—— 然后被酸到闭上了两只眼睛! “哈哈哈哈——” 楚倚阳看着他脸上不自觉地露出委屈的表情,顿时乐不可支地在罗汉床上笑出了声。 幼年的剑子表情包收藏+1。 “娘亲……” 小剑子睁开了眼睛,眼眶里包着泪, 被他的笑声弄得越发委屈了。 拜他所赐,楚倚阳找回了欺负幼崽的快乐。 他停下笑声,从罗汉床上直起身来,倾身向前:“今天‘娘亲’教你一个道理——” 他说着捧起了小北堂的脸, 想起他在青叶秘境里是怎么中的艳毒, 真心地告诫道,“女人都是会骗人的, 越是漂亮的女人就越会骗人。” 说完收回了停在小北堂脸侧的手,又再次拿起了一颗葡萄送到他嘴边。 小剑子犹豫了一下, 还是张嘴吃了。 是甜的。 尽管知道他醒来之后大概率记不住自己的教诲,但楚倚阳还是满意了。 他掀开了毯子,朝小北堂示意:“上来。” 带小孩无非就是那几手,让他们玩消耗精力,给他们看书长知识,再给他们吃东西,劳逸结合。 既然已经练完剑,吃了东西,那就上来一起看看书吧。 罗汉床上一大一小待在一起,身上裹着银白色的毯子。 楚倚阳把小北堂圈在怀中,虽然梦境没有要结束的意思,但他一点也不急,这梦里的一天还没过呢。 跟怀中的小北堂一起看着这本关于魔域的杂记,他对年幼的剑子文化水平有了一个清晰的认知。 看来宿剑尊对弟子的文化课没有落下,这个年纪的小北堂已经能够自己看书了,只偶尔遇上生僻字不认识,才会问楚倚阳。 不知不觉又看了两章,楚倚阳觉得自己也该起来活动活动,于是合起了书:“不看了。” 小北堂闻言,脸上浮现出一抹失望,不过很快就被拉着从罗汉床上下来,听抱着自己的人说,“来堆雪人吧。” 在这么好的冰雪世界里,怎么能不堆雪人呢? 看宿剑尊也不像是会陪着小孩子堆雪人的人,总该给他留点这样的体验。 果然,听到他的话,小北堂的眼睛再次亮了起来。 楚倚阳心里感慨了一下孩子真好哄,熟练地跟他一起堆了个大雪人,用了紫色的葡萄做了眼睛,树枝做嘴巴。 堆好以后,小北堂又自己在旁边堆了一个比较小的雪人。 他练剑都没有气喘吁吁,堆雪人的时候却出了汗,小巧的鼻尖上亮晶晶的,脸也红扑扑的,肉眼可见的高兴。 雪人堆好了,一大一小立在一起。 哪怕小北堂不说,楚倚阳也知道大的那个是自己,小的那个是他。 夕阳的余晖很快在天边消散,山上又起了风雪。 洞府外一大一小的两个雪人待在一起,树枝做成的手臂手牵着手。 外面天气骤冷,放下了石门的洞府却是温暖依旧。 晚膳还是楚倚阳到昆仑剑宗的食堂去取的,这一次他问了小北堂想吃什么。 在他鼓励的目光下,小北堂报出了几个菜名,是平时他比较喜欢吃的菜。 幼年的主角喜欢的口味+1。 食物取回来之后,小北堂吃得果然比中午要更多一些,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吃过晚饭,楚倚阳又把他带去洞府后面的温泉池子,让他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回到洞府里又给他擦干了头发,接着把棋盘摆上了罗汉床。 洗过澡、小脸红扑扑的小北堂穿着白色中衣,披着头发,看着更像个小女孩。 他看着棋盘,有些紧张地问楚倚阳:“我们要下棋吗?” “不玩那个。”楚倚阳当然没打算在饭后进行这么烧脑的活动,只是说道,“今天下点别的。” 然后,他就讲解了一番五子棋的规则,小北堂果然被这在中小学生中风靡一时的游戏给吸引,兴致勃勃地跟楚倚阳开了局。 一开始,楚倚阳还能够凭借经验碾压他,不过等小北堂熟悉了规则之后,棋局就胶着了起来。 在梦境里的棋局跟在莲池边的棋局相比,后者是交锋,前者是无穷的乐趣,等到小北堂的头发干透,楚倚阳哄他上床睡觉,他还依依不舍。 洞府里吹了灯,只剩下明珠如同星辰镶嵌在山壁上。 这个时候,白日里明亮的光芒也自动地暗了下去,只留下莹润的微光。 两个人躺在床榻上,楚倚阳带孩子带全套,给今天很快乐的小剑子讲了两个曾经的楚辉夜最喜欢的童话故事: 一个《海的女儿》,一个《丑小鸭》。 故事讲完,功德圆满。 他拍了拍小北堂的背,说道:“好了,好孩子该睡觉了。”然后,就感到躺在旁边的小小身体小心翼翼地朝着自己靠了过来,仿佛害怕被拒绝。 楚倚阳让他靠近了自己,感到那小小的、温暖的脑袋贴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黑暗中有一只小手攀上来,抓住了自己的衣襟,靠着自己的小剑子小声道:“娘亲,我下次还能来吗?” ——也不是天天都回来,而是像今天这样支撑不住的时候……回来这里。 知道他未尽的话里是什么意思,楚倚阳在心里微微地叹了一口气。 换了长大以后的北堂寒夜,他当然不希望再有纠葛,但是对这个小小的、像被遗弃的幼鸟一样的他,他却狠不下心来拒绝。 他抬起了手,摸了摸小北堂的头发,温和地道:“好。” 如果可以,还是希望他不要再受这么重的伤,再进到这里来;如果一定要再见,那就希望下次见面,他还这么小。 得到这一个字,小北堂紧绷的身体一下子放松下来——他还可以再来,下一次他再支撑不住的时候还可以回这里。 他感到自己的心被一种安宁的感觉给充斥着,仿佛在暴风雨中的海上航行的船有了一个锚。 他闭上了眼睛,靠在这个让自己感到安全宁静的肩膀上,抓着楚倚阳衣襟的那只手渐渐地松开了。 楚倚阳躺在枕头上,一手轻拍着小北堂的背,然后在小剑子变得安稳悠长的呼吸中也闭上了眼睛,睡了过去。 梦里的两人睡着了。 梦外的两人睁开了眼。 …… 楚倚阳看着绘制着青鸾的帐顶,听着外间的声音,晨光已经从窗棂透了进来,昨夜那种醉意也消失了。 天亮了。 他从床榻上支撑着自己起了身,乌黑如鸦羽的长发顺着肩膀滑落下来,遮住了他的侧脸,也遮住了他脸上的表情,让人不知道他在注视着自己的右手想些什么。 “大哥,你醒了。”比他早一步醒来,已经洗漱过换了一身锦绣衣裳的谢长乐绕过屏风,从外间走了进来,“昨夜睡得好吗?” 说完,他看见坐在床头仅着白色中衣的俊美青年朝着自己看来,那双颜色比常人浅淡的眼眸里映出自己的影子,然后抬起了一只手,对自己说道:“过来。” 锦衣小公子不明所以,不过一叫就过去了,还自觉地弯下了腰:“怎……大哥?” 楚倚阳抬手捧住了他的脸,在弟弟的俊脸上揉了揉,对比了一下梦境里小北堂脸蛋的手感,心中想道:果然,还是小孩子好,长大后就怎么都不够可爱了。 长大后不可爱了的谢长乐:“?” “没事。” 楚倚阳收回了手,掀开被子准备下床,随口问道,“今天想去做什么?” 昆仑巅,玉虚宫。 朝阳的光辉铺洒下来,令整个莲池都呈现出一片浮光掠金。 池中无边的莲花全都恢复了晶莹剃透的颜色,在晨风中轻轻摇曳,池水也恢复了清澈,碧蓝色的莲叶下,各色的锦鲤游来游去。 莲池中的人睁开了眼睛。 漆黑的眼眸再次恢复了那种仿佛容纳万载虚空的平静,眼眸深处再不见昨日的半点血腥疯狂。 水面一动,漂浮在水面上的乌黑长发随着他转身的动作在水中划出完美的弧度。 黑衣剑尊朝着岸上走去,身旁的莲花被他的衣袍带到,也仅仅是摇动一下,水面下的异种锦鲤没有感到丝毫威胁,只是自顾自地游着。 黑色的衣袍离开了池水,在随着主人踏上岸边的瞬间,上面的水被瞬间蒸发。 北堂寒夜踏上木台,拿起放在上面的乾坤剑。 昨日破天剑留下的最后一击令他的神魂不稳,杀戮的疯狂与灵台清明仅隔着一线,踏入莲池之后,甚至连《冰心诀》都没来得及运起。 但今日……那种充斥了心神的疯狂杀戮之意却全都消退了,身上的那些伤口也都自愈了。 黑色的身影穿过回廊。 北堂寒夜不记得发生了什么,只记得自己像是做了一个很温暖很快乐的梦。 风起,吹落庭中花树带着冰霜的花朵,有一朵落在他的衣襟上,随着他走入寝殿,飘落在地上。 他很少做梦,但从梦里带出来的温暖,醒来之后像是依然停留在胸膛。 将乾坤剑放在了剑架上,北堂寒夜收回手,一垂目,就看到桌上摆着的果盘。 玉虚宫每日都有人打理,他的寝殿中也总更换新鲜的瓜果。 往日他从未注意桌上摆了什么,今日看着盘中这串紫色的、表皮上还带着晶莹水露的葡萄,他却不由自主地伸手摘了一颗放入口中。 ……甜的。 --------------------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我前面补更到8月几了,回头还得翻翻我是差了几更要安排。 - 感谢在2021-09-13 23:59:02~2021-09-14 23:53: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磨刀霍霍 10瓶;crush 5瓶;41532483 2瓶;慕瓷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人境, 皇宫。 夜已深,宫人入殿剪去了灯芯,拨亮了烛火。 轩辕皇朝的帝王已过半百, 外表看起来还正值壮年, 头发乌黑,双目明亮,眉毛笔直如剑。 外面风雨欲来,狂风将树影吹得簌簌摇晃, 他还在殿中批阅着奏折, 不见丝毫疲态。 桌案上放着的奏折,没有批阅的那堆逐渐减少, 批过的那堆逐渐增加。 帝王脸上的表情舒展,他自觉这些年励精图治,治内的百姓安居乐业、风调雨顺, 没有战事, 自己没有辜负身下这个位置。 昆仑的继位大典他不能亲去,派去的队伍应该已经把贺礼献上了,希望来年也能够风调雨顺, 仙人庇佑,祖宗基业安稳绵长,这样等来日到了地下见了列祖列宗,自己也有底气。 批完最后一份奏折, 帝王放下朱笔, 抬手按压了一下眉心。 就在闭眼的瞬间,殿中狂风骤起, 将一殿的灯火都瞬间熄灭。 穿着明黄色龙袍的帝王放下手,若有所感地抬头看向了门边。 天上电光闪过, 照亮长夜,也照亮了在勤政殿的门槛之外站着的两个身影。 “你们——”帝王面露惊恐,心头狂跳,不由自主地向后倒去,耳边惊雷炸响。 三十年前已经死去的大哥跟三弟站在门槛外,还是年轻的样子,身穿银甲,一个身上插着数十支箭,另一个脖子被斩断了一半,头发披散,流血披面地看着他。 …… 帝王病倒了。 高烧不退,夜不能寐,说着“冤魂索命”的话,宫中太医先后诊治,都束手无策。 听明白了帝王口中来索命的冤魂是何人,皇后一咬牙,带着太子一起去祭拜皇陵。 贵妃没有资格同去,但这时候也要做出关心的姿态来,于是转头去了宫外的寺庙祭拜。 轩辕皇朝同凡间的其他地方一样,众人各有各的信仰,不受干涉。 贵妃的仪驾来到了香火鼎盛的护国寺,年轻俊美却修持精湛的住持亲自作陪。 将贵妃手抄的经奉在了佛前,陪她上香,然后两人便遣退左右,在松柏森森的古刹中漫步而行。 贵妃华丽的裙裾拖在地上,素手拨开从墙内探出的花枝:“……陛下当年上位,本就是弑兄囚父,自是心亏。” 俊美的主持一身素白,在她身边走着,闻言微微一笑,却不发一言。 贵妃收回了手,眼底浮现出了一丝不屑,“陛下到底是老了。” 人死之后只有幽冥一途,哪有回来的?鬼怪之说不过是怪力乱神,况且能够走到天下至高的位置,谁手上没沾过血?她从一个异域舞姬走到如今这一步,就杀了不少人。 相貌年轻的住持伴她行了一路,对她这些出格之言始终没有做出任何回应,只回答了贵妃问她究竟何时能够有孕的问题,要她耐心等待,顺其自然,然后便恭送了这个皇朝最尊贵的女人之一离开。 回到宫里,贵妃去探望了仍旧昏昏沉沉的帝王,亲手喂他喝了药,确定今天自己去寺庙为他祈福的事情已经传入了皇后的耳朵里,满意地回了自己的寝宫。 是夜,再次狂风大作。 贵妃洗漱完坐在镜前梳头,不过低头捡起不小心掉落的银梳,再抬头时就看到镜中无数的鬼影: 有被她毒死的淑妃,有被她吊死的美人,还有被她下了药难产而死的玉嫔跟这些年死在她手上的宫人、侍卫,太医…… 全都血淋淋地看着她。 贵妃吓得扔掉了手中的梳子,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 帝王与贵妃先后出事,皇后无计可施,派人去昆仑求救。 而与此同时,太子则向嫁去瑶池的亲姑母去了信:“瑶池琴音能荡尽天地浊气,万望姑母出手相助。” - 人境,雍陵。 作为两朝古都,雍陵城极尽风流,皇都的愁云惨淡与这里没有丝毫关系,入夜之后,雍陵河上灯船如流,红粉胭脂数千年如一日的在河上放歌欢笑。 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无数人为见河上名妓一面豪掷千金。 然而今日来雍陵河上,入画舫之中,想见名动倾城的八大名妓一面的人却都注定要失望。 “梁公子,秦鸢姑娘今日不见客,还是改日再来吧。” “赵老爷,我家姑娘今日确实不便,还请见谅。” 不管踏上哪艘画坊,艳绝雍陵的八位花魁娘子都像是约好了闭门谢客,倒是对文人骚客、王公贵族都一视同仁。 想要一亲芳泽的众人见状,也只能偃旗息鼓,各自散去,在画舫中由其他姑娘陪伴的时候却不免想道:那八个花魁娘子是为了什么,才在生意最好的时候不见人? 那些掉进钱眼里的妈妈竟然也能由着她们。 流水浮灯的河上,一艘华丽的画舫安静地顺水而下,船上挂着的花灯在晚风中轻轻摇曳。 宽敞的房间里,那八个从来都不在同一个场合出现、事事都要分个先后高下的雍陵名妓安静地垂首,跪在房中坐着的红衣公子面前,齐声道:“属下参见少主。” 红衣公子掀起了眼皮,右眼那粒嫣红的小痣隐没在其中,地上跪着的八女已经是尽得风流,人间绝色,但在他面前却都被完全地压了下去。 “起来吧。” “是。” 身在画舫之中、占尽了雍陵绝色的不是旁人,正是楚倚阳。 这雍陵河上水火不容、斗争不止的秦楼楚馆,全都是合欢宗的产业。 要管好下辖的区域,洞悉辖地之中发生的事情,就需要布下情报据点。 雍陵河上的名妓历来都选自合欢宗的外围弟子,哪怕只是外围弟子,这般资质跟手段也足以从往来的客人口中探知他们想要的信息。 地上跪着的八人自进入画舫之后就气质一变,不见丝毫倨傲。 她们在雍陵河上固然受万人追捧,寻常人想见一面都难,可是在合欢宗却不过是最普通的外围弟子。 得见少主,她们从头到尾都没有敢抬头,直到等到这一句“起来”,才站直了身体看向坐在画舫中的少主,然后从修行境界、资质到容貌,都感到了碾压式的压制。 楚倚阳向门中去了信,得到回信的时间比他预想的还要早,因此他离开昆仑剑宗还在瑶池之前。 门中发来的回信提到各处下辖都没有什么异常,唯有雍陵城有异动,而他在昆仑剑宗离这里最近,便交由他过来查看。 眼下在雍陵城中掌管情报的外围弟子都已经在这里了,楚倚阳便听他们依次汇报了城中异动。 一听之下,他便发现,雍陵城中的异动跟继任大典上发生的事情还真的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上有太守夫人见到了夭折的女儿,忧郁之症不药而愈,母女再续前缘,下有乡野各处重见先祖,挖出宝藏得到一笔小财,还有官府的死亡档案中激增的暴毙人数,再如何用意外解释也遮掩不过。 因为合欢宗的眼线里还包括了脂粉刺绣等行当,所以才知道这些上至高门大户的深闺之事,下至贩夫走卒的横财。 真是处处是异动,到处有问题。 楚倚阳听着她们的汇报,修长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击:“追本溯源,最初发生的异动,还在昆仑继任大典之前。” 听到他的话,站在中间的秦鸢忐忑请罪道:“是属下等人无用,没有及时察觉。” “非你之过。”她说完,就听见少主的声音淡漠地响起,抬头见少主的目光没有落在自己身上,而像是看着虚空中的某一处,“重见亲人,哪怕阴阳相隔,也要藏着,珍惜这一时半刻的重聚。” 先发生的这些都是家中先祖、骨肉至亲某夜归来,带来福报,若是都如后面那样,亡魂的执念是要回来报仇的,那基本状况惨烈,也就瞒不动。 听他这样说,众人都松了一口气,想到传闻中连皇都里有龙气护体的帝王都病倒,而贵妃则直接暴毙,这一次人间异动怕不是小事。 正想着,就听少主再次问道:“让你们查的另一件事呢?” “查到了。”这一次回答他的却是另一个清丽女子,“少主要找的魔修这几日就在雍陵河上包下了一艘画舫,包了我楼中的姑娘,日日听曲,不曾离开。” 雍陵河上,一艘不大的画舫中,穿着一身青衣的晏寻正坐在罗汉床上,一手撑着扶手,另一只手中把玩着一枚小小的金钗,蛇形金钗的尾端挂着两颗铃铛,随着他把玩的动作发出动听声响。 画舫之下,黑色的巨蟒潜入深黑的河水之中,头颅顶在船底下,随着画坊移动安静向前。 借着夜色掩映,雍陵河上无人发现水中多了这么一条魔蟒,否则河上绝不会是这般欢歌笑语。 画坊中弹着琵琶的女子容貌只是清秀,身上也没有丝毫的修为,不过是凡人,弹得一手好琵琶。她五官当中最出色的就是一双眼睛,在弹曲的时候看向客人,往往能够撩得人心动。 只不过她看向晏寻,这气质尊贵、相貌俊美的郎君却只顾着看手中那枚金钗,完全不看自己。 晏郎来了雍陵河上几日,就单独包了她几日,回回都是这样。 她知道自己姿色并不出众,这样本就应该已经要知足,可是却忍不住想要更加特殊,想要晏郎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被他注视着,好像就是他唯一挚爱。 她看着那枚金钗,微微咬住了下唇。 这钗看着是女子之物,却不知这是晏郎又哪里认识的红颜知己? 心中一乱,指下的琴音也就乱了,引得一旁坐着的晏寻看向她,然后微微一笑,收起了金铃钗。 -------------------- 作者有话要说: 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 出自《琵琶行》。 - 感谢在2021-09-14 23:53:17~2021-09-15 23:58: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大今天更新了吗 10瓶;克礼 6瓶;crush 5瓶;爱i、41532483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这曲子太哀怨了, 容易引奏者伤情,不好。” 他的声音响起,如同情人在床笫间的温存低语, 弹错了音的素手立刻停了下来, 坐在圆凳上的蓝衣姑娘红了脸,低着头道:“奴家这就换一曲。” 那双望着她的醉人桃花眼,眼尾的弧度微微地弯着,含着叫她初见就沦陷的柔情:“下次吧。” 怀抱琵琶的姑娘闻言, 有些慌乱地抬起了头, 忐忑地咬着唇想:是自己弹错了音,泄露了心中幽怨, 惹晏郎不喜了吗? 然而这时,他们所在的画舫却微微地摇晃了一下。 这像是雍陵河上画舫之间寻常的碰撞,撑船的管事经验丰富, 画舫中的人只感到这一下摇晃就恢复了平稳。 “晏公子。”充当船夫的管事站在船头, 声音传来,“有客人登船拜访。” 晏寻微微一笑:“有朋自远方来,自当扫榻相待, 请客人上船。” 在雍陵河上数日,一直有合欢宗的眼线在盯着,加之白日就在这城中感应到了熟悉的气息,等到现在终于来了。 见有客人来, 弹琴的姑娘这才知道他说“下次吧”是什么意思。 她自凳子上起身, 借着整理衣裙的动作微微倾身,由一旁半卷起的竹帘朝外看去。 只见一艘比他们所处的画舫华丽高大了几倍的船停在侧旁。 刚刚的摇晃就是大船靠上来引起的, 可见掌控这艘华丽大船的也是撑船的好手,否则不可能是那样轻的动静。 她实在有些好奇晏郎的朋友是什么样的, 于是刻意放慢了脚步。 终于,在出画舫的时候见到了对方的样子。 一河浮华流灯在这个身着红衣的公子出现时都仿佛暗淡下去。 他如一盏被寒冰包裹的美人灯,在她面前艳丽地燃烧着,乌黑的长发如同鸦羽,没有完全束起,仿佛凝聚了一城风流。 只是这张脸生得有多艳若桃李,人就有多冷若冰霜,叫人心生怯意,不敢靠近。 抱着琵琶的蓝衣姑娘下意识地退到一旁,让他跟他身后四个白衣侍女一起进入了画舫中。 等看着最后一人的衣角在自己面前划过,她这才抱紧了琵琶,跟着在外面等待的管事一起登上了迅速划过来的小船,从画舫上离开。 河道上往来的游船多,那艘华丽的画舫把人送来以后,也很快调整地方向继续向前。 而这艘没了掌舵人的画舫也似乎毫不影响,随着雍陵河顺流而下,继续平稳行驶。 从楚倚阳进入画舫,晏寻的目光就一直停留在他身上。 由层叠如火的红衣、束在腰带中的腰身、层层红色里透出一角白色的衣襟……一路往上,来到那张比记忆中成熟却依旧完美的脸,他深深觉得合欢宗少主这长成的样子,从颜色浅淡的眼瞳到发丝都完全符合自己的期待。 只是……晏寻眼底浮现出一丝可惜,铃声没有了。 红衣金铃,二者缺一,就如同名画残缺,是赏味的遗憾。 从红衣公子一站定,他身后跟着的四名白衣侍女就开始着手更换这艘画舫中的器具。 换掉了画舫中摆放的桌椅,铺上了锦缎裁成的布,摆上点燃的香炉、煮好的香茗,这才束手站在旁边,看着少主坐下。 画舫中没有了姑娘弹琴,外面也依旧有各种曲子、歌声飘来,在一片寻欢作乐的气氛中,就属这艘看似自行顺流而下的画舫最安静。 楚倚阳看着坐在对面罗汉床上的晏寻,他的伤在青叶山城已经好了大半,实力恢复,眼下就更难看清他的深浅。 而与他伴生的黑色魔蟒正在水下头顶着船前行,雍陵城内没有比他更大的佛了。 眼前的魔修先前出现在青叶山城,是被血河大阵属阴的属性吸引过去的,如今没有回魔域,而是来了这里,多半是被城中的异动所吸引。 楚倚阳会这么干脆离开昆仑,动身来这里,也是因为看到代表晏寻的红点在这里停留。 晏寻来的时间,比合欢宗的情报据点搜集到异动初原的产生来得还要早,想来另有信息渠道,只不过楚倚阳跟系统都不知道那是什么。 在他看着晏寻的时候,晏寻也在看他。 他知道合欢宗少主重伤的消息,现在看来,确实跟当初在血池之下同自己交锋的时候差了一大截。 他见到楚倚阳的四名侍女站在他身后,虽然明显是他心腹,但还是没有刻意说起当日在血池里的相见,只是微微坐直了身体,对着他说道:“久仰金铃公子大名,今日终于得见,真是缘分。” 楚倚阳抬手拿起了壶,垂目斟茶。 在清澈的茶汤注入杯中的声音里,他开了口,道:“雍陵是我合欢宗的地盘,晏城主不掩行迹,任由我的人盯着,不就是在等我过来吗?” 说完放下了壶,手上劲力一催,斟满茶水的其中一只玉杯就从桌上飞了出去,飞向倚坐在罗汉床上的青衣魔修。 晏寻伸手,妙到毫厘地接住飞到面前的茶杯,修长的手指映衬着玉杯,里面满满的茶水一滴都没有溅出来。 楚倚阳饮茶,晏寻做了同样的动作。 在喝过茶之后,楚倚阳才再次开口道:“我的两枚金铃钗在你手上,不知晏城主要什么条件,才能归还?” “很简单。”晏寻看着跟在血池之下截然不同的人,转着手里的茶杯,饶有兴味地思索着他这般性情大变有几分是因为青叶山城的异变重伤,有几分是装出来的,“只要应少主你回答我两个问题。” 楚倚阳:“讲。” “第一……”晏寻那双醉人的桃花眼里映出他的影子,同当初在血池里不知他身份时一样温柔地道,“你是怎么出来的?第二,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话音落下,画舫中陷入了安静。 外面的热闹衬托着,显得这方天地越发的切割。 站在楚倚阳身后的四名侍女,对晏寻所表现出来的毫无距离感的亲昵本能地感到不喜,然而知道面前这个看起来无害的是连魔域中人都忌惮的魔修,便都清楚自己没有插话的余地。 系统问道:“怎么样?” 是回答他,还是不回答他? 原本跟晏寻的交涉应该在已知剧情、占据先机的【魔域深渊】,可是现在这段多出来的新剧情里,它没有任何帮助可以提供给楚倚阳。 楚倚阳道:“没事。” 他安抚了系统,抬起眼来看向对面的人,“在我回答之前,我也有两个问题想问晏城主。第一,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第二,你为什么会提前出现在雍陵?” 晏寻像是没有意料到他会这么快切中问题的要害。 他愣了愣,但也不意外楚倚阳会知道自己在雍陵异变之前就已经来了,很快笑了笑,回答了楚倚阳的第一个问题:“我来这里跟去青叶山城的原因一样。” “那我回答你第二个问题。”楚倚阳干脆地道,“我来这里跟我去青叶山城的原因一样。” 他用晏寻的答案回答了他的问题,但是晏寻却没有生气,相反,他的眼睛变得更亮了几分。 他很清楚自己知道一些旁人不知道的事,而楚倚阳也是如此,他们去青叶山城都不是偶然,这个合欢宗的少主确实很有意思。 青衣魔修放下了杯子,掌中现出了那两枚金铃钗:“既然大家的目标一致,那很值得合作,你的钗还你。” 说完,掌中两枚蛇形金钗就浮了起来,向着楚倚阳激射而去。 楚倚阳一抬手,两根修长的手指就夹住了金铃钗。 尾部的金铃晃动了几下,迅速地安静下来,本命法宝再次回到手中,不光是这个身体,就是金铃钗本身也欢欣鼓舞。 楚倚阳看着晏寻,手指一松,两枚金铃钗迅速缩小,化作流光嵌回了他的右耳上。 先前剩下五枚发挥不出完整实力的金铃钗,终于等回了配套的另外两枚,重新排列成完整的北斗七星,折射出微微的金光。 他对晏寻道:“合作愉快。” - 雍陵河上,灯火不夜。 对前来寻欢的客人来说,时间尚早,但停在岸边的一艘小型画舫却人去船空,只剩舫中纱帘在带着河水凉气的夜风中轻轻飘舞。 雍陵城太守府,灯火通明,两个修长的身影出现在房顶,背后是一轮明月。 在合欢宗的情报据点汇报过来的异变当中,太守府是最清晰也距离最近的一处,要调查雍陵城中幽冥异变、鬼魂还阳的真相,来这里是最好的选择。 楚倚阳恢复原本的样子之后,跟晏寻站在一起只是稍稍矮他几分。 两人站在房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府中的一切,晚风吹动他们的衣袍,本来应该跟晏寻形影不离的黑色魔蟒此刻居然不在他身边。 他负着手,陪楚倚阳来这第一处查看。 偌大的太守府此刻却没有什么人,房内灯火通明,也照不到外面来。楚倚阳看着其中一个传出欢声笑语的庭院,在屋顶上蹲下了身,辨认着隐隐透出一丝光芒的窗户:“他们把所有的窗都钉上了。” 晏寻的声音在身旁响起:“鬼魂在白日见到太阳,就会魂飞魄散。”女儿好不容易回来,太守夫妇自然要想尽办法把爱女护得好好的。” 楚倚阳分辨着从下方传来的笑语,那叫着“娘亲”的声音属于女童,沉吟着起了身:“这么小还能从阴间完整地回来,应该刚死不久吧。” “不错,刚夭折不到半个月。”晏寻早他来的这几日,并没有光沉溺在温柔乡里不干事,已经把这些调查清楚了,“我们下去吧。” -------------------- 作者有话要说: 我许愿明天双更,进入剧情段了,比较好写(应该 - 感谢在2021-09-15 23:58:53~2021-09-16 23:57: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9102年了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封住了窗户的房间中, 太守一家和乐融融。 看上去还不到三十的太守夫人脸上还带着病容,坐在夫君身旁,看着两人六岁的女儿在房间里快活地追着她想要的小兔子。 小兔子一蹦一跳, 粉雕玉琢的小女孩追在后面, 发出咯咯的笑声。 父母充满爱意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房中没有一人察觉来到了门外的楚倚阳跟晏寻。 两人一个一袭红衣,一个身着青衫,月光落在他们身上, 将两人的影子拉长进了房中。 太守夫妇都没有看透他们身上的障眼法, 只有刚夭折不到半个月,尚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的小女孩抱着兔子直起了身, 好奇地看向他们:“大哥哥,你们找谁?” “屏儿在跟谁说话?” 太守夫人随着女儿目光所落之处朝着门边看去,却见到院中月色清朗, 没有一个影子, 她脸上笑容未散,便添了惊恐,“夫君……” 几日前看到夭折的女儿出现在病榻前, 都没有紧张的太守夫人此刻却抓住了手中的帕子,惊慌地咳嗽起来,怕有什么人要来把自己的女儿抓走。 太守同样如临大敌地看着门口,他跟妻子不是不知道女儿已经死了, 只是……能够有这样一个延续的美梦, 任何一个父母也不愿意醒来。 晏寻对看着他们的小姑娘温柔地笑了笑,对楚倚阳说:“刚死不久的新鬼没有修为, 留在阳间也没几日时间了,很快就要消散。这种新鬼也没有什么害人之心, 不管也没事。” 楚倚阳迎着小姑娘清澈的目光,再调转视线看向紧张地拥在一起望着这个方向的太守夫妇,转身离开。 晏寻看着他拂过门槛的红色衣袍,再次对小姑娘笑了笑,这才跟着离去。 这世间女儿,上至半老徐娘,下至垂髫幼女,都能得到他额外的温柔,就算是个即将消散的年幼新鬼也是如此。 出了在夜晚格外安静、不见下人踪影的太守府,两人又去了城中其他过世的亲人归来的门户。 家家户户都同太守府一样封上了窗,在夜晚关紧了门,珍惜着这跨越了阴阳,再次与亲人相聚的机会。 明月高悬,照亮人间。 月圆人团圆,亡者的意外归来,在这些门户里像是一场团圆佳节。 雍陵河之外,大街小巷都无比安静,看不见人影,楚倚阳见过了城中的团圆场景,只看到善良守序的亡魂,却没见到混乱邪恶的恶鬼。 他一边向前走,一边开口问身旁的人:“晏城主总不至于只带我看人间真善美,那些恶鬼呢?” 晏寻在他身旁如闲庭信步,道:“他们回来复了仇,家中自然是不会剩下活口的。” 没有牌位供俸,报仇血恨之后,失去了心中最大的执念,当然是要回到埋骨处去。 这些恶鬼的埋骨之处,就在城外的乱葬岗。 晏寻一指城外阴气冲天的方向:“在那里。” 雍陵城中凡是枉死之人、穷凶极恶之徒,死去之后没有家人收敛,就会被一卷草席抬到乱葬岗。一来到城外这座满是荒冢的坟地,一阵阴风就席卷了地面,卷起地上的纸钱枯草,卷来风沙迷眼,万鬼齐哭。 哪怕是白日来这里的人也少,何况现在恶鬼齐聚,回来这里的人就更少了。 楚倚阳随意往里面一走,就见到坟冢后透出的蓝光,坟头随处可见的白色纸幡,还有鬼哭里漫天的纸钱。 黑暗里有无数双恶鬼的眼睛在看着这个方向。 他身上的红衣就如黑夜中的一团火,属于修士的威压也让这些鬼物不敢轻易欺上前来。 哪怕这些视线造不成什么威胁,还是令人十分不适。 楚倚阳微微皱眉,即便是雍陵城中所有埋在乱葬岗的枉死之人跟恶徒都从底下爬了回来,也不应该聚集这么浓重的阴气在这里。 果然,走在他身旁的晏寻说道:“这里聚集的鬼可不光是雍陵城里的。” “还有什么?”楚倚阳问。 晏寻的答案让他有些意外:“有一支不小的军队。” 话音落下,他们就听见了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伴随着生锈的盔甲跟兵器在风中撞击的声音,自夜雾中朝着这个方向走了过来。 晏寻来过一次,已经极有经验,伸手将他一拉,就把他拽到了一棵树后。 楚倚阳看着面前这棵柳树,槐树和柳树都是阴气极重的树木,生长在不近水的乱葬岗中,枯瘦的枝条阴气更是浓重。 柳条把两人挡在后面,那些视力不好,只能凭借阳气来分辨活人的军队果然没有发现他们,没有走到这里来,而是转了一个方向继续巡逻。 楚倚阳看着这支队伍,想到《元公甫杂记》里记载的幽冥见闻。 幽冥之下处处都是战场,元公甫去到下面以后,一路经历的战场大大小小就不下三十个,可以说是从下去到回来都是在战乱中颠簸。 有战场自然就会有军队,也会有统领,不管幽冥到阳间的开口是开在哪里,刚刚过去的这只小队怕都是在打仗冲锋的时候从里面冲出来的。 而到了阳间还能保持这样的纪律,在这座乱葬岗巡逻,要么他们是跟出现在剑尊继任大典上的破天剑一样浑浑噩噩,脑内只剩下本能,要么就是统领他们的那只鬼物也一起上来了。 楚倚阳认为是后者。 两人避在柳树后,晏寻跟他离得极近,胸膛之间几乎没有距离。 楚倚阳觉得这个距离太近了,刚想问他这个占据了乱葬岗的鬼物是什么修为,四下就开始狂风大作。 “小心。” 晏寻再次一把拉住了他,这一次却是将他带离了柳树下。 两人分开,闪身到一旁。 那原本已经离去的恶鬼军队听到这边的动静,顿时朝着这边转向回来。 狂风之中,楚倚阳看着两人刚刚所立的枯瘦柳树,见这棵树疯狂地拔高,在阴森的蓝光夜雾中极速抽条。阴气聚集的地方,草木也容易化妖,要么是这棵柳树刚刚妖化,要么它本身就是鬼物的眼线。 那向着两边抽长的枝条犹如人的两只手,在树干拔起之后,朝着踏入乱葬岗的不速之客突刺而来! 楚倚阳一旋身离开原地,那朝着他袭来的柳条深深地扎入地面,而朝着晏寻过去的也同样没有碰到他的衣角。 楚倚阳一抬手,夜雾中只听金铃一震,七枚蛇形金钗就落入他手中。 七道金色流光激射而出,在中途化作两道,飞向两个方向,密集不断的铃声带着杀意。 咄的一声,其中两枚狠狠刺入柳树躯干,在空气中划过两道金线,引得树妖在当中炸开! 枝干四分五裂,剩下的半截树桩怕了金剑中所含的杀意跟暴烈灵力,猛地朝着地底缩去。 而另外五枚金铃钗则朝着鬼物的巡逻小队袭去。 夜雾中剑光交织,化作金色的杀网,瞬间将这支巡逻小队身上的盔甲武器全都打落,将这些鬼物肢解,肉块掉在地上,冒出青烟。 随即,金铃声再起。 金色流光如同炽烈光焰,再次划过乱葬岗回到主人手中。 楚倚阳原本只是打算查看,没有想要动手,能把地盘选在乱葬岗,而且占据了这些时日也没有向着周边进攻,把雍陵城外的城镇都变成死地的鬼物,实力再高也有个限度。只是没想到这些喽啰率先发难,那就只好先收拾了。 他放下了手,看着树妖遁走的地方,留下的坑洞周围还在冒着青烟。 身着青衣的魔域城主一边走过来,一边鼓起了掌:“金铃公子果然名不虚传。” “晏城主要是只打算看戏,就别碍手碍脚。” 原著中傅月舒跟他相处的时候,就没怎么给晏寻好脸色,而他大概无往不利惯了,见到一个对自己不假辞色的,反而更加上心。 楚倚阳此刻正好不想跟他多话,一挥衣袖,直接绕开他朝着前方走去。 既然已经惊动了乱葬岗里的恶鬼,那就不用再遮掩气息了。 红色的衣袍在枯草上拂过,他听见耳边响起的破风声跟尖利的笑声,见到黑暗中鬼影重重,相貌畸形的小鬼在面前飞来飞去。 比起先前巡逻的小队,这些明明有着成年人面孔却配合着畸形身体的小鬼看上去更加棘手,但他看也不看,七枚金铃钗护在周身,令这些小鬼想要靠近也要掂量金铃钗的威力。 身后的晏寻也如入无人之境地跟了上来。 他虽然没有显露出任何手段,但是小鬼对他更是忌惮,笑声变得越发尖利急促了几分。 绕过前面的这些杂兵进入乱葬岗深处,才见到在这里占地为王的大鬼统领是怎样的排场—— 树影缭乱,白骨成堆,白色的骷髅堆积成塔,上面立着一个王座,座中一只青面獠牙的恶鬼穿着前朝大将的铠甲,在他面前安静地站着成百上千的军队,等待他的审阅。 两个生人一踏进他的地盘,作着将军打扮的恶鬼就放下了托在脸上的手,一双眼睛朝着这个方向看来。 “来者何人!” 一个背上插着令旗、作先锋打扮的鬼物叫着跳了出来,拔出背后钢刀横于身前,想要阻挡住两人去路。 “闪开。” 红衣公子面无表情地抬手一挥,这作先锋打扮的恶鬼就感到一阵大力袭来,将他整个拍得横飞出去,惨叫一声,重重地撞在山壁上。 站在原地等待审阅的军队顿时如临大敌,整齐地朝着这个方向转了过来。 然而楚倚阳却完全没有打算跟他们耗,直接御剑而起,化作流光冲向了坐在骷髅宝塔上的前朝恶鬼,一伸手卡住了他的脖子,将他按在了那张王座上。 -------------------- 作者有话要说: 许愿失败(讪讪 明天一定!明天立誓双更! - 许愿明天双更完,电脑不要像上次一样挂掉( - 感谢在2021-09-16 23:57:14~2021-09-17 23:56: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调休滚出中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9102年了 30瓶;独孤墨玄 10瓶;相易 7瓶;磨刀霍霍、清晏 6瓶;秋月白、~ 5瓶;41532483、Sariel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这两个阳间人一踏入自己的领地, 就胆敢如此放肆! 其中一个还这般掐住了自己的脖子,鬼将怒发冲关,自然不可能忍。 他一张口, 乱葬岗上空便响起一声如同野兽咆哮的怒吼, 震得白骨塔堆摇晃起来。 雍陵城,身在城中的凡人听到这声怒吼,全都惊慌地看向这个方向,而那些自幽冥归来的亡魂更是吓得原地消失, 找地方躲了起来。 “凡……人!” 做前朝将军打扮的鬼统领喉咙里低吼着, 反抗着加诸在身上的修为压制。 他握在扶手上的两手青筋暴起,一张脸甚至露出了恶鬼本相。 可是楚倚阳面无表情地卡住他的脖子, 将他按在座椅上,那如同白玉雕成的修长手指只要不松开,他就动弹不得。 鬼在阴间再强, 到了阳间都会削弱三分, 就像修士到了阴间会吃亏一样。 而且——楚倚阳略一垂眼,颜色浅淡的眼瞳里映出这鬼统领额头上的标志——就算他没有被削弱,作为一个实力只达到四阶的恶鬼, 这么点修为他还不放在眼里。 元公甫的幽冥见闻里写过,幽冥的恶鬼实力都表现在他们额头上的这个标志里,在他们愤怒的时候才会显露。 楚倚阳手下按着的这只恶鬼统领,在被激怒后额头显露出来的是一个青黑色的火焰纹样, 一圈套着一圈, 一共四圈,也意味着他的实力跟元婴等同。 ——同为元婴, 楚倚阳还是倒退回这个境界的,想要压制他, 根本不费力气。 晏寻站在下方,欣赏着白骨宝塔上对峙的这一幕。 这一个是青面獠牙的恶鬼,一个是美貌的红衣公子,可偏偏美貌那个才更像恶鬼,一身红衣凶厉,仿佛要燃烧进人的心里。 “将军!” “阳间人,放肆!” 乱葬岗上的恶鬼军团凶横惯了,见有人竟然比他们还要凶横,自然要冲上去护主。 然而刀剑出鞘的声音才一响,乱葬岗深处异变再起! 冲天的魔气自青衣魔修身后散出,场中恶鬼停住了脚步,凶恶的眼中映出这团魔气凝成的巨大魔蟒。 黑色魔蟒一现身,就一仰头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怒吼,无形的音波席卷过乱葬岗,庞大而凶横的力量将全部恶鬼都定在原地。 楚倚阳的长发被身后荡开的气浪吹到身前,乌黑的发丝在他的眼前拂过,他向前倾身,掐着恶鬼的脖子沉声问道:“你们是从哪里出来的?” 城中那些新鬼连自己怎么死都不知道,恶鬼则除了报仇什么也不知道,唯有这些成了气候的才知道。 这个露出本相的鬼统领胸膛里发出隆隆的声音,说道:“不知道……” 红衣公子眯起了眼睛,眼中那种什么也不顾忌的冷意,令久经战场的恶鬼都感到了恐惧。 他听面前的人用一种漠然的语气说道:“你知道吗?鬼也是可以被杀死的。” 人死为鬼,鬼死为聻,聻死为希,希死为夷。 到最后无声无形,也就不复存在。 鬼将眼角抽搐:“我真的不知道……我是在战场上跟对面的军队互冲时穿进了迷雾中。”本以为是对面那些鬼的诡计,可是没想到却来到了阳间,“我只感应到了龙气……” 听到他的话,楚倚阳神色不动。 对准眼前恶鬼的七枚金铃钗在风中发出密集震动的铃声,令鬼将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上面。 雍陵是两朝古都,来到这里的鬼物会感应到有龙气很正常,不过楚倚阳在意的是别的信息。 “是轩辕氏的龙脉。” 系统在他眼前投射出了轩辕皇朝的地图。 在唯楚倚阳可见的视野里,他见到一条龙脉贯穿了轩辕皇朝的领土,龙头的位置在帝都,雍陵这里已经属于中后段了。 灭亡的王朝是不会有龙气残留的,这只恶鬼能够感应到的必然是轩辕皇朝的龙气。 被阳间人单手压制在自己的王座上,看到自己所向披靡的军团也被另一个人身边的魔蟒定住,作着前朝将军打扮的统领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憋屈,却又无计可施。 就在这时,那只钳制在他脖子上的手松开了,而加诸在四肢百骸的压制也褪去了。 青面獠牙的鬼将顿时精神一振,紧握椅子扶手的两手却没有松开,眼底闪过一丝狠戾的光芒。 楚倚阳拍了拍手,脸上的神情有些嫌弃:“龙脉的起源在皇陵,不管这些鬼是从哪一段出来的,原始的出口最有可能都在轩辕皇陵。” 所以,想要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让幽冥跟阳间的通道打开,在轩辕皇朝境内是否又存在一个阴阳翻覆眼,去皇都就知道了。 他转身从这只恶鬼面前离开,而见到那七枚金剑不再对着自己,方才对自己如此不敬的阳间人背后空门大开,青面獠牙的恶鬼猛地怒吼一声向前扑出,身形膨胀,单手指甲暴涨,朝着楚倚阳的心口袭去! 而与此同时,被定住的所有恶鬼也感到加诸在自己身上的力量一清,他们的手脚恢复了自由,顿时齐齐怒吼,朝着前方跟后方的这两个阳间人杀去。 一直停在场中,车轮般大的金黄色竖瞳冷漠地看着前方、没有任何动作的黑色巨蟒猛地一仰头,口中生出了无尽的吸力。 从上首膨胀的恶鬼统领,到下方分成两波向楚倚阳跟晏寻发动攻击的恶鬼军团,全都感到这股不可抵抗的吸力落在了头上,将他们从地上拔起! “啊啊啊——” 黑色魔蟒如龙吸水,将满地恶鬼一下子吸得不成人形! 不管修为高低,身上都逸散出蓝绿鬼光,逃脱不得的被它吸入口中,伴随着惨叫落入了它的腹中。 一阵乒铃乓啷的声响,漫天破损的铠甲跟兵器落到地上。 在这如同下了一场金属雨的乱葬岗深处,红衣公子走了过来,在他身旁盘旋守卫的金铃钗缩小成七道金光,回到了他的右耳上。 先前几番动荡的乱葬岗恢复了一片死寂。 他看着一袭青衫的晏寻站在清朗月色中,朝着身后的黑色魔蟒伸出了手,而吞天噬地的黑色魔蟒在他面前温顺地低下了头。 晏寻贴近了自己的伴生魔蟒,俊美的面孔跟魔蟒巨大的头颅靠在一处。 俊美与恐怖的极致对比,让人对月下看到这一幕感到毛骨悚然的危险魅力。 在被晏寻抚摸过,被他轻拍了两下以后,通天彻地的魔蟒身上再次溢散出黑色雾气。 庞大的身影在乱葬岗中央消失,楚倚阳停住脚步,在月光下看到那条缩小成一指宽,盘旋在晏寻的手腕上的小蛇,总算知道刚刚为什么不见它了。 缩小的魔蟒一张嘴,在晏寻的手掌中“噗”的一声吐出了五颗珠子。 这五颗珠子,每一颗上面都凝结着浓重的阴气。 正中的那颗比较大,如同鸽子蛋,向上的那面有着跟恶鬼将领额头上一样的火焰纹样,同样是四圈,剩下四颗比较小的是他麾下几个小队将领凝结的阴珠。 人死之后到了幽冥,如果能够在战场上活下来,活到三百年都未消散,就能凝结出一颗珠子。 那珠子被叫做阴珠,是他们一身修为所在。 珠子上的纹路一道代表一阶。 一阶、二阶、三阶分别对应阳间修士的炼气、筑基、金丹境界。 楚倚阳看着这五颗珠子,想到刚才场中那么多鬼,居然就只有这么几个是三百年以上的陈鬼。 真是活人修行不易,死人修行更不易。 晏寻身上的伤就需要这样充满阴气的东西来治疗,不然当初他也不会出现在青叶山城。 这些阴珠对他来说就非常的对症,难怪他会被轩辕皇朝的异动吸引过来。 他的伴生魔蟒可以吞噬一切,想来就是其他没到三百年份的小鬼落入它的腹中,那些阴气也能够被之积起来,不会浪费。 楚倚阳看着那黑色小蛇吐完东西之后停留在晏寻的手腕上,然后青衣魔修抬起了头,那双桃花眼里映出自己的影子。 晏寻一抬手,将那五枚阴珠托到了他眼皮底下,问道:“你是要这颗大的,还是要另外四颗小的?” “晏城主留着吧,我不感兴趣。” 楚倚阳拒绝了,尽管阴珠这个东西对四境的修士来说,并不是完全没有用。 在鬼道三宗还没有离开这片陆地的时候,玄门正道跟鬼道斗得不可开交,击杀鬼修的时候,他们身上也会掉落同样的珠子,拿到之后可以回到自己的门派换取功勋。 这些由纯粹的阴气凝结的珠子本身也有些特殊的功效,但现在的楚倚阳并不需要。 他说完便越过了晏寻,打算从乱葬岗离开,可是身后的人却叫住了他:“对阴珠不感兴趣,那这个呢?” 听见身后金属交击的声音,楚倚阳停住脚步,站在原地侧过了身,然后就见到晏寻手中多了一枚令牌。 魔域城主站在原地对他微微一笑,将这枚令牌抛了过来,“是刚刚那个鬼将死的时候掉出来的。” 楚倚阳单手接住,将这枚令牌拿到面前看了一眼。 令牌上刻着跟鬼将额头上的火焰纹样相同的标志,这些鬼兵鬼将死去以后留下的五颗阴珠里,只有鬼将的那一颗上面有火焰纹样,剩下的四颗都是笔直的一竖。 楚倚阳拿着这枚令牌,思考着他们之间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差别,然后想起了《元公甫杂记》里的一段话,眼前顿时有如一道惊雷闪过—— 刚刚被他们杀掉的鬼将不是因为喜好才做将军打扮。 他不是自封的,他是受封的,这枚令牌代表的,就是他在幽冥的身份。 --------------------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字读jian,你们知道我在说哪个的! 阿西,连立誓都靠不住的我……究竟还有没有能力让大家幸福呜呜 - 感谢在2021-09-17 23:56:55~2021-09-18 23:58: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Lemming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emming 70瓶;鲸闻 20瓶;年级生 10瓶;Sariel 6瓶;爱吃鱼的喵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楚倚阳盯着这块令牌看了片刻, 忽然往里面注入了灵力。 霎时间,乱葬岗就起了风,原本散去的阴气自红衣公子脚下生了出来, 形成了一个漩涡。 浓重的阴气由红色的袍角开始向上攀爬, 漫过膝盖、漫过腰间,漫过他拿着令牌的那只手。 晏寻与待在他手腕上的黑色小蛇在旁看着,没有阻止,身在阴气包围中的楚倚阳脸上的神色也没有丝毫变化。 那灰黑色的阴气带着仿佛来自幽冥的灰烬, 将他整个人洗练过了一次。 等到阴气散去, 站在其中的人再在晏寻面前现身时,红衣金铃不变, 身上的气质却完全改变了。 红衣公子抬起了双眸,眉心多了一个火焰印记,跟原本的恶鬼统领一样, 内外一共四圈。 只不过这个印记在恶鬼将领的身上是青黑色的, 但在楚倚阳身上却是红色的。 原本所有的恶鬼都已经被吞噬,天地骤然清朗的乱葬岗因为化身厉鬼的人,再次变得阴气浓重起来, 乱葬岗上空甚至聚集起了浓云,其中隐隐闪烁着电蛇。 楚倚阳感受着体内灵力的变化,果然,在阳间化身幽冥册封的鬼物, 立刻就受到了天地规则的限制, 一身修为顿时弱了三分。 不过与他所想的一样,这枚令牌可以改变气息、体质, 甚至无视阴阳。 他心念一动,将灵力从令牌里撤回来, 身上的气息就再次转换,又恢复了活人的鲜活,加诸在身上的限制也瞬间褪去。 这令牌是件好东西,对已经受封的恶鬼来说十分重要,不然这个恶鬼统领也不会把它带在身上。 它的价值跟那五颗阴珠比起来,高出了一大截。 “令牌我要了。” 楚倚阳看向晏寻,在徐妄掉下幽冥、破天剑现身昆仑之后,他就已经隐隐有预感,自己来日定会下幽冥走一趟。 这枚在雍陵城外得到的令牌,在幽冥会是他最好的伪装,功能跟他失去的那只天级手套很相似。只不过晏寻把令牌抛给他,只是出于绅士风度,得到了阴珠,不会把它一并吞了。 因此楚倚阳道,“晏城主可以提一个条件。” 晏寻莞尔,将手中的五颗阴珠收了起来:“那就请金铃公子做我此行的同伴如何?” 光凭他手上这五颗阴珠要完全修复伤势,还有一段距离,与其在周围找这些零散的目标,不如直接到皇陵去看一看。 他是魔修,虽然能够掩盖自己的气息,但是遇到其他发现了这个秘密的正道修士却难免麻烦。 如果能够跟合欢宗少主同行,自然会怀疑到他身上的目光就少了。 楚倚阳知道晏寻的打算,开口道:“这个要求不算过分。” 他要去皇都一探,失去了可以轻松收取魂魄的金丝手套,确实也需要一个替代品。 他说着,目光落在晏寻手腕上的黑色小蛇上。 缩小的巨蟒看起来威胁小多了,一双金色眼瞳盯着楚倚阳,似乎觉得不大高兴,于是转头爬进了晏寻的袖子里。 楚倚阳收回目光,伸出手掌:“一言为定。” 晏寻伸手,与他击掌为誓:“一言为定。” 两人月下相击,定下临时盟约,然后便打算立刻动身前往皇都。 一青一红的身影走出了乱葬岗,月光在有些狼藉的坟冢间照耀,不知过了多久,林间忽然起了雾,从雾气中传出金铁交击和厮杀的声音。 雾气迅速地向着乱葬岗弥漫,里面隐隐有军队的身影在其中移动。 然后,像浓雾生出的时候那样迅疾,又如退潮的海水般退去,只留下原地铠甲破损、满身煞气的恶鬼军团。 一阵阴风席卷而过,他们茫然四顾—— “这是哪里?” “那些王八蛋朱炎军呢?” 前一刻,他们还在浓雾中跟对手交战,下一刻就发现只剩自己跟同袍站在这个乱葬岗中,身上的力量隐隐受到了某种限制。 在这只恶鬼军队的中央,一个骑着眼中燃烧着黑色火焰的高头大马的恶鬼统领抬起了头。 他看向天上月亮,额头如同上古文字“水”的纹样颜色青黑,上两划,下两划。 他握紧手中的缰绳,勒住了身下的战马,胸膛里发出隆隆的声响:“阳间……” …… 以轩辕皇朝的龙脉为轴线,在这条线上星罗棋布的各座大城,一两日间都在发生着同样的战斗。 来到自己的辖地上查看异动的各派长老,全都从派出去的弟子手上拿到了阴珠,也有一两个门派拿到了有着不同纹样的幽冥册封令牌。 青阳城。 明阳剑派的大长老坐在城中的客栈里,一边捻着自己花白的胡子,一边看着手上的令牌,眼中的神光有些惊疑不定。 过了片刻,大长老才抬起头看向站在面前的孙儿:“这真是你在城外杀了那些恶鬼,从他们身上得到的?” “是,爷爷。” 刚刚带着一群师弟师妹去了青阳城外一座荒废的园林,清剿了驻扎在里面的恶鬼,依旧是箭袖武士袍的利落打扮的宁少游怀中斜抱着自己的配剑,站在爷爷面前。 虽然刚经过一场恶战,但跟外面那些东倒西歪的师弟师妹比起来,他依旧保持着首席大师兄的整洁姿态,不见丝毫疲惫。 这枚令牌是他在荒废的园林中击杀了那只修为跟自己相当的恶鬼,在他消散之后得到的,上面有着树叶形状的印记,一起掉落的还有一颗阴珠。 至于其他师弟师妹对付的恶鬼,修为没有这个统领精湛,但是也从它们身上缴获了几颗阴珠。 这东西在鬼修离开三境之后,年轻一辈的修士就再也没有见过,更不要说是现在拿在他爷爷手上的令牌。 宁少游的目光落在上面,见大长老的手指在令牌的纹样上摩挲着,听他开口道:“如果老夫没有记错的话,这是幽冥册封鬼将的令牌。” 因着楚倚阳的缘故,宁少游在昆仑的藏经殿里也看了那本批注版的《元公甫杂记》,知道这典故,但他爷爷接下来的话却令他震了震。 大长老看着这块令牌,神情有些复杂:“幽冥册封跟神宫册封一样,会给听封的人一块这样的令牌,以证明他们的身份,老夫一直以为这只是一个传说,没想到竟是真的。” “神宫?”宁少游不由得放下了手臂,“幽冥分封鬼物,竟然跟神宫一样?” 把世人最为向往的无上存在跟幽冥放在一起并论,还要说到它们有相似之处,这让他很难接受。 可是大长老却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把这块听封的令牌还给了孙儿,并得出了跟楚倚阳相似的结论—— 这些出现在龙脉周边的只是小打小闹,真正的重头戏应该在皇都。 虽然幽冥跟人间完全隔绝,鬼修也远离了这块大陆,但是每一个门派都没有放弃对幽冥的研究,明阳剑派也是如此。 毕竟不是每一位门中的祖师在离去之前,都来得及将自己的毕生修行所得跟留存的宝藏告知后人,如果能够神通阴阳,哪怕只是再见一见祖师,也可以找回很多失落的传承跟宝贵资源。 宁少游拿着令牌,踌躇地问道:“这件事情,我们是不是该上报剑宗?” 大长老哼了一声,“你看剑宗的人现在有没有来?” 这些城外恶鬼的秘密,其他宗派的人肯定都知道了。 不说旁人,就说天琴宗,也是一直想着迎回他们的祖师法蜕,得到秘宝。 可是到现在昆仑的人都没有接管的动静,肯定是他们瞒报了,打算先自己到皇都去查看一番,先捞一笔再说。 “那我们……”宁少游皱着眉,他向来不习惯瞒报什么事情,而且见识过破天剑在剑宗继任大典上的表现,并不觉得这件事情有那么简单。 不上报剑宗的话,事态或许会超出他们明阳剑派能够处理的范围。 大长老站起了身,说道:“让报信的人去昆仑,但不要走得太快。”这表面功夫当然是要做够的,不是瞒报,只是消息走得慢而已,“我们动身,去皇都。” …… 明阳剑派大长老估计得没错,各门派发现其中隐藏的好处之后,都采取了同样的动作,一边让人去上报剑宗,一边自己以查看为名,奔向皇都。 月明星稀,剑光如织,轩辕皇朝的版图上有无数修士披星戴月,朝着皇都奔赴。 无论是在乡野还是在城镇,起夜的人来到外面,只要一抬头就能看到流光飞过。 轩辕皇朝存续至今不过才几百年,正是强盛的时候,因此本朝的龙气也正强势,尤其是皇都范围,跑来这里的修士都不会觉得很舒服。 皇城境内也有皇室自己的供奉,他们受到的影响小,通过秘法发挥出的战力更大。 更何况从开国开始,轩辕皇室就奉昆仑剑宗为尊,于是会来皇都的修士就更少了。 但这一次,所有人都觉得自己有正当的理由—— 他们完全是为了调查幽冥异变,是为着守卫天下苍生而来,都有十足的底气,于是哪怕入城之后在皇城的街头一见面、客栈里一碰头,也不会觉得尴尬。 各门各派的长老都自然地打起了招呼: “李老鬼,好久不见,不是说你闭死关了,怎么又出来了?” “赵老五,你怎么在这儿?我听人说你走火入魔差点死了,看来传言也并不可信嘛。” 唯有年轻一派跟在各自的长辈后面,同对面的熟悉面孔一照面,觉得怎么好像又回到了青叶山城,并且深感这种念头很不吉利。 皇城之内,一青一红两道身影出现在宫墙下。 楚倚阳跟晏寻也到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红衣少主是很好,但是红衣厉鬼更带感。 - 感谢在2021-09-18 23:58:51~2021-09-19 23:53: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Lemming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emming、花都狐蜀 10瓶;5_5may 5瓶;蛋炒饭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两人从雍陵城飞遁过来, 并没有比其他人快多少。 晏寻本身出行,都是靠自己的伴生魔蟒。 它在地下穿行的速度比寻常的法宝还要快,而且会自动寻路, 不需要自己耗费心力。 只不过晏寻现在不想暴露身份, 自然就不会采取这样的行动方式,他修习的魔功也不是狱修罗的“无疆魔”,不能在瞬息之间跨越两境。 于是两人同行,楚倚阳飞得多快他就飞得多快, 在日落之前来到了皇都。 抵达之后, 两人先在京郊的山上看了看皇都之景。 不像雍陵城外的乱葬岗那般阴气冲天,但在临近傍晚昼夜交接的间隙里, 他们确实看到了皇都萦绕的淡淡阴气。 “皇宫看上去很正常。” 楚倚阳望着皇城上空那属于天子的紫气,十分纯正,没有掺杂任何异色。 再看向东郊皇陵, 代表皇朝气数的龙气源头在两人的观气法术下呈现出隐隐的龙首形状, 也没有任何问题。 他的选择本来是直捣黄龙,来了以后直接去东郊皇陵探查。 现在皇宫内守卫森严,皇家供奉应该全都在宫里, 东郊皇陵的守卫会弱很多,可是在他想要动身之前,系统却突然说道:“先去皇宫。” 楚倚阳站在夕阳余晖笼罩的苍山上,背对着万顷松涛, 身旁是在等待他的晏寻。 听到系统的话, 他不动声色地将目光重新投回皇宫的方向,问道:“为什么?”那里有什么值得他先去一趟的? “还记得你在青叶山城不见的那只手套吗?” 系统问, 它能叫他去,自然不是无的放矢, “我在皇宫里发现了另一只。” 在楚倚阳进入这个世界,占据先机,以信息差先找到了那只手套之后,系统就将它的信息录入了自己的数据库中,现在一来到皇都,它就立刻感应到了皇城之中存在着配套的另一只。 它很清楚,对楚倚阳来说,那件天级法宝比他手上的任何一件法宝都要好用,甚至超过了他的本命金铃钗。 果然,一听系统说这双手套的另一只竟然就在皇城里,他就立刻改变了计划。 “先去皇宫。”楚倚阳从落霞漫天之下的皇城收回目光,转过身来迎上晏寻的视线,对他解释了一声,“宫里有件我需要的东西,拿到了再去皇陵。” “好。”晏寻没有提出异议,“你说如何便如何。” 抛去其他毛病不提,他确实是一个不错的同伴,两人此刻于是站在了宫墙外。 从帝王病倒的消息传出到贵妃暴毙、皇城闹鬼,有无数来到皇都的修士其实都想过进去一探究竟,只不过为了给人境皇族留点面子…… 不,与其说是给皇族留面子,倒不如说是给昆仑跟瑶池面子,所以来到城中的修士还没有一个闯入皇宫的。 但楚倚阳跟晏寻是什么人?一个为了达成目的不会介意用什么手段,另一个则是从来不在意旁人的魔修。坚如磐石的宫墙挡不住他们,里面巡逻的军队脚步声跟皇族供奉与城中大阵相连的强大气息也阻挡不了二人。 一阵风吹过,宫墙尽头的灯笼被吹得晃了晃,两人便穿透了宫墙,进入了皇城。 灯火通明的宫殿里,哪怕脂粉厚重也掩盖不了憔悴的皇后坐在椅子上,原本在她身后垂着眼睛静静侍立的老人忽然睁开了眼睛,深陷的眼眶里猛地暴起鹰隼般的光芒。 殿中的太子却在忙着代替心力交瘁的母后跟坐在对面那位尊贵无比的客人,说明宫中的情况和帝王的病情,没有察觉到母亲身后大供奉的反应。 “……皇城中每每深夜便生异动,从各郡传来的消息也是如此,对父皇的病情,供奉们跟太医们也是束手无策,迫不得已才惊动剑尊,还望剑尊海涵。” 明亮的烛火中,身着白衣的北堂寒夜抬起了眼。 一见到这位北境最年轻的剑尊的双眼,太子玄就仿佛看到了昆仑山上无边的落雪,又仿佛望进了亘古不变的虚空里。 “无妨。”北堂寒夜坐在座中,缓缓地开口道,“今夜便等它们。” 城中所有修士都不会想到,在他们以为昆仑还没那么快来的时候,本应该坐镇昆仑巅的剑尊已经来到了皇宫。 楚倚阳自然也没有发现这件事,在跟晏寻一起踏入皇宫之后,他就朝着自己所要找的目标去。 系统给那只天级手套上打上了标记,代表这件宝物的红点在皇宫的地图上一闪一闪,位置随机变换。但这不是手套的持有者在移动,而是皇宫内的阵法在改变。 系统探查到的这只天级手套显然属于一名皇族供奉。 他的气机与皇城内的大阵相连,所以才会随着阵法每时每刻的变化而产生移动。 皇宫的法阵里里外外总共分为三十三层,也就意味着如果修行者想要行刺帝王,需要穿过三十三重的关卡。 而每一道关卡上都会有一个皇族供奉守卫,将他们的气机与阵法相连,这样无论刺客是从哪个方向闯入皇宫,都只会撞在负责守卫关卡的供奉身上。 “我们的运气不错。”楚倚阳看着在最外围的第二层闪烁着改变位置的红点,对系统说道,“只要闯过第一层就能见到目标,拿到手套以后,立刻掉头走人。” 而既然不管从哪个方向走,都能够遇到守卫关卡的皇家供奉,他们也就不用挑路线了。 两点之间直线最短,直接往前走就是。 也许是因为知道凡人的军队挡不下闯入皇宫的修仙者,两人一路上都没有遇到巡逻的队伍,直到一个闭着门的小院挡住去路,楚倚阳跟晏寻才停下了脚步。 小院幽清,站在外面隐隐可以听到院中清泉流动,竹笛婉转。 楚倚阳伸手推开了门,院中景致落入眼中,只见一个穿着银色衣袍的修长身影背对着他们站在院中。 月光溶溶,落在他的身上,将他的一头长发都镀了一层淡淡的银光。 他的衣袍上以绿色的丝线绣着几丛修竹,身上的灵力波动不显,修为显然跟元婴境界的楚倚阳差不多。 他的气质清雅,笛声动人,但身上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条从他的脖子上绕过、盘在他右手上的白色蟒蛇。这条蟒蛇看起来同孩童的小臂一样粗,遍体雪白,没有一丝杂色,在月下看起来很有冲击力。 ——只不过但凡看过晏寻身边的黑色巨蟒,再看任何玩蛇的人,也会觉得索然无味。 楚倚阳想着,迈过了门槛,走进院中。 他身旁的晏寻稍落后一步,也跟着走了进来。 要是身后的人把他的魔蟒放出来,那这一仗是不是干脆都不用打了? 楚倚阳刚生出这样的念头,就看到站在院中的人转过了身,露出一张俊秀的面孔。 在他手上的白色蟒蛇吐着鲜红的信子,楚倚阳看到它的眼睛,脚下顿了顿。 这蛇的眼睛跟晏寻的蛇比起来,怎么小了一半? 原本见到外人闯入自己守卫的院子,这名身上盘着白色蟒蛇的俊秀青年应该如临大敌,严阵以待,但他的反应却完全不是如此,甚至还对二人笑了笑。 笛声停歇,他站在月光下抬起左手,院子后面的另一扇门就打开了:“两位通过了。” 就这么简单?楚倚阳看着他,确认道:“连打都不打?” 青年却说道:“打不过,而且——”他的目光落在晏寻身上,“也没必要打。” 他对晏寻行了一礼,说道,“后面的人都比我厉害,城主当心了。” “知道了。”晏寻对他点了点头,然后示意楚倚阳从这里离开,青年就好整以暇地站在他的院子里,目送两人出去。 等来到了外面,楚倚阳才问晏寻:“那是魔域的人?” 得到肯定的答复,楚倚阳心道,魔域的手伸得可真够长的,难怪刚刚他说要先来皇宫晏寻没有反对,同样的暗钉,皇城中大概还埋了不少。 出了院落来到第二个关卡,却是一个演武场。 眼前骤然开阔,青石板铺成的地面上月光清朗,而在场中有一个穿着半旧不新的武士袍的青年正在练剑。 楚倚阳跟晏寻出现的时候,他没有停下,等练完最后一式才收剑看向两人。 他的剑法看着不像是哪个仙门的,倒像是从行伍中练出来的杀人剑,只求干脆利落,不费一分余力。 青年双目清亮,带着浩然气,对两个出现在皇宫之中的不速之客没有表现出丝毫的驱逐之意,但也没有像先前那个埋伏在皇宫中的魔域中人一样,知道自己不敌这两个人就打算直接放他们过去。 楚倚阳目光在他的手上扫过,没有见到自己要找的法宝,想来是被他藏在了储物袋里。 终归是把人放倒,就能在他身上找到。 青年取过布巾,擦去额头上的汗,说道:“两位实在不该来这里。”说完把擦汗的布抛回水盆里,指着一旁的兵器架道,“挑一把武器,打赢我就可以过去。” 听了他的话,楚倚阳跟晏寻都往演武场两旁看去,见到兵器架上摆放着不同的兵器。 在他这里就是要按照他的规矩,真枪真刀地打一场。 “可要帮忙?”晏寻问。 而楚倚阳已经向前一步越过了他:“不用,我自己来。” 他走到兵器架前,伸手在上面选了一圈,然后落在了其中一把刀上,提着刀转过了身。 剑是君子剑,刀是杀人刀,要这样比试,当然是刀更暴烈。 英俊的青年望着走到自己面前的红衣公子,提着剑,对他拱手行了一礼:“请。” -------------------- 作者有话要说: 楚倚阳:你们的蛇是不是能力越强,眼睛越大? 第48章 惦记着人家身上那只不知藏在哪里的手套, 楚倚阳没跟他多话,直接攻了上去! 演武场上瞬间响起刀剑相击的密集声响,晏寻站在远处, 看着场中战作一团的二人, 原本藏在他衣袖里的黑色小蛇也探出了头,金色的竖瞳望着场中。 晏寻低头,用指腹摸了摸它的头:“你也察觉到了?” 这第二关的场地有些意思,进来修为就会被禁住, 不能调用。 这显然是阵法的限制。 刚才他问楚倚阳需不需要自己上场也不是客气, 魔域灵气淡薄,而且争斗凶狠, 魔域中人的修行多数还是从血里拼杀出来的。 而这些生活在灵气充足的名山大川里的修士,虽然也会经历厮杀,但习惯了依赖自己的修为, 他们懂修行, 却不是人人都擅长战斗。 晏寻看得清楚,这个守在第二关的年轻人出身行伍,是从战场上厮杀出来的军人, 又习惯于他镇守的演武场,寻常修行者在他面前完全占不到便宜。 然而楚倚阳再一次给了他惊喜。 他上去就是凌厉杀招,毫不留手,而且刀法同青年方才练的剑法一样, 都是从生死之间磨练出的杀人之法, 一招一式简洁狠厉。 他对面的青年接手就感到巨力,被连贯的杀招打得后退了几步, 脸上露出了一丝意外。 面前这个红衣公子犹如一把出鞘的焰刀,如影随形地欺了上来, 手中的刀再次不可阻挡地劈了下来。 这不是在修仙门派里能够学到的东西,青年在他身上感应到了和自己十分相似的气息,虽然没有想明白为何面前的人会跟自己一样,但他的眼睛亮了起来。 看着场中化作两团旋风,棋逢敌手陷入对决的两人,晏寻的眼睛同样缓缓地亮了起来。 合欢宗少主、金铃公子应劫心,真是一次比一次出人意料,他去哪里磨练出这样的刀法? 在场中动起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化作一团炽烈火焰,刀光却比风雪更凛冽,让人甚至感觉这样的杀器比金铃钗还要适合他。 刀光剑影,两人出招的速度越来越快,在镇守第二关的青年感到自己遇上了难得的对手时,楚倚阳心中也生出了久违的畅快。 他所去过的任务世界,也不是每一个都有着飞天遁地的神仙道法,也有做凡人追求纯粹的武学巅峰,在战场上生死拼杀的时候。 跟第二关的守卫一打,这种感觉就又回来了。 金铁交击的声音几乎化成疾风骤雨,两人的招数难以用肉眼捕捉,也不知纯粹以刀法跟剑招相拼,最后究竟是谁更胜一筹。 晏寻仍旧站在原地,等这两人决出胜负不过一开始他觉得自己可能要出手,但到了现在却觉得未必需要了。 在一声重重的刀剑碰撞、火花四起之后,交战的两人同时向着后方一退,从战局中分开了。 月光下,穿着半旧武士袍的青年垂目看向自己手中的青锋剑,然后听见“啪”的一声,剑身从中间折断,掉在了地上。 而下一刻,站在他对面的楚倚阳手中的刀也应声而断,半截刀身落在了他的脚边。 似乎是没有分出胜负,但是青年拾起了地上的断剑,对面前的红衣公子抱拳行了一礼:“阁下赢了。” 见这个夜闯皇宫,跟自己交过手之后依旧神色不变的红衣公子对自己冷淡地一点头,然后便弃了手中断刀,转身朝着他的同伴走去。 青年看了他的背影片刻,也同样转身走向后方。 他对这两人没有什么恶感。 虽然不知他们来皇宫有什么目的,但都不像是凶神恶煞之辈,青年甚至还想着刚刚跟自己交手的楚倚阳能否闯过三十三层,若是能够归顺于他们轩辕皇朝,以后就有机会当同僚互相切磋。 只是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楚倚阳来的目的根本不是要闯过三十三层守卫。 他刚一转身,身后的人就如同鬼魅一般欺近,然后一掌劈在他的颈后,让他瞬间失去意识,向前倒去。 已经做好准备去下一关的晏寻:“……” 虽然楚倚阳说了他来皇宫是要找一样东西,但正常人都会以为他要找的东西是在皇宫中央,根本不会联想到是在皇宫外围、这个看上去一穷二白的青年守卫身上。 他朝着这边走了过来,见楚倚阳已经蹲了下来,把地上昏过去的人翻到正面,然后在他身上一阵摸索。修长白皙的手指探入他浆洗得发白的武士袍,红衣公子脸上的神情却无比平静,一点也不像是在做什么不符合身份的事情。 “没有。”楚倚阳找遍了他身上,既没找到夹层,也没有找到储物袋,于是在心里问道,“真的在他身上吗?” “在的。”系统答道,语气十分肯定。 虽然一时半刻演武场这里不会有其他人来,但楚倚阳还是觉得时间紧迫,及早拿到及早走人。 闻言他又再迅速地把青年身上可能藏有东西的地方摸索了一遍,将他的衣袍扯得凌乱,让那坚实的胸膛从衣襟里袒露了出来。 尽管地上躺着的被打昏过去的这个青年剑眉星目,眉眼间还带着一丝贵气,对他上下其手的楚倚阳更是生了一张如画的面孔,这一幕看起来非但不猥琐,甚至还有几份赏心悦目,晏寻还是忍不住开口道:“你要找什么?” “别吵。”楚倚阳头也不抬地道,然后眼角余光见到有什么在青年的衣襟底下闪着光,于是伸手将他的衣襟扯得更开,看到了在月光下反光的东西。 那是一条项链,绳子是黑色的皮绳,底端是一个指甲盖大的金色盒子。 楚倚阳刚刚下的手很重,青年还没有醒来。他挑起这根项链,指尖在盒子的边缘摸索,然后在侧面发现了暗扣。 楚倚阳指腹在暗扣上划过,金色的小盒子“啪”的一声打开,一块叠得极小的、金丝质感的“布”从里面掉了出来,在青年的胸膛上延展,变成了手套的形状。 找到了! 当劫匪当得轻车熟路的人一把抓起自己要找的东西,就从昏迷的青年身旁起了身,对晏寻说道:“走!” 晏寻一看这只手套就知道它的不凡,但没有多问,这便跟楚倚阳一起打算离开皇宫,直奔东郊皇陵。反正地上的人就算没人发现,过一阵他也会醒。 然而就在两人要离开演武场的时候,整个皇都上空忽然传来一声钟响。 雄浑的钟声在月夜下荡开,席卷了整座皇都。 演武场上,楚倚阳抬头,见到月下鸦雀惊飞,皇城内外数道强大气息暴起。 客栈中,打算赶在昆仑剑宗到来之前的各宗长老都掠了出来,抬头看向天空。 皇宫,灯火通明的宫殿里,白衣剑尊抬眸看向殿外,站在皇后身后的大供奉眼中再次露出了精光: “这是神庙的钟……” 轩辕皇朝的皇都之中也有着供奉神君的神庙。 皇都的人多,神君的信徒更多,因此皇都的神庙时常有神官布道,这座矗立在神庙西方的钟楼就是为了召集信徒,提醒他们神庙讲道开始而设置的。 但布道不会在这个时候,高耸的钟楼上不断震动、发出声音的青铜大钟也没有人敲响。 神庙中的神官站在正殿里,神君像手执阴阳令立在天光之后,听着外面的钟声,神官抬起了头,看向立在上首的神君像,就见到雕像原本空白的面孔渐渐地扭曲波动起来。 平板的面孔上生出了五官,五官之中显出了喜怒哀乐,听着外面传来的骚动和神庙中凌乱的脚步声,神官震惊地看着神君像上的面孔表情变换,最终定格在了愤怒上。 那是一张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面孔。 本应该十分好看的五官被愤怒破坏,注视着下方众生的双眼里带着无尽的暴虐与邪气。 神君像上方,一只沙漏的虚影向上升去,穿透了神庙的屋顶,来到了明月之下,放大在所有仰望天空的人面前。 “那是什么……” 不光是聚集在皇都的修士,就是皇都里的平民也看到了这个悬在空中静止的沙漏。 皇宫深处,一直高烧不止、无法安睡的帝王在昏迷当中身体再次抽搐起来,感觉到了熟悉的阴森气息朝着自己逼近。 皇城内外,原本空旷的大街小巷也都弥漫开浓重的阴气,白日不见的游魂野鬼凭空冒了出来,两眼空洞,表情呆滞,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荡。 从外围看,整个皇都鬼气冲天,比起青叶山城的时候少了血腥,却多了阴森恐怖。 皇都四角,一切完全变化,原本存在于那里的民居、市集全部都被吞噬。 在浓重的阴气之中,有四座带着不同标志的鬼殿阴山拔地而起,里面万鬼哭嚎,白幡招招,纸钱漫天,鬼气冲天,将正中的皇宫包围,压制过了天子龙气。 楚倚阳怀中那枚令牌发起了热。 他掏出令牌,晏寻的目光落在上面,看到令牌在他手掌中不停地颤动。当中的火焰纹样变成了红色,一缕红炎从令牌中生出,朝着南边冲天而起的鬼殿连去。 尚未等他想清楚,两人脚下的地面就开始震动起来,哪怕境界高深如晏寻也站立不稳。 神庙上空的沙漏开始计时。 第一颗沙砾落入底部的瞬间,所有走出屋外的人就在原地消失,与此同时,一道信息也传入了他们的识海中—— “第一局:森罗四殿。” “通关时间:三个时辰。” -------------------- 作者有话要说: 中秋快乐! - 感谢在2021-09-20 23:58:41~2021-09-21 23:57: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魈钰 20瓶;三七、红尘是只喵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这次的事态比起青叶山城那次要严重。 青叶山城是血河老祖想要借助通往幽冥的通道来提升境界, 然后再用它来脱身,而这里却是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时候就已经打开了。 因此,楚倚阳一落地就立刻带上了刚到手的天级手套。 他先前失去的那只是在右手上的, 新得到的这只是在左手, 除此之外,两只手套没有什么区别。 他的目光看向四周,发现自己此刻已经置身森罗殿入口,四周鬼气阴森, 台阶石柱上生满青苔, 城中修士人数应当不下上千,在这里他却没有见到别的人影。 幽冥跟阳间从来分隔断绝, 阳间修士这么多年没有跟幽冥接触过,如今一上来就是这样的模式,想也知道, 如果此刻其他人也置身在这里, 还跟楚倚阳一样看不到旁人,心中会多么没底。 他一边听着从森罗殿里传来的风声,一边抬头看着顶上描绘的树叶标志, 在心里对着系统说道:“刚刚传过来的那两道消息,意思应该不是一个人得通关这四个殿。”而是皇都之中这么多人里,有四个能各自通关一个就行,今天估计就算结束。 但如果没有通过的话…… “现在是第一局。”系统说, “没有通过就会进入第二局。” 吸引人进来玩的游戏总是如此, 第一局简单,从第二局开始增加难度。 皇都里的那些人都是被阴珠跟令牌吸引过来的, 在第一局的时间里就算心里没底,在通关的过程中得到些战利品, 哪怕结束之后让他们出去,估计也有很多人不会动作。 “能接地图吗?” 楚倚阳敲了敲系统,系统便在他的眼前投射出了整座皇都如今的地图。 那些零星地分散在皇城皇都内的红点,照楚倚阳的推测,是在沙漏出现的时候没有从建筑里出来的修士,而那些聚集在四个方向的密密麻麻的红点,则是进入了森罗四殿的“玩家”。 再看系统在地图上投射出来的标志,四座鬼殿阴森,每一个的标志都不一样。 山、火、水、木,他们现在就在木殿里。 进来这里以后,楚倚阳手中拿着的火焰令牌虽然仍在微微地发烫,但是却没有先前在演武场上那样躁动了。 “火泄木气。”红衣公子手掌一翻,从乱葬岗的恶鬼统领身上掉落的令牌就消失在他的掌中,“这牌子在这里会有点用处的。” 这时,又有新的信息流进入了他的识海中。 楚倚阳略略扬了扬眉角——这个副本还是二人通关模式,那难怪在传送之前晏寻分明跟他在一起,现在却不见了他的人影。 晏寻跟他的伴生魔蟒被算作了两个人,不可分割,自成一组,此刻要么是单独在木殿的门口,要么是在另外三个不限人数的森罗殿里。 而会不会在其他人面前露馅,就要看他自己的能耐了。 至于系统,这个世界不管是人是鬼,都不可能探知到系统的存在,所以现在楚倚阳是单独一人。 他眸光微动,既然是二人通关模式,那他的同伴呢? 这个念头刚闪过,脚边的地砖就发出了光芒,下一刻,那个刚刚被他打晕、还搜走了天级法宝的守卫出现在了他面前。 …… 当轩辕策悠悠醒转时,他的意识还停留在被打晕的那一刻。 他是轩辕皇朝唯三的异性王之子,父亲当年在边关不幸战死之后,他就被当时还是二皇子的帝王收养。 此后帝王登基,边关收复,四海升平,多年没有战事,他也就跟回了皇都。只不过帝王膝下皇子众多,他只是个养子,没有实权,在皇都的位置极其尴尬。 因此加冠之后,他便留书一封,离开皇宫,外出游历。 后来在荒漠边缘遇上妖兽,九死一生,掉落一处荒废的洞府里,继承了一个散修的道统,成了修士,数月前才回了皇都。 当年他离开皇宫的时候位置有多尴尬,现在回来依旧是这样,只是一介闲人,却担着皇子的名头,除了军中一些故友之外,并没有人同他来往。 然而,修士与凡人的时间不同,他在洞府中潜修十几年,回来还是当年的样子,可是他的朋友们却已经变了,坐在一起仿佛两代人。 久而久之,轩辕策也就淡了重拾故友旧情的心思。 来守皇宫第二层,算是意外。 原本负责守卫第二层的是他的一个好友,当年离开军中之后也有一番际遇,后来回了轩辕皇朝才有了这番差事——用他的话来说,就是不管习武也好,修仙也好,最后都是货与帝王家。 日前,他要回老家成亲,于是才找了还在京中停留、没有其他事务的轩辕策替他守第二关。 轩辕策既有官职,又是帝王养子,守一守皇宫第二层绝对没有人反对。 接触不到宫里的情况,也不知道帝王的身体如何,轩辕策亦觉得能够在外围守一守也好,只是没有想到才守了两日就被人打晕。 虽然他刚刚晕了过去,但那几道信息同样传入了他的识海里,因此他一恢复神智便立刻警惕起来,然后就看到把自己打晕的人正蹲在自己面前:“醒了?” “……” 显然,打晕他的人是他,唤醒他的人还是他。 见轩辕策警惕地看着自己,楚倚阳向他伸出了手,一点也没有之前把人打晕还抢了他东西的尴尬,“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吧?” 轩辕策没有立刻伸手借力起身,他的目光停在了楚倚阳伸出的手上。 看着他戴的金色手套,联想到先前他把自己打晕的举动,轩辕策皱起了眉,难得有些生气地道:“那是我的。” 见他没有要自己拉他一把的意思,楚倚阳收回了手:“你输了,所以归我了。” 他说得如此自然,半点不觉得愧疚,令轩辕策一时间都不知该怎么反驳。 楚倚阳起了身,看着面前的英俊青年也跟着站了起来,目光朝着四周看去。 在把他弄醒之前,楚倚阳稍事整理了他身上被自己扯得衣襟大开的武士袍,因此轩辕策不知道此前自己衣冠不整。 他也不是容易生气的人,何况是在现在这个不明朗的情况下。 在起身拍掉身上的尘土,确认自己身在何处之后,他便对楚倚阳说道:“还是请阁下把东西还给我吧,那是我师门之物,不容有失。” 红衣公子没有理会,转过了身去侧对着他,一面观察人齐之后木殿入口的变化,一面漫不经心地道:“这件宝物你拿了多半也不知该怎么用,否则不会一直放在身上。留着不用才是辱没师门,不如给我,作为交换,我可以答应你一件事。” 轩辕策:“……” 尽管知道他说的是事实,但这也太土匪了。 他看着这个刀法厉害、出身看上去又很不凡,而且还能言善辩、叫人说不过的红衣公子,不知道他是如何知道自己身上有这件法宝的。 明明他脖子上的项链就能够阻隔法宝气息,一路上也没有其他人来抢过。 他想着,又看了一眼楚倚阳背在身后的左手。 看到那只仿佛天生就该戴在他手上的金色手套,轩辕策心中无奈,想道:罢了,现在这个情况如此诡异,能够多发挥出一份战力都是好的。 这个念头一起,他便放下了要回手套的事,开始在入口处查探。 跟只是用眼睛看的楚倚阳不一样,他蹲了下来,伸手摸索墙面跟地面,有时还会闻一闻自己触碰到的东西。 楚倚阳停下脚步,看着他这般专业的查探,听他的分析传来:“这里应该是个机关组成的宫殿,我们只有两个人,里面就算有守卫也不会太强,显然武力值不是要点。想要闯过去,靠的是观察能力、对机关傀儡的掌控,还有运气。” 轩辕策学的就是机关,机关术在玄门正道之中算是小道,才容易断绝。 而机关、傀儡不分家,楚倚阳能够发挥出金丝手套的作用,把他们两个扔在这里,倒是专业对口。 楚倚阳对这个被自己放倒的人再次多了几分刮目相看。 他站在原地,对着轩辕策道:“你在皇都的时间长,之前可有过这样的情况?” “没有。”轩辕策起身拍了拍手,转向他,“这是第一次。” 通关是有时间限制的,两人既然达成共识,准备拿下这一殿,就暂时结成同盟,交换了身份姓名,一起进去。 一真正进入木殿大门,两人就发现里面的情况同外面的冷清完全不同。 楚倚阳看着面前不断变动的机关和无数的人影,看着他们一进来就朝着前方冲去,有些成功地避开了殿中机关,闯入下一个宫室,有的则判断失误,才迈出第一步就跟队友一起被机关吞噬。 “这是其它进入这里的人,我们处在不同的时空。” 轩辕策一下就把握到了精髓,做出了准确判断。 尽管是双人模式,但后面进来的人却可以看到其他先一步进入木殿的人。 因此可以他们看到前面的人是怎么折在机关里。 轩辕策一边说着,目光一边在这些或通或不通的路线上扫过,脑内直接分析出了从这里到宫室尽头的几条安全路线,“用先行者来推出路线……只要前面还有人,就代表可以存在安全路径。” 轩辕策的眼睛越来越亮,他对身后的楚倚阳说道,“跟着我。” 说完就化作离弦之箭,朝着分析出来的路线突进,一头冲进了狰狞的机关里。 -------------------- 作者有话要说: 楚倚阳:我可以答应你一件事——下次不打晕你了。 - 感谢在2021-09-21 23:57:24~2021-09-22 23:49: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孙伯符、拂衣 20瓶;墨雨初荷 11瓶;磨刀霍霍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一白一红两道身影前脚后脚闯入了机关阵。 如同两滴水落入滚烫油中, 本就狰狞的机关瞬间如同凶兽醒转,露出獠牙。 锃亮的乱箭自墙壁上激射而出,擦着两人的衣角没入砖石! 宫室格局变化, 土墙转移, 巨石滚落,天塌地陷,层出不穷。 这第一个宫室就挡住了不少人,那些虚幻的影子被路上突然冒出来的墙壁一挡, 或是被旁边横飞出来的木桩撞开, 就立刻消散在空中,回荡在另一个时空的惨叫声甚至都传不到楚倚阳跟轩辕策的耳朵。 除了这些出师未捷身先死的, 剩下的人依旧不少,在楚倚阳跟轩辕策的前面飞快地向前冲去。 第一个宫室的机关对轩辕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何况前方还有这么多人试错。 他突进得很快, 用最少的力气在最小的范围内腾移, 可是看着前面那么多虚幻的身影消失在眼前,还是有压力的。 风声在耳边掠过,他想起跟在身后的楚倚阳。 虽说从言语之间, 他看上去对自己师门的机关傀儡术很熟悉,但轩辕策自己在荒漠都花了那么长时间才入门,掌握要领,并不知他跟不跟得上。 这样想着, 青年转过了头, 然后就看到那张艳丽无双的面孔近在咫尺。 “……” 迎上那双颜色比常人浅淡的潋滟双眸,轩辕策心里一突, 接着看到跟在自己身旁的楚倚阳脚下一踏,朝着旁边掠去。 毫不犹豫, 轩辕策也朝着旁边闪开,迎面撞来的粗壮圆木在两人之间高速地冲撞过去,原本一前一后在同一条路线上突进的两人分开了。 看着跟自己在不同的路线上急速向前、像是完全不用思考的红色身影,青年意识到,不光是自己,楚倚阳也把握到了怎么凭借前面那些先行者的出局来推出准确的路线。 他收回眸光,宫室的入口已经尽在咫尺。 两人化作红白残影,不断向着中间挤压的墙壁之间,几个跳跃就冲出了这第一件宫室,然后毫无间断地,迎面又是下一关。 因为这样没有间断的布置,前面又有不少虚幻的身影消失在机关之下。 躲过一簇箭矢,楚倚阳看向地图。 闯过第一关,木殿地图上的路线才推进了一点点,这里还要考验他们的耐力。 前面还有人想要凭借法宝靠速度穿过去,结果一上来就出了局,可以说是没有侥幸可言。 后面路程还那么长,难道就没有机会休息吗? 楚倚阳思索着,几次跳跃之间又来到了轩辕策身边。 感到他的靠近,轩辕策还条件反射地绷紧了背脊,身体还记得刚刚被他打晕的事。 楚倚阳却没有在意,只是一边前进一边对他说道:“刚刚闯过第一个宫室,如果后面的路径都按这个来算的话,我们大概还需要闯过五十九个关卡,中间没有停下来休整的间隙。” 照这样一直跑下去不大现实,毕竟随着时间的增加,他们精神不能再像一开始那样专注,就算体力跟得上也会出问题,所以他们需要交替领路,其中一人领路的时候进行路线推算,另一个人只要跟随前一个人就好,能够减少心力的损耗。 轩辕策当然知道这一点,这需要彼此绝对的信任。 楚倚阳见他沉默,于是说道:“我先来吧。” 越走到后面,这些可以推算路线的虚幻身影会越来越少,现在他可以根据他们消散的路线避开陷阱,等后面跑到没有人走过的进度时,就要靠轩辕策了。 “好。”轩辕策只停顿了一刻就答应了他。 两人迅速地交换了位置,由楚倚阳在前面领路,他在后面跟着。 那一身红衣在他面前化作了跃动的火,领这他在安全的路线上不用思考地向前,完美地避开了所有的机关陷阱。 在只有楚倚阳能看到的视野里,木殿的地图已经撤走了,现在在他面前的就是眼前的宫室,上面金光闪闪,有四条安全路线在他面前伸展。 系统的声音问道:“你哪里耗费心力了?” 这不是它在算吗? 楚倚阳反问:“你存在的意义是什么?你想过没有?” 不就是让宿主能够走捷径吗? 已经乱套的剧情世界里,功能有限的系统帮不上忙,但是在这个小小的通关游戏里它还是可以的。 系统安静了。 楚倚阳选择了最短的路线,一下都没有出错的带着轩辕策冲过了第二个宫室、第三个宫室……直到来到地图三分之一处的时候,走在他们前面的虚幻身影终于全部消失了。 虚影消失之地,领路交替之时。 前面是无人闯过的处.女地,他们是进入木殿的队伍中第一个冲到这里的。 轩辕策手中第一次出现了工具。 楚倚阳朝着他手上看去,见到他左手拿的是木工常用的墨线,只不过上面缠绕的是同天级手套相似的金丝,右手拿着的则是一块罗盘。 进入这个比起前面他们闯过的地方来更加阴森的宫室,青年手中的罗盘乱转。 他的脚下却没有丝毫的停顿,在越过面前的第一轮机关朝着前方突进时,手中的墨线甩出,瞬间将整个空间切割为无数块。 咔咔数声,那些原本运转顺畅的狰狞机关全都发出了艰涩的声响,产生了一瞬间的停滞。 轩辕策目中亮起金色的光芒。要争的就是这一瞬,将所有的机关运行轨迹都纳入眼中,在其中计算出一条安全路线来。 楚倚阳跟在他身后,满室的机关再次运行起来的瞬间,他见到金色的墨线收回,轩辕策的声音响起,说道:“走!” 然而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空气里爆发出一阵阵尖细的笑声! 无数打扮诡异的小鬼尖笑着从阴暗处冲了出来,在机关之间飞来飞去。 轩辕策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只听过皇宫中闹鬼的传闻,却从来没见过这些鬼是什么样子。 这些长着成人面孔、却有着孩童身材的畸形鬼物在他眼中看来格外的诡谲,机关的运转轨迹可以预测,可是这些乱飞的小鬼却无法判断它们会从哪个方向冲来。 他原本心生寒意,可是下一刻,身旁一股更凶的鬼气就腾了起来。 在他身旁,本来是活人的红衣公子手握令牌,从红色的袍角开始,阴气寸寸洗炼,眉心多出了一道火焰印记,化身红衣厉鬼,目光阴冷地看着这些拦路小鬼。 “唧——嘎?” 尖利的笑声还回响在宫殿内,那些飞在半空中的小鬼感应到这股充满压制性的气息,全都茫然了一下。 然后,四面八方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来的金色傀儡丝就缠在了它们身上。 丝线与它们的身躯接触之处冒出青烟,令这些只会尖笑的小鬼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被定在半空中挣扎起来。 “走!” 金丝手套上延伸出傀儡丝的楚倚阳催促了一声,他的声音在此刻听起来都带上了跟这些小鬼一样的阴森回响。 来不及想他怎么能从人变成这个样子,轩辕策再次拔足狂奔,在他身后的楚倚阳左手再次冒出了一条傀儡丝,将自己跟他绑在了一起。 化身鬼物之后,他就像没有了重量,轩辕策毫无所察地就背着他,从计算出来的安全路线里冲过了这座宫室。 闯过出口的时候,那漫天的傀儡丝瞬间收了回来,满殿被定格住的小鬼才再次飞舞,并发出气急败坏的叫声。 “那是什么?!” 轩辕策一面向着罗盘所指的方向抛出自己的墨线,寻找机关破绽,一面急声问身后的人。 楚倚阳的声音阴测测地响起:“傀儡手套,人控制人,鬼控制鬼,很正常。只可惜另一只之前被我弄不见了……” 轩辕策真是无比不适应他现在这个恶鬼形态,而且还跟自己贴得那么近,青年的脖子上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机关阻滞,通路再次浮现在他眼前,金色的墨线一收回来,一殿小鬼再次出现在视野中,楚倚阳又故伎重施,用傀儡丝定住了他们。 在这些小鬼的尖利叫声中,轩辕策试图找话:“如果可以找到传说中的虚镜,说不定就能复制出另一只。” 结果他的话音落下,楚倚阳就说道:“你有两只左手?” “……” 当然没有。 两人配合无间,又过一关。 不多时,地图上代表两人队伍的红点就已经推进到了全程的二分之一。 因为跟轩辕策靠得极近,被他带着跑,楚倚阳察觉到了他气息的粗重,知道要这样计算路线对他来说是不小的损耗。 “前面停一停。”楚倚阳没有停下向令牌里的灵力注入,开口道,“时间还早,你应该可以定住机关,在这里休息一下吧。” 从进入这个空间里,那枚沙漏就存在于所有人的识海中,只要想看就能看到。 轩辕策确实已经有些筋疲力尽,相比起二分之一的进度来,时间尚且充裕,他们或许是在木殿里走得最远的一队,但剩下的三殿中应该也有人能闯到底。 咔的一声,宫室中的机关停止了运行,墨线卡在原地,这里的小鬼也没有出现。 两人在入口处停了下来,分别靠着两边的墙坐在了地上。 轩辕策拿出手帕擦了一把汗,喘息着看向对面的人。 他已经发现了,就算没有自己,楚倚阳也一样能过这关,只不过有自己在能够隐藏实力,也更省事。 想到自己先前还觉得有机会的话,可以招揽他为轩辕皇朝做事,现在只觉得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屈居在一个人间皇朝。 在他自嘲地想着这些的时候,楚倚阳已经闭上了眼睛在原地打坐。 他们周身遍布着看不见的傀儡丝,预防有鬼物偷袭。 静默中,轩辕策的喘息平定了下来,也开始入定恢复精力,而楚倚阳虽然没有消耗什么,但依然装出疲累的样子,只是眼睛一闭,周围的声息立刻远去,耳边诡异地响起了滴水的声音。 楚倚阳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置身在一个眼熟的山洞里。 “……” -------------------- 作者有话要说: 楚哥:…… 十七:我不合时宜地想起了我做入梦设定的初心,就是在你查线索、推剧情的时候,给你添乱。 第51章 水滴声声, 寒气弥漫,如果不是知道自己此刻应该置身在木殿里,楚倚阳几乎要以为又回到了青叶秘境的那几十日中。 他垂下目光, 看着脚下的泥土, 便是这沙土的细节也与青叶秘境的山洞一模一样——土色偏红,土壤偏细,多颗粒。 作为一个以机关和小怪为特色的副本,木殿当中应当不会混入幻境才是, 所以他现在是身在谁的幻境之中? 心中刚浮现出这个念头, 他便已经有了答案。 山洞里传出什么东西破水的声音,楚倚阳向前迈步, 层叠的红衣下摆在地上拂过,衣袍底下金铃无声,朝着山洞深处走去。 山洞中央熄灭的火堆留在原地, 一束天光自顶上照下来, 照在烧得焦黑的树枝上。 自此方天地外被拉进来的人几乎没有发出声音地朝着熟悉的水池走了过来,在那一池凝结着寒霜的水波映入眼帘的瞬间,池中的身影也撞入他的眼中。 身着白色衣袍、眼睛上蒙着黑色布条的剑尊胸膛以下都浸没在池水中, 乌黑的长发未束,披散在身后。因为背对着他,所以楚倚阳看不见此刻身陷幻境之中的人脸上是什么表情,但却可以看到在他身前纠缠他的白色影子。 那团影子身量如同少年, 周身柔若无骨, 雪白纤细的手臂攀附在北堂寒夜的肩膀上,在水中像一尾蛇一样绕着他, 拨动着池水,扰乱了一池波光。 等他绕到北堂寒夜面前的时候, 湿漉漉的黑发下那张面孔正对向了楚倚阳,该是五官的地方模糊一片。 这玩意……没有脸。 顿时整个画面的香艳程度就大打折扣,反倒是增添了几分惊悚。 楚倚阳站在原地心道,这果然是以北堂寒夜的记忆为根基虚构出来的幻境。 因为在青叶秘境里他始终不知道跟他在一起的人长什么样子,所以这幻境里复刻出来的白衣少年面孔也是模糊一片,而他也依然戴着黑色的蒙眼布。 只是,为什么偏偏是水池里这一场? 楚倚阳心情复杂地想,自己当时的表现,真的如这个没有脸的东西一样……一样不能细写,所以才令他印象格外深刻吗? “抱我……” 此时,水池中传来熟悉的、属于少年的声音,楚倚阳脸上没有表情,浓密的眼睫却颤抖了一下。 一直不为所动的北堂寒夜似乎因为这个声音而有了触动,楚倚阳感到了自己身上那枚印记微微地烫了一下。 北堂不记得他的样子,不记得他的气息,但却记住了他少年时的声音。 察觉到他的动摇,哪怕那团白影没有面孔,楚倚阳也仿佛见到了它咧开了嘴,露出獠牙。 水面再次波动,它从前方绕到了背后,整个贴上了面前的人,用跟少年时期的楚倚阳一模一样的声线在背对着它的年轻剑尊耳边哀求:“求你……帮帮我……救我……” 处在恶鬼状态的楚倚阳在这个幻境里拥有很大的行动自由,而且感应非常敏锐,立刻就感应到了从那东西身上逸散出的杀意。 它一手环绕着北堂寒夜的肩颈,另一手指甲伸长化成了尖锐的利爪,高高举起,期待着他动摇的间隙,就要刺入他的胸膛,将他的心掏出来。 就在这时,山洞中金铃一振,两枚金铃钗化作金色流光,朝着白影的后心刺去! 攀附在北堂寒夜身上的恶鬼发出一声尖叫,骤然消散,而楚倚阳则感到身前生出一股强大的吸力,将他朝着前方拽去。 “扑通”一声,凝结着寒霜的池子水花四溅,打湿了池边的低矮灌木,水珠落在红色的浆果上又滴落下来,打湿了地面。 楚倚阳猝不及防地落入池里,还没来得及挣扎,手臂就被人抓住。 身前的人一把将他从池子里拽了上来,池子中央无地着力,一破水就因为惯性落入对方的怀抱中。 水珠纷落,红衣湿透,周身本就寒冷的空气因为下了水更冷了几分。 一颗水珠从湿透的眼睫上挂落下来,砸入两人之间的水面,波动的池水中倒映出两人的影子。 额头上带着火焰纹样、周身气息阴森的红衣厉鬼望着面前的人。 在他的注视下,一直知道自己身陷幻境,从头到尾都没有动作的白衣剑尊抬起了手。 惯常握剑的指尖落在他的脸上,动作轻柔得像是怕惊飞了停在花心里的蝴蝶。 指腹下传来的触感柔软却冰冷,上面还沾着水珠,气息跟在山洞里完全不一样,棱角跟轮廓也起了变化。 可是哪怕是这样,哪怕看不见,从指腹传回来的触感也告诉他,这跟他在山洞里那么多次触碰的人是同一个。 他确定了:“是你。” 无法解释为什么在山洞里救了自己的人会出现在这里,不管是时机也好地点也好都不对,但是北堂寒夜却没有移开自己的手。 原本服下解药解了美人恩之后,就算是再见到他也不应该心生波澜、再有情,可是一入镜花水月,困住他的就是这个幻境。 或许是越不该动情,就越难忘情。解药能解出的只是美人恩带来的错觉,却不能解除真正的情根。不在幻境中直面自己内心的时候,他可以无视心中多出的东西,但是在这里他不能。 北堂寒夜动摇了,此刻蒙住他双眼的黑色布条,不是山洞中的禁制,只要他想就可以解下,只要解下,就可以看到面前的人长什么样。 但同时他也知道,如果自己此刻解下了眼前的屏障,看清了对方的脸,就会越陷越深。 他一手抓着楚倚阳的手腕,另一手揽在他的腰间,指尖犹豫着想要从上面移开,反手解下眼前的黑色布条,但在他的手掌刚刚离开面前的人腰间一寸的时候,对方就意识到他想做什么,迅速抬手将他的手按回了原地。 不能摘。 楚倚阳在被那股力量拉进来的时候,就意识到了这是幻境的机制。水主幻,北堂寒夜来了皇都,如果在沙漏出现的时候他就在皇城里,被传送入水殿也不奇怪。 刚刚那只纠缠他的白影是幻境的一部分,也是出自幽冥的鬼物,楚倚阳出手把它杀了,幻境却没破。它要继续运行,自然就把他拉了过来,顶替这只被他杀掉的东西。 眼下他也成了幻境的一部分,如果北堂现在把遮掩的布条拉下来,看到了自己,心神动摇,那他就会被留在这里。 所以,不能让他摘下,更不能让他继续留在这里。 楚倚阳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此刻如果他就这样开口,一定会让面前的人认出来,那该怎么办? 山洞中一片安静,洞顶的水滴落下来,落在池中,声音仿佛都被放大了。 望着面前的人,看着这张被黑色的布条挡住了眼睛的完美面孔,楚倚阳的目光从他的眉毛上划过,掠过了他的鼻梁,最后落在了沾着水珠的唇上。 冠绝四境的剑尊有着一双十分适合亲吻的唇,楚倚阳的目光顺着那颗从他唇珠上落下的水珠一直向下,在顺着衣襟划到胸膛的时候,后知后觉地感到了不对。 在这个时候,他没理由想这种旖旎的事情。 而且就算因为之前在梦境里,因为小北堂而对长大的这个有了不同的情愫,那也不是这个走向。 他看着北堂寒夜的喉结,见到凸起的部分在自己的注视下滚动了一下,身上的魔纹越发的滚烫起来,终于意识到这种不合时宜的绮念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的脑子里—— 是血契。 此情此景,如何能够不梦回当初。 就算是剃头担子一头热,另一头也会跟着热起来。 楚倚阳收回目光,再次看向面前的人,脸上浮现出犹豫神色,最终心一横:拼了。 他伸手捧住了北堂寒夜的脸,略略侧头,亲吻了上去。 …… 木殿。 傀儡丝构成的堡垒中,安全而宁静。 轩辕策在打坐之中迅速地恢复了心力。 忽然,相貌英俊的青年察觉到了什么,猛地睁开眼睛看向对面的人,就见到坐在他对面以同样的姿势在闭目打坐的红衣公子身上起了变化。 他周身的气息明显变得跟先前不同了。 自他的衣襟底下,有血色的纹样生了出来,蔓延过他的颈侧,攀爬过他的手腕,一路延伸到他的脸上。 那张原本美丽的面孔多了血色的魔纹,一下子变得妖异起来。 轩辕策有些怔忪地看着他,忽然觉得这些纹样看得人心浮气躁,见楚倚阳脸上没有什么痛苦的神情,他于是再次闭上了眼睛。 …… 楚倚阳亲上去的瞬间,感到北堂寒夜身体紧绷了一瞬,然而下一刻池水激荡,他便完全失去了主动权,被推着向岸上去。 处在恶鬼状态,他的气息阴冷、体温阴冷,亲吻也阴冷,但是却像是在水里点燃了一把火。 被捧住了脸、揽住了腰,强势地亲吻着,楚倚阳松开了按在北堂寒夜手背上的右手,向着身后探去,很快抵到了池边的石头。 亲吻他的人放弃了扯下眼前的布,转而扯开了他的腰带,红色的系带离开了主人的腰肢,在水面上漂了起来。 那惯常握剑的手顺着他的腰一路往下,来到了搭在身后的修长小腿上,指尖触碰到脚踝上的金铃。 金铃还在,虽然不响,但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人笃定? 确定了自己最想确定的事,北堂压下翻涌的情火想要退后,可是身前的人手臂却缠了上来。 与少年的声音不同,青年的声音多了磁性与浸润情火的暗哑,在他耳边说出了跟刚刚那团白影一样的话:“抱我。” -------------------- 作者有话要说: 发现刚中间重复了一段,后面补点。 - 十七 22:55:34 自己reaction自己的现场是什么感觉 我写出一句楚哥听见那玩意说“抱我” 抱木 22:55:56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十七 22:55:59 用他的声音 十七 22:56:02 我都好尴尬了! 救命啊什么乱七八糟的! - 感谢在2021-09-23 23:58:10~2021-09-24 23:58: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Oswin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磨刀霍霍 10瓶;小灯 5瓶;星花、那个谁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同样的话, 不同的人,不同的结果。 短暂的静默之后,两人同时向着对方靠去, 彼此间的距离再一次消弭。 眼前仿佛有白热的烟花炸开, 将脑内的清明彻底蒸发。 山洞中的冰霜直接化作了雾气,红色的丝带随着池水的激荡被推远。 楚倚阳眼眸半阖,在惊涛骇浪之中维持着一线清明。 这个幻境将他判做了其中的一部分,想要破开它, 最直接的就是用自己来当突破口。 有血契在, 不管他跟面前的人双修几次,占取被动还是主动位置, 都是他做炉鼎,比起让北堂寒夜直接刺他一剑,去承担一些不可预计的后果, 还不如再这么做一次。 只要拿捏好分寸, 一打开幻境的缺口就立刻退出来,应该不会有多少影响。 这里的事还远远没到完的时候,他的修为境界不能再掉了, 楚倚阳还是十分清楚修为的重要性的。 无论如何,这一次都要由他来把控节奏。 在神魂交融时,将不能用言语说出的信息传递过去,在这之前, 绝对不能被冲昏了头脑。 红白二色的衣袍漂浮在水面上, 犹如纠缠盛开的莲花。 褪去红衣的青年仰着头,露出脆弱的颈项, 血色的魔纹自白色的中衣底下向上蔓延。 承受亲吻的时候,他的睫毛像蝴蝶的翅膀一样, 在轻轻地颤抖,露出底下潋滟的颜色。 他抬起了一只手,湿透的布料顺着光洁的手臂滑落下去。 雾气中,铃声一响,一枚金铃钗出现在了他的掌心里,在蒙着双眼、只凭剩余五感去感触他的白衣剑尊的吻离开他的唇、落在颈侧的时候,将金铃钗咬在了洁白如贝的牙齿间。 铃声颤动,在每每意识滑向混沌的时候将他拉回来。 在面前的人把他翻过去,将炽热的亲吻落在生了魔纹的那半边颈侧,烫得他几乎一颤时,牙关紧紧咬住金铃钗,将差点泄露的声音挡了回去。 楚倚阳闭上了眼睛,微微颤抖。 当所有人都陷在森罗殿中,头顶悬着不断行走的沙漏,试图冲破关卡的时候,他们却在这里耳鬓厮磨。 他再次睁开眼睛,将金铃钗拿在了手中,反手去搂背后的人。 水雾氤氲中,他等待着缺口打开的瞬间。 水殿中,蓝色的光华如梦似幻,蔓延出无数轻纱般的水流在殿中环绕。 殿中安静地站着上百个身影,每一个人在走入水殿的瞬间都踏入了自己的幻境,以为此间就只有自己一个人。 悬在神庙上空的沙漏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分之一,但是水殿中,却没有一个人有堪破幻境的征兆。 每一个人脸上的表情都不相同,有的欢喜,有的悲伤,有的悔恨,有的恐惧,都被定在原地,发不出声音,也不能动作。 那些围绕着他们缓缓流淌的水流如同轻纱一般美丽,却充满了杀机。 忽然,大殿中央,阵法核心猛地一亮,露出了一面半虚半实的镜子,镜子的模样不断变化,光芒顺着其中一道水流,朝着立在离阵眼最近的一个白色身影流去。 镜子上光芒闪动,庞大的力量像是被打开了一个缺口,不断地向着一个方向奔涌。 幻境中,楚倚阳同样察觉到了不对。 在缺口打开的瞬间,他的修为朝着身后的人流去了一部分,但在他用金铃钗扎破掌心,换回短暂的清明,想要与北堂神魂交融的时候,却感到了一股阴寒的力量从不知何处来,以他为媒介,在他身上一过就流入了北堂寒夜的身体里。 在掌心的疼痛换来的短暂清明里,楚倚阳探查到这股力量的去向。 被北堂吸去之后,它就同天级夔龙的内丹释放出的妖力一样,被完全地吸收。 而下一刻,在他体内沉寂的青黑小鼎也被激活了! 小鼎的虚影在这个幻境里浮现了出来,上面的铭文闪耀,周身生出了淡淡的水流,绕着两人转了起来。 它一出现,那股通过他流往北堂寒夜的阴寒力量就被截留了一半! 被截留的那一半又分润了一部分到他这里,让楚倚阳感到神魂被滋养,修为竟然有缓缓上涨的趋势。 两边都像是无底洞,吸取着这股庞大精纯的力量,争夺之间都有些不够分了。 小鼎上有两个格外明亮的铭文缓缓地凝聚出来,被双重浪潮差点淹没清醒的楚倚阳再次握紧了手中的金铃钗,看着这两个之前没有出现过的字。 辰星。 辰星为水,这个出自青叶山城的小鼎以此为名,遇到同样属水的水殿核心便醒了过来,疯狂地掠夺着里面的力量,只是短短的一瞬间,小鼎就已经变得灵动了许多。 这里的异动瞒不过森罗殿的操控者,水殿的幻境不会只有一层,再这样下去只会引来更大的麻烦。 楚倚阳没有犹豫,更没贪恋这力量,先将还在疯狂吸收力量的青黑小鼎收了回来,然后将北堂寒夜揽近了自己,如同原本打算的那样,让两人的额头贴在了一起。 继山洞之后,再一次,轰然一声,他全副精神、整个灵魂向着面前的人敞开。 神魂交融的瞬间,楚倚阳将自己想留给他的信息推了过去,而比起先前更加汹涌的力量从缺口处冲了过来,令这一层的幻境从边缘开始,片片崩碎。 下一瞬,像是溺水的人回到水面之上,楚倚阳深吸一口气,睁开了眼睛。 而落入到下一层的北堂寒夜眼睛上蒙着的黑色布条也自动解开,在他坠落之时向着上方飞去。 光明重新降临在他的眼中,新的幻境在他面前迅速地构成。 前一刻还残留在他怀抱中的气息消失了,可是随着那股庞大的力量被传递过来的消息却留存在他的识海里。 【一切皆为虚幻,尽可杀。】 【如果遇到极端的险境,支撑住,我还会来。】 ——被打上血契,在这么近的距离,只要北堂遇险,他就还会再次被拉过来。 天穹闭合,白衣剑尊落回了地上,他的脚下踩着幻境里的土地,手中已经再次握住了自己的剑。 站在原地,他抬起了手,抚过自己的唇,眼中浮现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水殿里,从镜中汹涌外流的光芒停了下来,环绕在殿中人周围的水流再一次恢复了平静。 火殿,无边的战场上爆发的光芒散去,露出了其中的人影。 原本站在皇后身后的大供奉垂着双手,衣服跟头发都被烧得焦黑,无比狼狈。看着远处再次出现的战旗,看到这些无穷无尽的敌人,他再次握紧了拳头,等待着下一战的开始。 木殿,冲得最远的还是楚倚阳跟轩辕策。 在他们背后有无数人新踏入这个战局,在机关中或是不断向前,或是折戟沉沙。 山殿,晏寻带着他的蛇行走在块垒之中,眼前群山雄浑,皆是阵法,带着无尽的压迫。他路过倒下的无数人,每一个人都在试图破阵,可是每每推算一时就面色苍白,吐血不止。 这里是最平静的,也是最压抑的。 这些倒在地上的破阵者看着头顶不断流逝的时间,露出不甘之色。 而向来不精于阵法,从头到尾也都不打算破阵的晏寻依然在向前走。 他在等着,如果沙漏走完这一局破不了,会发生什么事情。 …… 木殿深处。 楚倚阳一回来,身上的魔纹就迅速消退了下去。 刚刚那样骤然被扯入幻境中,他并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因此回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沙漏。 沙漏计时并不精准,不过他看了眼剩下的沙砾,并没有减少多少,时间应该没过去太久。 同样的,系统对他的消失也没有察觉。 楚倚阳问:“我刚刚入定的时候,这里发生什么事情没有?” 系统答道:“没有,就是你身上突然冒出魔纹的时候,对面那小子睁眼看了你一下。” 在他归来的瞬间,轩辕策同样从入定中清醒了。 他看着楚倚阳,倒是有心想问他刚才身上为什么会冒出那样的纹路,可是见对面的人并没有要主动提的意思,于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合欢宗对他这样机缘巧合踏入修行之门,又继承的散修衣钵的人来说,实在很神秘。 这样想着,轩辕策就见到对面的人伸出了右手,那只没有戴手套的莹白掌心上忽然冒出了一只青黑色的小鼎。 小鼎在两人的注视下缓缓旋转,比起最初来到楚倚阳手上的时候灵动许多,也不再是个摆设了。 楚倚阳心道,看来刚才在幻境里吸取的力量没白吸,这算是因祸得福? “它活跃了很多。”系统分析着这件来历不明的法宝,“你做了什么?” 楚倚阳收拢了手掌,发着淡淡光芒的青黑色小鼎再次消失在他的掌心里:“不是我做了什么,你要问它做了什么。” 他说完,抬头看向了坐在对面的轩辕策:“休息好了?” 见他绝口不提方才的异状,似乎没有受到影响,轩辕策也没有提,只是一点头:“好了。” “那就走吧。” 楚倚阳起了身,轩辕策可以明显感觉到他身上多了先前没有的紧迫感。 他跟着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体,就见到楚倚阳望着面前的宫室,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地道:“后面的一半路程比起前面那一半来,怕不止难一倍,恐怕不是这么好闯。” 轩辕策停下动作,同他一样看向了前方。 金色的墨斗线还交织在面前的空间里,青年重新拿出了罗盘,忽然道:“如果前面遇到我解决不了的机关,你就不必管我,自己过去。” -------------------- 作者有话要说: 安利一下基友的幻耽——《沙雕男友是外星alpha》by漫无踪影 文案: 外星alpha路星程的飞船故障,意外降落地球。 由于腺体受损,路星程被他们星球的人叫做“残疾A”,他甚至都无法找到合适的omega。 在地球,路星程喜地发现,在这个满地都是平凡beta的世界里,居然有和他契合的omega! 路星程决定长居地球,追求他的omega! 秦珩捡到一个外星人。 那人奇奇怪怪,自称是alpha,而他是娇弱的omgea,让他要吃抑制剂,不然信息素泄露了,会很危险。 而那些怼过来的药,秦珩检查了一下,都是维他命。 秦珩拍戏累了,助理帮他按摩。 路星程强烈抗议:“你不能碰他的脖子,omega最敏感的腺体就在脖子上,这是性骚扰。” 秦珩:“……” 助理:“……” 这要求比毒唯还离谱。 后来,路星程终于追到了秦珩—— 草,他一个alpha为什么会被地球“omega”标记了! PS 地球是现代背景,地球没有ABO - 感谢在2021-09-24 23:58:48~2021-09-25 23:59: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摇不上的车牌号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怪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邪狱?煞丸、其实没什么大不了 10瓶;小怪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红衣公子看了他一眼, 没有说话,低头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手套。 原本他还觉得可以慢慢来,看看设下这个通关游戏的人究竟想要做什么, 可是北堂寒夜出现在这里, 还在幻境里受到了威胁……那就不能再等了。 北堂寒夜本来就不是被剧情善待的主角,在已知的剧情里,他可以不用担心他的死活,但是世界意识自主构建出来的剧情里, 情况就会变得很难说。 金色的墨斗线光芒一闪, 穿着半旧武士袍的青年朝着推断出的安全路线冲去。 楚倚阳也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在尖细的笑声出来的第一瞬间, 金色的傀儡丝就密布了整个空间,将它们牢牢束缚。 小鬼拼命挣动,而这一次, 束缚它们的人却没有留手。 嗤的一声, 傀儡丝上燃起了火焰,烧得这群鬼物青烟直冒,在刺耳的尖叫中消散。 百年份的阴珠像雨点一样落下来, 楚倚阳冲过去的时候一伸手,就将这些灰色的珠子收入了掌中。 两人按照原本的策略,一路摧枯拉朽、势如破竹,冲刺的速度比起前面二分之一的路程还要提升了一截。 楚倚阳将收获的阴珠分了一部分给轩辕策, 对他说了此物的效用, 剩下的则先收了起来,打算回头见了晏寻就给他, 算是还他让出那枚令牌的情。 “三分之二了。” 再次通过一间宫室,楚倚阳看了一眼地图上的进度。 果然如他所料, 后面出的小怪越来越强,刚刚经过的那个宫室,以他元婴后期的修为扛起来都有些吃力。 最直观的,就是它们掉落的阴珠比之前大了一圈。 轩辕策的喘息比他更重,小怪的实力增加,机关的难度也同样提高。 方才定住机关的时候,他就感到自己的法宝要支撑不住了,在奔跑中,他看着前方越来越近的出口,心中隐隐有预感,跟身旁的人分别或许就是在这里。 眼前猛地一亮,两人冲过宫室出口,踏入新的一关。 察觉到有人的气息出现,室中的机关发出艰涩的声响,从墙壁、天花板跟地下同时冒了出来。 轩辕策以手中的罗盘定好了方位,用微微颤抖的右手重复了同先前数十次一样的动作:“去!” 得自散修师父的那方墨斗高速飞出,在空中曲折转向,牵出来金色的墨斗线将眼前的空间切割。 咔咔数声,机关定住,手执罗盘的轩辕策却感到从墨斗线上传回的力量比之前都要强。 金色的墨斗线在空气中绷直,脸色苍白的青年调动心力,低头想要用罗盘推演出安全路线。 然而,空气中传来“嘣”的一声,不知是哪一根墨斗线断裂,令他的身体猛地一颤。 随即,像是连锁反应,剩下的金色墨斗线一根接一根地断裂,原本被定住的机关再次动了起来! 尖细的笑声这一次出现得前所未有的快,恶鬼的身影出现在空气中,朝着入口扑了过来。 被这音波一震,加上法宝损坏,轩辕策差点吐出一口血。 但他的心却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他压下了喉咙里的腥甜,收起手中的罗盘,手中多了一把剑。 像是在战场上战到最后一兵一卒也倒下,只剩自己一人一样,他准备回归到最初的方式,靠自己手中的剑去战斗。 明明没有披上铠甲却像化身金甲战神的青年站在原地,两手握着自己的剑,被战意洗刷得格外明亮的眼睛望着前方那些朝着这里冲来的恶鬼:“你先走,我来拖住它们。” 没有等到那声干脆的“好”,轩辕策心中泛起了微微的疑惑,但却没有转头。 两根被包裹在金丝手套中的修长手指从他身后伸了过来,夹住了他手中这把凡铁,把它轻轻推开。 “合欢宗擅长机关阵法的人不多,有时候维护不过来。”楚倚阳绕到他面前,望着这些全力运转起来、仿佛要吃人的机关,还有狰狞恶鬼,有些没头没尾地道。 看着面前的红衣青年,轩辕策面露疑惑。 楚倚阳背对着他,再次调整了一下手套,“左右你在轩辕皇朝的身份尴尬,此间事了,不如来合欢宗当个客卿,比你一个人闷头修行好多了。” 话音落下,红衣乌发就开始无风自动。 站在他身后的轩辕策瞳孔微微收缩,楚倚阳身上的气势不断提升,从元婴提升到分神再到出窍,恢复到跌落之前的境界才停了下来。 手上既然有了新的底牌,那就不在乎用一点。 看着杀到面前的恶鬼,楚倚阳单手拎起轩辕策,带着金丝手套的左手只是简单地向前一推,飞来的恶鬼就被铺天盖地的金色傀儡丝切成了无数块。 轩辕策双脚离地,只感到眼前一花,就被他带着瞬间穿过了无数机关。 系统探路,手套定怪,哪怕手上再拎着一个人,红色的身影也如同一把尖刀,势不可挡地连闯数宫! 风声在耳边呼啸,眼前的一切都变成了模糊的色彩! 别说是那些潜藏在宫室中的恶鬼,就是那些灵活的机关,也往往在他们冲过去之后才有反应。 被这样单手拎着一冲到底,五官都被吹得要变形,轩辕策半点也想不明白前面的小心翼翼究竟有什么意义! 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一道红色的流光出现在了机关尽头的大殿。 光芒散去,重新露出了里面的身影。 楚倚阳站定,被他拎在手中的轩辕策仍旧没有缓过神来,被他拽住才没有倒下。 红衣公子垂下眼睛,内视悬浮在自己丹田中的青黑色小鼎,小鼎上依然萦绕着细细的水流,“辰星”二字光芒淡淡地发着光。 这就是辰星鼎,是在青叶山城之下镇压着玄阴脉的、超越了天级法宝的存在。 他的修为虽然没有恢复,但是凭借从幻境里汲取了足够的能量、被激活的辰星鼎,却能够暂时回到这个境界,甚至更高。 “这就是这件法宝的威力?”系统问道。 “不止。”楚倚阳松开了拎着轩辕策衣领的那只手,正要同它解释辰星鼎的真正作用,感到来自前方的视线。 他猛地一抬头,就看到在木殿尽头出口的方向有一道修长的身影,戴着面具,正在看着自己。 木殿以机关为主,不需要人操纵,不过会有人也不算奇怪。 对方没有动作,只是在面具后审视着他,但楚倚阳眯起了眼睛,这张面具…… “这面具——” 系统同样认出了他。 这是一个没有完结的世界,在已经完成的一百万字里,出场的角色众多,其中最神秘的就是在【魔域深渊】剧情开启之后,逐渐浮出水面的最大反派。 没有人知道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也没有人知道他的魔功究竟师承何处,但在那些草蛇灰线的剧情里,他推波助澜,几乎是以一人之力推动了昆仑剑尊的堕落。 在北堂入魔之后,这个隐藏在暗中的人更是将他做成了傀儡,哪怕狱修罗以自己的修为为代价给儿子重新灌顶,也没有洗去此人暗中留下的烙印。 在北堂成为新任魔皇之后,这个戴着面具的人就操控着他,将四境三海搅得天翻地覆。 明面上他是魔皇之下第一人,实际上他才是魔域的真正掌控者。 尽管没人知道他究竟长什么样,但他所戴的这张面具,原著中却是反复进行了描写,独一无二,令楚倚阳印象深刻。 因此一见他出现在这里,楚倚阳第一反应就是追上去。 可是才踏出一步,那种要被传送的感觉就又出现了。 楚倚阳停住了脚步,心中暗骂。 对方停在原地又看了他片刻,然后转身消失在了木殿出口。 …… 脚下再次踩到地面,眼前变得清晰起来的时候,楚倚阳做第一件事就是问系统:“标记那家伙了吗?” “没有。”系统的答案意料中的让人失望,“资料不够,无法标记。” 楚倚阳难得感到了无法掌控剧情的憋屈,忍不住在近旁的墙上拍了一掌。 在他身旁,同样被从木殿里传送了出来的轩辕策看向四周,意识到他们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了:“这是哪里?” 他看向楚倚阳,问道,“刚刚那个是什么人?” 楚倚阳已经迅速调节好心情,摇头道:“不知道。” 在他们周围,还不断地有新的人影被移送到这座森罗殿入口处来。 见问不出什么,轩辕策于是去查探了一番这个入口是什么情况,楚倚阳则抬起了头,熟门熟路地看向宫殿入口上方的标志。 上面绘画的是一座山,光是看着就给人一种泰山压顶的沉重感,叫人喘不过气。 而就在这时,所有人的识海中又同时多了两道消息—— 【木殿已通关。】 【水殿已通关。】 【剩余时间:一个时辰。】 通关木殿的是楚倚阳跟轩辕策,跟他们前后脚堪破幻境、斩尽虚妄的应当就是北堂寒夜了。 楚倚阳转身望去,却没有在新来到山殿的人当中见到北堂寒夜的身影,于是猜测他应当是被送到了火殿去。 轩辕策已经查探了一番回来,神色有些严肃:“这里设下的是阵法,我不擅长这个。” “不管擅不擅长,总要先进去。” 楚倚阳神色不变,走在了他前面。 人在不知该怎么做的时候,一旦有人带头,后面的人就会自动跟上去。 那些还在通关的过程中就被转移出来,送到了这里的人见他们两个朝着入口走去,于是也跟了上去。 一入山殿,迎面而来的就是雄浑群山。 而在群山之外的则是满地吐血、面色苍白、心有不甘的破阵者。 -------------------- 作者有话要说: 又快到月底了,不是想要加更嘛,把营养液留着,下个月头过期前来灌点嘛 - 感谢在2021-09-25 23:59:18~2021-09-26 23:59: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9102年了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墨鸠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走在最前面的楚倚阳跟轩辕策并没有引起太多的注意。 这些破阵的修士只听到两殿被破, 却不知道是谁破了关,而且也不知是意外还是巧合,山殿外围竟然没有多少北境的修士。 ——被轩辕皇朝异动吸引过来的, 并不仅仅是北境玄门。 倒在地上的破阵者见到这些新出现在山殿里的修士, 看他们状态不错,就猜到他们应该是从那两殿被挪过来的,忍不住纷纷想道:“这运气可真好。” 前面也有从别处被挪过来的失败者入殿,在交谈中, 山殿里的人也大致知道了另外三殿的情况。 在他们看来, 木殿可以投机取巧,水殿只要道心坚定, 火殿更是凭蛮力就能闯过去,只有山殿,破不了就是破不了。 轩辕策没了墨斗, 还有罗盘, 一进来他就开始按照自己所学来推演破阵。 不用楚倚阳嘱咐,系统也自动开始分析阵法。 朝周围看了一圈,果然没再见到刚才那个面具人, 但也没有找到眼熟的修士,楚倚阳于是打算自己去四处看看。 只不过刚迈出一步,面前的山水画皮就像是被人从里面掀起了一角,在他眼前晃动了一下, 令楚倚阳停住脚步。 下一刻, 晏寻的身影就出现在了那里。 青衣魔修见了他,深邃的桃花眼微微一亮, 唇边露出情人般的温柔笑容,朝他走了过来。 “来了。” “又出来了。” 地上的破阵者看到晏寻施施然地从阵法里出来, 脸上的神情都有些微妙。 所有进去破过阵的人都灰头土脸,只有他最光鲜亮丽,明明旁人进去了就很难再出来,唯有这个看不出深浅的青衣男子,虽然破不了阵,但这个阵法也像是奈何不了他。 阵法入口到这里不过数十步,转眼间晏寻就来到了楚倚阳面前。 看到一旁低头在用罗盘推演的轩辕策,青衣魔修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下。 他看得清楚,这人明显是跟楚倚阳一起进来的,没想到他们俩竟然分到了一块。 而且从轩辕策那里搜来的手套就戴在楚倚阳手上,两人还能相安无事,也是有些奇怪。 晏寻收回目光,看向楚倚阳,一开口便问:“破的什么殿?” 楚倚阳没有隐瞒,回答了他:“木殿。”然后用那双颜色较常人浅淡的眼眸看了晏寻片刻,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们是通了关过来的。” “很简单。”晏寻微微一笑,这第一局是热身,是用来耍皇城中的所有人玩,因此哪怕在四个殿里失败了,也没有性命危险,只会被转移到新的森罗殿去。 “你跟他看起来都精神完足。”晏寻先朝轩辕策点了点头,又站在楚倚阳面前,以目光指了指其他人,“要是失败者,或是中途被转移出来,哪有这么安定?” 楚倚阳一哂,算是接受了他这个答案,然后把在木殿里搜集的阴珠给了他:“给。” 山殿里设下的是阵法,里面多半遇不到什么小鬼,晏寻就算在里面晃悠了两个时辰,也不会有什么收获。 见到这些数量跟年份都十分可观的阴珠,晏寻眸光微动,然后才欣然笑纳:“多谢了。” 楚倚阳听到嘶嘶的声音,垂目看到黑色小蛇盘在他的手腕上探出了头,又缩回去。 晏寻跟他分享了一些自己所掌握的信息。 听到两人的交谈,冒着冷汗结束了推演的轩辕策抬起头,觉得两人之间的关系与自己想象的有些不同。 等楚倚阳跟晏寻把彼此知道的事情都交流完之后,分析过阵法的轩辕策才开口道:“这里的阵法不是三个时辰能掌握的。” 一开始设立这关的人,根本就没想让他们通过。 青年收起罗盘,有些可惜地道,“要是大供奉在这里的话,或许还有机会……” 楚倚阳听到这话,头微微侧过一个角度看他,眼角一挑,右耳上排列成北斗七星的金色耳钉反射出光芒:“既是如此,他就不可能在这里了。” 说完,他调转目光,重新看向前方。 要是放了北堂或者晏寻去火殿,放大供奉来山殿,眼下这两殿多半已经被打通了,就是把自己扔去木殿,多半也是个意外,没想到能对口。 现在北堂寒夜去了火殿,一个时辰内出来应该没有问题。 楚倚阳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红衣一动,就要抬脚向前去。 不远处,一个刚刚打坐缓过来的老人见他算都不算就要往里走,连忙劝阻道:“年轻人,你不要胡来,不懂阵法就这样进去,会被困住的!” 像晏寻那样能在阵法中随意进出的异类只有一个,更多的是进去之后就被困在里面出不来的人。 而他们这些人懂得一些阵法,意识到不对的时候还能够退出来,却也不免心神受创。 老人说着又咳嗽起来,目光看向晏寻。 一开始他们看晏寻跟没事人一样,还以为他能够破阵,可后来见大阵没有丝毫变化,就猜测应该是此人的修为境界远远朝过了外围阵法的限制,才能这样自由来去。 但这个漂亮的红衣公子怎么看,修为都只有元婴期,没有这样来去自如的能力,只会受伤。 只是他劝过之后,这个看上去就如同燃烧的美人灯一样耀眼夺目的年轻公子却没有停下脚步,依然向前走去,只是在路过自己身旁时轻飘飘地留下了一句“多谢”。 “唉——”觉得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这好心的散修还想伸手再多劝一句,结果一抬手就感到自己掌心里多了什么。 老人张开手掌一看,见到手中多出的是一只药瓶,拔开瓶塞,里面异香扑鼻,俨然是一颗上好的疗伤丹药,而赠药的人已经头也不回地入了阵。 老人愣了愣,见那个跟他一起来的英俊青年从面前走过,对自己笑了笑:“前辈不必担心,我觉得他能破阵。” 尽管这信心显得很没有来由,但轩辕策却是真心觉得除了大供奉之外,楚倚阳可能是唯一一个能破阵的人。 所以他跟了上去,跟得毫不犹豫。 而在众人眼中深不可测的晏寻则走得慢一些,像是不怕跟不上。 外围这些失败的破阵者看着这个几次走进阵法,又安然走出来的离谱存在,见他在入口停住了脚步,侧过身来对着他们微微一笑:“我也这么觉得。” 三人的身影消失在阵法外围,倒在地上的破阵者安静了片刻,心中浮现出了奇怪的感觉。 一方面觉得他们是自讨苦吃,可另一方面又觉得,万一破了呢? 楚倚阳入阵没多久,就感到身后的两人跟上来了。 他没有开口,左右这里又不限人数,一起走,不分开,起码后面要是来不及,局势起了变化,还能第一时间聚集力量。 山殿的阵法考的不是破坏力,而是领悟。 在有限的时间内学会阵法,然后用学到的东西去解决面前拦路的难题,一路学,一路破解,注重的是天赋跟计算。 在楚倚阳的视野里,白色的数据流如同从九天之上落下的银河,数据分析快得人眼几乎不能捕捉。他在行走之间,只能从其中抓到一鳞半爪的公式,升级后的系统强大的计算能力终于在这里派上了用场。 跟在他身后的轩辕策跟晏寻就见到他从头到尾没有计算,也没有停顿,只是向前走。 而面前这些巍峨群山在旁人眼中顽固无比,在他面前却像画布一样活了过来,缓缓分开,为他让出一条路。 红衣如火,行走在青山间,像是要将此间的块垒完全烧去。 可惜,晏寻心中再一次浮现出了这样的情绪,可惜没有了金铃声。若是金铃犹在,面前这幅画面又会是何等动人的光景? 在一人一系统的单独交流频道里,楚倚阳看着阵法解构,感慨了一声:“一百二十道题,一个时辰,就是公务员考试也不过如此。” 系统忙着计算,没有理他,楚倚阳于是不再骚扰它,而是又再想起了那个面具人。 想到徐妄都能在青叶山城来抢自己的车驾,北堂的这个宿敌会提早这么多出现也不奇怪。 先前在木殿,他被扯进幻境,肯定就是因为此人。 他在水殿做了手脚,血契判定北堂会有危险,才把自己拉了过去。 “眼下有了辰星鼎,下次再见到那人,他就没那么容易逃走了。”楚倚阳在心中思忖,顺带给系统说明了一番辰星鼎的作用。 这个青黑色小鼎属水,跟应劫心的功法属性不合,所以在青叶秘境的时候,楚倚阳才会一点修为都用不出来。在激活之前,它只会拖后腿,但是被激活之后情况就不一样了。 它的作用跟徐妄的功法有点相似。 从阴阳翻覆眼向幽冥坠落的时候,徐妄向着十年后的他自己借了光阴,将修为还是外貌都提升到了那时的状态。 “而辰星鼎则可以预见到持有它的人此生在修行一途上,究竟能够达到怎样的境界,并且吸取了足够的能量之后,可以立刻将持有人的境界提升到那个高度。” 像楚倚阳在辰星鼎被激活的瞬间,便知道自己这个身躯可以修行到大乘期圆满的境界,而且只要他想,立刻就能体验到成为大乘期修士是什么感觉。 但眼下辰星鼎吸收的能量并不算太多,杀鸡也不需要用牛刀,他便只是将自己的境界短暂地提升回了出窍前期,一离开木殿就立刻恢复成原本的修为。 视野当中的数据流波动了一下,系统默默把辰星鼎的信息归档,对楚倚阳说道:“这个世界的所有人都是你弟弟创造出来的,想知道面具底下是谁,最快的办法还是直接问他。” “我倒是想,可你看他现在记得什么?”楚倚阳哂道,“连我都不认得,最好乖乖地待在瑶池,别来添乱。”说完,就看到前方倒着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顿时神色微变,加快脚步朝着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 作者有话要说: 改了个更贴剧情的文名,不过堕落黑化全都不能用,就编了个新词( 徐.小黑猫.妄:莫名其妙加入了这个家.jpg - 此刻,察觉到想见的人就在皇都,北堂已经开始排查遇见的每一个人了。 第一个撞枪口的宁少游:……??? - 感谢在2021-09-26 23:59:06~2021-09-27 23:39: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抓住你了 70瓶;萧逸蓝 20瓶;柚子、爱吃鱼的喵 5瓶;夜非叶、作者怎么还没更新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哪怕隔得这么远, 也可以看清倒在地上的是一个少女。 她身穿白色衣裙,乌黑的发丝逶迤在地上,因为强行破解阵法而心神受创, 身旁的草叶被她吐出的鲜血染成红色。 晏寻脚下一顿, 这怎么看都只是北境寻常宗门的普通弟子,但是能够令金铃公子这样被牵动,又怎么可能是普通人? “走。”轩辕策正在犹豫该不该过去的时候,身后的青衣魔修已经超过了他, “过去看看。” 看着他的背影, 轩辕策犹豫了一下,也跟了上去。 来到昏迷的人面前, 楚倚阳蹲了下来,伸手拂开了挡在少女脸侧的乌黑发丝。 他的目光落在这张熟悉的脸上,果然是傅月舒。 北境玄门各派都来了皇都, 天山剑派自然也不可能落后。而自己身受重伤, 境界倒退,可能再也无法回到从前的境界,身为“自己”的未婚妻, 她在门中自然也不可能好过。 在这种地方落单,实在是太正常了。 他看着在昏迷中也蹙着眉头,仿佛在承受着痛苦,再铁石心肠的人看了也要为她牵动的清丽少女, 想到在自己来之前, 晏寻就已经在阵法中走了不知几个来回,没有遇上她, 再因为这个世界的意志而发展出新的剧情,都算得上是给自己面子了。 探查傅月舒的伤势间, 晏寻跟轩辕策已经来到了面前。 只见在外人面前从来都是高傲疏离、没有什么温和耐心可言的红衣公子,难得温柔地把倒在地上的人半抱在怀中,喂了她一颗疗伤圣药。 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晏寻只觉得这女子对他来说,果然不同。 这样想着,他便朝楚倚阳怀中昏迷的少女看了一眼,见她的容貌确实清丽如雪,只是跟抱着她的红衣公子比起来,还是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并不知道晏寻此刻在想什么,将药喂下去之后,楚倚阳又以右手抵着少女的后心,将自己的灵力输送进去,助她化开药力。 在三人的注视下,傅月舒的睫毛颤了颤,闷闷地咳嗽一声,然后睁开了眼睛。 眼中映入的第一抹颜色,就是耀眼的红。 傅月舒愣了一下,听见熟悉的清冷嗓音在耳边响起:“醒了?” “应……师兄?” 她等了片刻,模糊的视野才变得清晰起来,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孔跟他眸色浅淡的眼睛,心中立刻生出了安定感,随即意识到自己还待在他的怀中,连忙坐了起来。 楚倚阳放开了她,望着她恢复红润的脸,问道:“感觉如何?为何这里只有你一个人?” 傅月舒感应了一下自己的伤势,确定已经无碍,于是看向楚倚阳:“多谢应师兄,我已经没有大碍了,我——” 她看到站在一旁的晏寻跟轩辕策,说话的声音一顿,猜到他们是跟楚倚阳一起入阵的人。 楚倚阳伸手托住了少女的手臂,扶她起身,听她在短暂的停顿后,继续说了下去,“我本来是跟师父和几位师姐一起来的皇都,只不过在钟声响起,踏出客栈以后就失散了。” 她被传送到了这里,只能试着破解面前的阵法,却被山殿的阵意所伤,倒在了这里。 知她没有经历其他的波折,楚倚阳稍稍安心,原本想问她在皇都还见过其他熟悉的人没有,在旁站着的晏寻就开口道:“这位姑娘是?” 听到这如同三月春风,又如情人低语的缱绻嗓音,傅月舒抬眼朝他看去,感到整个人都撞进了青衣魔修那双不笑时也含情脉脉的桃花眼里。 她本能地觉得此人不是正道,于是又微微蹙眉,避开了和他的对视。 晏寻挑眉,再待说什么,就见楚倚阳向前走了半步,将这个清丽佳人挡在了身后,冷淡的眸光中含了几分警告之意:“她是我的未婚道侣。” 先前他截断了晏寻跟她在青叶山城相遇的剧情,现在傅月舒没有认识晏寻,也就没有跟他生出情愫,跟应劫心的婚约也就没有被取消。 只不过……楚倚阳微微皱了皱眉,想到北堂寒夜,又想到降生在瑶池的弟弟,剧情变化得这么厉害,婚约存续与否也不那么重要了。 他不可能留在这个世界,也不可能跟傅月舒在一起,之后还是应该找个机会解除了两人之间的婚约,不要耽误了她的人生。 尽管如此,风流如晏寻也绝不是一个好人选。 见到楚倚阳身上明显的戒备,晏寻一点也不陌生,他全不在意,只对傅月舒微笑:“原来是天山剑派的傅姑娘。” 在楚倚阳身后,傅月舒微微点头,算是和他见过了礼。 没了血池相遇那样的环境,青衣魔修对她似乎是真的没有太多的兴趣,很快将目光从她身上收了回来。楚倚阳见他看向了自己,明明薄唇未动,声音却在自己耳边响起:“你我也算是朋友了,我怎么会对你的未婚妻动别的心思?” 何况已经有他这样绝顶、又像是笼罩在迷雾中的美人在前,吸引足了他的注意力,旁人又如何还能够入他的眼? “没有最好。” 楚倚阳用了跟他一样的手段将声音传了回去,然后也不再戒备,只将想要招揽进合欢宗的轩辕策介绍给了傅月舒。听她说完木殿深处可能还有什么人,四人便继续结伴前行,准备收拢沿途的北境玄门的修士。 如傅月舒所言,他们再朝着阵法深处走去,果然见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 其中不少都是在青叶山城中一起闯过血河大阵的人,当初那个带队想要突入到血河大阵中心去破阵的中年文士也在其中。 他走得最远,而且难能可贵的保持着清醒,不过也吐了好几回血。 等遇到楚倚阳一行人,见他这样没有罗盘,不必推算,只是一直往前,阵法就如同被驯服的猛兽一样在他们面前一路开启,他看楚倚阳的目光越发的敬佩。 “当日去血河大阵中破阵的人果然是他。” 走在队伍当中,他擦着嘴角的血,跟身旁重聚的同伴感慨,已经不敢再去触碰面前的阵法。 当日,血河大阵破了以后,没有见到金铃公子从里面出来,城中修士还有了别的声音,质疑应劫心是不是真的进去了,现在都该被打脸。 那些跟中年文士一起进来破阵的修士跟他一样,都被折服,看着走在最前面破阵的红色身影,只感慨自己不争气:“若是你我争气一些,也不用总是靠金铃公子来带我们闯出困境了。” “哎,刚来皇都的时候,老徐就说撞见这么多熟人,感觉像是回到了青叶山城,这家伙还真是没有说错。” 不过他们运气好,被困在阵法里,让金铃公子给救了,老徐他们就不知怎么样了。 …… 火殿。 残阳如血,仿佛广阔无边的荒原上,几个狼狈的修士聚集在一起,其中一个手执罗盘的阵师胡子都被烧掉了一半,维持着战阵的灵力,感到脚下地面传来的震动,看着自烟尘中出现的恶鬼军队,大喊一声:“他们又来了!” “妈的……”守在最前面、手持金环大砍刀的一个虬须壮汉骂了一声,“有完没完了?!” 荒原之上,分隔甚远的各处修士聚集点都在发生着同样的战斗,杀死一批恶鬼军队,等再过一阵,就又会有同样的一批出现。 无穷无尽,不知疲惫,仿佛只要自身在这片荒原上,这些眼眶中燃烧着红火的恶鬼军队就永远也杀不死。 他们想要前进不可能,想要重聚更是艰难,重新整装朝着这里发起冲锋的恶鬼军团脚步如同军鼓,而在荒原之上不知何处有激越的笛声冲天而起,也同样点燃了修士的灵力。 他们身上腾起战意:“杀——” “杀——!” 笛声响起之处,剑光如同寒星,撕破四野。 宁少游身上的衣袍不复整洁,周身灵力被催动到极致,一剑横扫八方,将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的恶鬼军队都扫飞出去。 而站在他身后、用尽灵力吹奏破阵曲的宗默也是灰头土脸,身上的蓝色锦衣不再光鲜。 见到好友的身影在这些聚拢过来的恶鬼军团中穿梭,化作银色流光,将他们挡在距离自己十尺之外,宗默暂停了吹奏,用累得已经抽搐起来的嘴骂道:“有完没完?为什么来得这么多?!” 横飞的剑光、枯骨与烟尘中,宁少游的声音也失去了往日的镇定,带上了几分焦躁:“你说话就说话,停下来干嘛?!” 他已经出了那么多剑,迎战了那么多波恶鬼,现在身体疲惫,灵力也要运转不动了。 宗默的笛声一停下来,他的剑招立刻出现了迟滞。 要说话当然就只能停下吹奏,谁能做到一边说话一边吹笛子?! 平生第一次,宗默后悔起自己怎么选了笛子做法宝,像瑶池少主一样选把琴多好。 但他还是再次吹奏起来,笛声一起,宁少游的攻势就再一次变得凌厉流畅。 只不过两人都知道,后面来的恶鬼军团只会越来越多,迟早会超过他们所能负荷的限度,只能指望有强援到来或者有人通关了火殿。 可是,谁会来呢? 天琴宗少主有些破罐子破摔地想道:“谁要是能救我,我管他叫爹都行。” 就在两人都战到绝望之时,一道强横的、无可匹敌的剑光从天而降,劈得整座荒原都震颤起来! 无边的荒原之上出现了一条巨大的裂痕,长达数丈,深不见底,沿途的恶鬼军团闪避不及全都掉了进去,要不是宁少游反应迅速,拽了宗默御剑而起,现在两个人也掉下去了。 烟尘四起,他们悬停在荒原上空,看着在裂缝边缘蔓延的冰霜,意识到这是谁来了,心中纷纷浮现出了一线希望。 下一刻,一道剑光从极远处来到了他们面前,看着白衣剑尊那双仿佛浸透了昆仑巅上风雪的眼睛,两人第一次由衷地感到——见到他真好。 -------------------- 作者有话要说: 宗默:爸爸! - 感谢在2021-09-27 23:39:06~2021-09-28 23:58: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孙伯符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荒原上, 烟尘缓缓散开,原本赤红色的大地上多了一道白色裂痕,犹如在森罗殿背后的操控者脸上留下的一记剑伤。 如此强大的气息降临, 四野肃清, 那些被围攻得疲于应对的修士在短暂的怔忪之后,都狂喜地朝着这边聚拢了过来。 宗默跟宁少游见北堂寒夜一抖剑上冰霜,将乾坤剑归鞘。 在火殿的荒原上,他依旧如同一匹独狼, 没有打算跟他们说话。 但不知为何, 他那双形状优美的眼睛在宁少游身上掠过,打算离去的动作又停了下来。 见状, 清楚知道只有抱住北堂寒夜大腿才有活路的宗默心中一喜。 不管三七二十一,他立刻推开了好友的手,自己飞了起来:“没想到在这里见到剑尊, 实在是太好了!” 哪怕在青叶山城血战一夜, 也没有现在这么狼狈的天琴宗少主凑到了比他亲爹更亲的白衣剑尊面前,唏嘘地道,“要不是刚刚剑尊出手及时, 我们就死定了。” 他一边说着,还一边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北堂寒夜却没有看他。 他的目光始终落在宁少游身上。 明阳剑派首徒被看得有些紧张,原本就冷肃的俊颜变得更加肃然。 被忽略的宗默也转头朝着好友看去,就听北堂寒夜的声音沉沉地响起:“你身上的气息是怎么回事?” 下方, 那些被传送到火殿、经历了无数场厮杀的修士已经聚拢了过来, 仰头看着天上三人。 宁少游闻言,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 北堂寒夜凌立在半空中,等待着他的答案。 在他身上, 北堂寒夜感应到了熟悉的鬼气。 从破妄而出,他就知道,自己想见的人必定就在皇城之中。 在山洞时,他是少年的模样,身上有着暴动的妖力,跟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妖气。 这一次他出现在幻境里,已经变了模样,身上的气息也变作了森然鬼气。 他既然想见他、想要找到他,那么只要在这些修士中去找,找到他们哪一个身上有相似的气息,便有可能是他。 至于见到他之后要怎么样,北堂寒夜并不知道。 师祖的训诫言犹在耳,修习杀戮道不能动情,但他已经动心,这便是事实,无法改变。 或许只有找到了人,才能知道答案。 荒原上的情况时刻在改变,下方聚集的修士不知道他们在上面做什么,只是在警戒着周围。 而北堂寒夜向来不缺乏等待的耐性,何况自有记忆来,让他有这般执念的就只有一个人。 宗宁二人一起冥思苦想,宁少游身上有什么东西能够引起北堂寒夜的注意。 宗默拿着笛子挠了挠头,然后脑海中灵光一现,立刻转身对北堂寒夜高声道:“我知道了,是那个!” 他说着从怀里取出了一块令牌,宁少游见到这块令牌,也露出了恍然神色。 “剑尊你看。” 迎着北堂寒夜的目光,宗默在这块有着山石标志的令牌上输入了灵力,然后跟宁少游一样,他身上的气息也是骤然一变,从原本鲜活的人气变成了阴森的鬼气。 “就是这块令牌。”宁少游也拿出了此物,对北堂寒夜说道,“这是从明阳剑派下辖的城池外得到的东西,只要注入灵力就可以改变气息。” 他先前一直用它改变气息,就是为了混入这些源源不断的恶鬼军团之中,混淆它们的认知,伪装成它们当中的一员,好增加偷袭成功的概率。 此刻为了演示,宁少游将令牌中的灵力撤了回来,他身上那股跟活人不同的鬼气顿时消失了。 他抬起头,见白衣剑尊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到宗默身上,看得两人心里打鼓—— 不是已经说清楚了身上鬼气的来由,为何剑尊看他们的眼神还是有些不对? 麻烦,看着这两块森罗四殿的印记、可以改变气息的令牌,北堂寒夜知道自己所要排查的范围再次扩大了,此间显然不止一人手上有可以化身恶鬼的东西。 而且无论是宁少游还是宗默,他们手持不同的令牌,变化出来的气息却没有什么差别。 但是,北堂寒夜眸光一扫,落在宁少游的手上。 明阳剑派首徒的右手食指上戴着指环,那是他们门派首席大弟子的印信。 在镜花水月的幻境里,曾经捧住自己的脸将唇重叠上来的人,他的手上是没有指环的。 而且……北堂寒夜的目光在宁少游紧抿的唇上掠过,明阳剑派首徒的唇偏薄,跟幻境中的人不一样。 对方仿佛什么线索都没有留下,但是越是回想,就越能够想起与别人不同的细节。 这两处都不符合的前提下,北堂寒夜先排除了宁少游,看向了宗默。 他一移开目光,宁少游就整个人放松了下来,感到自己背后不知什么时候冒出了冷汗。 被渡劫期的剑尊这样看,比在恶鬼军团中冲锋压力还要大。 不过……明阳剑派首徒怀疑着自己刚刚看到的事—— 剑尊刚才是不是在看我的嘴唇? 相比起他的不自在,宗默就不同了。 一感觉到白衣剑尊看向自己,目光中似乎带有目的不明的靠近信号,天琴宗少主立刻像亲人的小狗一样,摇着尾巴贴了上去:“剑尊。” 跟宁少游比起来,他的手上干净,没有任何的饰品。 能言善道还自来熟的天琴宗少主更有着一双漂亮的唇,哪怕不在微笑的时候,嘴角也翘着。 他不在意自己被如何审视,心思已经从“抱紧北堂剑尊的大腿从这里出去”跳到了“抱紧北堂剑尊的大腿,从北境的二级宗门跃迁到北境第三大宗门”。 “北境第二”这个位置是合欢宗的,他当然相信楚倚阳还有一飞冲天之日。 第二不敢想,但是第三没问题。 天琴宗在这个位置上已经待了够久了,也积累了足够的实力,而面前的剑尊新上位,也要有一些他自己的追随者。 只要把握机会,抱住了他的大腿,这样天琴宗上位指日可待! 等他上去了,当然也不会忘了提携少游的明阳剑派。 少游光练剑,不懂得变通,还是要靠自己来给他打好关系。以后天琴宗做北境第三,明阳剑派就坐北境第四,共同进退。 宗默想着,脸上已经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他两眼亮晶晶地望着自己准备追随的人,就差开口催促白衣剑尊快问自己话。 北堂寒夜本就打算用问话来拉近距离,制造机会审视,因此便顺着宗默的期待开口问道:“你们进来多久了?打退了几波进攻?其他人呢?你们一直在一起吗?” 他在镜花水月的第一层待的时间并不短,如果要找的人就在面前,那必然是要落单的。 他们没有落单的话,就可以一起排除。 他的话音落下,宗默便立刻回答道:“我们是跟各自的门人一起进来的,只不过中间分开了,然后再遇上,已经进来了两个多时辰,打退了多少波敌人不记得了。” 说着,他还看了一眼宁少游,从他那里征询答案,见好友点头之后才转过头来,不等北堂寒夜再问细节,就一股脑将进来之后的经历告诉了他。 对好友的话唠,宁少游已经习惯了,只在旁默不作声地看。 而北堂寒夜看着说个不停的宗默,虽然他符合了所有的条件,但是他话太多了,自己想要找的人没有那么多话,甚至是有些疏离的。 无论是在秘境的山洞里,还是在刚才的幻境里,两个人贴得最近的时候,要么是他妖力失控,要么是自己身处危险。 更何况他留书说过,希望秘境里发生的事就留在秘境里,哪怕是在外面的世界重遇,也不可能像现在这样主动亲近。 天上,宗默说着说着就没声了。 面前的人看起来像是在盯着他,可他却有种感觉,对方完全没有在看自己。 宗默后知后觉地想起了跟面前这位同批的那些剑子们,全都没有长成的机会,都死在了他的杀戮之剑下。 这位确实是强盛的领袖,但靠近他也同样很危险。 “剑尊。” 正在不知该如何打破僵局之时,他听到身后的好友声音响起,感到他把自己往后拉去,若有若无地挡在了自己面前。 在那双眼睛看过来的时候,宁少游感到自己整个人都像是被浸在冰水中,但他仍旧轻声说了下去,“不知剑尊想要查探何事,但仅凭我二人知道得有限,下面已经聚集过来了进入火殿的修士,在荒原上还有更多,我想不妨一路过去,把他们聚集到一起,或许剑尊就能知道想要的消息。” …… 宁少游做出提议的时候,吊着一口气,但幸好北堂寒夜接受了他的提议。 于是此刻,游散在无尽荒原上的修士被聚集了起来,跟随着前方的白色身影,犹如一把冰霜凝成的剑,朝着荒原深处走去。 在他们所过之处,强横至极的剑意将恶鬼军团扫荡,往往还没有成型的时候就已经被摧毁。 所有被聚拢过来的人都感到了庆幸,而作为最早更在北堂寒夜身边,没有被他驱逐,反而聚拢起了一整个队伍的宗默跟宁少游则一直在暗中观察着。 北堂寒夜并不在意荒原上这些修士的生死。 队伍中有很多年轻修士,有男有女,但他的目光只停留在年轻的男修身上。 哪怕队伍中被救下的女弟子我见犹怜,用充满期待的目光看着他——被冠绝四境、郎艳独绝的剑尊所救,恐怕没有一个人能够不对他动心——他也根本不多看一眼。 宗宁二人看了一路,确定了心中的猜测。 宁少游:“剑尊在找人。” 而且找的是一个年轻男子。 宗默点头:“我也这么觉得。不过是谁这么不要命?好像欠了他很多钱。” 宁少游:“……” 看着遇上北堂寒夜之后、有了队伍,就再次容光焕发起来,现在甚至还有功夫扇扇子的好友,宁少游只觉得难怪莹莹对他也没有留恋。 ——明明自诩风流,却看不出别人是欠钱还是欠情。 宁少游调转目光,继续盯着那个白色的身影,心中想道:“这个状态,挺像北境之外那些年轻俊杰被合欢宗弟子抛下后,不明真相地来找她们。” 但是一般合欢宗弟子哪有这胆子搞到剑尊头上,而且他看的还是男子,难不成…… 宁少游眼前浮现出了熟悉的红色身影,随即摇了摇头,推翻了这个想法。 怎么可能,大家都那么熟了,怎么会认不出来。 而且应兄已经有契合的道侣了,没有这样做的必要,不可能。 -------------------- 作者有话要说: 啊我饿了,救命,我吃什么。 - 感谢在2021-09-28 23:58:27~2021-09-29 23:57: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Oswin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4896533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荒原, 群山。 两支队伍同时向着尽头进发。 北堂寒夜不知道自己要找的人,正在另一座森罗殿里做着跟他一样的事,楚倚阳也不知道北堂寒夜已经借着自己留下的痕迹开始抽丝剥茧, 在修士中寻找他了。 他看了一眼沙漏里剩下的时间, 这第一局从戌时二刻开始,如今已经过了丑时,换算成现代的时间,沙漏将在凌晨两点走到尽头。 剩下破局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皇宫深处, 帝王寝宫之中帘幕低垂, 烛火闪烁。 窗外狂风大作,晃动树影, 躺在床榻上深陷昏迷之中的帝王不断呓语,脸上带着痛苦之色。 手持宝剑守在床榻前的太子坐在椅子上警惕着四周,不时回头看向痛苦不已的父皇, 眉宇间闪过一丝忧色。 在皇城异变的瞬间, 剑尊跟大供奉都先后踏出了宫殿,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而皇城中的其他供奉也都不见踪影。 整个轩辕皇朝的宫城可以说是处在建国以来守卫最薄弱的时刻, 虽然寝宫外有着身着铠甲的禁卫,但太子此刻的底气都来源于手中这把剑。 铿然一声,宝剑出鞘,黑暗中闪过一泓寒光。 太子伸手在剑身上拂过, 这是仿照先祖轩辕帝的轩辕剑锻造的仿品, 虽然没有那把超越了天级法宝的人皇之剑的神,但其中却有先祖的一滴血, 握在手中,就感到与整座皇城的大阵相连, 自脚下源源不断地生出暖意。 传说中那把人皇之剑拿在手里,只要是站在大地上,就能得到浩瀚不绝的力量,无论与谁争战都能够所向披靡。 太子看着这把剑,只是仿品都能够有这样的力量,若是真正的轩辕剑握在手中,在这样的时间里定能够驱逐黑暗,守护皇城。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剑归于鞘中。 可惜真正的轩辕剑已经随着先祖离世,不见踪影,母后原本想在这里与他一起守着父皇,但是被他劝开了。太子坐在座位中,抬眼看向夜空,见到神庙上空快要走到底的沙漏虚影。 皇都四角升起的鬼殿阴山已经破了两座,城中的百姓也都躲在自家的房屋里,紧闭门户不敢出来,在大街上游荡的只有眼神空洞、毫无神志的鬼魂,只要另外两座森罗殿能够被破,那今夜就没事了。 太子单手拄着剑,大马金刀地跨坐在椅子上,大供奉已经去了破阵,他对轩辕皇朝的第一高手有信心,而且北堂剑尊也在,不会有问题。再加上他还通知了身在瑶池的姑母,来自瑶池的强援肯定也在路上了。 不管这些魑魅魍魉想在皇都做什么,有昆仑之主跟瑶池里应外合,定然能够打破他们的阴谋。 正想着,太子就听到从皇宫正南的方向传来的一声破碎声响。 同前面两殿被破一样,又有一处森罗殿被攻破了! “报——”店外响起禁卫的声音,一路小跑,身上甲胄摩擦,由远及,来到殿门之外跪下,对着太子并报道,“恭贺殿下,火殿已破!” 太子动容道:“好!” 森罗四殿已破三殿,现在就只剩下西边的山殿了,却不知道山殿之中把持大局的是剑尊还是大供奉。 眼看着沙漏将要走到底,他握剑的手也颤抖了起来。 山殿,最后一重峰峦前。 所有人识海中都浮现出了火殿被破的消息,令他们心中一喜。 火殿被破,那他们这里就是最后一点了。 块垒大阵的最后一重,群峰的威压已经重到让他们闭着眼睛也喘不过气来。 所有人都离那高不可攀的山岳极远,重叠的峰峦之下,唯一站立的就只有那个红色的身影。 他已经带着他们走到了这里,近乎神迹地破开了前面的所有阵法。眼前就是群山的最后一重,也是最难的一阵,如果能破开,今夜的噩梦就要结束了。 但是,所有人一看沙漏,给他们剩下的时间也不多了。 众人在此刻都不由得屏住了呼吸,悬着一颗心想道,能不能过呢? 楚倚阳的视野中系统的计算数据已经叠成了洪流,密密麻麻,几乎看不见前面群山的景色。 右下角的读秒在一点一点地走向终结,而系统的计算也在一点一点地逼近最终结果。 本来应该承受最大的压力的人此刻心情却不像其他人想的那样沉重。 这无数世界的修仙阵法,他经过无数次的验证,都是算法。人力所能计算出来的东西,换人来或许力不能及,但是带上穿书局科技结晶的系统,绝对不会有问题。 皇城之中,皇宫深处,火殿之外,千家万户。 所有能够看到天上明月的地方,无论是刚离开森罗殿的修士,还是一直藏在建筑中的凡人,都在看着天上沙漏的倒数。 最后三粒,最后两粒,最后一粒…… 就在沙漏上方的最后一粒沙要通过细长的瓶颈落入下方的时候,楚倚阳面前的数据流猛地坍塌收缩,他的眼中泛起了淡淡的白光。 “破了……要破了!” 站在远处的众人看着逐渐失去威势,同前面所有的关卡一样,要化作山水画皮在他们面前缓缓掀开的厚重群峰,全都忍不住面露惊喜。 然而就在这时,天地间响起了一声激烈琴音,仿佛一把利剑撕开天幕。 受到这琴音的影响,原本正在破开的大阵扭曲了一下,楚倚阳眼中的光芒也瞬间散去。 “破阵曲……” 这是众人在继任大典之前听过的瑶池破阵曲,与瑶池队伍演奏的曲调相同,但是节奏却完全不一样。 只是一人弹奏,琴音便响彻天际,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撕裂! 大阵乱了起来,整个世界都曲折波动了起来。 天地失去了平衡,一切被扰乱,系统的计算硬生生地卡在最后一点,就像是在青叶山城的时候,血池下的通道打开时那样,要陷入混乱。 皇都之外,由无数青鸾所拉着的白色宫殿在月下朝着轩辕皇朝的都城飞近。 仙禽翅膀扑动的声音之中,穿着青金色的锦绣衣袍的公子快步从驾辇中走出,来到了月下,站在围栏前,望着传出破阵曲的轩辕皇城。 “这是……”谢长乐的脸上闪过惊疑不定的神色。 这是他们瑶池的破阵曲,是只有他爹一人能够演奏出来的战乐! 可是瑶池琴尊不可能出现在这里,而且谢长乐细听琴声,觉得曲中之意也与父亲的破阵不一样。 瑶池的琴谱就似每个人修炼的功法,功法一样,但是不同的人修炼出来的结果却不同,只要是琴修,凭借细微之处,哪怕不必见面也可以感应到对方的身份跟细节。 “少主。” 队伍中随行的长老已经奔到了他身后,而他的侍女也将他的琴从里面抱了出来。 “琴!” 感应到自己的法宝,谢长乐向着身后一伸手,将琴从侍女的手中取了过来。 琴身在他手上如同有了生命,如臂使指,凌空转了一圈,琴弦上反射出清冷光芒。 俊秀公子席地而坐,青金色的衣袍如同青鸾尾羽在周围散开,长琴横于膝头。 瑶池少主修长的十指在月下化作莲花,倾注了灵力,扫过琴弦,催动出破阵之音。 不管皇都中弹破阵的是谁,哪怕对方的琴音之中没有求助的意思,只有凭借一己之力要撕破天幕的铮然,但既然是他们瑶池的琴音,他听到了就定然要相和。 青鸾驾辇中,琴音一起,甲板上纷纷出现了瑶池弟子的身影。 同去往昆仑时一样,所有人手中都现出了自己的本命法宝,不同的乐器声响起,做出同一首破阵曲。 站在谢长乐身后的两位长老手中也出现了笛箫,彼此对视一眼,便以少主的琴声为主,共鸣着放大他的琴意,向着那不知从何而起的、又令两人感到熟悉的琴声应去。 天地震荡,幽冥之下,穿着一袭破落青衫的琴师听到从幽冥之上传来的琴音,如同春水洗过的双眸变得更加明亮:“呵。” 他身上的青衣比起下幽冥的时候更加破旧,上面带了很多的破口,每一道口子上都有干涸的鲜血。 在这幽冥的最薄弱处,他催动了琴音,单手在伏羲琴的琴弦上弹奏瑶池破阵曲。 琴音冲天而上,拨动琴弦的修长五指快得变成了幻影。 在他身侧,垂下的另一只手已经化成了森然白骨,只剩下一只完好的手在演奏。 幽冥实在不是好闯的地方,在这里封禁了无数岁月的凶魂恶鬼,极其容易叫人吃亏。 灵力彻底地催动起来,令他身上的青衫像风帆一样胀满。 那些破开的伤口本就没有愈合,此刻又再撕裂开,鲜血像箭一样从其中飙射而出。 然而他的脸越苍白,眼睛就越亮。 虽然身后幽冥恶鬼、凶兽的气息越来越近,但是幽冥与阳间封禁的通道也被贯穿阴阳的破阵曲搅动得越发薄弱。 终于,在背后的阴寒气息蔓延将至时,那些被扯动的风云化成了漩涡。 青衫琴师五指在琴弦上铿然拂过,七弦一声,如同裂帛,狂风自幽冥而生,将尘土向着天上卷去! “噗——”坐在伏羲琴后的人猛地喷出了一口血,血液星星点点地撒在琴身上,他的手离开了琴弦,但破阵曲却依旧在弹奏。 谢无筝用完好的右手从怀中捧出了一只幼小的黑猫。 小小的黑猫闭着眼睛,虚弱地昏睡着,尾巴垂在身后,没有犹豫,捧着他的这只手就将他朝着风云漩涡中抛了出去。 小小的身体被风云一卷就离开了地面,朝着天上飞去。 青衫琴师如同力尽一般垂下了手,坐在原地没有了动作。 哪怕身后一片被血染得乌黑的衣袍似无边的黑暗垂落下来,遮住那双踩着浸透鲜血的泥土而来的赤足,他也没有回头。 -------------------- 作者有话要说: 妄妄子:我怎么又是小黑猫! - 明天开始日个三两天的六,补点先前缺的更(深呼吸 来点营养液!说不定哪天能凑到一天三更呢(x - 感谢在2021-09-29 23:57:51~2021-09-30 23:58: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路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天线宝宝 59瓶;人生目标是放假 27瓶;海棠·西府 20瓶;星、30727971 10瓶;23374228、杨 5瓶;50576686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从谢无筝有记忆以来, 经历过无数生死险境,没有哪一回像现在这样犹如困兽。 身后的人就像是猫逗耗子一样,明明可以一下就杀了出现在他领地上的人, 却收起了爪子, 只跟在这些游荡在幽冥的凶猛鬼兽之后,看着他们挣扎。 谢无筝这一身上过神宫,又回到地上代替神君意志巡游四境三海的修为,对身后的存在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 他闭上了眼睛, 身后介于少年跟青年之间的人却抬起了头, 一双像幼童一样不染纤尘的眼睛看向了伏羲琴打开的通道,然后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轻笑。 这笑声既天真又残忍, 跟谢无筝曾经在黑暗中听到无数次的声音重叠。 少年脸上的表情跟青叶山城的那尊神君像上显现出来的表情一般无二,只是比起那尊神像要长了几岁。 他抬起了手,做了个青衫琴师方才一模一样的动作。 幽冥之下烟尘骤起, 自他苍白的指尖凝成变化不停的龙形。 “去吧。” 伴随着这干净的、带着纯然恶意的声音响起, 那道变化不定的龙形一下子膨胀成铺天盖地的巨龙,朝着漩涡扑去。 幽冥之上,所有人耳边都响起了沙漏破碎的声音, 楚倚阳眼前扭曲的群山也骤然崩散,众人所处之地变成了皇都西城。 明亮的月光自头顶洒下来,所有人面带惊色,转身朝着沙漏所在的方向看去。 只见神庙钟楼上空空无一物, 而整个皇都的地面都变成了漩涡! 阴冷的气息自每个人的脚底生了出来, 仿佛要将他们从阳间拖到幽冥去。 在众人惊恐的注视中,一条阴寒的、无色的、诡异的龙从漩涡里缓缓地升了上来。 这条眼眶中弥漫着幻彩、周身吞吐着蜃气的龙一现身, 整个皇都就从繁华人世变成了一座巨大的坟场,那些原本眼神空洞地游荡在街上的鬼魂眼中一下子燃起了火焰。 一处民居里, 偷偷来到木板遮挡的窗后,将眼睛凑上缝隙去看外面的小女孩见到那些衣衫褴褛的游魂一个接一个地缓缓朝着这个方向转身看来,一双双血红的眼睛盯上自己,顿时发出一声尖叫:“啊——!!” 东郊皇陵,负责守卫的驻军跟修士聚在皇陵外,手中枪戟对着雕有龙纹的石门。 听到从皇陵深处传出来的低低高高的凶兽怒吼与咆哮,久经征战的将士都感到从骨髓深处冒出的恐惧,拿着兵器的手都颤抖了起来。 这感觉就好像对从里面出来的东西的恐惧深深地刻在他们的血脉里,哪怕从没听过这些声音,身体也会自动害怕。 “这是什么东西……” 队伍中已经有士兵忍不住向着后面退去,在埋葬轩辕皇朝历代帝王的皇陵里,怎么会有这么恐怖的凶兽? “戒备!”身着铠甲的将军用力握紧了手中银枪,强行压制下手臂的颤抖,两眼盯着皇陵的大门,“谁敢后退——杀无赦!” 轰然一声,紧闭的石门被什么东西撞得震动了一下,两边簌簌地落下土跟灰来,随即又是第二下,第三下……终于,在撞到第四下的时候,两扇石门向着前方扑倒。 皇陵之下封禁的凶兽终于出现在了驻军面前。 高空中,由无数青鸾拉动的纯白宫殿上,站在谢长乐身后吹奏笛箫的两位长老见到东郊皇陵出现的、带着沉沉死气的兽影,吹奏的曲子骤然中断:“饕餮!” “梼杌!” 不——不止! 蛊雕、钩蛇、穷奇、朱厌……这些早已绝迹的上古凶兽都从东郊皇陵走了出来,发出惊天动地的吼声。 这些他们曾经在昆仑那位修杀戮道的剑尊衣袍上见过的凶兽,只要随便一只出现就可以灭掉一个皇朝,何况是这么多聚集在一起。 哪怕它们已经死了,可被镇压了这么多年重现人间,只会更凶残、更暴戾,全然没有神智,只剩下杀戮的本能。 两位长老瞳孔猛地收缩,看着走在最前面的饕餮一张嘴就吞噬了所有的驻军,在它身后的梼杌则舒展了身体,周身冒着灰白的死气,跟同样以敏捷著称的凶兽穷奇一起化作两道黑影,朝着活人聚集的皇都奔去。 ——不,绝对不能再向前了! 不管被困在皇都的是什么人,他们都不能再向前,这绝对不是他们能够对付的情况! “退!后退!” “调头!离开这里!” 两名长老振臂高呼,偏偏在这时,从皇都里传出的琴声也骤然而断。 谢长乐一下子按住了琴弦,在栏杆前起身,面色苍白地看着前方。 身后原本在指挥青鸾转向的两位长老也动作一停,朝着前方看去,见到从皇都之下升起来的诡异巨龙,一瞬间只感到周围的空气变得凝滞,身处的空间也变得虚幻起来。 “蜃龙……” 在这满城的死物之中,只有它是活的。 这样一条活着的蜃龙,比起那些死去的凶兽加在一起都要可怕。 “走……快走!” 谢长乐听见身后两位在道贺的队伍中随行,奉父亲的命令来保护自己,应对任何情况都没有多少情绪波动的长老声音里带上了崩溃。 而在无数青鸾用力地拍打翅膀,将驾辇从这个地方拉走之前,那条阴寒的、透明的诡异巨龙抬起了头,一双弥漫着幻彩的眼睛朝着这个方向看了过来。 下一刻,他们所处的空间就变成了烟雾的海洋。 每一个人都维持着当下的动作,脸上定格着惊恐慌乱的表情,被蜃气从头到脚包裹,一整座纯白的宫殿跟周围飞舞的青鸾都仿佛变成了淡蓝琥珀中的虫子。 皇都中,所有还未被蜃气笼罩的地方,凶兽肆虐,尖利的爪子抓破屋顶,庞大的身躯撞踏房屋,醒转的恶鬼四处屠杀。 皇宫深处,笼罩在上空的紫色龙气已经彻底消失,昏迷的帝王惊叫一声,睁开了眼睛。 “父皇!” 手执宝剑的太子一下子起了身,本想上前查看他的状况,却听见从外面传来的惨叫声跟拼杀声,只是一瞬,又彻底地沉寂下去。 周围的温度降了下来,门槛上弥漫开了一层冰霜。 太子握紧了手中的剑,从其中汲取着支撑自己的暖意,亲眼看着殿门打开,已经死去多年的大伯跟三叔出现在殿外。 在他们身后跟着的,是当初那些跟随他们一起死去的将士。 在殿外倒在血泊中的,是他安排的禁卫。 …… 从森罗殿中归来的众人见着眼前的炼狱,识海中再次浮现出了新的信息。 比起第一次的简洁,这一次的信息要多几条。 【第一局失败。】 【第二局开始。】 【人在阳间强三成,鬼在阳间弱三分。】 【第二局:阴阳逆转,猎物跟猎人调转身份。】 【通关条件:活到天亮。】 “活到天亮”这四个字一出来,就透出了无限的恶意。 所有人的背上冒出了冷汗。 他们都还记得在来皇都之前,于乱葬岗或者荒废的园子里狩猎的那些鬼物。 那时候他们是猎人,因为得到了好处,又想要得到更多,所以聚集到了皇都来,可是没想到现在自己却变成了猎物。 如果在这里被恶鬼猎杀了,按照此处的规则,是不是他们的金丹、元婴也会变成恶鬼的战利品? 周围惶然的气氛似乎感染不了始终镇定、被告知通关失败也没有令他神色稍变的合欢宗少主。 楚倚阳调动了一下自己的灵力,果然如这新的信息里说的一样,被削弱了三分。 现在的皇都是恶鬼的主场,它们得到了增强。 如果破天剑是在这里跟北堂寒夜对决,那楚倚阳不觉得自己还有机会可以救他。 不过……他再次取出了那块令牌,将灵力注入进去,身上的气息猛地一变,又跟周围融为了一体,修为也比原来的元婴后期强了三成。 他身上的气息骤然变化,令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又很快反应过来是那块自恶鬼身上掉落的牌子的作用。 在皇都之外掉的令牌虽然不多,但这些跟着他从山殿里出来的修士当中也有运气好拿到了的。 很快,他们就有样学样,跟着朝令牌里面注入了灵力,立刻便感到加注在自己身上的削弱限制消失了,灵力运转也重新变得畅快起来,甚至变得更强了。 见到这些持有令牌的修士脸上露出舒展的神色,周围的人看他们手中令牌的目光就多了几分炙热。 先前的森罗四殿就已经消耗了他们不少的精力,何况现在皇都中的情况还如此凶险,实力能够强一分,就是多一分保障。 看到这一幕,轩辕策的神情变得复杂起来。 在生死面前,修士跟凡人也无异,都会抛却其他,凭借本能行事。 不过——他再看向楚倚阳跟晏寻——这两人反应始终跟其他人不一样。 在山殿里的时候,晏寻顶多算是不在意周围的变化,可是等来到外面,面临这样危险的环境,这个身着青衣的俊美男子却像是彻底地兴奋了起来。 他不像猎物,反倒像是来到了更广阔原野上的狩猎者,在楚倚阳转身同他说话的时候,他的目光在远处盘踞城墙上的凶兽身上巡视而过,其中隐隐有着期待和嗜血的光芒。 至于楚倚阳,跟在木殿、山殿中一样,周围的环境变化似乎始终没有超出他的掌控范围。 轩辕策相信除了金丝手套跟令牌,他手中还有别的底牌。 正想着,就见到红衣公子停下了话头,朝着自己这个方向看了过来,然后说道:“过来。” 第59章 楚倚阳一叫, 轩辕策的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已经自动朝他靠了过去。 等意识到的时候,人已经站在他身后了。 一靠近他, 轩辕策就感到自己如同从冰寒刺骨的墓地里迈进了温水中。 红衣公子身上辐射出如同冬日暖阳的光芒, 照在他身上,令他全身的毛孔都舒张开来,脸上的表情也不由得放松了。 楚倚阳握着手上的统领令牌,如同在暗夜中擎着火光。 在这个像是从幽冥的一角切下来, 交换到阳间的城池里, 他就是得到过正式奉敕的将领。 原本被削弱的活人得到他的选召,一靠近辉光笼罩的范围, 就立刻得到庇佑。 在轩辕策身上实验完,见统领令牌的作用跟预想的一样,楚倚阳于是看向跟人群中的几个女修站在一起的傅月舒, 对她点头示意。 他的神态比起叫轩辕策过来的时候要温柔几分, 其他人见状,也蠢蠢欲动的想要靠过来,但是想起合欢宗少主的凶名又止住了脚步, 朝左右看去,然后向着其他手持令牌的人靠近。 果然,一踏入某个范围,感觉立刻不同了。 那些无孔不入的阴气都被隔绝在外, 仿佛在这个令人不安的黑夜里升起了数个防护罩, 将他们罩在其中。 皇都南角,北堂寒夜立在高处。 他手执乾坤剑, 白衣乌发被风在身后轻轻扬起,那张令无数人向往的俊美面孔没有表情, 只有一双仿佛浸透了昆仑风雪的眼眸在向着恶鬼凶兽肆虐的皇都扫视。 忽然间,视野中缓缓升起了十数道辉光,在弥天大雾里化作了一座座灯塔。 不必看清辉光里是怎样的景象,北堂寒夜就知道这些光团里每一个都是持有令牌的人。 他要找的人——就在其中。 塔楼下方,宗默跟许多人一样仰起了头。 他的视线不像北堂寒夜那样在弥漫的灰雾中不受影响,只能隐隐看清那道白色身影停留在高处。 “喂。”宁少游感到他用手肘撞了撞自己,听他说道,“你说剑尊下一步打算怎么做?他该不会是想把我们扔在这里,自己一个人走吧!” 宁少游心道,这有什么奇怪的? 他转头看向身后的人,这里所有人都是跟着北堂寒夜才从火殿里出来的,自然个个都指望着接下来他也能够带着他们从这里出去。 但是且不论剑尊还有他自己的事,还有一个人要找,就说他一贯行事的风格,就是独来独往,不会在乎旁人的性命。 在火殿里救他们是顺带,离开火殿之后还带着他们才是奇怪。 阴寒刺骨的冷意中,人群自主地分成了几团,同在另一侧的楚倚阳他们一样,这边的修士也发现了统领令牌的作用,进入辉光范围之后,就不再发抖。 感到身旁的挨挤,宁少游收回目光,又朝宗默看了一眼。 天琴宗少主明明自己手上就有令牌,却偏偏不用,硬要挤到自己身边来,而且越挤越近。 就在一袭劲装的青年额角青筋暴起,想叫好友退开的时候,身后忽然响起了一片惊呼: “走了!剑尊走了!” “剑尊大人——你要去哪里?!” 宁少游猛地一抬头,果然见到乾坤剑的剑光从头顶掠过,在灰雾中劈开了一条通道,看方向是朝着皇都西边飞去。 灰雾中响起凶兽的怒吼,不知是哪一只在里面跟北堂寒夜遇上了,而那头盘踞在皇都里,吞吐着蜃气的蜃龙似乎也向着这个方向注视过来,流动着幻彩的眼瞳在雾气里一闪而过。 原本想追上去的修士顿时都僵在了原地。 他们可没有这位新任剑尊的实力,可以在灰雾中自由来去。 “大腿没了,后面又要靠自己了。” 宗默站在好友身旁,面露失望,不过随即又振作起来。 外面的情况比起火殿荒原上要好得多,起码有令牌在手就不用受阴邪侵蚀。 而且里面的攻击是一轮接一轮,他们出来到现在都还没有被盯上,跟那些鬼物气息相近,说不定还可以绕到身后去出其不意的攻击。 正想着,元气已经恢复过来,但是烧焦的头发跟胡子却没有恢复原样的大供奉就带领着身后的一班皇城供奉来到了他们面前。 这群效力于轩辕皇朝的这群修士手上都没有令牌,身在此处全是凭自己硬扛。 一看他们来了自己面前,宗默便立刻猜到了他们的来意。 果然,就见大供奉在烧焦的眉毛底下看着自己,沉声道:“老夫知道宗少主手上还有一枚令牌,不知可否借给我们?” 皇城沦陷,阵法无人主持,他们拿到可以抵抗阴气的令牌,就能够回到皇城中去重开大阵。 大阵一开,不光可以守住皇宫,而且集合众人之力还能再铺展开来,便可守住整个皇都的百姓。 宗默自是无不答应。 整个皇都形势危急,原本他们就是想要商议对策,然后由剑尊带领着进行反击,哪怕北堂寒夜选择独自离开,他们也要自己想办法。 得到了他的令牌,大供奉没有久留,注入灵力开启辉光之后,便带着身后的供奉同他们道别。 一行人进入了灰雾中,朝着皇城的方向去。 …… 当那道熟悉、强大的气息从南边一起,朝着这边急速靠近的时候,楚倚阳就察觉到了。 无可匹敌的剑光横穿雾气,跟在里面的凶兽撞上,激烈地打斗起来时,波动的雾气更是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然而楚倚阳却不怎么担心,北堂寒夜想要如何破局都行,只要他不受重伤就没事。 经历过前面的镜花水月,就算其中再有幻境,对他来说也应当不起作用。 ——左右真的有什么事,血契还是会把自己拉过去。 被召过来的轩辕策跟傅月舒站在红衣公子身后,体感比起其他人来,安全要上升好几个度。 而楚倚阳看着晏寻,对他说道:“这里的规则没有那么简单。” 方才两人交谈时,青衣魔修便已经决定要去自由猎杀,不再和他们一起活动。 虽然晏寻的蛇很能吞,他本人的实力也恢复了不少,基本跟北堂寒夜一样,处在猎杀者的地位,但楚倚阳还是希望他不要大意失荆州。 楚倚阳道:“这里面除了那条蜃龙,还有皇陵出来的上古凶兽,应该还有不少厉害鬼物。” 说不定,还有“破天剑”那个级别的高手。 红衣公子虽然是在对着他面前这个不知来历、修为不知深浅的青衣人说话,但是说的内容也没有瞒着其他人,众人便站在令牌的辉光里,生怕错漏一字地听着他的分析。 “外面的恶鬼掉落统领令牌跟阴珠,把大家引到这里来,按照一般的规则,这里的鬼物被击杀之后,就不可能再掉落令牌。” 听到这话,所有想着待会儿散开之后去伏击城中恶鬼,从他们身上打到令牌的修士都感到了一阵失望。 比起他们,难得从楚倚阳这里听到对自己的叮嘱的晏寻却感到了一阵愉悦。 哪怕知道他说的话当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是说给那些修士听,他也不介意,只是望着这张越在险境之中,越显惊艳的面孔,用缱绻的嗓音问道:“还有什么要告诉我的?” “没了。” 楚倚阳干脆地道,转而看向了聚集在一起的其他人。 被他的目光扫到,所有人都是心中一凛。 明明他们其中也有不少人修为不弱于他,但此刻却有种先前在山殿之中,看到群山压迫的感觉。 红衣公子的声音响起,在这种气氛下,带着几分森然:“‘活到天亮’这四个字看起来简单,可越简单的要求,往往就越麻烦。城中的修士这么多,令牌却只有几个,僧多粥少,希望你们不要中了这种低级计谋,自相残杀。” 经历过那么多世界,那么多险境,楚倚阳对人心没有多少期待。 如果不是刚刚他发现一枚令牌的辉光可以笼罩数十人,现在他们多半已经厮杀起来。 “不要想拿着令牌聚在一起,找个地方躲到天亮,我若是幕后之人,第一个去杀的就是这些躲着不动的人。” 听到这话,不光是这些被他注视的人,就是站在他身后的轩辕策跟傅月舒也感到心中一冷。 “人聚在一起或许很温暖,不怕阴寒入体,但同样也更容易遭到攻击。如果只以令牌的光辉来锁定,只要一击就可以让你们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不能聚在一起,不能在原地长时间停留,不能消极以对。 “拿着令牌可能有一时的安全,但是也会引来更大的危险。 “之后我不会再和你们一路,我依旧会想办法破局,在脱离危机之前,大家各自保重。” 楚倚阳说完,在他面前的所有人都有种松一口气的感觉。 众人纷纷朝他拱手,道:“应公子保重。” 被他带着从山殿里闯过了重重阵法,虽然最后还是功亏一篑,但他们已经学会了相信他的判断。 可即便如此,也还是有人心存侥幸。 看楚倚阳带着轩辕策跟傅月舒离开,而那个青衣男子还和他们选了不同的路,有些人站在原地没动:“真是好笑,如果令牌真的这么危险,那他怎么自己还拿着呢?” “就是,说这些不就是想让没令牌的人乖乖等死,不要去抢?还什么分开走更安全,不就是想甩开我们?” “你们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在青叶山城就为楚倚阳所救,来到这里又再次为他所救的中年文士转过身来,面露不悦。 听着这些人不知感恩的话,他本想出言教训,可手中的罗盘指针却一阵乱动。 他眉心一跳,连忙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的罗盘。 这群共同持有一枚令牌,聚在一起,都不知好歹的人嗤笑道:“怎么,我们说错了吗?他应劫心若是真心想带我们出去,就不会让我们分开,自己带着那两人走!” 中年文士看着乱指的针,猛地抬头,见到四周的灰雾涌动。 罗盘指针所指的每一个方向,都有诡异的、氤氲着幻彩的竖瞳在雾气中闪现。 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几乎是在下一秒,他身前数寸的空间就猛地被灰雾吞噬,先前还在对着他叫嚣的那群人声音戛然而止,瞬间不见了踪影。 --------------------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更,晚一两点。 今晚家里有客人,讲话声音巨大,超打断思路( - 感谢在2021-10-02 23:58:46~2021-10-03 23:58: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HK 7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蜃龙透明的身体游动, 中年文士脑内再次响起了红衣公子的声音:“不能聚在一起,不能在原地长时间停留,不能消极以对。” 他打了一个寒战, 冷静下来连忙追寻着雾气中同伴呼唤自己的声音, 拿着重新安定下来的罗盘朝着那个方向奔去。 蜃气一起,就有许多人不见了踪影。 北堂寒夜抖落剑上寒霜,在他脚下,蛊雕的尸体被劈成了两半, 剖面结着冰霜。 视野中那十几道辉光变了位置, 有些变得更近,有些离得更远。北堂寒夜提着乾坤剑, 白色的衣袍在地上拖曳而过,朝着最近的那一道走去。 长街尽头,灰雾散开, 从其中显出了一道修长的身影。 掉在地上着火的灯笼旁边, 前爪按着一具穿着巡城守卫铠甲的尸体正在撕咬的凶兽抬起头。 看着从长街尽头出现的那个青色身影,感觉到对方身上磅礴的血气,不知死去了多少年、已经开始腐朽的上古凶兽变得兴奋起来。 重归人间, 它们最想要的就是鲜活的血肉。 哪怕已经不能复活,也想将这些力量吞噬进肚子里,找回活着的感觉。 它抛下了地上被撕咬到剩一半的尸体,爪子刨着地面, 鼻腔里喷薄出带着血腥的雾气, 两眼盯着他的猎物,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嘶吼。 它那渺小的猎物像是不怕死一样, 来到了它转瞬就可以冲过的距离,然后停下了脚步。 不知为何, 已经死去多年、只剩下杀戮本能的凶兽忽然感到一阵令它毛骨悚然的危机感,它呲着牙低低地咆哮着。 下一刻,原本站在地上的青衣人脚下就忽然腾起了浓重的黑雾。 黑雾盘旋着凝结在一起,化作了一头通天彻地的黑色巨蟒。 自高处吹来的风将青衣魔修的长发与宽袍大袖吹动,乌黑的长发间,那龙蛇交缠的金色发饰反射着光芒。黑色巨蟒车轮般大小的金色竖瞳锁定了地上咆哮的凶兽,站在它头顶的俊美魔修手中现出了一张弓。 金色的弓身与弓弦仿佛有着生命,如活物般会呼吸。 修长如玉的手指在弓上一搭,弦上就架起了一支带着毁灭气息的箭矢,瞄准了地上的凶兽,朝着它激射而去。 箭如流星,轰然坠地! “妈的!” 巨震之中,一群修士被震得东倒西歪。 相比起走杀戮道的北堂寒夜跟在魔域里都令人不想对上的晏寻,其他人在这座巨大的坟场中远没有这么潇洒恣意。 尤其在这两人引起的巨震跟雾气波动中,每每被吓得肝胆欲裂、慌不择路地朝着前方奔去,又遇到蜃龙诡异的眼睛,一不小心就会被随机出现的蜃气吞没。 轩辕皇朝的都城被蜃气割裂成了无数碎片,每一片里都有着不同的时空,雾气中还埋伏着恶鬼凶兽,不管跑到哪里,都摆脱不了。而且众人还惊恐地发现,如果离开令牌的辉光太久,身体就会被周围的世界同化。 不离开会遭受不断的攻击,离开会成为幽冥的一部分,“活到天亮”这四个字对他们来说几乎是奢望。到了此刻,他们才意识到这第二局的恐怖,明白楚倚阳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而跟在楚倚阳身边的傅月舒和轩辕策幸运地没有体验到这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感觉。 楚倚阳在火殿跟山殿表现出来的对时局跟周围环境的微妙把控,依旧体现在了这里。 无论蜃气何时出现,他们都能够完美地避开。 无论前方埋伏着多少恶鬼,他们都能够提前预知,安全地绕过。 如果不是不知道怎么对付蜃龙,傅月舒跟轩辕策甚至都觉得只要楚倚阳想,他们此刻已经站在了那头蜃龙面前,而不是在雾气中安然无恙地打转。 灰雾深处,还有第四种人。 大供奉带领的队伍依旧在灰雾里艰难地跋涉,避开前方穿行的凶兽,杀死拦路的恶鬼,守卫了轩辕皇朝数千年的大阵依旧黯淡。 皇都东面离东郊皇陵最近,这里的民宅密度也最高,如今死气弥漫,处处火光,几乎找不到活人。 那些从幽冥之下挣脱封印逃出来的上古凶兽在这里留下肆虐的痕迹,房屋一倒,游荡在街上的恶鬼就朝着毫无反抗能力的平民扑来。 穿着陈旧盔甲的恶鬼侵入民宅随意劫掠,抓住活人,吸取阳气,将他们吸成干尸。 在蜃龙布下的雾气里,疲于奔命的修士自顾不暇,听不见这里的悲呼。 “跑!”一处民居里,一对父母试图用手中的铁锹铁铲挡住恶鬼的去路,“囡囡快跑!” 小女孩瑟瑟发抖,从角落里冲出来朝着外面跑去,前方是弥漫的灰雾,回头看去,是高大的恶鬼拖着父母的身体从屋里出来,掐着他们的脖子吸他们的阳气。 从睡梦中惊醒,还只穿着里衣的父母手脚抽搐,身体迅速地干瘪下去。 小女孩不敢再看,哭着朝前方跑去,身后盔甲摩擦的声音如影随形。 满地的干尸,到处都是失去生命的普通人。 她在跑过转角的时候,远远地见到地上一具还饱满的小黑猫尸体,立刻弯腰把小猫抱了起来,藏进自己的怀里,试图在这满是死气的世界给自己找一个活着的同伴。 小女孩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只觉得她都快要跑不动了,怀里的小猫依旧是那样的冰冷。 她的眼泪不停地积聚,模糊了视野,看不清地上的木棍,被绊倒摔在了地上,怀里的小黑猫也被摔了出去。 落地的瞬间,小猫的爪子抽搐了一下。 “猫猫……”小姑娘抬起了头,小脸被擦伤,心中满是绝望。 身后阴森的鬼气越来越近了,她朝着小黑猫爬去,把它护在自己的怀中,觉得自己再也跑不动了。 就是在这瑟瑟发抖的怀抱中,徐妄睁开了眼睛。 他记得自己重伤之后被青衫琴师变成小黑猫,被他放在怀中一路保护,也记得那通天彻地的琴音打开了连接幽冥跟阳间的通道,清楚地意识到这个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大叔不是什么落拓琴师。 可是他现在不是应该已经回到了阳间,为什么周围的感觉还跟阴间一样? 还有,为什么是个没有修为的凡人小孩在抱着他?她居然想保护他? 还在虚弱状态的徐妄龇了龇牙。 他讨厌当猫。 阴暗的小巷里,阴风卷起灰烬。 向着小女孩的脖子抓去的灰白手指顿了顿,就是这么一瞬间的迟疑,黑衣少年已经重新凝聚出了身形。 他的面孔漂亮精致,黑发末端挂着白色的袖珍骷髅。 两耳的黑色骷髅耳钉燃烧着黑炎,样式利落的黑衣上绣的不是祥纹,而是恶鬼。 小女孩感到自己抱着的小猫不见了,反而是一只有力的手臂抱住了自己。 她在等待死亡的绝望中抬起了头,见到抱着自己的小哥哥有着一双猫儿般的眼睛。 黑衣少年从怀中掏出纸钱一撒,阴暗的巷子里就像下起了一场纸钱雨。 剪成黄色圈状的纸钱落在屋檐上,挂在树梢上,贴在墙壁上,从黑暗深处就有更加凶悍的阴寒气息渗了出来。 徐妄的猫儿眼中红光一闪,面前这两个穿着破旧铠甲,不知是从哪朝哪代回来的兵卒鬼眼中燃烧的火焰就跟着从蓝色变成了红色,一身阴气也源源不断的朝着徐妄渡了过来,修复着他身上的伤势。 抱着怀里的小姑娘,一身黑衣的鬼王宗少主站了起来。 鬼王宗没落退避,那是因为无鬼可驭,可现在这座城中到处都是鬼。 “回去。” 少年口中发出了呕哑的鬼语,驱使着这两个刚刚被他收服的鬼兵往回走。 阴间有阴间的准则,阳间有阳间的规矩。 在幽冥再凶的鬼来到了阳间,也得夹着尾巴做人,没有这样肆意妄为、随意屠杀的。 纸钱开道,鬼王出巡。 踩着灰白的雾气回到人间的少年单手抱着怀里的小女孩:“我们回去,教教他们什么是规矩。” -------------------- 作者有话要说: 小猫猫,可爱,他发威诶。 第61章 东边民宅区, 残垣断壁间再无声息。 三三两两在此间游荡的鬼魂手持枪戟,不时拨开地上的砖石,搜寻底下藏起来的活人。 黑夜中忽然响起整齐的甲胄摩擦声, 这些做着不知哪个朝代的兵卒打扮, 因为吸取了阳气而不再那么像骷髅的恶鬼站在残垣断壁间,朝着长街尽头看去。 只见灰蓝的夜雾中,一群同伴结成了队伍,向着这边巡游了过来。 作为从幽冥爬上来的恶鬼, 他们跟在皇都里肆虐的凶兽还是有区别的。 他们修为不够, 不好招惹修士,于是只在凡人聚集的区域吸取阳气, 从东郊皇陵里出来的凶兽则喜欢破坏这座压制了它们漫长岁月的都城,还敢在雾气里屠杀修士。 一堵石墙后,一个做着小统领打扮的恶鬼绕了出来。 他站在路中间, 朝着那些结集的同伴发出了呕哑的声音, 询问他们怎么回来了。 这里的活人已经被收割得差不多了,他们都打算向外围扩张,这些同伴还回来做什么? 对面的同伴没有回答, 等弥漫在长街上的雾气散去,头顶的月光照下来的时候,这些停住动作的恶鬼才看到对面同伴眼眶中的火焰颜色不一样了,而在他们身后, 还有两个活人的气息。 “杀。” 少年的声音在黑夜中分金断玉地响起, 这些被操控的鬼兵眼中的红光一盛,举起手中的武器朝着他们的同伴砍杀了过去, 长街顷刻混战。 …… 逸散又凝聚的灰雾中,法术光芒横飞, 被身负修为的恶鬼伏击的修士不时发出焦急的声音。 循着令牌辉光的北堂寒夜自雾气中走出来,这群正在苦苦抵挡这些生前就穷凶极恶的恶鬼的修士一见到他,顿时高兴得要哭了:“剑尊!” 白衣剑尊停住脚步,身上的衣袍像是要与身后的雾气融为一体。 虽然不知他为什么来得这么快,但众人此刻也顾不上害怕瞒着消息不上报的惩戒,只希望面前的人能够带他们脱离险境。 北堂寒夜没有说话,目光朝着辉光最强之处看去,见到被这群修士护在正中的是个年轻女修。 她手执令牌,向着其中注入灵力,见到这位冠绝四境的俊美剑尊不看别人,只朝自己看过来,顿时心跳加速,脸也不由自主地红了。 “剑……” 她怯怯地开口,原本想问北堂剑尊为何这般看着自己,却见他身后的灰雾一动,顿时惊叫一声,“剑尊小心!” 在灰雾中围攻他们的恶鬼有数十个,其中最强的八个刚刚偷偷隐入了雾中,现在绕到北堂寒夜身后,就要发动攻击将他斩杀! 雾中八件不同的兵器朝着他劈砍而来,北堂寒夜却站在原地没有动。 那朝他袭来的八个恶鬼脸上得色未散,眼前就映出一道雪白剑光,凌厉无比地横空扫来,将他们拦腰断成两截! 其他在被恶鬼围攻的修士看着这一幕,见到这最强的八个恶鬼维持着跃出灰雾的姿势低下头。 他们的下半截跟上半截分开,原本是应该能够重聚的,就像先前对付这些被他们伏击的修士一样,杀这些阳间人一个措手不及,可是这一次却不能了。 在他们身体的断口处,有一种比他们更强的、接近法则的力量,将他们的身体冰封。 淡蓝色的冰霜在被斩成两截的八恶鬼身上蔓延,发出细微的声响,这上下两截身体先后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再无动静。 剩下的恶鬼见状,顿时露出了惊恐之色。 被他们围攻的修士全都精神大振,猛地反击了回去:“去死!” 人鬼之间的战局再次胶着,这一次阳间人占据了上风。 而一出手就轻描淡写地击杀了最强的八只恶鬼的北堂寒夜却像来时那样,在他们眨眼之间就又不见了踪影。 被保护在人群之中的女修朝着四周看去,目露失落。 剑尊果然如同传说中一样冷情,没有丝毫要管他们的意思,就好像只是过来看一眼。 浓雾深处,庞大的黑色魔蟒昂起头颅,一张口就是长鲸吞水,将雾气跟鬼魂一起吸入。 站在蟒首上的晏寻已经完全放开了,金光箭矢信手射出,不拘凶兽恶鬼,一箭射得半死,脚下的伴生魔蟒就张口一吞,吞得庞大阴气入体。 从东郊皇陵出来的凶兽总共十只,被北堂寒夜杀了一只,又被晏寻杀了两只。 要不是黑色巨蟒消化得没那么快,照晏寻的猎杀速度,现在可能都没有剩的了。 有了庞大的阴气,青衣魔修感应了一下自己的伤势,已经快要彻底恢复了。 他站在巨大的蟒首上,忽然若有所感地低头,在风中朝着一处望去。 灰雾散开,露出其中的白色身影。 北堂寒夜站在雾气中的空白地带,没有表情地看了过来。 一人背月,一人对月,雾气随着他们的杀意消散一瞬,又重新聚拢,晏寻感到锁定在自己身上的剑意消失了。 现在不是杀魔修的时候。 北堂寒夜再次走入了雾气中,不管这个魔修是来做什么的,都没有站在玄门的对面。 只要不妨碍自己,就可以无视。 城中最强的两人在灰雾中相遇又分开,没有一个有要去破局的意思。 “不用刻意破局。”带着身后的两人,在灰雾中逛了快一个时辰的红衣公子说出了第二局的破解之法,“活到天亮就行。” 跟着他走了半天的轩辕策也发现了楚倚阳这个真实的想法。 只不过傅月舒可以全然没有负担地跟随他,轩辕策却不行,青年的眉为难地皱了起来:“城中还有很多百姓……” 楚倚阳没有回头,负在身后的左手上牵出两根细不可察的傀儡丝,连在轩辕策跟傅月舒的手腕上,两人都没有察觉。 他开口道:“你想去救?前面我也说过了,令牌的辉光是个靶子,要是到那边去,反而容易让凡人全灭。”否则他也不会一直避开凡人聚居的地方,也刻意让其他修士留在灰雾范围内。 你能不能想想办法—— 轩辕策看着他的背影,原本想这样说,但是在开口之前就想起楚倚阳带上自己,全是因为想招揽自己进合欢宗,他其实根本也不用管那么多。 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的傅月舒看了身旁的青年一眼,见他的脸上浮现出挣扎神色。 不过没等他再开口,走在前面的楚倚阳就说道:“过去看看也行,要怎么救人,你自己想办法。” 系统刚刚算出新的安全区域,他们现在一出灰雾,就能进入安全区之一的东面平民区。 轩辕策在成为修士之后,就立刻又回了皇城,经历的还是太少了,这个机会挺适合他磨炼。 打定主意,楚倚阳就改变了路线,带着神情一松的轩辕策跟傅月舒一起过去了。 皇都东区,街头巷尾已经不再见做着兵卒打扮的恶鬼游荡,身边带着一个小姑娘的黑衣少年招兵买马,打了几场巷道战,把这些恶鬼全都统领了。 比起最开始来到人间的时候,这些恶鬼数量少了不少,身上的盔甲也更残破了。 徐妄指使起他们来毫不手软,交战时往往受他统领的恶鬼会跟对手同归于尽,不过下一秒又会有新的恶鬼眼中燃起红光,补位上来。 左右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而且数量这么多,随时随地可以补充。 在手下统领的鬼兵数量壮大,将东边的混乱终结的同时,无数阴气也源源不断地补充过来,令徐妄的实力完全恢复了。 此刻,坐在从一家宅院里搬出的宽大檀木椅上,指间把玩着一把乌黑匕首的少年唇间发出呕哑的鬼语,问着被从灰雾中抓来的恶鬼:“东边以外的地方都是什么情况?” 被束缚着跪在地上的恶鬼低着头,将自己知道的事都告诉了他。 徐妄手上的动作一顿,从这只神智清醒的恶鬼嘴里,把自己上来之前皇都里发生了什么都搞清楚了。 在年少妄为的十六岁,在短短时间内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之后,鬼王宗少主终于感受到了跟身为一宗之主的兄长一样的疲惫。 黑衣少年坐在檀木椅上,按了按眉心,他抱回来的那个小丫头已经被安置在了一座宅院里,由他的纸人看护着。 ——皇都就是个陷阱,这底下绝对有个阴阳翻覆眼! 在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青叶山城的时候,这里的布局就已经开始了。 有了血河那家伙做弃子吸引目光,没有人会察觉到这里的动静,等察觉到的时候就已经晚了。 现在皇都中央盘踞的那头蜃龙,是那个在幽冥那么多恶鬼凶兽之后,始终缀在他们身后的人手中出来的。 幽冥是他的游戏之地,这上面也是,那家伙比他这个三海小霸王玩得大多了。 跪在地上的恶鬼知道鬼王宗修士的厉害,还在竹筒倒豆子一般地说着自己知道的消息。 徐妄闭着眼睛听着,直到听到蜃龙的蜃气里都困住了什么人,才睁开了眼睛,伸出一只手打断了他:“你说什么?在中央困住了什么人?” “困住了一群琴修。” 跪在地上的恶鬼小心地抬头,在黑衣少年冷峻的注视下说道,“是外面来的瑶池修士,听说是去昆仑道贺的队伍,一行人连带驾辇都被拽了进来。” 一听到“琴修”两个字,徐妄就想起了落拓大叔。 像他那样能够贯穿阴阳的琴修,世间除了瑶池,不会再有地方能出了,那些被困的瑶池琴修肯定是他的后人什么的。 徐妄从来是知恩图报的,他救了自己,自己上来了,自然要想办法还他恩情。 少年抿着唇,垂着眼睛用匕首敲击扶手,想着该如何计划,如何去救人,还未想好,就感到夜雾深处又有鬼气来。 这一整条宽阔的街上,受他操纵的鬼兵都齐齐转头,朝着那个方向看去。 来者的气息也不算很强,但不知为什么,就是跟这些恶鬼格格不入。 长街尽头,坐在椅子上的黑衣少年也抬起了眼。 见到从夜雾里出来的熟悉身影,那双猫一般的眼睛立刻睁大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我还在写,不过感觉第二更今天出不来所以—— 顺延一下,到明天去,反正【日六两三天】还有点国庆假期嘛。 下章见面! - 感谢在2021-10-04 02:49:46~2021-10-04 23:57: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朵花 20瓶;孤烟渡舟 1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从灰雾里一踏出来, 见到这么多双红色的恶鬼眼睛寂寥无声地盯着他们,楚倚阳有些意外—— 系统明明计算出这边是安全区。 但是看到这个除去场景,其他都跟雍陵城外的乱葬岗十分相似的长街, 见到从那张椅子上站起来的少年身影, 即便冷静如他,眼中也浮现出了波澜。 “小心!” 见那个少年冲过来的瞬间,他身后的轩辕策跟傅月舒都条件反射的想要出招防御,然而站在他们前面的人却抬起了一只手。 两人出招的动作被打断, 短短一刻, 徐妄已经冲过了这段距离。 少年像一只灵巧的黑猫一样冲到了楚倚阳面前,在他还未放下手臂时, 就不客气的一头扑到了他怀里:“哥哥!” 仿佛觉得扑到楚倚阳身上还不够,黑衣少年的手臂环住了红衣公子的肩膀,两条腿借力在地上一蹬就干脆的盘上了楚倚阳的腰, 整个人挂在他身上。 从未见过楚倚阳跟谁这般亲近, 傅月舒手中出鞘的剑停在了拔出的长度上。 她清亮的眼眸中映出这个衣着打扮跟气息都完全不像四境修士的漂亮少年,感到了莫名的威胁。 楚倚阳被他挂得身上一沉。 他接收到徐妄的欢喜,伸出了手却没有把他推下去, 而是托住了黑衣少年的大腿。 ……他在幽冥这些时日,定然过得不易吧。 这次能够趁机回到人间,恐怕也是耗费了好一番力气。 只是想要抱一抱,就随他去吧。 见楚倚阳如此, 轩辕策更是震惊, 第一反应就是下意识地看向傅月舒。 他见到少女的目光也落在了少年的腿上,秀美的眉微微皱起, 眼中似乎还有一丝无措。 这个朝他们扑过来的少年挂在楚倚阳身上,旁若无人地亲近了好一会儿, 稍微松开了他一些之后,就用那双猫儿一般的眼睛含笑望着楚倚阳。 “你怎么会在这里?”少年满心满眼都是他,红润的唇开合中发出惊喜的声音,“我说回来就去合欢宗提亲的事,你还记得吗?” 轩辕策头转得太快差点偏到:“???” 傅姑娘是他的未婚妻,这个明显跟他是旧识,还满口说着要去提亲的少年又是怎么回事? 他的小未婚夫吗? 傅月舒握在剑上的纤细手指收紧了。 鬼王宗少主明亮的眼睛越过楚倚阳的耳侧,耀武扬威地看了她一眼。 天山剑派的弟子,姿容清丽无双,又能够跟在应劫心身边……她的身份已经昭然若揭。 他这样扑上来,固然是因为在这里跟心上人意外重逢而狂喜,但也不免存了给他的劫心这位未婚道侣一个下马威,好叫她知难而退的意思。 ——他徐妄看中的人,就算是抢也要抢过来。 “我可没答应。” 楚倚阳没有错过他的小动作,只不过他已经打算跟傅月舒解除婚约,而且徐妄的举动就像是猫科动物霸占领地,是这个年纪的小朋友特有的占有欲,无伤大雅。 他在少年修长而紧实的大腿上轻轻地拍了拍,然后说道,“下去。” “哦。”徐妄见好就收,乖乖的从被他当成树的楚倚阳身上跳了下来,将注意力也从“闲杂人等”身上收回来,只全神贯注地看着他。 明明只是分离数月时间,感觉却像恍若隔世,鬼王宗少主想道,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吗? 站在他面前的人还是跟自己第一次见他时一样,冷若冰霜又艳若桃李。 那双颜色较常人浅淡的眼眸里映出自己的影子,鸦羽般的乌黑长发半挽在脑后,右眼上的那颗红痣像是能烧到人的心里。 因为在青叶山城之下,自己在千钧一发之际把他推了回去,代替他下了幽冥,所以这双潋滟眼眸看自己的时候不再像最初那样冷漠冰封,多了几分温度。 徐妄虽然在幽冥吃了不少的苦头,但这一刻都感到值了。 只不过——少年的目光往右一瞥,见到那七枚金铃钗都在楚倚阳的耳上,顿时有些意外,他跟那个魔修已经见过了,还把金铃钗要回来了吗? “你是怎么回来的?”楚倚阳没有在意他的目光落处,只是看向这些站在原地不动,明显受到了控制的恶鬼,然后又再次看回面前的少年,“这些又是怎么回事?” “这就说来话长了——”徐妄回过身来,笑吟吟地伸手来拉他,正好碰到的是楚倚阳的左手。 他低头看向上面那只金色手套,想起面前的人能用它来做什么,于是改口道,“我们先回我那里吧,我尽量长话短说。这些是我收来的鬼兵,不用在意。” 鬼修在四境中绝迹已久,所以对这个世界的常识缺乏了解的轩辕策没有任何反应,跟着楚倚阳和这个少年就向前走,边走还在边观察着两旁站着的鬼兵。 但是,归剑入鞘的傅月舒却脚下一顿。 夜风中,少女的声音响起:“你是鬼修。” 楚倚阳停住脚步,拉着他的手走在他身旁的徐妄转过头来,对她抛去一个挑衅的眼神:“是又怎么样?劫心哥哥早就知道了。” 少女站在原地,玄门正派跟鬼道三宗之间的恩怨绵长,说也说不尽,道也道不完。 无论如何,他们都不应该跟鬼修同路,何况是这样一个一看便心术不正的少年。 “月舒师妹。” 在她不知自己此时是应该遵循祖训,跟这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鬼修一决生死,还是当做无事发生继续跟他一起走的时候,红衣公子的声音响起,将她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楚倚阳戴着天级手套的那只手仍旧被徐妄拉着。 他站在弥漫着夜雾的长街上,身上的红衣依旧像火一样灼烧着人的眼睛,可傅月舒却觉得他像是站在冥河彼岸,被他身旁的少年拉着离自己越来越远。 她不由自主地向前走了一步,才从这种错觉中挣脱出来,听楚倚阳说道,“……他不是坏人,我欠他一条命。” 听到这话,站在他身边的徐妄眼睛越发的明亮。 鬼王宗少主转过头来,朝她一扬下巴,完全是胜利者的姿态:“救命之恩,自当以身相许。”——你傅月舒要是知情识趣,就该自己主动退出。 “应师兄看错了你。”然而出乎他意料的,这个天山剑派的女弟子却没有后退,而是跟了上来,“挟恩以报,你不是什么好人。” 徐妄挑了挑眉。 四人回到了他目前的根据地,进入了这座尚且完整的宅院。 这里面虽然没有活人,但是富贵人家东西齐全。恢复了全部实力,甚至隐隐有突破征兆的鬼王宗少主如同主人坐在上首,让自己的纸人端着茶点出来待客。 看着这些脸上以笔墨胭脂画着呆板五官,行动之间也十分僵硬的诡异纸人,轩辕策感到十分不适。但他看楚倚阳,面对这种诡异场面,红衣公子依旧是全然不在意。 察觉到他的目光,楚倚阳抬眸朝他看来,对他说道:“鬼修在四境之中算得上是禁忌,你不用强迫自己适应,下次见到也应该更震惊一点。” 得到他的提点,轩辕策俊脸微红,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徐妄看着这个脸长得让他有危机,但人看起来却不大聪明的修士,放下了戒备,转而生出了淡淡的好奇——为什么他的劫心会把他带在身边? 至于知道了这黑衣少年有要抢自己道侣之心的傅月舒,在对待情敌的时候她更是拿出了十足的沉稳,对因着那少年的恶意,离自己只有几寸近的纸人没有半点反应。 屋内的暗潮汹涌对楚倚阳来说没有丝毫影响。 在危机四伏的雾气中行走,虽然有系统分析计算出安全区域,一路上并没有遇到什么意外,但此刻能够坐下来在这里喝上一杯热茶,他还是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叹息。 系统更是说道:“左右这里已经没有几个活人了,就留在这里等到天亮也没事。” 楚倚阳很难不赞同。 坐在宅子里,徐妄简要地告诉了他,自己掉下幽冥之后经历过怎样的血战,然后又是在力竭之时如何遇上了一个落拓琴修,被他护着逃了一路,最这琴修又是怎样在逃无可逃的时候,打开了阴阳之间屏障的最薄弱处,把他单独抛了出来。 徐妄略去了自己又被变成小黑猫这一节没提,倒是楚倚阳听到还有个琴修在幽冥独力打开了屏障,拿到唇边的茶杯停住。 他想起了自己在破最后一阵时,听到那贯通天地的琴音。 “能做到这一点的不是普通琴修。”他抬眼看向徐妄,认真问道,“他长什么样?” 除了他以外,还有什么关键剧情人物掉下去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我(理完剧情):没见过有哪个攻这样的。 小明河:毕竟拿的年下乙女攻略剧本。 - 还有一更,应该。 晚点出来,你们先睡,我今天没有校对妹妹在,只能靠自己。 - 感谢在2021-10-04 23:57:06~2021-10-05 23:57: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孤烟渡舟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IrisEpode 26瓶;23374228 5瓶;路过打醋的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坐在上首, 徐妄把玩着发尾的袖珍骷髅,专注地回忆了一番青衫琴师的模样:“……他看上去不怎么厉害,而且很不修边幅, 第一次见面身上的衣服脏兮兮的, 一点也不像瑶池的人。” 瑶池的人听说都最龟毛了,还很爱打扮,出入都要青鸾拉车。 只怕最普通的瑶池弟子站在他面前,活得都比他精致。 回想起找到弟弟之后, 跟他同居的那几日, 楚倚阳默默认同了徐妄的说法。 “一个不像瑶池琴修的厉害修士”,只可惜, 无论是他还是系统都没法把人对上号。 “可惜……”黑衣少年靠在椅子上,松开了缠绕在指尖的头发,说道, “一直以来光顾着逃命, 都没问他叫什么。不过他既然会弹瑶池的破阵曲,等我把蜃气里困着的那群瑶池修士揪出来问一问,或许就知道了。” 他本是自言自语, 没想到楚倚阳却一下子抬起了头,目光如剑锋出鞘,从散漫变得锐利。 红衣公子在灯光下定定地看着他,眼眸如同深潭:“什么瑶池修士?” 他的语气有变, 令轩辕策跟傅月舒也看向了徐妄。 鬼王宗少主眨了眨眼睛:“我的鬼兵在灰雾中抓来一个能在里头自由活动的恶鬼, 他说蜃气里困着一支瑶池的队伍。” 他说着,抬手打了个响指。 下一刻, 楚倚阳就见到面前空无一物的地上出现了一只被五花大绑的恶鬼,果然身负修为。 人鬼之间有着隔阂, 只有用鬼语跟他们说话,才能从这些恶鬼口中撬出真实的回答。 徐妄眼中红光一亮,本想给这只恶鬼下个禁制,让他把跟自己说过的话全都老老实实地告诉楚倚阳,可是还没来得及出手,座中神情冷然的红衣公子就抬起了手。 淡金色的手套上伸出了一根看不见的傀儡丝,飞向前方的鬼物。 楚倚阳眉心的火焰纹样微微一亮,这只修为抵达了出窍、在皇都里更要强盛三分的恶鬼就不由得露出了青面獠牙的恶鬼本相。 他感到了极其恐怖的压制,可面前的人修为却明显比他要低,于是想要挣扎。 然而在他的抵抗之下,座中人身上的气息却越来越强,如同寒灯融化,露出其中炽烈的焰光。 退到一旁的纸人被厅中荡开的无形力量扫到,粗浅祭练的身体变了形。 红衣公子修为境界从元婴后期一路提升到出窍,停在高出恶鬼一线的位置,把他压制得动弹不得,眼中凶光渐渐消散。 比发丝更细的傀儡丝上闪过光芒,恶鬼脑内的记忆就像一本书一样在楚倚阳面前彻底摊开,供他翻阅。 从他记忆中看到那座巨大的纯白驾辇,还有上面神态各异、动作各异,被困在蜃气中的瑶池弟子,楚倚阳的神色起了变化。 等看到里面熟悉的青金色身影,楚倚阳一下子起了身,放在一旁的茶盏被他的衣袖一带掉在地上,发出碎裂的声音。 同时响起的还有徐妄跟傅月舒的声音—— “哥哥?” “应师兄!” 座中另外三人都跟着他站了起来。 徐妄眼中光芒不定,想着他是在恶鬼的记忆里看到了什么,傅月舒跟轩辕策则是不知道世间还有什么人,能够让他露出这样的表情。 楚倚阳没有说话,他站在原地,想起瑶池跟轩辕皇朝的关系。 作为正在昆仑做客的瑶池少主,听到这里的消息,当然会过来了——北堂都来了,消息定然已经传到了昆仑。 剧情世界激烈变化,总是会把他牵扯进来的。 想到这一点,楚倚阳就让自己平静下来,这样总是被剧情世界里的人牵动情绪,实在是很不利于工作。 从前他总是提醒自己手下的组员,不要过于陷入剧情世界中,但是轮到自己头上,也总有没办法保持冷静的时候。 想在这里安然等到天亮的计划泡了汤,他看向徐妄,对少年道:“帮我做一件事。” 不等他说完,黑衣少年就飞快地道:“只要你说,十件事都可以。” “我要去救人。”楚倚阳说道,“他们两个拜托你了。” ——这里是安全的,没有令牌的辉光在,蜃气不会追过来。 设下这个局的人只算到了局中的人要靠令牌活下去,哪里知道皇都里会有个鬼王宗少主,不用统领令牌也能够不被幽冥同化,四处打秋风,活得如鱼得水。 “我们也去。” “我不照顾他们。” 屋子里同时响起两声,前面那句是傅月舒跟轩辕策说的,后面这句是徐妄说的。 徐妄看都不看那两人一眼,只盯着楚倚阳,从自己的座位上走了过来,坚定地道:“我要跟你一起去。” “太危险了。”楚倚阳抬手按在少年的肩膀上,“我不能分神照顾他们,这里只有你能让我信任,而且——” 他望进少年的眼睛里,低沉地道,“你活着对我很重要。” 不光是因为【无尽鬼域】的剧情,少年舍身相救,楚倚阳很承他的情。 “……” 哪怕换了是旁人,被他这样注视,听他说这样的话,也要承受不住。 何况是在情窦初开的年纪就对他一见钟情,在幽冥里靠想着他、想活着回来上门提亲支撑下来的鬼王宗少主。 徐妄的耳朵红了,整个人像是要烧起来一样。 他避开楚倚阳的眼睛,心中却因为想到那群人里可能同样有什么活着对他很重要的人,生出了微微的烦躁。 这猫一般的少年赌气道:“既然那么危险,那就都不要去了。” 自己想去试试救人,不过是为了还落拓大叔的恩情,但要让他喜欢的人为他们去冒险,他不乐意。 楚倚阳没有立刻劝他,而是看向同样也不愿留在这里的轩辕策跟傅月舒。 两人也在看着他,他们都清楚自己实力有限,去了只会变成拖累,因此很是有些不甘。 收回目光,楚倚阳再看向面前的少年:“还记得在青叶山城的时候我说过,我是去找人的吗?” “记得。”听他提起这件事,徐妄也暂时不闹别扭了,转过头来看着他,好奇地问道,“找到了吗?” 果然像猫,被一下就转移了注意力,楚倚阳点了点头:“前阵子找到了,原来他在瑶池。” 听到“瑶池”,再想到他刚才的反应,徐妄眼中浮现出了了然:“原来你是要去救你弟弟。” ——救弟弟,救亲弟弟,那事情又不一样了。 “不错。”楚倚阳放在他肩上的手微微施加了力量,再次重申,“他跟你一样,对我来说,都很重要。” “那哥哥去吧。”在旁看着的轩辕策跟傅月舒就见徐妄像变脸一样,已经可以看出日后祸害资质的面孔上露出了一个笑容,“去吧。” 黑衣少年说着上前一步,像不舍得告别一样,把自己埋进楚倚阳的怀里,猫猫似的贴了贴,“我在这里看着他们,等你回来。” - 三人站在宅院门口,看着那红衣如火向着夜雾单独离去。 徐妄忽然开口道:“好像差点什么。” 差什么?轩辕策差点就要问了。 只见少年想了片刻,脸上浮现出恍然神色,“差了铃声。” 红衣,金铃,说的可不只是合欢宗少主的金铃钗。 “待会儿见面得问一问哥哥,他的铃声到哪儿去了。” 傅月舒原本不想说话,听见徐妄的自言自语,却忍不住道:“应师兄让我们留在这里。” 傀儡丝可以操控那只恶鬼,就不需要旁人带路,楚倚阳独自离去。 救人自然不是容易的事,徐妄说“待会儿见面”,是想打什么主意? 本来正转身想要回宅院里,去看看小丫头醒了没有的徐妄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挑眉道:“戏台已经搭好了,人不够,怎么唱得下去?” 这里的安全不过是一时的安全,蜃气笼罩的范围会无限地扩大,没有人阻止就会散出皇都。 他在幽冥逃了这么久,深刻体验过背后那个操控者的恶意。 那条蜃龙是他的,蜃气只会在天亮前把他们所有人都吞进去,皇都里不会有安全的地方。 而只有进去了,遵守了幕后之人的游戏规则,才能有机会出去。 …… 流光一闪,楚倚阳目标明确地飞向朝着瑶池队伍所在的位置。 系统选取了最短最安全的路线,让他避开了里面埋伏的恶鬼跟随即出现的蜃气,只心无旁骛地赶路。 城中某一处,雾气波动,北堂寒夜的身影出现在其中。 他原本选定了方向,要朝着下一个辉光闪耀处过去,然而视野中忽然出现了一团极速飞掠的辉光。 像流星一样,这团耀眼的辉光在他眼前一闪而过,朝着某个方向飞去。 一瞬间,北堂寒夜心中产生了强烈的悸动。 ——就是他。 这三个字浮现在脑海中,没有迟疑,白衣剑尊放弃了原本的方向,朝着那团辉光离开的方向追去。 当他破开雾气,身影从剑光中现出来的时候,正好见到自己追逐的光芒冲入了一片蜃气之中,来不及看清里面的人。 这片浮动的淡蓝蜃气里,瑶池的驾辇像琥珀里的小物件一样,被包裹在其中。 里面神态动作各异的瑶池弟子虽然都睁着眼睛,仿佛在清醒的与外面的白衣剑尊对视,但其实全都已经被卷入蜃龙的梦境中,在这片时空的碎片里沉浮。 他一路追随而来的辉光已经不见踪影,唯有一点光的痕迹,还在蜃气深处残留。 在坚定了自己想要什么,并追寻的时候,北堂寒夜从来都是果断的,他望了蜃气深处的光芒片刻,便毫不犹豫地踏入了其中。 瞬间,另一个时空的图景在他面前轰然张开。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0-05 23:57:09~2021-10-06 03:58: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磨刀霍霍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时光洪流幻化成风, 撕扯着天地颜色,在他脸侧呼啸而过。 北堂寒夜立在风中,没有丝毫装饰的白衣朝着身后翻飞, 一点颜色以他为中心, 向着整个天地铺展。 颜色之后,是声音。 这是一片战场,残破的旌旗跟烧成黑色的焦土装点在各处,冲天的呐喊声从平原的另一端响起, 千军万马自地平线之后冲锋而来。 看到令旗上的“齐”字, 再看这片染上颜色的平原,北堂寒夜忽然想起这个地方自己来过。 半甲子之前, 他还是昆仑剑子,在轩辕皇朝的土地上燃起战火时,他入世体验, 隐藏身份做过一任国师。 彼时还是齐王的帝王跟太子争夺皇位, 北堂寒夜选择了齐王阵营—— 就是现在正朝这个方向冲杀过来的军团。 乌发白衣的剑尊站在原地,乾坤剑已经握在了手中。 当年凡人的军队都威胁不了他,何况是如今蜃龙从时间里截取碎片制造出来的幻境产物。 破风声响起, 一支箭矢旋转着从对面激射而来,射向打算大开杀戒的人。 而就在此时,身后马蹄疾驰接近,一杆黑色玄铁枪自后方伸来, 妙到毫厘地一挡, 将这支箭矢挑飞了出去。 战马嘶鸣,骑在马上的人一勒缰绳, 勒得战马在他面前扬蹄停住。 白衣剑尊抬头,看着骑在马上的人, 从他逆光的轮廓中看出了熟悉的影子。 这个身披肃杀的黑色甲胄,头戴饕餮纹头盔也掩不住惊艳面孔的人对他一挑眉:“国师?” 北堂寒夜沉默了片刻,才开口叫他:“太子殿下。” 他很清楚,对自己说话的应当是半甲子前,轩辕皇朝的太子。 但此刻被按在太子的位置上,在幻境里重演这段兄弟阋墙历史的,却是合欢宗少主应劫心。 ——没想到追着那团辉光进来,在这里见到的第一个熟人,竟然是他。 对面的军队还在不断接近,骑在马上的人伸手一拉,就把站在地上的人扯了上来。 白衣剑尊顺着他的力道,落在他的马背上,战马旋即奔跑起来,转瞬冲入了齐王的大军。 北堂寒夜垂下视线,看着眼前肃杀的黑色甲胄。 既然这个幻境里混有熟人,那就不能直接杀光了。 不知整个战场上的人都差点沦为他的剑下亡魂,以手中玄铁枪挑飞了沿途无数敌军的人还在冲锋中问道:“国师怎么来了?方才怎么不躲?” 北堂寒夜见惯他一身红衣,如今他做着武将打扮,而且因为陷入幻境失去记忆,成为了没有修为的凡人,似乎连性格也有了变化,很是令人不习惯。 不过对方却像是没有指望他回答,而是用一种带着兴味的语气问道,“难道是想通了,明白孤才是天命所归,才是你该辅佐的正确人选吗?” 他驭使着战马,身后还带着一个人,却轻轻松松就在齐王的军团里杀了个几进几出,把他们搅得阵脚大乱,然后才笑了一声,用真气将声音向着战场传了出去,“国师来助我也!” 平原上,跟齐王的军队拼得正火热的将士听到太子的声音,见到太子的汗血宝马一骑绝尘,果然带着国师从对方的阵营中回来,顿时发出雷动欢呼。 军队士气大增,一口气将齐王的人打了回去,鸣金收兵。 而他们的主帅已经马蹄疾驰,踏起一路烟尘,一骑当先地回到了军营中。 追着自己要寻的人而来,却暂时没有感应到辉光的北堂寒夜跟他同骑回来,受到了极大的欢迎。 两人下马,两名亲兵接过太子抛来的铁枪,又来牵马。 一身黑色甲胄的太子抬手拍了拍自己的坐骑,然后转过身来,做了个邀请的手势:“国师请。” 白衣乌发的剑尊看着这张熟悉的惊艳面孔,神情中却带着从前的应劫心绝不可能有的爽朗豪气,心中生出了强烈的倒错感,略一点头,才跟着他向军中走去。 真正的太子武艺平庸,不擅长行军布阵,除去正统之名外,并不得人心,因此在当年与齐王对阵时落了下风,成了齐王的刀下亡魂。 可楚倚阳却不同。 他有着精湛的武艺,还有带兵打仗的本事,在冲锋的时候勇猛无比,带领的军队就像一把尖刀,可以破开世上任何的铜墙铁壁。 他治下甚严,军中纪律极好,一路走来可以看得出这些将士对他是发自内心地臣服。 北堂寒夜跟在他身后,想到在这个幻境里,不管是谁被安排在齐王的位置上,想要在这场战役中胜过他,都不是容易的事。 两人原本在向着帅帐走去,楚倚阳一边走,一边对亲兵嘱咐该如何接待他从战场上接回来的国师,然而却听见前方传来的喧哗声。 他停下脚步,朝着动静传来的方向看去:“发生什么事?” 亲卫立刻道:“属下这就去看看。” 北堂寒夜跟着停下,不动声色。 作为没有被这个幻境吞噬的人,他仍旧保有全部的记忆跟修为,哪怕站在这里,也可以轻易地探知前方的一切。 原来军营在平原上驻扎,附近有个村落,便会派人去村里采买。 两日前,前去采买的几个士兵侮辱了村里的民女,民女不堪受辱而自尽,现在是人家的老父带着女儿的尸体,告到了军营。 前去探听的亲兵很快回来,将来龙去脉禀明,摘下头盔的楚倚阳越听眉头越是蹙起。 北堂寒夜冷眼旁观,原本的太子性情不佳,在这种时候多半会选择直接杀掉提出问题的人。而金铃公子的性情……也不怎么好,他会做的选择多半也是如此。 “……就是这般。” 亲兵在汇报完之后捏了一把汗,偷眼看向站在一旁的国师,想着偏偏是在国师来的时候出了这样的事,不知道殿下会如何大发雷霆。 “过去。”然而他说完,殿下就冷静地开口道,“让他们把参与这件事的人都押过来。” 北堂寒夜见他说完,一挑那双潋滟眼眸看向自己,询问道,“国师可要一起?” 白衣剑尊不紧不慢地道:“好。” 太子亲自过问,几个犯事的人很快就被押了过来。 那失了独女的老汉看着他们,见这几人虽然被押着跪下,脸上却没有丝毫悔色,气得浑身发抖。 伴随着“元帅到——”的通报,楚倚阳跟北堂寒夜来到了此处。 见太子亲至,在场所有的人都下跪行礼,楚倚阳看过地上蒙着白布的尸体,又看向这跪成一排的几人。 失去爱女的老汉见到穿着黑色盔甲、身上血腥气未消的太子殿下,原本想申冤,可却被震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见太子殿下的战靴来到面前,那几个低着头的纨绔子弟心中都有些打鼓,不过转念又一想,太子殿下现在正需要他们的父兄支持,他们只不过是玩死了一个民女,这有什么? 在一片安静之中,众人就只听见“噌”的一声,利刃出鞘。 楚倚阳的动作极快,寒光一闪,手起刀落,这几个纨绔子弟的头就落在了地上,带着血向前滚去。 残阳下,干草上沾的血迹鲜红一片。 万万没想到太子殿下一句话都不说就斩杀了几人,众人噤若寒蝉,见到太子殿下的盔甲上溅到了这几人的血,手中宝刀更添森冷。 楚倚阳拎着刀,目光在他们身上扫过,语气平静地道:“行军打仗,不遵军令,杀无赦。”然后又再看向一旁的老汉,又吩咐道,“给这老丈一笔钱,让他好好安葬女儿。” 众人无敢不应。 楚倚阳将染血的刀扔给了亲卫,这才看向北堂寒夜,同他相比,后者的一身白衣更加纤尘不染。 他笑了笑:“一身血气,不好冲撞了国师,孤先去洗漱,换身衣服。” …… 国师到来,太子阵营士气大振。 然而也有人心中有疑惑:“国师跟齐王向来走得近,这次怎么来了殿下这里?” “不知道,国师这样的人在想什么,哪是我们能猜测的。” 北堂寒夜在特意收拾出来的营帐中等待,听见周围的私语,并不在意。 要破这个幻境,如果不能把这里的人全都杀了,那就要令沦陷在幻境中的人做出正确的抉择。 比如楚倚阳,假如蜃龙的幻境要他按照历史去手足相残,他这般强,要杀死对手几乎没有悬念。 可如果他没有杀,挣脱了规则的意志,那就有机会脱离出去。 而在他脱离的瞬间,幻境动荡,或许自己就能够感应到辉光所在。 北堂寒夜想着,听到营帐外来人,说太子殿下请他过去,于是起身出了帐篷,跟着这个亲卫来到了主帐。 门外守卫的士兵掀开帘子,北堂寒夜一进去,就见到站在里面的人。 果然,金铃公子依旧是金铃公子,脱下甲胄之后,他私服的颜色依旧是红色的。 一袭红衣如火的青年背对着他,站在兵器架前,正在把刚清理过的刀放回架上。他的长发披散着,上面还带着水汽,一转过来便对北堂寒夜露出了一个笑容。 “国师来了。” 他向着旁边走去,对北堂寒夜道,“孤已经命人备下了酒菜,国师既来,不如同饮一杯。” “不必。”北堂寒夜站在原地未动,明明美人如玉,却更像一把锋利的剑,“我对太子殿下说几句话就走。” 红衣公子扬了扬眉,倒也没有强求,自行走到桌前取了酒壶,回到榻前。 刚刚打完一场胜仗,又斩了违反军令的人,即便是在这位国师面前,楚倚阳也是极其放松的。 “国师要对孤说什么?” 他往床榻上一倚,一边自斟自酌,一边曲起一腿,脚踝上那串黄金打成的饰物就从衣袍底下露了出来,若隐若现。 白衣剑尊的目光落在上面,骤然停住。 -------------------- 作者有话要说: Q:到底什么样的情况下,楚哥会在北堂面前露馅? A:失忆的时候。 - 感谢在2021-10-06 03:58:38~2021-10-07 03:46: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仙女的事你少管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Oswin、一只冕 40瓶;原田左之助 10瓶;小怪兽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那串金铃圈在他的脚踝上, 如同圈住了月光,又像圈住了一捧细雪。 金铃的主人拿着酒壶,在自己的营帐里毫不在意地抛却了酒杯, 仰着头, 直接用细长的酒壶嘴将醇香清冽的酒液向着口中倾倒。 琥珀色的酒液打湿了他的唇,顺着线条优美的下颌流下,流向脖颈、沾湿衣襟。 北堂寒夜耳边仿佛响起了摇晃的铃声,在山洞中、在池岸边、在所有的黑暗跟梦境里。 是他。 这就是他吗? 白衣剑尊平静的、如同雕刻般的面孔出现了一丝裂痕。 一丝不苟地合拢到顶端的衣领下, 他的喉结随着床榻上的人吞咽美酒的动作动了一下。 他知道, 自己此刻很应该走上前去,直接将那串金铃纳入掌中, 应该去触碰青年的脸、去触碰他沾染酒液的唇,去验证自己的猜测—— 然而,纯白的衣摆拂过, 不染纤尘的靴底踩地, 他人却来到了另一侧摆满佳肴的桌案后坐下。 听见布料摩擦的声音,倚坐在榻上的人睁开眼睛,眼中已经带上了微醺的朦胧。 看着明明说不坐、此刻却又坐下的人, 楚倚阳拿着手中空了大半的酒壶,对俊美的剑尊露出带着醉意的笑容:“国师改变主意了?” 北堂寒夜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 无论是那带着醉意的潋滟眼眸,还是沾着美酒的红润双唇,都被他尽皆收进眼底, 同那张他描摹过无数次却始终不得见的面孔重叠在一起。 当世剑尊、昆仑剑宗第一人缓缓地开口, 需要对他极熟悉,极其认真去听, 才能听出他声音里跟平常的不一样:“你现在很想喝酒。” 隐藏在声音里的术法轻易地影响到了没有修为的凡人,楚倚阳的目光朦胧了一下, 瞬间带上了更深的醉意。 他有些含糊地呢喃道:“对,我想喝酒……” 说完,他便朝北堂寒夜举了举手中的酒壶,不再管这位在自己的主帐里出尔反尔的国师,仰头喝起来壶里剩下的酒。 酒香醇烈,在整个营帐里扩散开来。 坐在桌案后的白衣剑尊伸手一招,面前也多了一壶酒。 仿佛要陪倚在榻上的另一人,又仿佛是想要压下心中情绪,他修长有力的手指拿起酒壶,向着杯中倒入酒液,一杯接一杯地饮下。 帐中安静,二人对饮,四下无话。 在跟着那团辉光进来之前,北堂寒夜始终没有想过,若是见到了自己要找的人该如何做。 可是现在,疑似那人的楚倚阳出现在面前,他却忽然生出一种情怯的感觉来。 黑暗中、幻境中的一幕幕又再次翻涌上来,伴随烈酒入喉,烧进肺腑。 面对生死都无所敬畏的他,此刻却不敢直接上前去,做最后的确定。 对帐中另一人的挣扎,楚倚阳毫无所察。 照他这样的喝法,剩下的小半壶酒应该很快就会见底。 然而,因为有北堂寒夜的术法不断将军营深处存放的美酒召唤过来,填补入两只酒壶中,所以不管怎么喝,壶中的酒都还是那么多。 再不容易醉的人,在这无穷无尽的美酒浇灌下,也彻底地醉了。 在放下酒壶之前,楚倚阳心中隐隐地冒出了一个疑惑——他手中的酒壶,今天怎么这么能装? 壶底撞在床榻的围栏上,发出一声闷响,里面还剩下小半壶的美酒晃荡出声。 一身红衣的太子打了个酒嗝,声音不复清冷,说出的每一个字似乎都带着酒香:“国师能来,孤很高兴……” 北堂寒夜倒酒的动作一停。 他抬眼,只见榻上的人一张如画面孔绯红,本就惊艳的五官因为酒意熏染更加灼眼,右眼上的那颗红痣更像是能烫到人的心底。 楚倚阳却没有看他,他正眯着眼睛望向帐顶。 衣襟被他为烈酒入喉的热意随手扯开,红衣青年袒露着锁骨,声音里带着怒气:“齐王是孤的弟弟,他居然要反——竟然敢反!他要同孤争大统……孤不许!” 北堂寒夜忽然感到一阵无言。 他放下酒壶,他原本是想等榻上的人喝醉,等那双眼睛不再看着自己的时候,再验证自己所想。 可此刻听着楚倚阳的话,见他在自己面前信任地吐露真心,便让他觉得自己若是那样做了,不管眼前的是不是自己要找的人,都对这番信任的冒犯。 主帐里安静了片刻,在弥漫着酒香的空气中才响起了白衣剑尊的声音:“你喝醉了,这不是你想要的。 “你不过是被困在这里、困在了凡人的斗争之中,你真正想要的是大道飞升,而不是在这里争一个皇位。” 楚倚阳望着帐顶,在自己的思绪里出神,明显没有听到后面的话。 他忽然说道:“国师说得不错,孤想要的确实不是那个位置……” 他想要的是质问自己的弟弟,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怎么敢反?怎么敢朝着自己刀剑相向? 床榻上的人醉眼朦胧,语气却十分凶恶,“等抓到他,孤要好好地问问他……” 后面的声音低了下去,他手中的酒壶一松,朝着地上滚落,眼看就要摔碎,却被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接住了。 从桌案后瞬移到床榻边的北堂寒夜接住了酒壶,直起身,将它放在了一旁。 里面剩下的小半壶酒半点都没有洒出来,而倚在床榻上的人已经因为醉意陷入了沉睡。 白衣剑尊站在床榻边,低垂着眼睛,看着毫无防备沉睡的人。 楚倚阳的胸膛随着呼吸微微起伏,一缕黑发从脸侧垂过来,贴在了唇边。 仿佛被蛊惑一般,北堂寒夜抬起了手,想将那缕头发从他脸侧拂开,鼻端却忽然闻到一阵香气。 这幽微的清冷香气夹杂在浓烈的酒香之中,很容易叫人忽略,北堂寒夜却对这种清冷香气隐隐有着记忆。 在昆仑的藏经殿中见到眼前的人时,他从自己身边经过,也散发着同样的、令人追寻的清冷幽香。 修长的手指顿时停在空中。 这不对。 他是合欢宗少主,与谁都不亲近,一双眼睛仿佛就只能看到他的未婚妻。 若真是他……以他的性情,在秘境里吃了亏,出来以后怎么会不报复?在镜花水月里,又怎会对自己说出“遇到险境他还会再来”这样的话? 何况在他身上,也一直没有金铃声。 …… 营帐的帘子一动,守在外面的亲卫就朝着里面看去。 见是国师从里面出来,而对国师到来十分欢喜的殿下却没有送他,两人脸上都露出了疑惑神色。 “殿下喝醉了。”北堂寒夜的声音淡淡地响起,“醒来若是问起,便说我先回了营帐。” “是。”两名亲卫应道,然后目送他离开,等国师的身影彻底见不到的时候,才转身进了帅帐查看太子的情况。 一进里头,果然一帐酒香。 亲卫朝桌案上看了一眼,太子殿下跟国师仿佛就只是在这里喝酒,桌案上的菜肴都没动过。 再看向床榻,只见醉颜微红的人安稳地躺在床榻上,身上妥帖地盖好了被子,近旁的矮几上还放了一碗清水。 亲卫四下查看了一番,觉得一切妥善,再没有什么自己能做的了,感慨着国师细心,退了出来。 残阳很快地沉下去。 夜色笼罩了大地,军营中生起了火光。 被打退的齐王军队没有那么快卷土重来,他们还在等着齐王带着剩下支持他的将领到来,在平原上与太子一决生死。 太子殿下与国师议事,却中途醉倒,直到用晚膳的时候才醒来。 用过晚膳,听麾下将领汇报完,又处理了一番军务,楚倚阳想不起之前在帅帐中,自己除喝醉之外还做了什么,于是决定再去见国师一面。 然而,营帐里的北堂寒夜却对他避而不见。 站在营帐外,楚倚阳想着自己在喝醉之后是不是对国师做了什么失礼的事情,但想来想去都没想出个结果。 ——就算他这个太子名声在外,见到国师这样的美人,想对他做什么,那也要做得了才行不是吗? “那国师休息,孤就不打扰了。” 北堂寒夜听见帐外传来熟悉的声音,他睁开眼睛,望着营帐门的方向。 先前在床榻前看了他这么久,现在一闭眼,眼前见到的还是一片如火红衣,金铃耀眼。 又过了许久,直到楚倚阳的气息远去,北堂寒夜才在灯火明亮的帐中,再次闭上了眼睛。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 梦境又再次找上了他。 北堂寒夜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仍然身在帅帐里,周围酒香浓烈,灯火通明。 倚在榻上的人仍旧在喝那壶因为他加的法术而永远喝不完的酒,脚踝上的金铃在衣袍底下折射出光芒。 酒液染湿他的唇,他放下手中的酒壶,醉眼朦胧地看向自己。 这一次,被他注视的人没有再避开,而是径自走了过来。 砰的一声,酒壶翻倒在地上,壶盖打开,琥珀色的酒液汨汨地流到地上。 金铃落入了他的掌中,发出声响,金铃的主人被他压在床榻上,朦胧而潋滟的双眼在明亮的火光中凝视着他。 白衣剑尊的另一只手顺着他的腰身一路往上,捉住了他的右手,带着他贴到了自己的脸上。 火光下,北堂寒夜如同雕刻的眉眼格外的俊美,眼眸里即将冲破牢笼的情绪动人心魄。 他握着金铃主人的手,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是你吗?在秘境的山洞里……是你吗?” 金铃的主人却没有说话,只是一直用那种朦胧的眼神望着他,在他的亲吻落下来的时候,张开了带着烈酒香气的唇迎接他。 …… 翌日,帅帐。 亲卫端水进来,见太子已经醒了:“殿下。” 楚倚阳应了一声,转过身来,亲卫一眼看到太子殿下锁骨上明显的红色印记,脚步一顿。 这怎么看怎么像是吻痕,可是……不应该啊。 年轻的亲卫一边走过来,一边盯着那个痕迹看,昨晚他们一直在外面守着,并没有见到人进出。加之昨日民女的事,殿下也不可能在这种时候荒唐。 他看了看太子殿下的表情,殿下似乎也不知道印记的存在,而且就只有那一处……是虫子吧。 亲卫放下水盆,正直地道:“殿下,今天为您点驱虫的草药吧。” 楚倚阳:“嗯。” -------------------- 作者有话要说: 小明河:过高的道德跟尊重约束了他,现实里他转身走人—— 我:梦里他直接莽了上去。 - 这男德了,又没完全男德。 - 入魔之日,掉马正面承认应该在35万吧,后面我还可以玩15万,快乐! 感谢在2021-10-07 03:46:24~2021-10-08 02:41: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磨刀霍霍、建国后不准成精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曲某有事要奏 30瓶;23400609 20瓶;克礼 6瓶;纳娜 5瓶;雨落清秋、小怪兽 2瓶;哈哈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梦境像薄雾, 来时无声,去时无踪,被拽进过那场梦里的人根本不记得。 而记得的北堂寒夜却在揽住身下人的腰肢, 低头亲上那截白得耀眼的锁骨, 听见腰后铃声一振时骤然睁眼,从这个荒唐绮丽的梦境中抽离,之后便在帐中独坐,一夜都没有再闭上眼睛。 翌日清晨, 他再出现在帅帐中时, 楚倚阳跟帐中将领都没有看出他身上有何异常。 “国师。”换上了一身肃杀铠甲,没有戴上头盔, 跟昨夜在他面前醉酒时已经不一样的人坐在桌案后,笑容爽朗地看着他,“昨夜休息得可好?用过早膳了吗?” “我已辟谷。” 简短的四个字似乎便解释了一切。 修为到他这个境界, 早已不食人间烟火, 而且在幻境里,吃下去的也是虚幻。 楚倚阳看他一身白衣如雪,走向帐中唯一空着的位置, 连剑都不在身上,只有腰间挂着一枚写有古朴篆文的令牌,似乎连尘埃也近不了他的身。 至于第一个他没有回答的问题,看着国师这张俊美无俦、哪怕在昏暗之处也仿佛泛着微光的如玉面孔, 楚倚阳觉得这也不用回答了。 “好了。”他收回目光, 在桌后出声,将一众面面相觑的将领注意力从北堂寒夜身上拉回来, 用指节敲了敲桌案,“齐王跟他的援军会在三日后抵达战场, 这一仗要怎么打,诸位将军有何提议?” 北堂寒夜入座,抬眸看他,见楚倚阳的眸光在帐中众人脸上扫过,虽然依旧散漫,但其中却蕴含着锋芒。 得太子相问,帐中一名老将便捋着长须开口道:“殿下,老夫认为应当趁齐王的党羽不成气候,先除去他平原上的这支军队。” 这个提议立刻引来了一堆附和—— “徐老将军说得不错,齐王敢挡在殿下回京路上,还召集了这么多兵马,本就与谋反无异。殿下不该顾念手足之情,应当趁他没成气候,先拔了他手下爪牙!” “不错,殿下,狮子搏兔,亦尽全力,莫要给齐王的军队喘息之机!” 不过也有人反对。 “这不就像怕了齐王一样?太子殿下是天命所归,就算齐王带来的人比现在再多上一倍,也赢不了殿下!” “不错,还是该再等三天,等到齐王跟他的援军来齐,我们再杀他个片甲不留,叫齐王输得心服口服。” “荒谬!”对面立刻有将领站了起来,反驳道,“成王败寇,只要胜,不管是如何胜,齐王都只有认命的份,何须什么心服口服?” 两边各执己见,声音不同。 只可惜帐中将领说得再如何激动、再如何面红耳赤,都没换到坐在上首的太子殿下神色变更。 他们没有听过楚倚阳喝醉时吐露的真心话,但凡听过就会知道他想打这一仗,目的并不在于打赢,而是为了见见齐王,当面质问这个弟弟为何要反他。 北堂寒夜收回目光,对他们所言并没有什么兴趣。 半甲子前他下昆仑,来到轩辕皇朝,不仅仅是为了来人间战场修炼他的杀戮道,还有是为了轩辕皇朝的血脉所受的诅咒。 每隔上百年,轩辕皇室就会上演一场手足相残、兄弟阋墙的戏码,无论血腥程度还是爆发的密集程度,都远高于其他人间皇朝。 半甲子前那对真正的兄弟反目,不过是因为一个被架得过高,另一个又德才不够配位,却在这片平原上打得血流漂杵、满地疮痍。 当落败者的血液洒在这片仿佛被诅咒的土地上,就会有上古凶兽从地底下被召唤出来。 他不干涉人间的斗争,作为国师,在齐王的军队中随行至此,不过是为了等待这头凶兽出现,然后将其击杀。 按照他们的说法,齐王跟他的援军将在三日后抵达,那这个幻境里的最终一战也将在三日后打响,被兄弟相残的血液召唤出来的凶兽就是幻境终结的契机了。 在这之前,只要坐在上首的人按照真正的历史线按兵不动…… “好了。”在帐中将领争论不休、眼看就要自己先打起来时,楚倚阳抬了抬手,将他们的声音压了下去。 太子殿下一开口,所有人便望向他。 北堂寒夜也抬起了眼,见楚倚阳放下双手,显然已经做出了决定。 他说道:“诸位将军说得都有道理,不过孤已经决定,就等三日,等齐王跟他的援军到来。”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眸光从先前的散漫转向锋利,所有将领心中都浮现出一种感觉——他们无法违抗这位年纪远小于他们的太子殿下。 “不管是被人教唆,还是他自己看中了那张椅子,不想再被孤压在头上,孤都要将他击败,擒到帐中来……问个清楚。” 众人见状,只能起身行礼应是,说着“太子英明”,不再试图改变太子的决定。 既然已经定下三日后再决战,那这几日便挂起了免战牌,不再同对面的军队起干戈。 昨日民女之事后,军营上下还在整顿军务,帐中的将领便一起退了出去,又只留下太子殿下跟国师在帐中。 亲卫进来添上了热茶,换过了营帐角落里驱赶蚊虫的香草,北堂寒夜听楚倚阳叫自己,然后说道:“三日后决战,国师可会出手相助?或是——” 身着黑色盔甲的太子殿下看着他,面带询问,“帮齐王?” “人间天子的事我不管,我来此处另有要务。” 北堂寒夜将手中的茶杯轻轻地放在案几上,在帐中弥漫的香草焚烧的气息中看向楚倚阳,“太子殿下可以放心,你跟齐王之间的战争,我两不相帮。” 见他没有插手之意,坐在上首的人看上去很满意。 只不过不知他想到了什么,又忽然再问了一句:“如果生死关头,国师非要在孤跟齐王之间选一个的话——” 看着他望向自己的眼睛,耳边仿佛又有如梦似幻的铃声一振,北堂寒夜开了口,听见自己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选你。” 坐在上首的人凝视了他片刻,然后露出了一个笑容:“国师的话,孤记着。” 话音刚刚落下,那双潋滟眼眸就放空了起来。 察觉到异常,北堂寒夜身影消失在帐中,转瞬又出现在了平原上,只见整个虚幻的时空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随后又开始加速。 头顶流云聚散,日升月沉,在瞬息之间就过了三日。 平原上场景变化,在前方聚集起来的是齐王军队,在后方静待的是太子的大军,两边加在一起四十万大军,在平原上黑压压的一片。 北堂寒夜站在起风的平原上,以他的目力,可以轻易看到对面那些人当中,除了当年他见过的面孔,还有许多却是在继任大典上见过的。 瑶池前来道贺的队伍整个陷在了这里,跟楚倚阳一样,他们也取代了这个蜃龙制造的幻境里的人。 齐王大军最前方,骑在一匹神骏的白马上、身着银色铠甲的“齐王”也换了人。 看到那张年轻俊逸的面孔,北堂寒夜心头浮现出一丝熟悉感,还未等想清为何自己会对这个只有过一面之缘的瑶池少主有这种感觉,他就听到了身后响起的马蹄声。 “吁——” 来人在他身后勒停战马,熟悉的声音在左上方响起,语气里带着几分戏谑,“国师怎么又在这里?刀剑无眼,待会儿孤跟齐王打起来,可顾不上你。” 像是没有察觉到这个时空里骤然消逝的三天,身着与齐王截然相反的黑色铠甲的人骑在马上,说完这句话之后,就遥遥地看向了自己的弟弟。 同样没有记忆、完全陷在这个世界里的谢长乐也遥遥地看着他。 在他身边的人注意到楚倚阳身旁站着的白衣剑尊,凑上前来对着齐王殿下说道:“王爷,站在太子身边的是不是国师?” “国师?”一上来就被兄长完全吸引了注意力、没有注意到另一人的谢长乐闻言,这才朝着北堂寒夜看去,好像……真的是国师。 可是来的时候国师明明在自己的阵营里,而且还说过这场仗尘埃落定之前他不会插手,那他现在在兄长那边,应该也没有什么。 他抬起了一只手,示意麾下将领不必紧张:“国师不会偏帮太子,不必在意。” “是。”凑到他身边的将领点头,然后按照原先的计划,驱使身下战马出阵。谢长乐看着他的背影,不知为何,心中升起了一丝不安。 两军交战,需先叫阵。 中年猛将以手中长戟指向对面太子大军,灌注真气,将自己的声音送了出去:“太子,你倒行逆施,德不配位,纵容手下,欺压百姓!江山怎能交到你的手上?” 北堂寒夜站在原地,听着对面叫阵,这台词倒是跟原来一模一样。 当初的太子被这几句话踩中痛脚,雷霆震怒,不顾其他,带着人就直接出战,最后兵败如山倒,死在了战场上。 ——可如今听这话的却不是那个太子。 楚倚阳握着缰绳,身下的战马原地踏了踏步,北堂寒夜听他嗤笑一声:“后面那句欺压百姓我倒认,可前面那算什么?” 他抬手摸了摸马脖子,同样以真气灌注进声音里。 所有人就听见太子殿下的声音在平原上响起,完全没有把方才叫阵的人放在眼里:“孤德不配位,坐不稳这江山,谁来坐?叫那么大声,你来吗?” “……” 对面出来叫阵的武将没有想到他完全不受激,还这样反将一军,顿时被堵得面红脖子粗。 “不能坐就退下。”楚倚阳做了个挥退的动作,目光落在白马银铠、如同少年天神的弟弟身上,变得冷然,“齐王,出来。”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get到了新的名场面,我迫不及待了! 这算什么蜜月,当了魔皇之后才是闪瞎人眼的大蜜月! 阳崽快把北堂推下去! - 感谢在2021-10-08 02:41:25~2021-10-09 23:55: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9102年了 3个;磨刀霍霍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1887332 20瓶;慕雪吟墨 10瓶;哈哈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不知为何, 在听到这个倒行逆施、德不配位的兄长这句话之后,身为正义之师的齐王殿下竟控制不住地往后退了一步:“……” 就好像某种深入骨髓的血脉压制发动了一样。 楚倚阳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殿下!” 跟在谢长乐身边的将领们连忙伸手护了他一下,不知他这后退半步的动作是不是认真的, 随即想起决战前莫名其妙跑到太子那边去的国师, 又不由得露出惊恐之色。 ——这是国师下的术吗? “我没事,没事。”还好,谢长乐很快回过了神,摆脱了先前那种莫名其妙的心虚。 他抬手示意其他人退下, 自己握着缰绳, 策马出阵。 来到阵前,谢长乐望着楚倚阳, 然后深吸一口气,同样将真气灌注入声音当中,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朝他送去:“大哥——你已失了人心, 这一仗打与不打又有什么区别?今日你若是愿意投降, 我可以向你保证,绝不杀你……” 他所说的话与当日的齐王在战场上说的也一般无二。 只不过当日太子已成败势,而齐王众望所归, 所以这番话无论是在那时听来,还是落在史书之中,都显得齐王仁厚。 可是现在…… 太子这边军律严明,兵强马壮, 休息得又好, 可以说是占尽天时地利,所有人都觉得齐王不知自己几斤几两, 忍不住在阵中发出低低的笑声。 隔得这么远,齐王殿下听不见, 但楚倚阳跟北堂寒夜却听得很清楚。 “国师。”北堂寒夜听楚倚阳叫自己,他抬眸朝骑在马上的人看去,见他仍旧眯着眼睛在望对面试图以德服人的谢长乐,他说,“你看我这个弟弟是不是缺心眼儿?” 北堂寒夜没有说话,心中却赞同了他的看法。 都是沦陷在蜃龙的幻境之中,楚倚阳能够做出对剧情的改变,而瑶池少主跟他身边的人就完全受时空碎片的规则所摆布。 旁人说什么他信什么,世界给他什么设定他就完全遵循,哪怕眼前的一切跟预想中不一样,他也可以继续念原本的台词。 不过,楚倚阳在马上抬起了一只手,身后军阵中的笑声立刻压了下去,弟弟再傻也是他弟弟,只有他能嘲笑。 北堂寒夜听他说道:“我觉得整个事情都不对劲,就好像这一切都是为了把我们架到今天这个境地去自相残杀。” 身着肃杀的玄色铠甲、戴着饕餮纹头盔的青年说着,抽出了腰侧的宝刀,没有察觉到身旁的国师看向自己的目光起了一丝变化,只继续说道,“我不会为了一个破皇位去杀我弟弟,如到必要时,还请国师出手保住他。” 楚倚阳说完,双腿一夹马腹,驱动战马上前,扬起手中金刀,打断了对面还在滔滔不绝地劝降的弟弟:“说完了吗,齐王?你我之间究竟谁该坐上那个位置,我的德才是否配位,打过一场就知道了!诸将听令——” “是!” 他灌注真气的一呼,引来身后百应,令对面没有准备就被打断的谢长乐吓了一跳,而身后的齐王大军则全神戒备,将弓箭与矛头都对准了太子军阵。 楚倚阳眼中燃起战意,一挥手中金刀:“随孤冲锋!” 话音未落,人就化作一道黑色旋风,一马当先冲在了最前面。 “冲啊!” “随殿下冲锋!” 两边大军随之而动,这场战役终于打响。 狂风卷地,百草断折。 平原之上,黑白二色两团旋风“砰”的一声撞到了一起,激起漫天风沙! 在见到兄长不打算同自己多话、而是直接开战的瞬间,齐王也将其他抛在了脑后,任由战斗的本能掌控了自己身体,冲出来挡住了兄长的去路。 等兄弟二人的真气撞到一起,开始厮杀之后,两边的大军才在平原上相遇。 凡人战场的杀戮,总是格外的残酷。 北堂寒夜站在原地,平地卷起的狂风吹过他的身侧,但无论是他身上的白衣还是乌黑的长发,都没有因幻境之中的风云变幻而动。 他的目光越过了平原上混战的军团,落在了对面某处。 这个时空碎片里,他半甲子之前留下的那道残影就在那个方向,如果没有受人操纵就不会出手。 战场中央,强大的气浪掀飞地上的枯草。 方圆数丈都没有人靠近的战局中,金刀与银枪碰撞在一起,在气浪席卷过之后,中间兄弟二人才现出身影。 刀枪拖曳,发出刺耳声响。 两人骑的马都是世间难得的神驹,可是也几乎要支撑不住它们的主人交手时带来的强大气劲跟威压。 楚倚阳向面前的弟弟逼近,本就夺人心魄的眉眼在刀光的映照下更带上了几分刺人的锋利。 他手中的刀压在银白色的枪杆上,刀枪摩擦之间冒出金色的火花,谢长乐抵挡着这出乎自己意料的力劲,见到兄长脸上露出一个令他害怕的笑容:“现在还觉得自己能打得过我吗?” “……” 未必打不过,只要愿意付出代价,就能把面前的人拿下,可不知为何,齐王殿下就是提不起这个心。 他张了张嘴:“我……” 明明在来的路上他还雄心万丈,觉得正义在自己这边,胜利也眷顾着自己,这一仗自己绝不可能输,可是…… “你看看你。”楚倚阳感受着弟弟的抵抗,唇角挑起嘲讽的弧度,把刚刚他在阵前说的那番话还了回去,“你已经去了必胜的心,这一仗打不打又有什么区别?你现在若是投降,大哥可以向你保证,绝不杀你。” 话音落下,身后就传来了破风声! 齐王大军中瞄准这个方向的弓箭手见王爷不敌,朝着这里放了箭。 楚倚阳耳朵微动,抬手就撤了压在弟弟枪上的刀,头也不回地将这些箭矢挑飞,然后才转头朝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 触到他的目光,无论是只会放箭的将领还是那些神箭手,全都感到心中一寒: 太子殿下好像跟他们知道的……完全不一样。 不仅打仗冲锋在第一个,连武力值也压过王爷,还有这种从刀山血海中杀出来的眼神,哪怕不是单独针对他们其中一个,却也叫他们感觉到了窒息。 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 一轮箭矢落空,谢长乐抓住机会,控制着身下的骏马后退了几步,重新与楚倚阳拉开距离。 他喘了一口气,这才感觉没那么压迫了,可心中却升起更大的疑惑——今天这场仗,自己真的能赢吗? 如何反败为胜的念头还没转完,他就看到对面的兄长回头,目光重新落在了自己身上,那双潋滟的眼眸没有丝毫让人心生旖旎的想法,只带着怒火。 瞪完那些打断自己教训弟弟的人,回头看到两人之间拉开的距离,楚倚阳怒火更盛:“退那么远做什么?我会吃了你吗?!” 他策马向前,齐王大军中的弓箭手不敢再动,齐王殿下也不敢动。 明明是在战场上,作为两军主帅,应当生死相搏,可谢长乐却有种被兄长教训的羞耻感。 他的记忆中明明没有这种画面。 从小大哥被立为储君,就受的是跟他不同的教育。 他喜欢在军营里打滚,练就一身武艺,大哥却是文弱的,因此才执掌不了军队。 可是现在,他的太子哥哥如同一只人形的凶兽,身上散发的威压就如同头盔上的饕餮一样可怕,要不是身心都在告诉他面前这个确确实实就是他哥,谢长乐都要以为他哥是被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取代了。 眼前刀光一闪,谢长乐条件反射地举起手中银枪一挡,立刻感到虎口被震得发麻。 然而挡住了一刀,下一刀又再次劈了过来,如同狂风暴雨,每一击带来的力量都比上一击要重一倍。 伴随着这狂暴的刀法响起的是他哥哥的声音: “你反我,长兄如父,你敢反我! “我一手把你带大,你什么都是我教的,是谁给你的自信,让你觉得可以打赢我?!” “不是……”谢长乐左支右挡,想在这般攻击中找到间隙来反驳,可是却发现自己发出的声音犹如蚊子一般。 明明哥哥说的话跟他的认知不一样,但是他却发现自己完全找不到话来反驳,好像就该是这样的。 “你想坐那个位置,是你自己想坐那个位置吗?”楚倚阳彻底地发了怒,“还是你手下的人想把你拱上去,获个从龙之功?!他们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就没有想过亲自来看一看,看看这里究竟是什么情况?你就没想过来问问我?!你想要那个位置,你来问我,难道我会不给吗?!” “对、对不起……大哥……” 明明是正义之师,可是现在不光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而且气势也矮了下来,齐王殿下心里苦,但又觉得大哥没有骂错。 “狮子搏兔,亦尽全力!” 兄长的声音严厉地从头顶传来,一刀砍得他的银枪脱手而去,深深地扎入沙土之中,剩下枪杆摇晃不停。 谢长乐抬头,刀尖已经来到他的咽喉。 手握着金刀的楚倚阳望着他,神情冷酷,“你为何不一开始就出全力?是觉得我不够格,还是觉得我不会杀你?” -------------------- 作者有话要说: 弟弟的切片:呜…… - 感谢在2021-10-09 23:55:03~2021-10-10 23:58: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鲸闻、难解相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鲸闻 50瓶;磨刀霍霍 9瓶;红烧鸽子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有些人擅长修行, 却不会战斗。 没有像楚倚阳这样在无数世界里千锤百炼出来的战斗经验,即便修为境界高过他,也不一定能打赢他。 但这其中不包括谢长乐。 他不仅是瑶池少主, 他的身体里还流淌着一半轩辕氏这个极其善战的氏族的血脉。 因此当兄长的刀指向自己的咽喉, 问出这句话时,谢长乐反而冷静了下来。 “是我错了。”身着银铠的齐王殿下诚恳地说完,向着身侧伸出了右手,“给我一个机会。” 他的武器已经被楚倚阳砍飞, 此刻右手手心向上, 五指张开,身上腾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威势来。 战场上空层云密布, 一道白金色的闪电破开了密云。 地上,不管在以什么姿势相搏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抬起了头,见到空中电闪雷鸣, 有一把电光缠绕的剑正在从天上缓缓地降下。 “——轩辕剑!” 此情此景, 立刻便有人想到了传说中那把属于开国帝王的剑。 可是,同样遥遥望着这个方向的北堂寒夜却知道不是。 传说中的轩辕剑品阶超越了天级法宝,随轩辕帝离世葬入皇陵, 永世镇压死在人皇剑下的凶兽与恶徒。 白衣剑尊看着这把在电光环绕下落入谢长乐手中的剑,剑身比起如今收藏在皇宫中的轩辕剑仿品更加宽阔,上面的花纹带着一股粗犷炽烈的气息。 剑一入手,瑶池少主身上的气势就再次暴涨, 压过了他面前的楚倚阳。 瑶池少主修琴, 但是在他的琴中却藏着一把剑。 这把剑不常出鞘,此刻在幻境中出现, 已经打破了一部分他身上时空规则的禁锢。 天地间不知何处一声铮然琴音,浑身沐浴金光、手中阔剑电光闪烁的谢长乐有如战神凌空跃起。 见弟弟终于拿出真本事, 楚倚阳一扬嘴角,道了一声“好”,同样自马背上一跃而起。 轰然一声,地动山摇。 刀剑凌空相遇,两人换了战场,在半空中再次斗在了一处! 势均力敌,两人同样拿出了十成的力量,在战场上掀起的气浪比起先前更加强。 下方的军队被吹得东倒西歪,在迷眼的风沙之中只能勉强看到半空中两人的身影不断碰撞又分开,刀光剑影凌空劈下,所落之处大地分裂,山石崩塌。 他们一时间都忘了动作,只扶正头盔看着上空这场已经超越了他们对武道认知的对决,发出吸气的声音。 皇室子弟但凡有资质的都会被送去修道,太子跟齐王殿下应当只是修习了武艺的凡人,可是看着他们这破坏力,看着他们这令天地变色的战斗,哪里像是凡人手段? 两人空中交战,风起云涌,飞沙走石。 下方战场上训练有素的战马都开始慌乱地嘶鸣起来,不受控制。 过了几百招之后,忽然砰的一声,上方相斗的两人中有一人被打了下来,挟裹着风云朝着一旁的山岩高速坠去,接连撞穿了几座山头才停下。 碎裂的山岩落在地上,战场上鸦雀无声。 他们集体望着那个方向,不知是谁被打了下来,然后就见到远处银白色光芒一盛,被打飞出去的人又再次极速飞了回来。 “齐王殿下!” 认出了被打飞的是齐王,没想到武道修为如他,又有轩辕剑在手,还会被太子压着打,他麾下的将士们都有些惊惧。 但幸好王爷看着没有受重伤,很快又回到了战局中,手中阔剑借着这一冲之势朝凌空而立的太子劈去。 轰的一声,缠绕着雷电的剑身重重劈在金刀上,收不住的力量化作冲势,朝着下方轰去,将离得近的军队轰得人仰马翻。 以手中金刀接住他这一剑的楚倚阳望着弟弟战意燃烧的双眸,听见手中金刀传来一声破碎轻响。 两人同时垂目朝着刀上看去,见到这把宝刀从中间开始延伸出裂纹,迅速地密布了整个刀身,然后在空中彻底碎裂。 金刀碎片如同无数破碎的蝴蝶,朝着战场上纷纷扬扬地落下。 幽冥深处,通过蜃龙的眼睛看到这一幕的少年人坐在宫殿深处,一边随手拨动伏羲琴,一边笑出了声。 兄弟相残,自古以来都是最激动人心的戏码。 看着他们以命相搏,要么你死我活,要么同归于尽,这无数岁月以来,每一次看都还能给他带来长足的快乐。 “碎了,太子的刀碎了!” 战场两边响起了同样的声音,只不过情绪各不相同。 齐王麾下的人欣喜若狂,而太子阵营的人却悬起了一颗心—— 齐王能从天外召唤来一把剑,可他们太子呢?没有了武器,又对上手持神兵的齐王,难道他们太子今日就要折在这里? “快!”方才命弓箭手放箭的将领见到楚倚阳手中已经没有了兵器,顿时一挥手,将弓箭手召集到身边来,准备随时动手。 齐王殿下还是太过优柔寡断,就算制住了太子也不会将他置于死地,而太子所展现出来的能力所有人都看到了,今日不除,来日定成大患。 可就在他想要命令弓箭手抽冷子放箭的时候,却感到一股杀机锁定了自己。 这将领面皮一抽,这股杀机仿佛来自尸山血海、修罗战场,比起先前太子殿下释放出来的杀意更加恐怖。 他瞬间冷汗浸透了背,僵硬地转身朝着锁定自己的人看去,就见到在太子的大军后方,离战场有着几十丈远的地方,白衣乌发的国师站在那里。 天上,劈碎了兄长手中的刀,觉得这下能证明自己认真了的谢长乐试探着开口道:“大哥,停手吧?” 哥哥手中已经没了武器,两人打成了平手,以他的标准来说,这一场打得应当是够了。 既然是信息有误,那这场仗很没有必要再打下去。 他说完之后,忐忑地看着面前的兄长,见那张自己熟悉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赞许的笑容,然后双唇微微开启,似乎要对自己说什么。 可是下一刻,楚倚阳就皱起了眉,眼中闪过抗拒挣扎之色。 “哥?” 谢长乐不由得靠近了些。 知道兄长对自己没有恶意,也不像流言中那样有问题,他现在对楚倚阳没有先前那么多防备。 然而他才靠近一寸,面前的人就急速朝着后方退去,与他拉开了数十丈的距离。 楚倚阳脸上的神情没有改变,但是眼中的光芒却在清醒跟迷蒙中挣扎。 他耳边响起了靡靡的琴声。 这琴声消磨着他的清醒,化作无数诡谲的密语,将各种念头灌入他的脑海中。 他看着站在对面的弟弟,见到弟弟脸上关切中带着疑惑的神色,感到自己在不受控制地朝着怀中伸手。 下方,北堂寒夜见他从盔甲中取出了一只淡金色的手套,慢慢地将它戴在了左手上。 楚倚阳的意志虽然在跟操控他身体的琴声顽强对抗,但却没能抵挡过,淡金色的手套终究包裹住了他的手指。 没有了刀在手,那便换别的武器。 楚倚阳抬起了左手,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说:“在你跟我当中任意一个人的血溅在这片战场上之前,都别想停下。” 话音一落,无数条透明的傀儡丝就朝着前方的目标激射而去! 铺天盖地的傀儡丝犹如蜘蛛捕猎,伴随着不知来处的琴音催动,要将猎物网罗其中。 这种无形无影之物最难让人察觉到它的危险,谢长乐还停在原地,想不通哥哥前后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变化,就见到对面的兄长像是挣脱了某种操控,对着自己厉声喝道:“躲开!” 刚刚才被训过的人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身体就已经因为听从兄长命令的本能从半空中躲开了。 那些傀儡丝在阳光下反射出瘆人的光芒,如影随形地追了上去! “这是什么东西?!” 谢长乐挥出手中阔剑,想要将缠绕上来的傀儡细丝斩断,但这只金色手套却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做成的,吐出来的丝线坚韧无比,连他手中的剑也无法斩断。 无奈之下,他只能握紧手中的剑,催动力量怒吼一声。 顿时,年轻的战神周身电光暴起,将这些缠向他的丝线朝着四周轰散。 楚倚阳眼中的谢长乐化成了一个人形的太阳。 他竭力抵抗着那股操控自己的力量,听耳边的靡靡琴音被催动到极致,又骤然消失,尾音化作了一声邪恶的轻笑,只将傀儡丝收了回来。 傀儡丝被狂暴的力量朝着周围推开,又被主人撤回,身在光芒中的谢长乐却感到胸口一痛。 他手持阔剑低头看去,就见到自己的左边肩胛以下,一道伤口贯穿了大片胸膛。 一条突破封锁的傀儡丝划破了他的铠甲,极细的丝线在他的胸膛留下了深深的伤口,却因为压力在那条傀儡丝回撤之后,他的伤口中才猛地爆出了一蓬血花! 锐痛袭来,谢长乐闷哼一声,银铠上鲜红点点,与向着地面洒落的鲜血连成一片。 血滴落在地上,很快地渗入了泥土,谢长乐怔然抬头,看向对面的兄长,感到从伤口上扩散开来的阴冷迅速蔓延向全身。 仿佛慢动作定格,他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周身电光消散,整个人向着下方坠去。 “王爷!” 见大好的形势突然逆转,王爷朝着他们坠落,齐王麾下的将士都朝着他所落之处扑去,想要接住他。 然而,脚下的大地却在此时突然震颤起来,平原上的两方人马全都站立不稳。 “怎么回事?!” 他们扯着嗓子喊道,无人能够回答这个问题,唯有脚下的震颤越来越明显。 恢复了对身体掌控的楚倚阳朝着地面看去,见平原的土地就像是被煮沸了一样波动起来。 地底深处,一头已经不知被埋葬了多久的上古凶兽被血液唤醒,腐朽的尸体活转发出怒吼,冲天而起!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0-10 23:58:45~2021-10-11 23:59: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孤烟渡舟、难解相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ariel、云雾敛 10瓶;孤烟渡舟 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深埋在地底的凶兽嘶吼着, 甩头从翻滚的泥土里钻了出来。 它像一座山岳在平原上拔地而起,大块的泥土伴着震颤从它身上滚落下来。 在它已经皮肉腐朽,露出白骨的眼眶里, 仇恨的光芒在燃烧。 一只完全化作白骨的利爪探出地面, 撑着它庞大的身体从地底钻上来。 它被轩辕氏所杀,沉尸在这片战场之下。 同外面那些被唤醒的凶兽一样,一旦恢复神智,所想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要复仇。 这片平原上, 那些东倒西歪的士兵跟战马在它眼中都毫无吸引力, 它能够从风中嗅到轩辕氏的血脉。 ——是天上那两个人。 凶兽衰腐残败的头颅昂起,朝着那个方向看去。 就只有这两个人是它的目标。 身着黑色铠甲的那一个还在离它更远的位置, 但是这个穿着银色铠甲的却在向着地上坠来。 从地下探出了半个身子、浑身散发着死气的凶兽两眼紧紧地盯着如同流星般坠落的谢长乐,已经白骨化的利爪向上,朝着失去对身体控制权的人抓去。 “齐王殿下!” 原本想过去接住他, 却掉入大地裂开的裂缝, 只能双手扒着地面不掉下去的将领们顿时瞠目欲裂。 伴随着他们的呼喊声,从上空激射而来的却是先前充满杀机的傀儡丝! 比发丝更细的坚韧细丝在彻底僵直的谢长乐手腕上一缠,另一端牵系在凌空而立的楚倚阳手上。 齐王麾下的人心里一寒, 只以为太子是在这个时候还要对齐王殿下痛下杀手。 然而下一瞬,天空中的两人就调换了位置。 不能动弹的谢长乐被换到了高处,楚倚阳则转移到了这个即将被利爪洞穿胸口的位置。 兄弟二人面对面,全身上下只剩下眼睛能动的谢长乐看着那森然的利爪从后方逼近自己的兄长, 瞳孔猛地收缩! 就在这时, 一声剑鸣冲天而起! 自齐王大军的后方飞出了一道寒星般的剑光,直取凶兽! 楚倚阳在安心的同时, 心中却浮现出淡淡的困惑—— 剑光的方向来得好像不对啊。 下一刻,一道更凌厉的剑光就从相反的方向后发而至! 这撕裂天地的一剑狠狠地斩在这头被诅咒之血唤醒的上古凶兽身上, 贴着地面在它出土的上半截跟没出土的下半截之间画出了一道霜线。 除了背对着利爪的楚倚阳,所有人都见到这头被唤醒的凶兽从中间断成两半。 下半截还留在泥土里,上半截则从截面向下滑去。 自截面处,白色的冰霜迅速地蔓延,发出冰封的声响,转眼就将断成两截的凶兽彻底封住。 刚刚被唤醒,还没展开自己的复仇就被一剑劈成两半的凶兽眼中仿佛还凝着错愕,寒霜已经漫过了它的眼眶,来到头顶,一直向前蔓延过了它的利爪。 代替了弟弟撞向那只利爪的楚倚阳背后的盔甲这才触到爪尖。 所有人想象的利爪透体而过、血液喷洒的画面并没有发生,反而是白骨爪尖在碰到黑色盔甲的瞬间就从最前端开始,一寸寸地分崩离析。 轰的一声,庞大的上半截尸体砸在地上,整座变成冰雕的凶兽尸体砰然一下碎裂成无数块。 在向着周围飞射而去的时候,这些大大小小的碎块又化成齑粉,将平原染白。 白衣剑尊收了剑,化作一道流光掠向在一片霜白中下坠的人。 半甲子前他要对付这头凶兽还需要耗费不小的力气,最后更付出了代价,胸口还留着被它的利爪洞穿的伤痕。 ——但如今,在蜃龙的幻境里对付这个旧敌,只需一剑。 他没有去看自己的时光残影,一切都已经改变,这里很快就会崩塌。 所有人只见到白衣剑尊在极速向坠落的太子殿下靠近,然后天地定格,以坠落的太子为核心,整个世界开始褪色、崩塌、收束。 幻境中的人和事都开始化成烟雾消散,北堂寒夜加快了速度。 只是渡劫期剑修飞遁的速度也快不过这个世界分崩离析。他看着在自己眼中唯一剩下有颜色的楚倚阳,见那双眼眸转动,朝着自己看过来。 白衣剑尊下意识地伸出了一只手。 然而在他的指尖触到对方之前,这个世界剩下唯一的真实也在他面前化作了蜃气。 他一头冲进了灰白的雾气,感应到自己追着的辉光在前方遥遥地亮起。 认定了那就是对方消失的方向,北堂寒夜再次毫不迟疑地向前冲去,从这团旋转的时光碎片中冲进了另一团! 皇都中,盘踞在皇城中央的蜃龙在灰白的雾气中游了一圈,周身释放出更多的雾气。 蜃气朝着周围扩散,将更多的人吞噬进了无数闪烁着微光的时空碎片里。 …… 檐角风铃被吹动,发出清脆的声响,风中伴着挥散不去的血腥气。 晚春的桃花被风卷入殿中,落在殷红如血的锦帐上,为金线绣成的狰狞龙纹增添了一丝柔和颜色。 霞光晚照里,立在窗前的人睁开了眼睛。 在他睁眼的瞬间,仿佛有另一个灵魂在这个躯壳中活转过来。 望着眼前熟悉中带着几分陌生的景色,北堂寒夜知道自己进入了新的幻境。 这个幻境不再在战场上,而在皇宫里。 只不过这皇宫不是如今的皇宫,也不是半甲子之前,时间还要回溯得更远。 檐角的风铃再次一撞,发出声响,吸引了窗前的人的目光。 绚烂晚霞中,乌鸦的影子在皇宫角落飞过,带着淡淡的不祥气息。 乌发白衣的剑尊收回了目光,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 这具躯壳比他原本的要孱弱太多,手上也不见了他修剑这么多年磨出来的茧子,指甲修剪得干净圆润,缺乏血色,倒像是握惯了笔的文臣。 他的力量还在身体里,不过却像被加上了一层限制,不能轻易地调用。 北堂寒夜放下了手,从窗边转身,将目光投向自己所处的宫殿。 在前一个幻境里,他出手斩杀了那头上古凶兽,扰乱了规则,这一次再冲进来,会被限制才正常。 他方才见到了园子里的幽静,感到了周围的沉寂,原本以为这个躯壳所在的宫殿也应该十分清冷才是,然而目之所及,随处可见的红烛、喜字与殷红锦缎却出乎了他的意料。 这不像是关人的地方,它更像是一处椒房,等待着喜事在这里降临。 没有让他等待太久,殿外就传来了脚步声。 廊上人影闪动,鱼贯地进入了殿中,北堂寒夜朝着动静传来的方向看去,见到一群捧着托盘的宫人低着头走进了殿内。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面白无须的老太监。 他带着人一进来,见到窗边站着的修长身影,脸上顿时堆起了一个笑容:“尚书大人醒了?” 皇宫、尚书…… 这两个词放在一起,再看那些宫人手中捧着的大红喜服,北堂寒夜心中浮现出了一丝明悟。 蜃龙截取的时光碎片都来自这片旧地。 这是六百年前——六百年前的轩辕皇朝。 坐在那张龙椅上的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暴君,给这个人间皇朝带来了至暗时刻。 他性情乖张,残忍暴虐,喜爱酷刑,别说是后宫,就是朝堂上的大臣稍有不顺他的意,也会被他赐死。 ——前一日还在一起上朝的同僚,第二日就会看到他的头颅像灯笼一样挂在城墙上,鲜血淋漓。 他重色重欲,只要是看中的人,不管对方是不是有夫之妇,不管她的夫君是不是为他卖命的臣子,都会把人强行掳进宫中。 ——如果顺从他,就可以在后宫中多活一些时日,如果不顺从的话,也会变成装点皇城的灯笼。 六百年后的那位太子殿下顶多是懦弱无能些,要说倒行逆施引发众怒,还属这位红衣暴君。 他可以丧心病狂到将自己的股肱之臣、曾是太子少师的白尚书都掳进宫中,要他以男子之身成为他的妃子,终于被自己的亲弟弟起兵从皇位上驱逐,亲手杀死,还了江山一片清明。 这个轩辕皇朝历史上唯一没有被葬入帝陵,史书记载也多是负面的暴君,就是这座喜殿的主人。 而北堂寒夜如今的身份正是那位被他强掳进宫中,羞辱至极的要以男子之身被封为妃的尚书。 “尚书大人,今日是陛下选定的大好日子,尚衣局赶制好了喜服,还请大人试试合不合身。”老太监迎着他的目光,弓着身说道。 这位白尚书一向都是极为清冷的,但是目光却从未像今日这样让他有压迫感。 此刻老太监看他的感觉比起在看一幅美人图来,更像是在直视一把剑。 他这短短两句话在对方的目光下就几次都要说不下去。 但想到帝王的命令,老太监还是坚持着说完了。毕竟得罪面前这位只是没有好日子过,可是得罪帝王那就是直接没命了。 见北堂寒夜没有说话,老太监抬手一挥,让身后那些宫人上前去给他换装。 这些宫人捧着衣物发冠迅速靠近,不敢抬头。 曾经有侍奉的宫人在帝王来的时候,多看了眼前的人一眼,就被拖出去乱棍打死,尸体挂在了殿外。 只是当他们来到白尚书面前,见到那不染纤尘的鞋面出现在眼皮底下时,就听见一道清冷无情的声音在面前响起:“退下。” -------------------- 作者有话要说: 十七 2021/10/10 19:36:59 弟弟:这一次我来,一方面是为了我的好友!另一方面是为了推翻哥哥你的□□! 你的好友:别来。 明河 2021/10/10 19:37:55 笑得 明河 2021/10/10 19:37:58 弟弟:? - 感谢在2021-10-11 23:59:20~2021-10-12 23:58: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作者怎么还没更新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老太监手里的拂尘颤抖了一下。 那些捧着衣物发冠朝他走过来的宫人更是一下子全跪在了地上。 被陛下强掳进来、拘禁在这座偏殿中的尚书大人立在原地, 一双深黑的眼睛波澜不兴地望着他们,朝中最厉害的画师也描绘不出来的完美面孔没有丝毫表情。 “尚书大人……”老太监定了定神,上前一步, 颤声道, “陛下说了,要让您换上喜服,殿中这些人的命就牵系在您一人身上。” 北堂寒夜的目光在跪了一地的宫人身上扫过。 “他们家中都有老小,指望着他们在宫中这份差事, 如果丢了性命——” 老太监了解白尚书的性情, 君子端方,怜悯弱小, 知道用什么样的话术才能让他屈服,然而这一次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打断。 “干我何事?” 白衣剑尊的声音响起,老太监的面皮抖了一下, 脸上神情化为错愕。 跪在地上的宫人听到这句话, 本就抖得厉害的身体越发的颤抖起来,纷纷将手中的托盘放在了铺着厚重地毯的地面上,不断地给面前的北堂寒夜磕头: “求大人怜悯, 求大人救奴婢一命!” “奴婢家中上有八十老母,下有残废的兄长,奴婢不能死!求大人怜悯!” 然而这带着哭腔的声音声声入耳,也不能使北堂寒夜一颗剑心稍动。 别说这些只是时光的残影, 真正的宫人已经死在了六百年前, 就算他们是真的活人,如果死在这里, 也是命中该有此劫。 老太监见他抬起了眼,望进这双冰冷的、仿佛浸透了万年不化冰雪的黑眸, 只感到与对上陛下那双眼睛的时候截然不同的寒冷。 陛下性情阴晴不定,在他面前如履薄冰,说错一句话可能就丢了性命,但是尚书大人今日醒来之后却是心如寒铁,仿佛有再多的人死在他面前也不会叫他眨一眨眼。 “大人……” 老太监感到自己的膝盖发软,几乎要在他的面前跪下,却见到站在傍晚霞光中、犹如一座美人雕像的白尚书开口道:“让陛下过来。” 虽然他身为臣子,却用这种语气要帝王亲至,十分的大逆不道,但是老太监的眼睛却亮了亮。 往日白尚书都是不愿见陛下,每次陛下来这里之后,他都要大病一场,今日竟主动要陛下过来? 北堂寒夜的声音古井无波,继续说道:“他既然要我穿上喜服,那就该自己过来。” 他垂下眼睛,目光在那殷红如血的喜服上扫过。 同样取自轩辕皇朝的时间碎片,同样是兄弟相残的戏码,如果楚倚阳也在这里,那他在这个幻境里的身份会是谁,答案已经昭然若揭。 喜殿,成婚……在上一个幻境里他不能验证的答案,这一次有了十足的机会。 北堂寒夜已经生出了一丝期待,想要他尽快来到自己面前。 或许是因为这种难得的心情,这具属于凡人的孱弱躯壳心口忽然传来一阵抽痛。 站在窗边的白衣剑尊感到眼前一阵发黑,不由得摇晃了一下,伸手撑住了窗台。 老太监见状,顿时猜到应当是尚书大人先前中了毒,余毒未清,现在因为情绪起伏又再发作了。 他停住了想要上前去服务的脚步,看着脸色苍白的北堂寒夜,心中有了计较。 “这……大人,”北堂寒夜听他小心翼翼地道,“新人在成亲之前见面不吉利,而且陛下与大人乃是君臣——”哪有这样命令帝王过来的? 扶着窗台稳住了自己的北堂寒夜再一次睁开了眼睛,眼前依旧一阵阵地发黑。 他心神没有受影响,躯壳却十分不适。 他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既然帝王不能过来,那他便自己过去。 然而才一动,就感到心口的抽痛更甚,一股腥甜涌上喉头,嘴角霎时间涌出了鲜血。 周围的光影声息瞬间抽离,被困在这躯壳里的人眼前陷入了一片黑暗。 …… 等他再恢复意识时,外面的天空已经彻底地黑了。 殿中红烛已经全部点燃了起来,空气里不时冒出轻微的声响。 先回来的是听觉,视觉还没有恢复。 受这具躯壳所限,北堂寒夜也暂时没能睁开眼睛,只是能够感觉到自己正躺在床榻上。 将醒未醒之时,有人走了过来,然后有温热柔软的触感落在身上,接着是带着浓重药味的温热液体被渡了过来。 北堂寒夜放在身侧的手指抽动了一下,感到随着药汁入喉,胸口停留的抽痛感渐渐化开。 手中端着药碗,给昏迷中的人就这样喂完了一碗药的人坐在床榻边,直起了身。 红烛的光芒落在他身上,照亮了殷红如血的衣袍跟上面格外狰狞的五爪金龙。 红衣的暴君有着一张艳丽夺目的面孔,眼角眉梢藏着逼人的料峭。 他的双眸颜色较常人浅淡,在烛光下看来如同琥珀,给他再添了几分艳光,此刻眼底正深深地映出床上昏迷的人。 殿中一片安静,帝王没有戴自己的冠冕,如夜色般深沉的黑发只是以一枚白玉簪半挽在脑后。 当他眼睫低垂看着床上的人时,露出右边眼皮上的一粒小痣,就像画中美人脸上无意间落下的一点朱砂。 床上这个总是穿着一身白衣、犹如落入凡尘的谪仙的人,如今身上穿着与他一色的大红喜袍,总是整齐地束在发冠中的长发披散开来,映衬得那张完美的面孔苍白脆弱,也越发动人心弦。 红衣帝王看了片刻,抬起右手,指尖在沉睡的人脸上隔着几寸距离凌空抚过。 他琥珀色的眼眸里浮现出深深的迷恋,在最深处更是带着一丝疯狂。 床上的人中的毒是在宫里中的,那些反抗他的人为了让他痛苦,费尽心思地潜入宫中,不管太子少师有多么正直,被套在暴君的偏执爱意中有多么无辜,就在他身上下了毒。 对被关在由黄金打造成的牢笼里这件事,只要在醒着的时候,躺在床上的人都会用他自己的方式表示出抗争跟不满,可是…… 暴君凝视着他,因为沾染了药汁而显得越发红润的唇开合间,发出了毒蛇轻嘶般的声音:“在我身边都不安全,我又怎么放心把老师放在外面呢?” 现在送入这座宫殿里的东西,不管是食物也好,药汁也好,只要是要入口的,坐在床边的人都会做最后那一道防线,自己先尝一口。 由帝王来试毒,全天下恐怕没有第二人有这样的待遇,但是眼前的人却未必会领情。 见到自己指尖下的眼睫颤抖了两下,帝王收回了手。 等到那双薄情的眼睛睁开,他才不见喜怒地开口道:“醒了?” 意识回笼得太慢,北堂寒夜无法从先前喂药时落在自己唇上的触感,判断面前的人是不是自己要找的目标。等重新掌控了这具中毒虚弱的躯壳,他一睁开眼睛,就看向了坐在床榻边、同样穿着红色喜服在等自己醒来的人。 变得清晰的视野里,年轻剑尊的目光落在了帝王的脸上,见他同样在望着自己。 跟高傲的金铃公子不一样,跟在上一个幻境里作着武将打扮的豪爽太子也不一样,这一次红衣的君王有着极其危险的眼神。 ——即便在含笑看人的时候,也令人有种仿佛被蛇缠住、不能呼吸的压迫感。 见床上的人醒来之后看自己的眼神与往日不同,性情偏执多疑的君王忽然想起了自己在年幼时第一次见到这位少师的场景。 那时他也不过还是少年,站在宫墙之下,犹如天地间最皎洁的一抹月光,又像是一株凌寒独开的白梅。 那时他看自己的眼神,就跟现在差不多,带着探究,还没有染上那么多的仇恨。 不过还想这些做什么?难道还能回到那时吗? 红衣的帝王一哂,随手勾起了一缕散落在鸳鸯锦被上的乌黑发丝,对着躺在枕头上的人问道:“据说傍晚的时候,老师想要见朕?明明今晚就是成亲的大好日子,想要见朕,何必急于一时?太医眼前说过,老师身上的余毒未清,不宜过分激动——” 乌黑的青丝在如玉的指尖上缠绕,这个幻境里的楚倚阳既不是剑修,也不是武将,养尊处优的手指修长无暇,没有丝毫的茧子,轻轻一松手,那缕被他勾起的头发就重新落回了锦被上。 他闻着自己喜欢的人身上那股淡淡的白梅香,抬起勾缠过发丝的手,来到对方的唇边,擦掉了上面留下的浅色药汁,“难道是因为老师想要避开今夜成亲,所以故意让自己吐血,好让朕放过你吗?” 帝王说话的声音虽然很轻,但是却透着一种危险气息。 他擦掉药汁之后没有移开自己的手指,而是以指节在那薄情的唇上反复地摩挲,将因为虚弱而缺乏血色的唇瓣揉成了他喜欢的红色。 “既然入了宫,那就安心待在这里好了,还要折腾什么?” “所有人都知道老师是朕最看重的人,不然也不会这么千方百计地潜进来给你下毒。” “又或者说,老师还在想着谁会救你出去?” 红衣暴君抬起眼眸,仿佛酝酿着暴风雨的漆黑海面,终于显露了危险的底色。 他一边说话,一边向床榻上的人靠近:“是朕的那个傻弟弟吗?朕把他的封地分得那么远,他就算想回来也来不及。” 两人的发丝交缠在一起。 偏执又残暴的帝王呢喃道,“他喜欢老师,朕也喜欢老师……老师为何就不能将投注在他身上的目光多分朕一点?” -------------------- 作者有话要说: 十七 23:48:36 当这种强取豪夺戏码 对面被夺的那个 非但不抗拒 而且还反过来是攻 十七 23:49:13 救命好好笑啊 抱木 23:49:26 魔君:这是一场血腥游戏!! 楚哥:这是一场历史的轮回…… 北堂:啊!是奇迹老婆环游世界! 十七 23:49:32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或或 - 唇亡齿寒太太完结了,我每天更新完之后,再也不能去看她的万字新章收获快乐了。 所以大家要珍惜虽短但长的我啊! - 感谢在2021-10-12 23:58:45~2021-10-13 23:58: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仙女的事你少管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磨刀霍霍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ling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陛下。”屏风后传来老太监的声音, 打断了两人之间的对视,“吉时已到,该行礼了。” 深深地注视着身下人的帝王这才直起了身, 拉着北堂寒夜起来:“进来。” 宫人在老太监的带领下鱼贯而入。 北堂寒夜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扫过, 都换成了陌生面孔,已经不是白天那批人。 古往今来,两个男子成亲之事罕有,何况是帝王强娶自己的臣子、学生强娶自己的恩师, 并无礼数可依。 其中一方身为死后都未葬入帝陵的一代暴君, 不敬天地,不惧鬼神, 眼中也无亲长,于是成亲之时的礼拜也被他尽数省略。 就连那两张盖有神官印记、代表神宫对这桩婚事祝福的婚书被送到眼前,等着两人在上面写下名字, 在火光中一张面孔越发艳丽无双的帝王也只是一哂, 便命人撤了下去:“拿走,扫兴。” 老太监一愣,见帝王侧着头看向坐在他身旁的人, 语气温柔缱绻地道:“老师一定不愿意将名字跟朕写在一张婚书上吧?正好,朕也不需要这一张纸来证明。” “拿走拿走!”老太监回过神来,压低了声音催促道。 他明明做足了准备想要讨帝王欢心,结果马屁却拍在了马腿上, 连忙对捧着婚书的宫人连连摆手, 示意他们赶紧下去。 在楚倚阳转过头去时,北堂寒夜的目光却落在了那两张婚书上。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人间的婚书。 与修士结成道侣的仪式不同, 凡人的婚书没有什么契约之力,但是在这个幻境里, 有机会体验到凡人是如何成亲,他心中竟然生出了“如果能在这里将自己的名字跟身旁的人落在婚书上也好”的念头。 没有祭拜天地,没有婚书为证,因为他中毒体弱,也没有合卺交杯。 人间成婚的流程到了他们这里,竟然就只剩下一桩结发。 夜风中,自枝头被吹落的桃花飘进宫殿,依照帝王的性子,在老太监宣布完两人开始结发之后,也没有喜娘上前来接手。 装着月老红线的盒子被捧了上来,帝王修长的手指一勾,亲自取了红线。 他侧过身,再伸手从身旁的人胸口一挑,就挑起了方才被他缠绕在指尖把玩过的那缕黑发。 北堂寒夜的目光随着他的指尖移动,见楚倚阳在勾取了自己的一缕头发之后,就自然地从他的发丝间取了一缕同样乌黑的青丝,然后在末端将红线一圈一圈地缠绕上去。 结发为夫妻,白首不相离。 莹白的手指跟红色的丝线对比分明,缠绕出的便是这句夙愿。 北堂寒夜呼吸一窒,感到先前褪去的抽痛又再次袭上了胸口。 这中毒的后遗症仿佛代替了师祖的那句话,在这个幻境里提醒他不该动情,只要情绪因面前的人而牵动,就会感到痛苦。 烛光下,红衣帝王的神色专注,没有察觉到他的痛苦。 这一刻,这张惊艳的面孔在烛火的映照下犹如神子,丝毫不见平日的乖张与暴戾。 北堂寒夜压下了心头的痛楚,从他的指尖抬起了视线,停留在了他的眉眼上。 仿佛察觉到他的注视,指尖红线缠绕的人抬起了头。 见到面前的人那双在烛光中像是退去了仇恨,令人产生了温柔错觉的黑色眼眸,红衣君王对他笑了笑,另一手拿过了老太监送上来的金色剪刀。 金剪闭合,在红线上端一剪,被红线缠在一起的两束头发就落在了他的掌心里。 “老师你看。”他唤着老师,将缠好的头发递到北堂寒夜面前,让他看个分明,“从今以后,老师就要跟朕在一起,纠缠到底,白首不离。” 这八个字刚在北堂寒夜的心里激起一片涟漪,老太监就适时地宣布道:“礼成——” 然后,在他看着长大的帝王伸手时捧上了衬有红布的木盒,让那两截被缠在一起的头发落入盒中。 老太监捧着盒子一脸欢喜地道:“老奴恭喜陛下,春宵一刻值千金,老奴就不打扰了。” 说完,他领着身后的宫人行了一礼,然后一招手就让殿中侍立的宫人全都退了出去。 在将装有头发的木盒放在燃烧的红烛之下以后,他也满面笑容地退了出去。 红烛高照的喜殿里,顿时再次只剩两人。 红衣帝王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缱绻地问道:“从以前朕就想说,老师身上好香——”他一边拖长了尾音,一边向着身旁的人靠近,像是准备露出獠牙的美丽野兽,“是什么香?” 北堂寒夜看他一边说着,一边再次撩起了自己的头发缠绕在指尖,低下头去轻佻地闻嗅,目光顿时变得深沉起来。 另一人却毫无所察,只沉浸在这白梅香气之中。 他寻着香气渐浓的方向贴近,红唇贴在红色的衣襟前,鼻尖巡游着向上,一边寻找香气的源头一边道,“明明在朕的宫里,用的是跟朕一样的熏香,可就是还有跟朕不一样的味道……是什么?” 在那双唇触到自己颈侧,若即若离地发出轻语时,北堂寒夜微微一震。 然而还未等他有动作,视野就猛地变化,被身旁的人强硬地按倒在了床榻上。 床榻一震,从某处传来了幽微的金铃声响。 烛光下,美人如玉,乌黑的长发犹如匹练,在红色的鸳鸯锦被上散开,换来红衣暴君带着迷恋的目光。 他琥珀色的双眸像是有着磁力,将北堂寒夜的目光牢牢地锁住,不能从这个姿势下分神。 “奇怪……”红衣帝王忽然说道,迷恋的眼眸深处带着一丝清醒的怀疑。 他倾身上前,用自己的体重压住了身下的人所有反抗的动作,抬起一只原本钳制北堂寒夜的手,触碰上了他的脸,“往日朕这样‘冒犯’老师,老师都一副要杀了朕、把朕跟其他人一样挂在外面的表情,为何今日却不反抗了?” 他一边说着,指尖一边在北堂寒夜的脸上巡游,抚过他的脸,又落在他的眉上。 然后思索片刻,露出一个令人心曳神驰的笑容,“难道是认命了?知道这一生都要跟朕锁在一起,所以不再反抗?” “不,不可能。”不等身下的人回答,他又自己推翻了方才的结论,换了轻柔而危险的语气说道,“让朕来猜一猜,是因为朕提到了朕的弟弟,老师想要维护他?所以……你是已经知道他秘密进了皇都了吗? “想要转移朕的视线,想要朕不去抓他,尚书大人竟然都要主动献身了。” 压制在他身上的红衣暴君直起了身,剩下两条腿跨在他的腰两侧,脚踝上的金铃从红色的衣袍下露了出来。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被自己压住的人,惊艳的面孔有一半藏入了阴影里。 “早知如此就能让老师乖乖就范,朕就不会把他压在封地上,不让他进皇都。” 北堂寒夜看着他的动作,一时间几乎都忘了弥漫胸口的痛楚,见他一边说着,修长的手指一边来到了腰间,解下了那花纹繁复的腰带,束紧的衣袍顿时散落开来,露出底下像月光一样的肌肤。 “但老师不用想跑,你要是敢跑,朕就把你锁起来——” 美貌的君王看着身下的人目光落在自己手中的腰带上,然后像是被冒犯了一样,修长的眉微微蹙起,嘴角也溢出了鲜血。 见到那道血线,帝王的目光变冷:“你果然不愿意。” 但这冷厉只是一瞬间,像变脸一样,他脸上很快又露出了那种温柔中带着残酷的笑容,将手中的腰带缠上对方的手腕。 被困在这具躯壳里,每一动情就被痛楚所折磨的剑尊听他说道,“……老师要知道一件事,你越不情愿,朕就越兴奋。洞房花烛夜,朕是绝对不会因为你吐两口血就停下来的,老师最好把血咽回去。” 看着他被血染红的唇跟痛苦蹙起的眉,上位者心中嗜血暴虐的恶念完全被点燃,目光一沉,抛下了才被腰带绑到一半的手就直接俯身亲了上去。 这不像是一个吻。 压在他身上的人更像是想要把他拆吃入腹,风格与在山洞中完全不同。 再加上被心口传来的抽痛跟眼前一阵接一阵的发黑分散了注意力,北堂寒夜无法在这个充满血腥气的吻中判断面前这个是不是自己要找的人。 但即便如此,熟悉的情火欲毒还是在他身上彻底地燃烧起来。 压在他身上的君王感到了小腹上窜起的热度,像是有一块印记在上面发烫。 向来不会压抑自己的红衣君王伸手就扯开了身下的人的腰带,在将亲吻转移到颈项上时,两手一用力,就将宫人们在他昏迷之时给他换上的外袍扯了下来。 君临天下的帝王在床笫之间也习惯绝对的掌控,原本想要在亲吻中完成自己未竟的动作,将身下的人双手绑起来,却感到一只手落在了自己的腰上,充满了掌控欲。 暴君眯起了眼睛,从床上直起了身。 他看着身上衣袍凌乱、肌肤上也带上了点点红痕的美人,与那双眼睛对视了片刻,然后眼中浮现出了有些意外的光芒:“老师想上朕?” 床帐中一时安静。 片刻之后,北堂寒夜摆脱了痛楚的声音今夜才第一次响起,同没事人一样平稳冷静:“陛下既然说喜欢我,那能为我做到什么程度?” “取悦我,证明给我看。” -------------------- 作者有话要说: 十七 2021/10/14 23:06:02 笑死我了 自以为1 抱木 2021/10/14 23:09:03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就像反派抓到主角总要说很多一样 一个受突然抓到攻 他也是要演讲一番的 十七 2021/10/14 23:19:01 哈和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其实想想楚哥话多也没办法,谁让北堂情绪一波动就被毒打断,不能说话( 感谢在2021-10-13 23:58:05~2021-10-14 23:56: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仙女的事你少管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怪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花都狐蜀 15瓶;keisam 10瓶;空澜 9瓶;30346233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红衣乌发的君王伸手一勾, 红绡帐就落了下来。 他的声音低柔地在帐中响起,眼睛里带着奇异的光芒:“这是老师自己挑起的,可不要让朕失望。” 话音落下, 他身上的气质就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那种张扬的、属于上位者的暴戾消失了, 剩下的只有引人征服的骄傲。 北堂寒夜的手仍旧停在他的腰上,见他朝着自己倾身下来。 经过红绡帐透进来的暧昧光线中,帝王的眼神、声息都变得与先前不同,仿佛从猎手转变成了惑人的猎物。 虽然在这个幻境里, 楚倚阳一直是上位者, 是被人取悦的角色,但他证明了即便是失忆, 他也还是合欢宗少主,身体的每一寸都可以化为捕获猎物的武器。 无论是手指还是唇,都像是有魔力, 被他触碰的每一处都会燃烧起灼人的火焰。 还有他脚踝上的那串金铃, 随着主人的动作每每发出轻响,都能勾起人心底最隐秘的渴望。 窗外吹来的夜风吹不灭帐中的热度,一片桃花被风卷过来, 落在守在殿门口的老太监肩上。 臂间搭着拂尘,尽职地在这里站岗的老太监朝着自己肩上看去,然后抬手拂去了这恼人的桃花。 拂开花瓣以后,他放下了手, 望着春夜的天空。 今天是陛下的大喜之日, 守卫都被驱逐到离这座宫殿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唯有他在这里守着。 老太监面露感慨, 从今以后,陛下就算是如愿以偿了。 有白尚书在他身边, 他性子里的戾气或许也能够消减一些。 过了片刻,他从漫天星斗中收回目光,想了想,侧耳去听殿里的动静。 从宫殿深处传来的模糊声响,尤其是那阵阵幽微铃声,充满节律,间或一振。 哪怕看不到里面的情况,通过这样暧昧的声息,也仿佛将画面呈现在了他面前。 饶是老太监见多识广,也忍不住老脸一红,连忙在殿外站直了身体,心中暗道:“希望陛下不要毫无节制,也希望尚书大人能够撑得住。” 远处,提着灯的一群侍卫刚刚从宫墙下巡过,几个穿着夜行衣的黑影就从墙的另一面跳了过来,在夜风中悄无声息地扒上了墙头。 他们所有人手中的兵器都被涂成了黑色,在夜里毫不反光,脸上也都戴着面罩,只留下一双眼睛在外面。 看着这座亮着灯却无人守卫的宫殿,看到独自守在殿门外的老太监,这群黑衣人的首领抬手做了个动作,示意他们跟着自己绕到宫殿后面去。 夜风自未关的窗吹进来,吹得红绡帐不停地飘动,隐隐露出里面纠缠的身影。 从外面被吹进来的桃花花瓣堆积在地上,被推着朝宫殿深处滚去。 忽然,帐中铃声一振,有人笑了一声。 红绡帐随着里面的人动作猛地飘起,落下的时候露出了下位者的脸。 躺在枕头上的君王身上衣袍凌乱,袒露着胸膛,眼中带着恶作剧的明亮光芒。 他看着反过来压制了自己的人,看着眼前有了情绪波动的面孔,见到如同谪仙的人被自己从云端拉下来、染上了红尘俗世的污浊,只深深觉得这个游戏实在是太有趣了。 北堂寒夜见他望着自己,还自由的左腿在柔软的锦被间轻轻蹭动,脚踝上的金铃在磨蹭之间发出断续的声音:“老师,朕取悦得可好?” 这个问题不用回答,听帐中另一人紊乱的气息,看他越发殷红的唇色跟完全化作纯黑的眼眸,他就知道了。 鲜少有被压制的经验、但此刻却没有觉得有什么不适的红衣暴君看着他,见那修长如玉、却一直把自己推开的手向着自己的脸侧伸来。 那指尖没有重量,像羽毛一样顺着自己的胸膛划下,令他的呼吸不由得一顿。 他能够对他的老师造成影响。 他的老师对他的影响也不小。 只是,这深沉地注视着他的人却没有如他所想的一样动作。 当那微凉的指尖在从他散开的衣襟上离开之后,他的老师就随手从旁边拿过了什么。 红衣暴君转动目光,朝着他的另一只手看去,见到是方才自己取下来要缚住他双手的腰带。 那红色的柔软布料被只穿着白色中衣的人拿了起来,朝着眼上蒙去。 红色的布料将那双让人想要被他一直注视的眼睛挡在了后面,与他苍白的肤色和乌黑的长发相对比,呈现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丽来。 看着那双修长的手抓着腰带的两端在脑后打了个结,然后又重新放下,暴君眼中的笑意瞬间褪去:“老师就这样不想看到朕的脸?” 面前的人做出这样的举动,让他觉得自己方才的行为就像个笑话。 可是他还没发火,那双拿起腰带的手再次落回了他的身上,带着灼然的热度,跟比先前更加不加掩饰的掌控欲。 “不。” 没有视觉,被困在这个躯壳里也没有神识,就只能靠手、靠触感、靠体温来确定面前的人。 就像在山洞里一样。 北堂寒夜倾身靠近了他,声音轻得近乎耳语,“这是为了更好地看清你。” 鲜红如火的外袍被扯开,层叠的布料在他指尖如同昙花一般层层绽放,在这个空间里,瞬间就仿佛只剩下两人激烈的心跳声。 第一次臣服在旁人的压制之下,性情暴戾乖张的君王在被这样的触碰调动起身体的热度、鲜艳的魔纹自肌肤之下蔓延出来的同时,也从那指尖跟掌心感觉到了渴望、求索,跟更炽烈的、近乎爱意的错觉。 他脸上浮现出了略带困惑的神色,身体却在对方朝着自己贴近的时候,自然而然地贴了上去,向着他敞开,两只手臂也离开了衣袍的束缚,环上了身上人的肩颈。 锦被被蹭得一团乱,金铃声自红绡帐后凌乱地传出。 北堂寒夜捧住了他的脸,与他交换着亲吻,从他那里得到的依旧是暴君式的热烈反应,仿佛亲吻也成了交战。 怀中的躯体是属于青年的修长,与少年的纤细不同,紧密地贴着他。 剑尊的指尖带上了微微的战栗,顺着那修长的小腿滑进衣袍底下,触碰到了作响的金铃。 只差一点。 这四个字浮现在他脑海中,只差最后一点,就能确定这是不是自己要找的人。 已经停歇的抽痛再次卷土重来,袭上胸口。 北堂寒夜不去管这点痛楚,彻底扯下了那层叠如花瓣的衣袍。 然而就在这时,红绡帐外的四个方向同时响起了破风声! 原本沉浸在那种仿佛要将一切焚烧殆尽的热意中的人瞬间冷了目光,带着怀中的人倒在了宽敞的床榻上。 四把涂得漆黑的剑自红绡帐外刺了进来,将这华贵的布料搅成了碎片。 红绡碎片纷纷扬扬地落下,十几个黑衣人的身影出现在布置成椒房的喜殿中。 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暴露在空气中的肩背就再次被衣袍裹起来,被独自留在床上的楚倚阳听见刀剑碰撞的声音,隔了片刻才重新适应殿中的光亮。 他转头朝着殿中看去,就见到只穿着中衣的人不知如何从这些刺客手中夺了一把剑,以精妙得仿佛不存在于人间的剑术跟他们交上了手。 北堂寒夜一握住剑的时候就完全变了一个人,剑光一闪,几个人的剑就脱手掉在了地上,手腕上溅出血花。 而用这个躯壳用出了精妙剑术的剑尊身形在原地一顿,嘴角再次溢出鲜血,那道血线衬着他冠绝四境的面孔,令他身上那种有如实质的煞气变得更加令人胆寒。 黑衣人纷纷意识到,如果不是他留了手,这些人只怕在一照面的情况下就会被一剑封喉。 殿中兵器交击的声音惊动了守在外面的老太监,他第一反应就是尖叫起来:“有刺客!护驾!护驾!” 那些被遣得远远的侍卫听到声音立刻朝着宫殿迅速靠近。 真正的历史线上,六百年前的今夜,暴君娶亲,少师委身,燕王带着死士杀进宫中,外有军队,内有宫人接应,给他大开方便之门。 而以为自己终于能够得偿所愿、以为弟弟还被压在他的封地上的暴君,上一刻还看到心爱的人在自己的身下,下一刻就见到对方被抢到了亲弟弟的怀抱里。 他气得几乎发狂,忠心耿耿的老太监带着最后一队忠心于他的侍卫闯进来,拉着状若疯狂的君王劝道:“陛下,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烧!” 如今整座皇城都已经在燕王的掌控下,他们现在能做的就是从只有历代帝王才知道的秘道退走,退到东郊皇陵去。 然而,他剩下的这些人在密道中爆发的战斗里死得七七八八,出口又已经有人在守株待兔。 一代暴君最后可以说是四面楚歌,众叛亲离,在密道出口被亲弟弟的人射杀,死后埋在皇陵之外,只有一座光秃秃的孤坟。 不过,这是真实的历史线,在幻境里的今夜,发展却不会是如此。 见到在遭遇的第一刻就夺了一把剑、更废了他们几个高手的白衣剑尊,见到他脸上不正常的红晕跟嘴角溢出的鲜血,领着这群黑衣人攻进来的首领连忙制止了手下的动作:“住手!” 北堂寒夜见他抬手摘掉了脸上的面罩,露出一张自己并不陌生的面孔。 燕王殿下目光忠诚地望着他,语带焦急地道:“老师,老师是我啊!” 迎着老师冰冷到陌生的眼神,谢长乐的视线在他身上扫过,来到那把剑上。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老师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好的剑法,而且为什么自己来救他,他一点都不高兴! 燕王殿下想着,又朝着还躺在床榻上的另一人看去,见到自己乖张暴虐的兄长正单手撑着头,侧卧在床上,半露着肩膀,一副在看好戏的表情。 ——虽然不知道他们的老师什么时候成了剑术高手,但试问哪个男人在这种时候被打断,能不暴走? -------------------- 作者有话要说: 弟弟:??? - 感谢在2021-10-14 23:56:44~2021-10-15 23:58: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慕慕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ling 10瓶;羽钰. 4瓶;岁杪362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从外面赶进来想要救驾的护卫没有成功来到殿中, 在中途就跟反到了燕王那边的同僚打了起来。 听见外面的动静,看到不知为何站到了暴君那边的白尚书还有完全愣住的燕王殿下,燕王身旁的一个黑衣人站了出来, 一把扯下了脸上的面罩。 北堂寒夜神色不变, 认出了他是跟在谢长乐身边的瑶池长老。 虽然修为精湛,但猝不及防间也着了蜃龙的道。 他在外面做着少主的护卫,来到幻境里依然是谢长乐身边的守护者。 “白大人。”瑶池长老望着他,正气凛然地道, “殿下是为了大人才等不及布置周全就连夜入宫, 不管暴君对大人说了什么——” 床榻上的君王见他说着,将手中的剑一指自己, 只维持着原本的姿势挑了挑眉。 “——都不足以取信,他已经众叛亲离,落于必败之地, 绝对没有翻身的机会, 还请白大人想清楚自己的位置。”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守在殿外的老太监连滚带爬地从外面跑了进来:“陛下、陛——” 看到殿中白衣剑尊握着剑跟燕王的人对峙,陛下则好整以瑕地侧卧在床榻上看着面前这出好戏的表情, 老太监踉跄了一下才站住了。 他不知为何殿中的场景会这么诡异,跟自己想象的不一样。 等到所有人朝着他看过来,他这才从屏风桌椅后敏捷地绕到了床榻边,对将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脸上全然不见焦急之色的君王说道:“陛下, 外面那些人反了!反了!” 现在就只剩下他的一小撮心腹还在顽强抵抗,但也怕是抵挡不了多少时候。 白尚书的反水倒是很出乎他的意料, 不过也给他们争取了时间。 老太监把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帝王从床榻上扶起来,开始给他整衣穿鞋, “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烧。陛下,咱们先退出去,然后再从长计议,回来收拾这群反贼!” 他的动作迅速,楚倚阳也没有反抗,很是配合。 北堂寒夜见那双潋滟的眼眸朝着自己看过来,听他问老太监:“朕手下现在还有多少人?” 老太监思索了一下,报了一个数字。 燕王跟他手下的高手就见到这个明明已经众叛亲离、山穷水尽的红衣暴君,此刻依然还气定神闲得像是坐在永世存续的帝王宝座上,漫不经心地道:“就剩这么一点人,不好办啊。” 他说完,就朝着从进入这座宫殿里以后便被眼前的一切不断冲击、不断刷新世界观的燕王殿下看了过来。 一触到自己的兄长目光,谢长乐心中就生出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重新穿戴整齐,又恢复了平日模样的暴君看着他,用一种丝毫不着急的语气说道:“在出口肯定已经也有人在等着朕了吧,燕王?” “我——”燕王握着手中的剑,下意识地上前一步,“臣弟今夜入宫只是为了带老师走,皇兄若是愿意放人,臣弟可以立刻离开。” “殿下!” 他的话音刚落,身旁那些高手就忍不住发出了声音。 他们今夜随他闯入皇宫,所行就已经是谋逆之事,只不过这个暴君道行逆施惹得怨声载道,所以他们占了大义。 要改天换日、拯救江山于水火,今夜就是绝佳的机会,占尽天时地利人和,怎么还能放暴君离去? 殿中气氛顿时变得紧绷起来,老太监背上冒出了冷汗,燕王触碰的是陛下的逆鳞——想让陛下放弃白尚书,怎么可能? 只不过看着自己弟弟的红衣君王却轻笑一声,再次将目光转移到了北堂寒夜身上:“你要让老师跟你走,那也要看老师愿不愿意。” 这个问题…… 谢长乐的表情一僵,也看向了北堂寒夜。 在来之前,他对老师会不会跟自己走这件事完全没有任何怀疑。 兄长对老师有着禁忌的感情,而且他的性情中充满了征服与掠夺,这是身为君子的老师最不喜欢的,可是现在他却不觉得这件事情是他兄长的单箭头了。 “陛下——”时时注意着殿外动静的老太监眼角抽了抽,听见外面的声音消失了,顿时想要提醒面前的人赶紧动身离开。 然而他伸出的手却抓了个空,转头一看,他看着长大的陛下已经朝着正在一人跟燕王还有他手下的高手对峙的尚书大人走了过去。 “……” 老太监停在空中的手徒劳地抓了抓。而看着暴君在这个时候还有恃无恐向着他们走来,燕王身边的高手全都绷紧了背脊,不知他要做什么。 帝王眼中仿佛完全没有其他人,也没有即将被叛乱者包围的紧张。 他只不急不徐地走到北堂寒夜面前,抬手抚上了他的衣襟,对他说道:“老师选吧,是要跟朕的弟弟走,还是留在朕身边?” 燕王看着这一幕,手中的剑不知所措地垂下,觉得自己不是很有勇气听老师的答案。 偏偏他的兄长还旁若无人地靠近了老师,在呼吸可闻的距离追问道,“选朕还是选他?” 借着衣袖的遮挡,北堂寒夜感到他的手覆了上来,从自己手中巧妙地拿走了那把剑。 猜到他要做什么,剑尊身上因为被打扰而溢出的杀气褪去了,开口回答了他的话:“选你。” 话一落下,他就看到面前的人满意地笑了起来,然后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将手中的剑架在了亲弟弟的脖子上。 “……” 因为太尴尬没来得及闪避,被没有多少武力值的兄长把剑架上来的谢长乐一时间只觉得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讲,这一幕都非常丢人。 “殿下!” “可恶!卑鄙小人!” 他身后的人见状忍不住纷纷痛骂出声,更朝着与暴君同流合污的北堂寒夜怒目而视。 那些击败了老太监的心腹、从殿外杀进来的禁卫见到殿中这一幕,也都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 “劝你们不要轻举妄动。”红衣君王持剑的手不见一丝颤抖,视线毫不在意地在他们身上扫过,“朕的剑术不怎么好,要是一不小心伤了你们燕王殿下就不好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绕到了弟弟身后,更好地用手中的剑制住了他。 其他人投鼠忌器,知道这暴君六亲不认,如今身边又有白尚书这样可以在转瞬间杀死他们所有人的剑术高手,只能看燕王殿下被他劫持着,渐渐跟他们拉开距离,被带到另一边去。 见陛下既掌控了白尚书,又劫持了燕王,一下子逆转了形势,老太监可以说是整个宫殿里最开心的人,在三人走过来的时候,他欢喜地迎了上来:“陛下英明啊!” 有了燕王做人质,这些反贼也要有所顾忌。 皇位总要有人来坐,他们绝对没有这个胆子黄袍加身,想要从密道出去就更有把握了。 红衣君王劫持了自己的亲弟弟,对欢喜的老太监说道:“开密道。” 轩辕皇朝只有历代帝王才知道的密道居然在这个老太监的掌控之中,众人看着他离去,心里都觉得这个暴君实在是太过大逆不道。 燕王殿下被身后的哥哥推了推:“走。” 他看着周围围上来的手下,再看了看随意抓了外袍披上、跟在兄长身边的老师,只觉得一口气堵在喉咙里,上不去也下不来,只能按照兄长的话做。 老太监绕到了宫殿深处,在墙上隐秘的机关捣鼓了一下,一扇原本不存在于那里的门就在他们面前打开了,露出里面深黑幽邃的通道来。 没想到这个密道竟然在这座宫殿中,被挟持的燕王殿下更是没想到兄长对老师的执念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把他放在离逃生密道最近的地方。 ——被推着进去的时候,谢长乐再一次地深深地反省自己今夜是不是来错了。 他被兄长挟持着先进去,老师走在身后,最后断后的是老太监。 听见一声机关响,是密道的门重新关上,将外面的火光也彻底地遮蔽了。 视野短暂地陷入了黑暗,但很快又重新亮了起来,挟持着他的兄长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颗夜明珠,散发出来的光芒照亮了眼前的通道。 将这颗夜明珠随手递给了站在身旁的北堂寒夜,红衣君王继续专心地挟持自己的弟弟。 谢长乐听他问道:“你的人渗透了朕的皇宫,没有在密道里也安排什么埋伏吧?不然现在走在最前面的可是你。” “……”燕王殿下憋屈得一句话都不想讲,可是又被顶了顶,让他向前走,他只能照做,同时说了实话,“我不知道。” 暴君对他这个回答一点也不意外,刚刚他这个傻弟弟说只想带他们的老师走,不会阻拦他做任何事,这绝对是真心话,只不过他手下的人背着他做了更多的安排。 红衣君王提着剑,用一种幸灾乐祸的语气说道:“那你就要自求多福了。” 不多时,老太监点了火把回来,四人开始朝着密道深处走去。 寂静的密道之中,只剩下四人的脚步声,北堂寒夜心口的抽痛跟方才动手引起的气血翻涌已经重新消了下去,他听见身旁的人问自己:“老师没事吧?方才没做完的事,等我们出去了再继续。” 老太监:“……” 燕王殿下:“……”谢长乐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有忍住,艰难地开口道,“老师你……真的爱上皇兄了吗?” -------------------- 作者有话要说: 暴君版本楚哥:不然呢?还爱你吗? - 我觉得第二场应该够刺激了,我不写第三层幻境了,反正也确定得差不多了! 下章就出幻境,准备收尾这个本。 - 感谢在2021-10-15 23:58:10~2021-10-16 23:57: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仙女的事你少管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密道里一阵安静, 前方火把照不到的地方,黑暗像是没有尽头。 直觉自己不会听到喜欢答案的帝王伸手在亲弟弟背上推了一把:“怎么,第一次在老师这里尝到失宠的滋味, 不甘心了吗?” 差点撞到剑的燕王殿下:“……” 在侧前方举着火把领路的老太监侧眼偷看, 见王爷的表情很是微妙,像是又搞不清状况,但又不知道该如何反驳这句话。 谢长乐憋了半天,才梗着脖子道:“我对老师又没有那种想法!” 他不是不甘心, 只是觉得老师的转变很突然, 熟悉的老师性情大变,正常人都会想要搞清楚吧? 身为被讨论的中心, 北堂寒夜却没有开口说话。 首先,他们两人争论的并不是他。其次,就算他回答了这个问题, 楚倚阳也不会相信, 他之前就已经觉得逆转上下之后自己就能够接受他这件事情很奇怪了。 眼下红衣君王也不用他说话,直接对着弟弟说道:“不错,老师一改往日性情, 确实很惹人怀疑。前面他被朕锁在宫里,朕软硬兼施他都不肯给点好脸色,天天要跟朕硬碰硬,今日却屈服了——” 他一边说着, 一边在火把的光芒中朝北堂寒夜看来, 神色中带着轻微的嘲讽。 这嘲讽不是对一言不发的心上人,而是对他自己。 “——想来是因为知道你来了皇都吧? “他为了转移朕的视线, 不惜在床上牺牲色相,也不过是为了维护你, 你高兴了?” 北堂寒夜与他对视了片刻,君王眼中浮现一丝狐疑,把头转了回来。 “怎么回事?”红衣暴君想道,“难道他真的爱上朕了?” 从皇宫挖到地下皇陵的密道很长,也很宽,能容得下几人并行,但老太监却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些。 毕竟陛下、燕王跟白尚书之间的纠缠,不是这一日两日了。 燕王殿下像木偶一样眨了眨眼睛,没有等到老师的反驳,顿时受宠若惊。 这样一来,逻辑就顺了,那老师岂不是很委屈?可再一想又不对,如果是这样,为什么自己来救人,他还用剑指着自己? ——燕王殿下觉得世界进入了他不能理解的范畴。 东郊皇陵的格局易守难攻,方才在殿中老太监提到的人手就安排在里面,算是最后的退路。 他看着长大的君王在这么一个让人眼红的位置上坐着,性情还如此恣意,他身为君王身边的人,当然是要有后手的。 “……等入了皇陵,从秘密出口离开,退到行宫去,再把大将军召来护驾,陛下就不用愁了!” 随着往密道里越走越深,老太监也越来越放松,为了打破身后那三人之间的诡异气氛,忍不住说起了自己准备好的计划。 大将军是陛下的支持者,手握兵权,不是这些乌合之众能够比得上的。 就算现在让他们得到了皇城,也没有用,老太监握着火把,踌躇满志地道,“我们还会回来的!” 尽管他说得很激动,但他侍奉的君王就只是随意地应了两声,好像一点也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老太监激励完君王,想起一件事,转头看向被挟持住的燕王,小心地问道:“陛下,我们离开之后,燕王怎么办?” 现在留着他可以当人质,突围以后就是拖累,而且让他听了全盘计划,更不能把他留在这里。 留在这里就是个祸患,还平白给皇城里那些乱臣贼子一个不聪明的傀儡皇帝。 红衣暴君这才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出来,看着面前弟弟的后脑勺。 看了片刻之后,他说道:“杀了。” 被他挟持的谢长乐眼泪差点就下来了。 为什么?!他又不想杀哥哥,他历经千辛万苦回来,也不过是想要救老师,而且刚刚也不是不能反抗,毕竟他哥都没什么武力,结果哥哥却要杀了他! 燕王殿下心中的委屈累积到了极点,在兄长的剑锋下发出一声响亮的抽泣:“你要杀我!” 打开了眼泪的开关以后,他就彻底破罐子破摔了,仿佛要把这么多年受的委屈统统朝身后的人倾吐出来,整个密道里都在回响他语带哽咽的声音。 “小时候你哄我去爬树……结果皇兄你摔下来,我为了接住你,额头上留了那么大一块疤!可是到了父皇面前,你就把一切都颠倒过来,说是我拉着你去爬树……我挨骂,你却没事!” 红衣暴君冷笑一声:“后来老师知道了,亲手给你上药,朕却要手心挨板子。” “长大以后,我在边关领军打仗,给你收复失地,跟那群蛮人苦战——” 这在无数人眼中都是边境军神,流血不流泪的青年哽咽道,“我受了那么重的伤,差点死了……” 红衣暴君打断了他:“你要是死了,朕绝对给你风光大葬,追封武王,葬入皇陵,一辈子记得你的好!可你没死,老师还亲自带着神医去压粮,去边关稳住大局,他在边关陪你半年,朕在朝中跟那群老不死的尔虞我诈,见都见不到他!” “——可我从头到尾都没想过要伤你!”燕王殿下拔高声音盖过了他,尾音在密道里回响,“你却要杀我!你要杀我!” “你自己傻能怪谁?!”红衣暴君不耐烦地推了他一把,“别在这里哭得像死了爹一样,快走!” 通道中骤然响起一声利啸! 一点寒芒亮起,以极快的速度破空飞来,直取还在哭得投入的燕王咽喉。 察觉到死亡气息的逼近,谢长乐瞳孔猛地收缩。 走在旁边的北堂寒夜迅疾无比的一把将人拉开,取代了他的位置握住了红衣君王的手,带着他手中的剑妙到毫厘地将射到眼前的箭拨开。 从剑上传来的大力令君王虎口发麻。 与此同时,楚倚阳的耳边响起了一道久违的机械音:“你醒了。” 被拨开的利箭去势不减,深深没入左侧墙中,只剩下半截箭尾在外面颤动。 反应过来的燕王殿下已经跟举着火把的老太监一样紧紧地贴在了墙上,警惕地看着对面。 楚倚阳手中的剑被身旁的人拿了过去。 北堂寒夜一手揽着他,另一手垂了下来,剑尖斜指地面。 密道里出现了埋伏,要么是安排在皇陵里的人被杀了,要么是被策反了。 他看着对面那些显出身形的人,跟潜入宫中的黑衣人不一样,他们没有蒙面,所以北堂寒夜一眼就认出了为首那个老者。 “大将军?!”举着火把的老太监看清对方的脸,也失声喊了出来,“你为什么——” 他看着这个身着甲胄的老者,满脸都是不敢置信,可认出了那是瑶池少主身边另一个长老的北堂寒夜却不觉得惊讶。 不管怎么变,幻境里的一切都是向着真实的历史性趋近。 掌控皇陵出口,进入密道的,总是站在燕王那边的人。 对面的人来到离四人还有十几步的距离停下,为首的另一位瑶池长老看着这边,开口道:“燕王殿下,过来。” 谢长乐却站在原地没有动。 在黑暗中放箭就射,不管是冲着他还是冲着他身后的兄长,都是极为危险的人物,何况对方手中还拿着方才射出这一箭的弓,丝毫没有要掩饰的意思。 他从墙边回到了兄长跟老师身边,沉声道:“我不去。” 可话音落下,却有一只手从他背后抵了上来,轻轻推了他一把,然后是他熟悉的声音响起:“过去,他不会杀你的。” ——但若是留在这边,会不会受伤就不一定了。 听见兄长的声音,谢长乐转过了头。 虽然他的兄长不管在闯祸、还是闯了更大的祸的时候,说话都是这种不在意的语气,但此刻他却听出了一些不同。 或许是因为弟弟差点在面前被杀,又或是因为这里离皇陵近了,楚倚阳被封锁的记忆触动,恢复了清醒。 眼下,他还被身后的人揽着没放,背后还感觉得到另一人胸膛的温度。 再想到自己刚才是怎么骂弟弟,还说直接把他杀了算了,记忆再往回走,又是在床榻上、在喜殿中如何取悦身后的人……过多的信息简直令楚倚阳的大脑过载。 那些落在原本的红衣暴君眼中,令他疑惑不解的神情、目光,都再清楚不过地昭示着北堂寒夜对他的怀疑,还有他先前蒙眼的举动…… 这令向来以“不跟主角产生过多纠缠”为原则的楚倚阳感到一阵窒息。 忍住扶额的冲动,楚倚阳看向站在面前的弟弟。 他明显还陷在这个幻境里,什么都没想起来。 这时,北堂寒夜松开了手:“皇陵有出路,你们先过去,我收拾完这些人就跟上。” “好。” 楚倚阳答应得很干脆,离远一点,正好不那么尴尬。 他想着自己能够恢复,应该也有幻境跟现实重叠的缘故,他们说不定已经身在皇陵附近,蜃气搞不好都扩到了郊外。 他朝弟弟一招手,嘴里则对北堂寒夜说道:“那我们就先过去了。” 话音落下,被召唤到他身边、已经做好准备跟哥哥一起突围的燕王殿下,就见到老师一把拽住了自己的哥哥。 楚倚阳踉跄了一下,不过脚踝上的金铃却已经不再作响。 他被拽回原地,停在离北堂寒夜极近的距离,见那双如同寒潭的眼眸盯着自己:“山洞里的人,是不是你?” 这明显已经恢复了记忆的人顿了顿,然后脸上的神情化为了北堂寒夜更熟悉的冷淡,开口道:“不知剑尊在说什么,有什么问题,不如等出去再说。” -------------------- 作者有话要说: 唇亡齿寒太太完结了! 我每天更新完没有追文的快乐了! 她什么时候开新文啊! - 感谢在2021-10-16 23:57:34~2021-10-17 23:57: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仙女的事你少管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安安。 40瓶;九字科根本没在怕的 30瓶;23400609 10瓶;忘川、我恰柠檬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想要完全推脱不认是不可能的, 想要全部认下来,那又是不明智的。 系统听出他这是缓兵之计,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楚倚阳:“我打算认一点。” 比如只认蜃龙幻境里的部分。 他追着弟弟进来, 着了道, 对北堂寒夜这样那样并不是出于本意。 何况进这样的地方,就该有心理准备会出点什么状况,仔细论来,北堂也没吃亏。 “而且‘我’已经有未婚道侣了, 不可能再对旁人负责。” 系统听他娴熟地拖出了挡箭牌, “如果我遇上一个就要负责一个,那怎么负责得过来?” 这简直是偷换概念, 但半真半假,又确实是很无懈可击。 北堂寒夜松开了手。 见兄长跟老师之间显然交涉完毕,谢长乐总算凑到了哥哥身边, 看到哥哥把举着火把的老太监也召了过来。 按照老师方才说的, 待会儿的计划是他们三人先走,他一个人留下来,在这里拖住这群伏击者。见识了老师的剑术, 燕王殿下对他能拦下这些人并不怀疑,那整个计划中最麻烦的就是要带着兄长突围了。 青年绷直了背脊,自觉地将这件事情扛在了肩上,做好准备等双方一交上手他就掳起自己的哥哥朝通道尽头冲。 楚倚阳等老太监来到自己面前, 就伸手接过了他手上的火把, 然后抬手几乎是和颜悦色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燕王会带我们出去的。” “陛下……”老太监眼眶一酸, 显然觉得自己会不会死在这里无所谓,如果燕王可信的话, 只要他能把陛下带出去就好。 楚倚阳掂量了一下手中的火把,感受了一下它的重量。 他如今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要在幻境里动身前往皇陵,前往幻境跟现实的重叠交界处。 ——能不能从这一层套一层的幻境里出去,就看这一次了。 他给跟自己一起走的两个人简单地做了一下安排:“待会火把一灭,燕王就带人往前冲,不用管朕。” “什么?” 谢长乐听到这话,不敢置信地低声叫道。 让他带这个老太监突围也就算了,他哥居然还想把火灭掉? 对面那些埋伏的人为了不惊动他们,所以一直没有点火,楚倚阳手中的火把就是通道里唯一的光源,如果灭掉的话,那他们的老师要怎么跟这些人打? 楚倚阳则道:“对老师有点信心。就算没有光,他也能把这些人放倒。” 北堂寒夜在旁听着他们的话,从头到尾神色都没有一分改变,楚倚阳说完开始了倒计时,“我数三下就开始行动,三,二——” 谢长乐的精神紧绷到了极点,对面不知他们有什么后手的埋伏者亦是如此。 然而,他兄长明明说数三声,倒数到第二声,通道中的火光就骤然熄灭! 北堂寒夜的身影几乎是在同时消失在原地。 燕王殿下:“……” 视野突然陷入黑暗,对面的埋伏者本能地放出了箭矢,朝着四人原本的站位射去。 而谢长乐已经在兄长一声令下的瞬间就拦腰抱起了身旁的老太监,如同离弦之箭一般朝着前方冲去。 前方响起一片密集的兵器交击声,接着同他们闯入宫殿、迎上北堂寒夜的攻势时一样,黑暗中响起一片闷哼,然后是兵器整齐掉落地面的声音。 就趁着这兵器脱手的短暂瞬间,借着黑暗突围的三人就闯过了埋伏圈。 谢长乐的心落回胸膛里,猜到北堂寒夜能够这样在黑暗中迅速地牵制他们,是因为他已经将所有人的反应都计算在其中,算无遗策。 “追!” 被抛在后方的埋伏圈当中响起这么一声,似乎分出了几人朝着他们追上来。 谢长乐的心脏在胸膛里激烈地跳动着,依照惯性向着前方出去,目不能视物,就靠耳边听到的声音来判断前方的环境。 只是他武功高强能这样做,可是跟着他一起跑出来的哥哥不胜武力,不会跑丢了? 他刚想放慢脚步侧耳去听,就感到有人像鬼魅一样在自己身后靠近,然后是哥哥熟悉的声音在耳廓上滑过:“停下来做什么?” 燕王殿下差点被他吓出一声尖叫,憋在嗓子里镇定了片刻,才在高速奔跑中说道:“怕你没跟上来!” 怎么回事?怎么今夜他熟悉的人,个个都变成了他不认识的高手? 老师、皇兄……燕王殿下有些神经质地怀疑,被自己拦腰抱着跑的老太监待会儿会不会也摇身一变,变成一个恐怖的高手? 他想提醒兄长后面有人追上来了,却感到本来跟在近旁的气息消失了。 下一刻,黑暗中响起一声重物倒地的声音,身后熟悉的气息才又再次回来。 “……你刚刚去做什么了?” “去夺了一把剑。”楚倚阳跟在他身后,伸手一弹手中抢来的剑,剑身发出嗡鸣,谢长乐彻底没了话。 他只能听到身后有人追上来了,他兄长却能听得出人家都拿了什么武器,还过去抢了一把。 系统回归,楚倚阳在黑暗中的视野就如同白天一样,转头就见到了四个人追上来,手中拿着不同的兵器,其中拿着剑的那个跑得最快,所以他折回去,把人放倒夺了他的剑。 前方没有什么埋伏者,只要跑到底就能够去到东郊皇陵。 因此等到弟弟带着手上的人朝前冲了一段距离以后,楚倚阳停了下来,转身就朝着通道放出了一道剑气。 坚实的通道被凌厉的剑气划过,一片爆炸! 砖石轰然倒塌,剩下的三个追兵被炸得扑在地上,半天动弹不了。 跑在前面的谢长乐听到这样一声剑爆,震惊地停了下来。 在引出这么大动静的人重新追上来的时候,他才继续带着已经被颠得七荤八素的老太监朝通道尽头奔跑,一边跑一边难以置信地问自己的哥哥:“你就不怕把这里炸塌吗?老师还在里面呢!” “放心,我能炸塌,他就能炸通。”楚倚阳显得毫不在意,说完还催促弟弟再跑快一点。 被燕王殿下拦腰抱着高速奔跑、颠得腹中酸水差点吐出来的老太监在头昏脑胀间听到这句话,心里忍不住想道:都出不来最好。 以及陛下突然这样神力十足,犹如武神在世,这是祖先显灵了吗?就算大将军背叛,就算陛下身边只剩下他一个老奴,他的陛下也依然是天选之子! 这个念头支撑着他撑过了一整个颠簸的奔跑进程,终于来到了通道尽头。 谢长乐从来就没有用这种速度跑这么远,何况还是带着一个人,等一抵达目的地,他就把老太监放了下来,弯下腰,单手撑着墙壁喘气。 三人当中就只剩下恢复了记忆、也恢复了对这个躯壳掌控能力的楚倚阳还站着,皇陵的出口开在通道顶部,他仰头用系统扫描着上面的情况。 上面有守卫,如果就这么推开掩盖的门板出去,对方没有判定你是自己人,就会兜头兜脑地砍下来,爬出去的瞬间就是人头落地的时刻。 楚倚阳做出了决断,掏出了那颗先前刚下通道的时候用来照明的夜明珠。 通道尽头顿时亮了起来。 正在撑着墙喘气的燕王殿下抬起头,见到递到自己面前的剑跟夜明珠,听兄长说道:“拿着,劫持我。” 燕王殿下震惊,万万没想到风水轮流转,这么快就转到自己家了。 不过在接过剑跟夜明珠的时候,他也想到了哥哥为什么要这么安排。 守在上面的肯定是大将军的人,效忠的对象是自己,自己先出去的话,他们不容易发动攻击。 楚倚阳还在一边纠正他锁人的姿势,一边指导他开门之后如何行动:“把上面的黑铁门板推开以后,先把夜明珠扔出去,吸引他们的注意力,然后再表明身份,使他们彻底放下戒备。” 这时候,坐在地上的老太监也缓过了气,见燕王把剑架在了陛下的脖子上,还一手锁住他的喉咙,只忍不住掩面哭泣。 这真真是大逆不道啊! 太委屈陛下了! 密道出口。 黑铁铸成的门板动了一下,在外面的守卫顿时警觉起来。 大将军带人去密道里堵那昏君,拯救燕王殿下,结果应该是没有什么疑问的,但他们的手还是小心地按在了剑柄上。 众人看着那扇沉重的门板被推开,然后一个发光的珠子从里面扔了出来,咕噜噜地滚到了脚边。 ——夜明珠! 守卫着出口的士兵眼睛睁大了,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颗的夜明珠,不过这不是大将军跟他们约定的暗号。 守卫们很快又回过神来,扬声道:“下面是谁?!” “是我!”底下响起一个青年的声音,“燕王!” “燕王殿下!”众人一喜,“是燕王殿下!” 他们当中有不少人跟燕王殿下曾经一起打过仗,认得他的声音,此刻只觉得大将军果然把殿下救回来了。 “殿下上来吧!昏君的人已经被我们干掉了!” 底下的燕王应了一声,皇陵中的守卫期待地看着通道出口,先见到燕王殿下露出了脸,然后又像是抓着什么人一样,从里面一起出来。 一看被燕王殿下拿剑架着脖子从里面拽出来的人,皇陵里的守卫全都眼睛一亮——双喜临门! 大将军不仅救回了燕王殿下,还把暴君也绑回来了! 战斗英雄燕王一拖二,独自带着暴君跟他身边的大太监回来。 从通道里一上来,就有双目血红的将领提着刀来到了三人面前,对着红衣暴君一声怒喝:“昏君!你还记得乾元四年被你吊死在行宫的宫女吗?!” “……”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推荐校对妹妹的新文,感兴趣的朋友可以支持一下!——《宿敌总喊我老婆[穿书]》by抱木 文案: 1 郁沅穿成了一个炮灰。 一个得罪了大反派的、没活够三章就尸骨无存的纯种炮灰。 但是—— 他已经在山洞里苟了27天,只差最后3天,就可以彻底逃离死亡剧情! 然后。 他被一个入洞抢饭的小龙人劫持了。 2 小龙人又凶又奶。 冲进山洞里的时候,白衣几乎被彻底染成了红色,长发微湿,缱绻地贴在脸颊上,如妖鬼般惑人。 俊美妖邪的小龙人叼着他的后颈,哼哼唧唧要收他为小弟。 郁沅看了看他的修为和结实饱满的肌肉,默默点头。 ——这孩子,或许能拿来抵抗反派! 3 试图培养小龙人的第三天,郁沅发现: ——这TM是失忆了的反派本派! 4 面对骤然恢复了记忆、对他磨刀霍霍的反派,郁沅弱小、可怜且无助地抱紧了反派的大腿。 郁沅[紧张]:……其实我、我爱你!! 反派:? 5 自觉被泡了的纯情反派勃然大怒,提剑而去,并恶狠狠威胁他不要再出现在自己面前。 然而,夜幕降临。 头顶犄角、尾巴甩甩的小龙人已然忘记了白天的义正辞严,抱着一堆猎物兴奋地扑进他怀里黏来蹭去。 郁沅:“……” 不是说好不要再见了吗?!! 反/失忆/派:老婆,贴贴! #超怕死而被迫演戏的感情骗子炮灰受x两个人格都被自我攻略的反派龙龙攻# #孽缘,这TM都是孽缘!# - 感谢在2021-10-17 23:57:24~2021-10-18 23:57: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doris 10瓶;30346233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 “大胆!” 老太监立刻骂出了声, 那青年将领顿时像恶鬼一样朝他瞪了过来,瞪得他整个人一抖。 “放松点,掐到我了。” 伸手在弟弟手臂上轻轻地拍了拍, 示意他把锁自己喉的手放松一点的楚倚阳看着这个气得眼红的将领, 猜他问起的要么是他未婚妻,要么是他妹妹。 一代暴君在逃入皇陵之后是怎么死的,这个千古谜题仿佛也有了答案。 只不过他陷入这个幻境,时间轴是从半个月前开始的, 对方问的行宫之事都是几年前了, 就算是他也不可能记得那个宫女是谁。 于是,看到楚倚阳脸上的表情, 提着刀的将领浑身颤抖起来。 下一刻,他暴喝一声就提刀要砍上来:“去死吧!” 这一变故令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但相信在场除了谢长乐跟老太监两个人,其他人怕是都没有要阻止他的意思。 楚倚阳才打算去取弟弟手中的剑, 就感到身后有熟悉的剑意暴起, 手又停了下来。 这群守卫只见打开的通道门中掠出一个人影,手中长剑以快得看不清的速度往前一挑,就格挡开了那把朝着暴君劈下的刀。 刀剑相击, 爆发出来的气浪将失去理智的将领掀翻出去,重重地砸在人群当中。 出剑的人则像一片鸿羽一样落在地上,衣袍垂落下来,静静地盖在了沾上了星星点点血迹的鞋子上。 受这个孱弱的躯壳所限, 手中的剑也不是乾坤剑, 在密道中要放倒那群人,还不取他们性命, 北堂寒夜此刻看起来状态也不如从寝宫中离开时好。 他的外袍被开了不少破口,露出底下染血的白衣, 每一寸都像在散发着杀气。 他站在原地,目光朝着皇陵中这些守卫看去,所到之处,所有人都感觉到自己像是在被一个不可战胜的凶神注视,不由得齐齐后退一步。 这时,北堂寒夜才侧目看向身后三人。 当他的目光落在楚倚阳脖子边上的剑时,谢长乐整个一僵,几乎想把这把剑扔出去。 劫匪没用,还是人质镇定,自己两指捏着剑锋,主动把剑推开,来到了他身边。 最可靠的战斗力一来,楚倚阳就直接不装了,对着这些严阵以待的守卫说道:“你们的将军已经被放倒在了密道里,现在我要进皇陵,你们最好不要拦我。” ——不然动起手来,他们不光不是北堂寒夜的对手,也不是他的对手。 所有人看着白衣染血的剑尊,再看向开始威胁他们的红衣暴君,目光中充满了“你这是狐假虎威”的不满。 然而这点不满刚展现出来,他们就感到北堂寒夜身上的杀气又再次重了一分,令周围的空气都冷了下来。 四人前行,北堂寒夜向前迈出一步,皇陵中守卫的包围圈就后退一步。 老太监跟在楚倚阳身后,惊叹地看着白尚书,想着这些时日陛下把他囚禁在宫里,简直捏一把汗。 谢长乐走在最后,负责殿后,他看到这些守卫看自己的眼神中都带着强烈的不解——明明王爷只要振臂一呼就可以推翻暴君的统治,为什么偏偏要跟暴君同流合污? “……” 燕王殿下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解释他们兄弟之间的事情,而是跟着兄长他们脱离了包围圈,进入了皇陵深处。 东郊皇陵很大,历代轩辕皇朝的帝后都被安葬在这里,当初人皇为自己建立坟墓的时候,也给子孙后代留下了很多的位置。 越往里走,墓就越陈旧。 楚倚阳的目标在最深处,系统已经扫描到了那位开辟了轩辕皇朝的初代人皇的陵墓。 与其他享有祭祀、每日都有宫人打扫的帝后坟冢不一样,初代人皇的陵墓仿佛一处禁地,被水银河环绕、被重重机关包围,很久都没有人进去。 一深入其中,楚倚阳就跟北堂寒夜交换了位置。 毕竟他现在还是轩辕氏后人的身份,机关不会主动伤他,而且系统可以提前识别解除。 机关解除发出轻微的声响,四人随着沿路自动亮起的鲛人灯朝着皇陵深入。 那些守卫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他们同样没有来过里头,都握着兵器,十分警觉。 前方的空气流通越发的差,鼻端闻到的满是腐朽的味道。 楚倚阳的声音响起,提醒众人:“快到了。” 就在他们通过一扇打开的机关门,走过最后一段通道后,眼前豁然开朗。 四人走出通道,脚下是一个突出于山壁的平台,前方是个仿佛将山腹挖空、人工制造出来的大型空间。 站在平台上朝着下方望去,可以见到平台跟下面的凹坑差着十几米的距离,在凹陷的大坑中除了一个由黑沉沉的石头雕刻成的王座,周围再没有其他东西。 没有陪葬品,没有陪着骁勇善战的人皇去到死后世界的军队,就只有那个孤零零地坐在石椅上的王者。 他身上的血肉已经在漫长的时间中风化消失,只留下骨骼。 蜃龙的幻境截取时空碎片来还原现实,幻境里的人皇尸骸是什么样的,现实里就是什么样的。 楚倚阳的视线在他的白骨上划过,见到传说中的人皇果然如同传闻里一样,原本是双腿的地方已经被蛇尾所取代。 这人身蛇尾的王者死后依然维持着坐姿,手中拄着他的轩辕剑,哪怕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也依旧在自己的陵墓中镇守着那些被他杀死的凶兽。 “凶兽会从皇陵里出来,多半是因为轩辕剑被人拔走了。”楚倚阳站在北堂寒夜身边,对跟自己一样清醒的人说道。 北堂寒夜在迷雾里遇上过那些凶兽,还杀过一只,应当很轻易就能知道这些绝迹于四境的凶兽全都是死掉的。 北堂寒夜没有说话。 整个轩辕皇朝的疆土内掀起的波澜,大概就是从东郊皇陵里轩辕剑被拔走开始。 楚倚阳在心里补充道:“就如同在青叶山城一样。” 这底下怕是不止凶兽,还有一个被打开了的阴阳翻覆眼。 用于镇压的法宝轩辕剑被取走,被龙脉贯穿的轩辕皇朝版图就开始阴气外泄,来自幽冥的鬼魂也都回到了地上,有了前面一系列的波折。 站在他们身后谢长乐不知道兄长说的轩辕剑被拔走是什么意思,在这个视角看下去,轩辕剑明明还好好的在老祖宗手里。 他只好开口问道:“现在要做什么?” 本来按照老太监所说,他们是来皇陵里找出路,可是他哥却跑到了老祖宗的陵墓来,不知又有什么打算。 楚倚阳眯起了眼睛,答道:“下去。” 没有算错的话,这里就是现实跟幻境连接的最薄弱点,哪怕是蜃龙的力量,也盖不过从幽冥逆冲上来的阴气。 他没有犹豫,率先朝着下方凹陷的大坑跃下,北堂寒夜紧随其后。 谢长乐也自觉地捞过了旁边的老太监,带着他一起跳下来。 后面跟上来的守卫连忙冲到平台上。 他们看着四人跳下去,对这个高度并没有什么把握,而且…… “下面是太.祖皇帝的陵墓,我们不是轩辕氏后人,不能冒犯。” “对……还是不要下去了。” 对开辟了这个强盛皇朝、给人带来和平的人皇,他们还是很敬畏的,思索之后便只是站在这个平台上探头往下看。 下方的四人先后落地。 除了被带着跳下来的老太监以外,都十分潇洒。 楚倚阳一落地就朝着前方走去,靠近被他视为破境关键的轩辕剑。 皇都里阴阳逆冲,一切是从这把轩辕剑被取走开始,那么这个幻境的终结,也是从这把剑被取走开始。 真正的轩辕剑据说是镇守大地的人皇之剑。 轩辕氏的后人握着它,就可以从脚下的大地汲取无穷无尽的力量。 来到石椅前,楚倚阳朝它伸手。 这把幻境里的人皇之剑也触之生温,只是还未在剑柄上收拢手指,这把剑就化成了飞灰,而失去这把剑的支撑,人皇的骨架也一下子倒了下来,化作无数齑粉。 这一下,就算是看着他长大、对他所有事情都没有意见的老太监也瞪圆了眼睛。 谢长乐更是颤抖着声音叫他:“皇兄……”他知道自己的兄长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但这一次也未免太过了! 平台上爆发出一声怒吼:“昏君!” 刚刚那个想拿刀劈了他的将领见到这一幕,简直想直接跳下来——这个昏君竟然把人皇的尸骨毁了! 楚倚阳却不理会,只是捻了捻手上沾到的灰,抬头看向陵墓顶部,说道:“来了。” 这两个字令谢长乐跟老太监感到不明所以,但北堂寒夜却若有所感地抬头。 站在离通道最近的楚倚阳身上的红衣已经随着风起而飘动。 他望着上空,感受着这熟悉的吸力。 上一次在青叶山城还是上阳下阴,通道打开时,人是往下落。 这一次在皇都阴阳逆转,通道打开,人只会被往上吸。 空旷的陵墓里,风越来越大,所有人都见到在陵墓上空出现了一个漩涡。 幽蓝色的光芒洒下来,从里面传来的吸力牵引着站在石椅前的红衣君王,仿佛要将他带到另一个世界去。 在这样无法理解的异象中,老太监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老泪纵横地唤前方的人:“陛下!” 他已经感应到了,自己所侍奉的君王来皇陵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个。 狂风中,只见乌发红衣的君王转过了头。 那张总是带着乖张和暴戾神情的脸此刻很平静,甚至还对他笑了笑。 “你的陛下已经死了。”隔着六百年的时光,他对着这个忠心的老人说道,“他自由了。” 谢长乐还站在老太监身旁,也在傻乎乎地看着这一幕。 然而下一刻却见到自己的哥哥皱了皱眉,伸手把自己拉进了蓝光之中,“还傻着做什么?走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今天跟校对妹妹理剧情,发现我真的很擅长拿捏自作多情的攻! 像北堂这种不算自作多情的就不大好拿捏,脸太蛊了,楚哥一失忆or一入梦就容易完蛋。 - 感谢在2021-10-18 23:57:32~2021-10-19 23:56: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仙女的事你少管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8269587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直到踏进蓝光, 感受到从上空传来的牵引之力,燕王殿下也没有真实感。 这样天降神光、要接引什么人归位的场景,他知道, 毕竟话本里都这么写—— 天上神君下凡渡劫, 要么是为了延续人间王朝的气运,要么是渡情劫。 你看他皇兄跟老师两个人,不就十足十的是话本里那种天上神君? 一个来延续人间王朝气运,另一个来渡情劫, 所以才一个逃一个追, 两个人都插翅难飞。 平台上,望着被蓝光接引走的三人, 那些守卫也是张大了嘴。 他们手中的兵器掉了一地,同老太监一样跪在地上,在狂风中目送三人的身影消失在光芒中。 谢长乐在牵引之力中回头的时候, 就看到整个世界已经开始分崩离析。 他心中不由得想起在自己身边跟自己出生入死的那群人, 转过头来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然而眼前光芒一亮,三人已经从破碎的蜃龙幻境中掉了出来。 一回到自己的躯壳里, 楚倚阳跟北堂寒夜就听他说道:“……这次就我们三个人下凡啊?” 楚倚阳:“?”这是还没清醒过来吗? 他不由得看了北堂寒夜一眼,又再看向自己的弟弟。 不会以后就这样了吧? 还好,在这句话说出口之后,谢长乐就闭了嘴, 显然是身为瑶池少主的记忆回到了他脑子里。 可惜, 楚倚阳期盼他更多的记忆能恢复的希望落空了。 他眨了眨眼睛,接着看向身旁的兄长。 回想起秘境中发生的一切, 谢长乐激动不已:“哥!”他一把抱住了楚倚阳,“你竟然不顾危险, 追进来救我了!” 楚倚阳像哄孩子一样拍了拍他的背:“你都叫我哥哥,那你有危险,我自然不会不管。” 更危险的地方,他都为着他闯进来,何况只是这么一个小小的幻境。 这句话触动了北堂寒夜。 他想起在镜花水月的时候,他来救自己,也是这么说。 回到自己的身躯里,他不再是幻境中一身血衣,白衣如雪,腰间除了昆仑令再无装饰。 他的目光落在恢复了记忆的谢长乐脸上,找到了他的眉眼间与楚倚阳的几分相似,仿佛真是他弟弟。 北堂寒夜再调转目光,朝被他抱住的楚倚阳看去,正好见到他从谢长乐的肩膀上看过来。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遇,楚倚阳拍弟弟的手顿了顿,然后示意他放开自己,同时将态度调整得冷淡了些:“好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他们破境而出,这个蜃龙的幻境也就消失了,沦陷在里面的瑶池众人应当也会醒来才对。 沦陷在同一个幻境里,本来他们出来的位置应该相差不远,但在这里却没有见到。 楚倚阳想着,召唤了系统,让它扫描一下附近有没有活人的痕迹,自己则从弟弟面前离开,观察起了四周,然后发现他们身在某个建筑的入口,厚重的石门已经被破坏。 尽管心中已经有了猜测,但在接到系统传过来的附近生命迹象的扫描时,楚倚阳还是问道:“我们在哪里?” 对轩辕皇朝比他们两个人都要熟悉的谢长乐站在他身边,开口道:“好像是东郊皇陵,我们在东郊皇陵的入口。” 他们在蜃龙的幻境里是从皇陵最深处出来的,结果一出来就来到了现实皇陵的入口。 而且他也已经感觉得到外面瑶池众人的气息,他们在幻境崩塌的时候也被一起移了出来,只不过驾辇庞大,皇陵入口塞不下才没在眼前。 外面渐渐有了动静,而身在皇陵入口的三人也感到了从皇城中央来的视线。 幻境被破,蜃龙盯上了这里,它不允许有人从它的幻境里逃脱,很快就会游过来,朝他们补一口气。 ——如果再陷进去,这一次又不知会被传到哪个位置,想要再接近皇陵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楚倚阳盯着皇陵深处,沉声道:“要尽快进去,把通道重新封印上。” 谢长乐点头,说道:“哥,你跟剑尊进去,我去外面同其他人一起试着破除其他幻境。” 瑶池琴音可以涤荡天地,这也是为什么蜃龙一见到他们就把所有人都吞没了。 现在它的力量四散在蜃气跟幻境之中,没有一开始那么难对付,他出去或许还有机会。 楚倚阳却摇了摇头,“你不能去。” 他们刚刚在幻境里已经进入过东郊皇陵,知道里面的机关需要轩辕氏后人的血来开启。 在幻境里,他们两个都是轩辕氏之后。 可是现实中,身负轩辕氏血脉的就只有谢长乐一个。 北堂寒夜古井无波地道:“我去。” 他现在回到自己的躯壳里,可以调动全部的力量,哪怕遇上蜃龙这样的生物,也可以一战。 楚倚阳却也否决了他这个提议。 要是让他再陷入幻境里一次,自己再进去救他,肯定会泄露更多的信息,到时候还想划清界限就难了。 “可惜……”两人见他望着皇陵深处,低声道,“我想得出办法逆转阴阳,重新封印通道,却没有办法把这条蜃龙一起收拾了。” 因为跟从这个通道里出来的那些上古凶兽和幽冥恶鬼亡魂不一样,这条蜃龙是从另一条路出来的,哪怕他逆转的阴阳重新将翻覆眼封印也没用。 “做你能做的。” 在楚倚阳苦苦思索着如何能够解决眼前的状况时,听见北堂寒夜对自己说道。 向来习惯了一个人解决所有问题的人不免抬头看他,颜色较常人浅淡的眼眸迎上了白衣剑尊仿佛容纳着万载虚空的双目。 谢长乐看着他们,北堂剑尊跟他哥哥都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美人,只是气质不同,类型也不同,站在一起,任谁见了都要心驰神往。 但是有幻境里那些记忆打底,知道两人之间应当没有什么的谢长乐就不免觉得,他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 难得感到有人给予自己支撑,为自己分担了责任的楚倚阳心中想了一句“不愧是主角”,然后也决定不浪费时间,做自己能做的:“先出去看看。” 皇陵之外,坠落的纯白驾辇损坏了一半,拉驾辇的青鸟也都状态不佳。 但好在所有人都从幻境中清醒,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查看了周围的状况,更看到了远处灰雾弥漫的世界。 整个皇都都被笼罩在蜃龙的蜃气里,只怕皇都范围已经没有什么还清醒的活物。 他们隐隐知道,自己能够恢复清醒是因为有人闯进了他们坠落的幻境,然后破了境,但却不知道破境的人是谁,而且在驾辇上也没有找到少主。 远处,盘踞在皇城中央的蜃龙目光已经看向了这里,灰雾边缘闪现出了无数流光溢彩的眼睛,盯得众人精神紧绷,就在这时,少主的声音从皇陵入口传来:“狄长老!萧长老!” “是少主!” 狄、萧两位长老对视一眼,脸上都露出了欣喜之色,连忙从驾辇上下来。 瑶池众人也都跟在两位长老身后来到了地上,见到楚倚阳、北堂寒夜跟谢长乐三人从皇陵入口出来,一时间都有些愣住,随即想起在幻境里见过二人,都意识到他们能够从幻境里出来是托了谁的福。 “多谢剑尊,多谢应少主相救。” 三人一来到近前,两位长老就代身后的瑶池子弟朝他们拜了下来。 北堂寒夜神色不变,以一境之尊的身份受了他们这一礼。 楚倚阳则虚扶了一记,开口道:“两位长老不必客气,时间紧迫,眼下不便多叙。” 他将自己的计划同众人说了,“瑶池的琴声有牵制蜃龙之能,眼下它的力量不比之前,我跟剑尊还有阿——长乐进去将阴阳逆转、通道封印,再想办法如何对付蜃龙。” “好。”两位长老皆无异议,只不过此刻在幻境里经历的记忆复苏,想起他们先后跟北堂剑尊交手,剑尊看着都像颇为清醒,不受幻境控制。 那他对应少主…… 两人心中浮现出同样的念头,看向跟应少主又是兄弟相称、又是抵足而眠,无比亲近的自家少主,只觉得他在剑尊的眼中会不会像一根眼中钉。 但是此刻也不由他们多想了,两人勒令瑶池弟子背靠驾辇,面向皇城结阵。 阵法一成,涤荡天地的琴音立刻在天地间响起,一阵阵碧色音浪冲向弥漫到了东郊的蜃气,令灰雾波动起来。 月光下,无数时光碎片凝结成的幻境消耗着蜃龙的力量。 琴音冲击着幻境,那些在雾气中隐现的眼睛变得明亮起来,注入光芒稳定被琴声冲击的蜃气。 蜃龙庞大的身躯在皇城中心游动,身上仿佛睁开了无数眼睛。 顺着扰人的琴音,它拨开了周围的蜃气,朝着这个方向游来。 皇陵之中,三个人向着被醒来的凶兽摧毁的通道前进,遇到堵住的地方,北堂寒夜一道冰寒剑光向前飞去,所至之处,沙石就被全部轰开,表面留下一层淡蓝色的冰霜,让被清理出来的通道变得稳固。 楚倚阳带上了金丝手套,他们先前走过幻境里的皇陵,如今依旧按照走过的路线深入其中。 遇到发动的机关,漫天的傀儡丝可以将之阻挡,开辟空隙。 遇到需要由轩辕氏的血脉开启的特殊机关,则由谢长乐上前开启。 哪怕在皇陵深处,三人也听得到天地间旋转的琴音。 琴音转急,仿佛整个世界都在颤动,是蜃龙在朝着这个方向逼近。 无需催促,三人加快了速度,直到来到最后一扇门。 北堂寒夜没有犹疑,照旧一剑轰开了人皇沉眠之处的最后门户,三人一起掠到了平台上。 朝着下方望去,果然见到本应由轩辕剑镇压的龙脉上,这把人皇之剑已经不见踪影,人皇的遗骸也化作了碎片,下方是一个旋转的灰色漩涡,有无数阴寒之气跟恶鬼哭号从其中来。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0-19 23:56:50~2021-10-20 23:57: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抓住你了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爱i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8章 皇陵外, 瑶池琴修结阵,不断催动琴音迎击朝着他们飞速靠近的蜃龙。 狄、萧二位长老作为当中修为最高的人,也承受了跟蜃龙正面相抗最大的压力。 两人神情严肃, 笛箫吹奏出尖锐的音符化作碧色浪潮冲入灰雾。 但这个从幽冥出来的活物前进的速度却完全不受影响, 那些被震散一瞬的雾气很快又凝聚回去。 皇陵深处还没有动静,少主他们还需要时间,可是连两人合奏最强的《潮生曲》都挡不住它,两位长老一时间停下了演奏, 将自己的法宝握在手中。 正在两人决定破釜沉舟, 用出最极端的手段,用自己的死亡来阻拦它一段时, 在他们头顶忽然出现了一个庞然大物的影子。 东郊这片没有雾气遮挡的空地上,瑶池众人抬头看去,见到月光下一艘白玉舟缓缓地驶了过来。 舟上的人银发紫瞳, 气质出尘, 无论衣饰还是容貌,俱与当世之人不同。 坐在舟中的蓬莱岛主看向笼罩了整个皇都的灰色雾海,放下手中茶杯, 朝着藏在雾海中的蜃龙伸手。月光下,还清醒的瑶池众人就见到一只巨大完美的、如同白玉雕成的修长手掌自虚空中伸出,朝着蜃龙抓去! “下去。” 皇陵深处,见到这彻底打开的阴阳翻覆眼、看到底下幽冥之景的谢长乐还在初次接触到世界另一面的震撼之中, 就被楚倚阳一拉, 向着漩涡跳了下去。 北堂寒夜停在原地,看着两人下去。 他的双眼望着因为活人靠近而翻涌起来的阴气漩涡, 手中乾坤剑准备随时出鞘。 楚倚阳带着弟弟跳下去,却没有直落到底。 当两人停住去势之后, 谢长乐低头,才发现他们脚下不知何时有头发丝一般细的傀儡丝织成了一张网,让他们的下落停在了离阴气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 谢长乐很紧张。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问身旁的楚倚阳:“哥,下来了,然后呢?” 他到现在还不知道楚倚阳深入皇陵,来到一切异变的源头,打算怎么做。 楚倚阳审视了脚下的漩涡片刻,想着先前跟徐妄重遇时他所说的话。 在幽冥之下,还有超出了他们预想之外的存在,能够随意地驱使幽冥的恶鬼凶兽,能够驯养蜃龙这样的异兽。 中州神宫已经没有了主人,那么作为阳间界对称的另一个世界,九幽之下又有没有一个神呢? 神君像上的面孔在楚倚阳眼前一闪而过。 他驱散了那张面孔,转头看向自己的弟弟,然后一把拉过他的手臂:“放血。” 东郊皇陵之下的镇压是以轩辕氏的鲜血为契,只要轩辕皇朝还有后人,被打开的封印就能够重新地封回去。 谢长乐只见到他的手中金光一闪,下一刻一把金铃钗就被哥哥握着抵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他只听到铃声一振,手腕上一冷一痛,皮肤就被锋利的金铃钗划破,温热的鲜血喷洒了出来。 楚倚阳握着弟弟的手腕,将伤口转面,对向下方的旋涡。 灵力顺着伤口探入,一催动,奔涌的鲜血就化作了鲜红血雾,笼罩向下方的漩涡。 血雾与灰色漩涡迅速接触,在第一滴血遇上阴寒的灰雾时,就像是一滴水落进了油锅,整个阴寒之气凝结成的漩涡都激烈波动起来。 浓郁的阴气仿佛瞬间活转,一下子凝聚出了无数恶鬼的影子。 它们一出现就露出了狰狞神色,伸出利爪,朝着站在傀儡丝上的两人抓来! 轩辕氏的血脉对它们来说,就像炽烈的阳光,是它们这些阴间生物最厌恶的,光是照到一点都能令它们灰飞烟灭,何况这还是将它们回到阳间的通道封印了那么久的力量。 眼下见到轩辕氏的血脉出现在眼前,简直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作为重启封印的关键,谢长乐还在放血,锋利的鬼爪已经快要触碰到两人的脚底。 但楚倚阳绝对不会允许这些腌臜之物伤到自己的弟弟。 红衣公子身上的红衣与肩上的长发猛地因风而动,眉心再次显出火焰纹样的恶鬼印记。 下一刻,那些手指勾到傀儡丝的恶鬼就失去了神智,化作烟雾,被吸进了他左手的手套里。 看着第一波侵袭上来的恶鬼被压制下去,站在高处的白衣剑尊于是没有出手。 察觉到降临在皇陵之外的强大气息,北堂寒夜转头朝着那个方向看去,目光仿佛能看透面前的重重石墙,落在此时现身的蓬莱岛主身上。 先前在蓬莱岛主身上打过标记,现在他一来就感应到的系统提醒了楚倚阳:“蓬莱岛主来了。” 楚倚阳:“来得倒很是时候。” 皇都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又有这么多人陷在这里,北境玄门跟这些三境巨擘早该来了。 外面有他对付蜃龙,给他们争取到了更多时间,现在可以全副精神重新封上阴阳翻覆眼了。 楚倚阳握着弟弟的手臂,提醒道:“抱元守一。” 要重新启动轩辕皇陵的封印,他起码要去掉一半的血。 谢长乐的血一流出来,就被楚倚阳的灵力催化成漫天血雾朝着下方压制而去。 他整个人的体温、生机和力量都在随着血液流失而消逝,脸色渐渐变得苍白起来。 如果他不是一个生机强大的修士,而是普通人,现在说不定就已经死了。 楚倚阳在这个时候消耗起他的血液来一点也没有手软,直到底下旋转的漩涡被一寸寸地压制下去,重新显出了底下的凹坑,他才停下了催动。 随手推开瓶塞,将准备好的止血药粉厚厚地倒在弟弟的手腕上,接着塞给他一瓶恢复元气的丹药,他就跳了下去。 红衣如火,像是一团火焰落入阴寒雾气之中。 楚倚阳的双脚踩到地面,看向了凹坑正中重新露出的石椅。 他现在还是鬼物状态,这些阴寒之气对他并不排斥。 他朝着前方走去,一边走,掌心一边现出了一只青黑色的小鼎。 无论是压阵的北堂寒夜还是脸色苍白地站在傀儡丝上的谢长乐,都看到了他手中的这只小鼎,感觉到了其中超越天级法宝的力量。 辰星鼎在镜花水月里吸收的力量还没有用完,上面的铭文依旧在闪烁,给这古朴的鼎身增添了几分耀眼。 这就是楚倚阳的办法,这就是他敢进来重新封印阴阳翻覆眼的底气。 确实,丢失的轩辕剑一时间找不回来,用一件同样的天级法宝取代它镇压在同样的位置上,但这只鼎……他又是从什么地方拿来的? 楚倚阳停在了石椅前,垂目看向地面。 地上,轩辕剑被拔走的地方还留着一个深深的切口。 他收回目光,又再看向手中的辰星鼎,被激活以后,这件法宝与他已经有了一定程度上的心灵相通,他心中默念了一声“去吧”,然后将这只青黑色的小鼎往上一抛。 辰星鼎一脱离他的手掌,就在铭文的光芒中旋转起来,从巴掌大小变回了原本它在青叶山城底下现世的时候的尺寸。 一种浑厚的、仿佛来自洪荒的古朴气息在整个墓室中弥漫开来,那些本来就已经被压制到底的阴寒之气在遇上这股气息时,全部被压制得缩回了通道里。 天地间安静了一瞬。 意识到这阵安静之中酝酿的惊变,站在傀儡丝织成的网上的谢长乐连忙直起了身,朝还站在地上的楚倚阳紧张地叫了一声:“哥!” 这一瞬间,谢长乐眼前闪过了一些仿佛不属于他的记忆:奇怪的房间、明亮的光幕、被狂风卷起的纸张、耀眼的光芒…… 不等他再催促,站在地上的楚倚阳已经撤去了注入令牌的灵力,一身鬼气转为活人的生气。 他的身影化作流光,顺带一提还站在网上的弟弟,飞回了平台上。 就在两人离开的瞬间,得到了辰星鼎加持的封印重启,发出耀眼金光。 一时间,无论是身在皇都的大街小巷、还是游荡在轩辕皇朝版图上的鬼魂,身上都爆发出了封印的光芒。 辰星鼎的铭文取代了轩辕剑的大地之力,在无数的恶鬼凶兽身上闪现,将它们的力量封锁。 自幽冥而来的往世之物在一阵哀嚎后化作雾气,被地下由轩辕氏的鲜血守护、此刻又重新激活的龙脉吸入了地底,朝着皇陵之下的通道拖去。 金光耀眼,冲破了墓穴的顶部,冲向了夜空。 遍体生着流光溢彩的幻瞳的灰白蜃龙正在那如玉的手掌中翻滚挣扎,却一丝也挣不出去。 皇陵之外,瑶池众人看着身后冲天而起的金光,见到为祸世间的魑魅魍魉全部被重启的封印倒吸回来,脸上不由得露出喜色:“少主他们成功了!” 蜃龙被制,整个皇都的大雾渐渐散去。 皇宫深处,穿过了灰白雾气回到大阵之中,却只剩自己一人的大供奉独立支撑着大阵,见到东边亮起的光芒,脸上浮现出了一个笑容,然后眼中光芒洇灭。 帝王寝宫一片狼藉,浑身浴血、战至筋疲力尽的太子跟在最危险的时候忽然出现在这里的轩辕策相互扶持,看着面前消失的恶鬼军团身影,终于站不住地跌坐在地上。 从幻境中归来的修士被东边的光芒唤醒,见到大雾散去,四周游荡的恶鬼凶兽也化作雾气消失。 在他们周围,随处可见再也醒不过来的人,有凡人,也有修士。 就在那只手将挣扎的蜃龙彻底压制,抓着它自地面收回白玉舟上时,东郊皇陵上空的光芒也爆发到了极致,骤然归于寂静。 旋转的辰星鼎收敛了光芒,在陵墓中三人的注视下缓缓没入了地底,重新封印了阴阳翻覆眼。 劫后余生的人怔怔地看着归于黑暗的天际,然后又见着它缓缓地亮起。 ——黎明要来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发生了很多事。 我一般不叫你们收藏我的专栏的,但现在…… 你们快收藏我,不然我写了你们都可能不知道了(bushi - 感谢在2021-10-20 23:57:24~2021-10-21 23:56: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54662156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邪狱?煞丸 10瓶;我恰柠檬 5瓶;5466215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章 阳光千万年如一日地洒在这片大地上。 缺少了炊烟、人声与鸡鸣的皇都一片破败, 残垣断壁旁并排躺着一具具苍白的尸体。 瑶池的安魂曲回荡在天地间,仿佛同时由一个人在演奏着不同的乐器,驱散皇都之中残留的阴气, 调和天地节律。 来自西境的僧人行走在大街小巷中, 超度信奉佛宗的亡魂。 劫后余生的凡人在被毁去的家园中神情空洞地看着这一幕,与同样被打开了阴阳翻覆眼、遭到屠戮的青叶山城居民如出一辙。 东郊皇陵。 北境玄门的诸位掌门与从皇都各处活着回来的弟子都聚集在这里,再加上同样来驰援的蓬莱、大雷音寺跟幸存的瑶池众人,俨然一场剑尊继任大典的阵营。 只不过每一个陷落在皇都里的宗门都死了不少人, 幸存下来的也都个个灰头土脸, 筋疲力尽。 相比之下,从皇陵深处出来的、重新关闭了阴阳翻覆眼的剑尊、合欢宗少主跟瑶池少主精神还要好得多。 “劫心!” 楚倚阳一出来就听见了小师叔的声音。 他抬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见到自己的母亲跟师尊也已经来到了东郊。 两人站在人群当中,相似却又不同的美目在他身上扫过,见到他没有受什么伤, 这才安下心来。 不拘小节的江雪楼已经过来拉着他仔细打量了:“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经过上一次青叶山城的事, 他可以说是已经怕了,哪怕听楚倚阳说没事,他也不放心, 直接用灵力探了他的经脉。 这次跟随他的侍女与合欢宗弟子都被留在了雍陵城,只有他一个人来了皇都,江雪楼在来的路上就担心青叶山城的事会再次上演—— 幸好没有! 小师叔安了心,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北堂寒夜。 他向年轻的剑尊打了个招呼, 然后又再看向楚倚阳身边的另一个人。 失了大半的血, 哪怕有丹药补回来,脸色也依然有些苍白的谢长乐跟他目光对上。 生在锦绣堆中的瑶池少主本来是跟“脆弱”两个字扯不上边的, 但是现在看起来,却有了跟楚倚阳一样微妙的、易碎的气质。 江雪楼目光扫到他, 愣了一下,觉得很怪,忍不住又再看一眼。 楚倚阳察觉到他的神色,才要给他介绍,天际却响起一声青鸾啼鸣,吸引了他的注意。 狂风骤起,所有人抬头朝着天上看去,见到一只如同燃烧着绿色火焰的青鸾朝着这里落了下来。 上面站着一个身着华服的女子,她有着一双凌厉的丹凤眼,云鬓花颜,朱唇玉面,不怒自威。 青鸾一来到皇陵上空,她就翩然而落。 瑶池众人见了她,立刻向着她行礼:“夫人。” 她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过,落在了谢长乐身上,脸上紧绷的线条这才稍稍舒缓下来。 被小师叔拉着的楚倚阳侧头,就见弟弟露出有些惧怕的表情,接着才鼓足勇气向前一步,来到了女子面前,叫了一声“母亲”。 楚倚阳知道她是谁了——瑶池琴尊的道侣、轩辕皇朝的长公主、他弟弟在这个世界的生母。 轩辕皇朝遭逢大劫,东郊皇陵之下的封印被破,她的爱子又陷在这里,这位长公主殿下自然不会有什么好心情。 “这是瑶池少主。”楚倚阳把自己的手臂从小师叔手里抽出来,给他介绍了一下自己的弟弟,“我跟他剑尊继任大典上一见如故,义结金兰,兄弟相称。” 江雪楼脸上的表情有些奇异,想对楚倚阳说你们光兄弟相称好像还不够。 劫心的生父是谁,这件事情在合欢宗一直是个秘密,所有人只知道他是宗主之子,却不知道他是宗主跟她的哪个情缘生的。 但是今天……江雪楼觉得自己可能知道了答案。 他下意识地朝大师姐跟二师姐看去,见到她们在长公主现身的时候,目光也落在了她身上,而当见到瑶池少主的时候,注意力更是倾向了他。 ……不会真的是他想的那样吧? 长公主同所有的母亲一样,在去过皇城、履行过自己长公主的责任跟义务之后,来到这里第一时间便是检查了一番儿子的伤势。 在确定他没有受什么无可挽回的伤害之后,这才放松下来,然后就看向了站在原地的楚倚阳跟北堂寒夜。 准确来说,她看的是北堂寒夜。 身为轩辕皇朝的长公主,昆仑剑宗一接到他们的求助,剑尊就亲至皇城,而且还重新封住了封印,保住了瑶池众人的性命,因此她开口第一句话便是道谢:“剑尊出手,轩辕皇室铭感五内,瑶池亦会记住昆仑的恩情。” 她说着,目光落在了楚倚阳身上。 看清他的脸之后,她的反应同应沧海、应秋水二人十分相似。 见母亲看着自己的大哥,谢长乐立刻担任起了介绍的工作,对自己的母亲说道:“母亲,这位是合欢宗少主应劫心。我们一见如故,已经义结金兰,这一次我们能够活下来,完全是托了大哥的福。” ——如果不是他哥哥不顾安危闯进幻境里,他们就见不到今天的太阳了。 “是吗?”听自己的儿子称呼这个一看就知道是谁生的儿子为“大哥”,长公主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站在人群中的应秋水反应也一样。 应沧海感觉到长姐的紧绷,于是柔声道:“北境、南境同气连枝,守望相助也是应当的,他们两个能够义结金兰,也是一桩佳话。” 听到妹妹的话,应秋水眼底的波澜平静下来,漠然地道:“宗主说得对。” 听出她语气中的不同,楚倚阳朝着她看去,却没有从自己师尊的脸上读出什么。 倒是母亲站在一旁对自己温柔地笑了笑,带着几分赞许。 长公主一双凌厉的美目锁定了楚倚阳,仿佛要从他的轮廓中看出谁的影子来。 她缓缓地开口道:“那确实要谢过应少主了。” 她说完这句话,才重新看向在楚倚阳身边的北堂寒夜,问道,“剑尊进过皇陵,想来已经知道轩辕皇朝这次的祸事是因何而起,那么还请剑尊告知,被打开的通道是怎么关上的?” 要重新开启封印,就要用轩辕氏后人的血。 自己的儿子身上流着一半轩辕氏的血脉,他刚刚同二人从皇陵深处出来,启动封印用的就是他的血。 而如果通道要被打开,那么陵墓深处的人皇之剑就要被拔起。 把轩辕剑拿走的人自然不可能将它留在墓穴里,那么他们要重新封上被打开的阴阳翻覆眼,用的又是什么? ——世间还有多少这样的天级法宝? 红衣公子微微眯起了眼睛,觉得她这话虽然是在问北堂寒夜,但句句都像是冲着自己来。 深入皇陵去封印通道的三人,北堂是昆仑剑尊,长公主不会怀疑他盗取了轩辕剑,另一个是她的儿子,她也不会怀疑是自己的儿子动了手,剩下一个最有嫌疑的就是他了。 他如果给不出一个说法,那么要迎接的就不止是轩辕皇朝长公主的怒气,还有来自瑶池的压力。 系统听他问道:“这位长公主跟我们合欢宗是有什么过节?跟她有过节的人是我娘亲,还是我师尊?” 皇陵之外,众人也都听出了这几句话里的火药味。 只不过现在是瑶池的女主人跟昆仑剑尊的对话,他们没有插话的余地。 在场唯一一个可以加入二人对话的蓬莱岛主也自始至终都保持着世外之人的沉默,在他穿越迷雾收服神龙之后,他就一直没有开口。 “是辰星鼎。” 让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是,开口回应的不是剑尊,而是金铃公子。 听到“辰星鼎”三个字,长公主脸上的神色微微一动。 楚倚阳开了端,北堂寒夜接着他的话道:“辰星鼎是北境至宝,先前在青叶山城丢失,如今替代辰星鼎在青叶山城之下镇守幽冥通道的,是前代剑尊。” “不错。”北境玄门的诸位掌门纷纷点头,“的确是这样。” 当日他们都去过青叶山城,知道宿剑尊的选择,也知道这是他急着将昆仑令交到下任剑尊手中的原因。 但是,辰星鼎怎么落在了金铃公子手上? 他们看着楚倚阳,联想到先前他在青叶山城失踪的事,心中隐隐有了一番猜测。 楚倚阳迎着众人的目光,神色没有任何变化。 他知道,在见过自己抛出辰星鼎之后,身旁的人应该会认出这件法宝的来历,此刻在长公主面前也会维护自己。 也许之后独处,他会再追究辰星鼎的来历…… 但那是之后的事了。 现在三境玄门正派都聚集在此,晏寻跟徐妄一个是魔修,一个是鬼修,应该已经离开了。 缺少了关键证人,这件事要怎么圆过去—— 忽然,皇都方向起了一股烟尘,朝着这里飞快地靠近。 烟尘之中是一头黑色魔蟒,头顶站着四人:一个晏寻,一个徐妄,一个傅月舒,还有一个轩辕策。 比起在蜃气中来,魔蟒的提醒虽然缩小了不少,不会在刚刚经历变故的轩辕皇都引起动荡,但依旧十分瞩目。 它游动的速度极快,转瞬就来到了人群之外,晏寻的声音带着笑意响起:“满城死寂,难得这里这么热闹。” 他的伤势已经完全恢复,带着三人从魔蟒头上下来,轻松写意得不像是经历过一夜的战斗。 徐妄一落到地上,一双猫儿眼就锁定了楚倚阳。 “哥哥——我都听到了!”他一个闪身出现在红衣公子身旁,一把抱住了他的手臂,“你们在说青叶山城的事?原来那个鼎叫辰星鼎啊。” --------------------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应该再写一章连到底的,但我姨妈要来了,腰好痛! - 弟弟:??哥?你跟几个人义结金兰了?! 第80章 鬼王宗少主一现身, 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不只因为他异于常人的衣着打扮,还因为他的举动。 白衣剑尊的目光落在他抱住楚倚阳的手臂上。 明明是一起来的,此刻却还在人群之外的傅月舒不满于他对楚倚阳的亲近, 握紧了手中的佩剑。 就连站在楚倚阳对面的谢长乐也不能免俗。 他脑内回响着这个黑衣少年的那声亲近的“哥哥”, 心想着他是谁,怎么也管我哥叫哥? 唯有小师叔江雪楼,目光在这几人身上扫过,唰的一声展开了洒金折扇。 他在扇子后面露出了欣慰神色, 劫心开窍了。 作为全合欢宗唯一一个不会引发修罗场的人, 现在他也合群了。 这意味着他向宗主之位迈出了至关重要的一步,可喜可贺。 “鬼修——!” 人群之中, 立刻有掌门认出了这个少年的根脚,脸上露出了忌惮神色。 像晏寻这样强大的魔修出现在这里,实力大损的北境玄门尚可以无视他的身份。 但是, 青叶山城之变是血河老祖这样的鬼修一手造就的, 而现在轩辕皇朝同样遭劫,现场又有一个绝迹三境已久的鬼修…… 这一声“鬼修”落下,甚至不用等北堂寒夜出手, 长公主就已经拿出了最凌厉的姿态:“给我拿下!” 天地间琴声一响,她的手中本命法宝箜篌现世,修长五指在琴弦上一划,碧色琴音就化作有形的绳索, 朝着徐妄束缚而来。 徐妄眼中浮现出轻蔑神色, 小霸王在幽冥吃亏,却不会在阳间让人欺压到自己头上。 他耳上的黑色骷髅眼中黑炎一盛, 就要从这片刚刚恢复平静的土地再次召出恶鬼凶兽。 然而,碧色琴音在近身之前, 就被从旁边横甩出来的耀眼金鞭打散。 长公主霍地转身,朝着出手的宫装丽人看去,怒道:“应秋水!” 伴随着这一声直呼其名,瑶池众人也跟着紧绷起来。 红衣如血的宫装丽人手执惊神鞭,带着英气的绝色眉目毫不退让地看了回来:“杀了他,谢无筝就白费心力送他回来。” 猝不及防在这里听到这个名字,长公主的脸色猛地一变,而准备发难的小霸王也被楚倚阳按下。 看到自己手臂上那只戴着淡金色手套的修长手掌,徐妄瞬间乖顺了,在众人脚下刚刚生出的震颤又再次平复下去。 谢无筝,楚倚阳默念这三个字,同样被引起了注意。 按住徐妄以后,他朝自己的师父看去,只见她用没有拿惊神鞭的那只手向着徐妄一招,在徐妄身上就有碧色的光芒冒了出来。 这些光芒像星星点点的萤火,从众人面前划过,悠悠地汇聚向那只涂着丹蔻的白皙手掌。 徐妄呆了呆,立刻抬手检查起自己的身体,都不知道先前这些萤光是藏在哪里。 楚倚阳听他有些气急败坏地道:“我在下面遇到的那个大叔叫谢无筝?他一个招呼都不打就在我身上藏了什么?真是……” 真是什么?真是深藏不露?真是离谱? 看着那点点萤火归于师父手中,见她收回了手,面露出沉思之色,楚倚阳才替徐妄拍了拍衣襟上沾到的灰:“应当是某种传递讯息的法术。”只有特定的人才能够看到,才能解读。 他敲了敲系统,“谢无筝这个名字我觉得很眼熟。” 但是具体想不起在什么情节里出现过。 系统给他传输了一道信息,是有关于这个名字的主人的,“他在这本没有完结的书里还没有正面出场过,只是作为一部分背景。” 比如说,他是第一个登上中州神宫,又回到地上、代替神宫行走于地面的人。 比如说,他与合欢宗大长老应秋水曾是挚友,只是后来分道扬镳。 再比如说,他曾经是瑶池少主,甚至差一点成为了南境之主。 如今的琴尊是他的亲弟弟,如今的琴尊夫人在年轻时曾经喜欢过他。 看完这段信息,楚倚阳顿时对长公主的敌意有了全新的认知。 说来也是,这里明明有这么多瑶池的人,却没有一个能看出这位谢前辈留下的信息,只有自己的师父一眼读到。 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哪怕两人早就分道扬镳,关系也比长公主跟他亲近。 “他……他说了什么?” 长公主掩饰不住自己的在意,凤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应秋水,这么多年了,他留下的信息竟然还是只有她能解读。 “应长老。”见应秋水不答,北堂寒夜代替众人唤醒沉思的她,“谢前辈留下的信息里说了什么?” 应秋水可以不理会长公主,但是面对一境之尊的问话,她还是要答的。 “回剑尊,”众人见她向前一步,让视线落在了徐妄身上,“我有几个问题要问这位鬼王宗少主。” 听到“鬼王宗”三个字,众人的神色都变了变,用全新的目光看向了徐妄。 原本以为这个少年只是个普通的鬼修,却没想到他是鬼道三宗里最强的鬼王宗少主。 他敢独自出现在北境,到了现在也依旧不掩饰与金铃公子关系亲近,让人难免想到远离三境的鬼道三宗,是不是想要让战火在这片土地上卷土重来。 想到这里,他们又看向蓬莱岛主—— 难道就是因为这个,蓬莱玉舟才重现人间? 应秋水走到徐妄面前,少年猫儿一样的眼睛里映出她的影子。 他知道,这是救了自己的人在人间唯一的通信者,也知道她是自己心上人的亲姨母。 因此,小霸王收敛了爪牙,表现得十分乖顺:“应前辈想问什么,晚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楚倚阳从他刻意亲近的语气里听出了他的小九九,站在人群之外的傅月舒更是见到了他抛来的挑衅目光。 只不过应秋水一开口,徐妄就立刻收回了所有神光,专注地看她。 面前这个跟他的劫心也有着六七分相似的宫装丽人开口道:“青叶山城底下的阴阳翻覆眼打开的时候,你也在那里。” “是的。”徐妄点头,然后又像黏人的猫一样,自动抱住了楚倚阳的手,一脸回忆地道,“那时我刚来北境,本想趁青叶秘境开启,进去凑凑热闹,就想劫哥哥的马车。没想到技不如人,被他反制,封印在傀儡里,带进了青叶山城。” 众人听得脸色古怪。 鬼修争强好胜,多半不会把自己在别人手上落败的事情拿出来讲,可是徐妄却反其道而行之,丝毫不以输在金铃公子手上为耻,好像还是什么甜蜜的事。 混在人群当中的天琴宗少主跟明阳剑派首徒忍不住交换了一个眼神: 应兄的魅力就是大,连鬼王宗少主都能收服! 应秋水听完,将目光落回了自己的弟子身上:“他说的可是实话?” “回师父,”楚倚阳点头,“句句属实。” 应秋水收回目光,不知为何,徐妄觉得她在看向自己的时候,眼中的温度降低了几分。 红色的裙裾在地上拖曳而过,带着压迫。 看着师姐走近,在旁摇着洒金折扇的江雪楼像是想到了什么,顿时看向了楚倚阳。 接触到他的目光,楚倚阳才意识到自己的师父想做什么—— 她想验证当初把他当成炉鼎采补的,是不是徐妄。 楚倚阳:“……” 徐妄当然不可能是。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真正的罪魁祸首就在现场,就站在自己身边。 眼下唯一还能庆幸的,就是他师父不会当着所有人的面,直白地问出这个问题。 应秋水走近了三步,问出了第二个问题:“劫心是如何受伤的,你可知道?”她冷冷地锁定了黑衣少年的眼睛,“他受伤时,你可在他身边?” 如果回答在,就是他背锅。 如果回答不在,楚倚阳已经可以预见北堂寒夜的思维会如何运转,如何将整件事情拼凑到一起。 白衣剑尊此时已经若有所感,同样用目光锁定了徐妄,等着他的回答。 “哥哥是如何受的伤?这我知道。” 徐妄转头看向楚倚阳,在楚倚阳垂目与他视线相接时,给了楚倚阳一个让他安心的眼神。 “血河以大阵之力短暂地打开了阴阳翻复眼,把镇压在玄阴脉上的辰星鼎逼了起来,当时我跟哥哥正在地下血池,外面那个耍蛇的也在。” 堂堂魔域城主被叫成耍蛇的,晏寻也不跟他计较,十分干脆地点了头。 应秋水如同剑锋一样冰冷的目光在他身上扫过,触到这样的目光,晏寻略略挑了挑眉。 确实,比起还没长大的鬼王宗少主来,这样一个风流成性的魔修,更值得被怀疑。 想到原本的剧情线里,晏寻给应劫心带来的伤害,楚倚阳甚至都有种“干脆就你来背好了”的念头。 无意间祸水东引的徐妄脱离了冰冷目光的笼罩,说起话来也更加自在了些,手还滑下去玩起了楚倚阳的手指:“当时虽然不知道那个鼎是什么宝贝,但也不想便宜了这个耍蛇的,我就把它推到了哥哥那边。结果,辰星鼎压制了哥哥的修为,还让他被吸入通道里,我就跟着一起跳下去了。” 辰星鼎压制修为的事,是他们昨夜在皇都里遇到的时候他从楚倚阳那里听来的。 眼前的争端既然很大一部分都是因辰星鼎而起,那把这件事情说清楚了,轩辕皇朝的这位公主殿下也就没什么可说了。 接下去的事情,反正也没什么人知道,徐妄就大而化之:“哥哥在掉下去的时候受了伤,身上的法宝都被逆冲的阴气毁光了。之后我用了本门秘法,在青叶秘境开启的时候,燃烧了修为把他送回来,就是如此。” “不错。”徐妄回答得很巧妙,在不知他怎么受伤的情况下,也把所有问题都答上了,楚倚阳立刻说道,“我回来的时候,青叶秘境正好再次开启,我就与里面的人一同出来了,宗少主和宁道友与我同行,可以作证。” 人群中,被点到名的宗宁二人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说道:“是是是,应兄那时候还救了我们呢。” 楚倚阳对他们一点头,目光才继续在众人身上扫过,“无论是在落入幽冥之前,还是从幽冥回来之后,徐妄都一直跟我在一起。他是在下的救命恩人,也是合欢宗的贵客,幸得为谢前辈所救,才没让我终身抱憾。” 总而言之,他没在青叶秘境里待过三个月,也有目击证人。 至于他们容不下徐妄,想要动手,那也要先过他这关。 --------------------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20分左右就修好了,结果审核到现在才让我发。 - 北堂(盯):你没在青叶秘境里待过三个月。 楚哥:我没有。 第81章 “话虽如此……” 众人看着楚倚阳, 面露难色。 这个少年身份敏感,就算之前没有做什么,也难保他以后不会危害四境。 但另一方面, 合欢宗已经摆出了姿态要出面保下他, 他又是琴痴耗费心力从幽冥送上来的,身上可能还有什么重要信息,也不能就这样把他送回冥海去。 他们将目光投向了北堂寒夜,希望剑尊能为这少年的去留作出决定。 楚倚阳转身, 看到众人目光中心的北堂寒夜正在看着自己身旁的徐妄。 他虽然继任剑尊不久, 但身份跟天资都超然,已经成为了北境修士在无法选择时可以寄望的人, 如原文里一样初显领袖资质。 之后,他的杀戮道会再有精进。 在这个混乱时局中展现的强硬手腕,会将他的声望推向更高的顶峰。 北堂寒夜的声音在众人耳中响起:“谢前辈留下的信息还未解读, 徐少主需留在北境做客。” 想要所有人都安心, 他最好的去处就是昆仑。 听出了北堂寒夜的言下之意,徐妄精致的脸上露出了满不在乎的表情。 黑衣少年说道:“你们的意思不就是想把我关起来吗?没问题。” 众人没有意料到这个鬼王宗少主这么好说话,就见他“啪”的一下, 又再次整个人贴上了楚倚阳,高声道,“要关我也要被关在合欢宗!” 傅月舒在人群之外,看他身后像是有根黑色的尾巴要得意地摇起来, 只低低地说了一声:“无耻。” 可是却依旧有人不放心, 说道:“谁不知道金铃公子跟你的关系好,去了合欢宗你就有如上宾, 谁会防备你?” “就是。”人群中响起了另外的年轻弟子酸溜溜的声音,“就你也想进合欢宗……我都没进去过。” 说完, 他就被身旁的师长狠狠地瞪了一眼。 见气氛有些凝滞,站在人群中的应沧海越众而出,柔声道:“剑尊,徐少主若是想来本门做客,也不是没有两全之法。” 她转过了身,对着北境众人道,“我可以开本门的‘碧海青天’,让徐少主在那里暂住。” 合欢宗的“碧海青天”,那是极其高明的阵法,从白玉阶走上去,哪怕是大乘大圆满的修士也会失去所有的修为,如同凡人。 那里原本是用来让合欢宗的继任者闭门思过的禁地,应沧海作为一宗之主,现在愿意破例开启,让鬼王宗少主暂居在那里,也算是将这个责任揽到了身上。 众人看着她妍丽的面容跟忧郁的眼眸,实在是说不出这个“不”字。 “好啊,那我就住那儿。” 徐妄可不管自己要去的地方是哪里,左右不会太好受,但只要是在楚倚阳身边,他都可以接受。 谢长乐站在母亲身旁,看着这个得意的家伙,只觉得颇为不爽。 自己都还没有去过哥哥那里,凭什么他可以抢先一步? 见母亲提出了解决方案,其他人也没有反对的意思,楚倚阳于是看向北堂寒夜,问道:“剑尊意下如何?” “可。” 北堂寒夜点了头,这件事情就算是定下了。 楚倚阳于是动了动被徐妄揽在怀里的手,众人只见面前一阵黑色的烟雾爆开,然后鬼王宗少主就不见了人影。 黑雾散去,留在原地的就只有红衣似火的金铃公子跟一只扒在他手上的小黑猫。 没有生气、也没有任何灵力波动的小黑猫甩了甩尾巴,猫脸上生动地表现出了震惊,没想到面前这些人都一下子变得大了起来。 小黑猫徐妄仰头,正好见到楚倚阳低头,见他向着肩膀侧了侧,于是顺着他的手臂往上爬去,然后像条围脖一样,停在他肩上不动了。 不是第一次见徐妄的黑猫形态,但却是第一次见他是怎么被大变活人的晏寻,饶有兴致地看他把自己伪装成一只什么也不懂的小猫咪,盘踞在楚倚阳的肩上,又是舔爪子,又是洗脸,尾巴还摇来摇去,只是轻笑一声。 正在抬爪子蹭脸的徐妄见到这个风流魔修脸上促狭的笑容,哪里会不知道他在嘲笑什么? 小黑猫洗脸的动作一顿,朝他呲了呲牙。 见到这一幕,所有人都信了,金铃公子确实能够压制鬼王宗少主。 现在他的境界大不如前,还能够用出这么漂亮的傀儡术,如同羚羊挂角,毫不着迹,应该也是借了法宝之便。 楚倚阳把徐妄变成猫,不过是为了安他们的心,再抬头时,又迎上北堂寒夜的目光。 两人正对视之时,一个陌生而温和的声音响起:“应少主的傀儡术真是出神入化。” 两人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见到开口的是在危急关头出现收服了蜃龙,之后就一直没有说话的蓬莱岛主。 北堂寒夜跟他有过交谈,楚倚阳却是对他完全陌生。 望着那张如同天上谪仙、月边轻云的俊美面孔,与那双仿佛谁也看不透的剔透紫眸对上,楚倚阳思忖了片刻,才应道:“岛主谬赞,不过借了法宝神奇。” 这法宝还是他硬抢来的,苦主正站在人群之外,还在试图理解眼前是什么情况。 解决了徐妄的事,想要探寻真相的步伐又被楚倚阳挡了回来,应秋水只能将这件事情按下。 当众人的目光重新聚焦在那条来自幽冥的信息上时,她告知了他们琴痴在其中留下的寥寥数言:“谢无筝在这段信息里提到幽冥有变,青叶山城跟轩辕皇陵只是开始。” 伴随她这句话,天地间起了一阵风。 地上的一些白色灰烬被卷了起来,飞上天空。 皇都的惨状犹在眼前,这却只是一个开始,所有人在这阵风中神情都变得凝重起来。 这道信息蕴含的沉重,代表这场惊变已经不单单是北境的事,接下来四境三海都会被席卷其中。 这样一来,皇陵外就不再是商议的好地方。 长公主于是命人回皇城去收拾了一处宫殿,让所有人转移过去,坐下来好好商议对策。 哪怕皇城中现在一片乱象,长公主的话依然得到了很好的执行。 皇宫里迅速收拾出了一间大殿,在其中安排了北境玄门跟另外三境的掌门、长老的位置,甚至连晏寻都在其中,有了一张代表魔域的席位。 这一次,四境三海都有了知悉阴阳翻覆眼所在的人。 楚倚阳也终于知道了剩下的几个通道都在哪里。 除了前面被打开的青叶山城跟东郊皇陵底下的两个以外,现在还有三个能通的阴阳翻覆眼,分别在南境跟西境。 魔域的阴阳翻覆眼已经被彻底封闭,如今就是一个大裂谷,寸草不生,平时连魔物都不会往那个方向去。 但这不意味着就不会复通。 因此晏寻表示,他回去以后会将这件事情上报魔皇。 同玄门正道一样,魔域会派人去镇守。 而另一个被封闭的通道,竟然在中州。 这就不是他们能够考虑的事了。 “眼下要安排的应对,一方面是要在各个阴阳翻覆眼留下可以镇守的高手,一旦再有异变,不仅可以发出预警,而且能够抵挡一段时间。” “青叶山城已经有宿剑尊,这点无需担心。”应秋水站在上首,目光冷冽如刀,“轩辕皇陵已经封上——” “我会留在这里。”不等她说完,长公主就开了口。 轩辕皇朝是她的故土,她是轩辕氏后人,背后又有瑶池,自是再适合不过的人选。 确定了这已经被开启过的两地要如何守备,议程就继续推进。 而楚倚阳已经身在皇宫的花园里。 殿中现在都是各门各派的掌门、长老,少主级别的人进不去,他得到了关键信息之后便自觉退出,对剩下要如何去守卫没有什么兴趣。 ——因为这些是这个世界自行生出来的、必然会发生的剧情,他们做再多的准备也没有用。 太阳已经升到头顶,驱散了城中的阴寒。 小黑猫躺在花园的石椅上,四脚朝天,正在用爪子去够从半空中吊下来的一条金色丝线。 受傀儡术影响,变成小黑猫的徐妄在楚倚阳身边,会越来越冒出猫的天性。 这或许也是为什么青衫琴师把重伤的他送离幽冥的时候,也把他变成了一只猫。 ——再加上徐妄有意撒娇卖萌,对冒头的猫性不加克制,于是就越来越猫。 一人一猫在这里玩得不亦乐乎。 先前轩辕策来过,他决定了应楚倚阳的邀请到合欢宗去当客卿,从修士的角度来看一看这个世界。 经过昨夜的并肩作战,原本与他有着隔阂的太子,如今对他也比之前更亲近。 所以在跟楚倚阳确定完成为合欢宗客卿长老的责任、义务跟待遇之后,他就去同太子跟还受惊昏迷的皇帝告别了。 本来跟楚倚阳待一块儿的谢长乐也同去。 论起来帝王是他的舅舅,太子是他的表哥,劫后余生,母亲在这边同其他人商议应对之策,他自然要代替她去安抚太子表哥。 小黑猫徐妄的爪子够到了金色的丝线,一下子兴奋地把它抓到了嘴里,用尖尖的牙齿去撕咬,半点没有觉得自己现在这样很蠢。 楚倚阳微微露出了笑容,然后听到了远处传来的脚步声。 他抬起头,朝着来人看去,见到来的是晏寻。 青衣魔修分花拂柳地走来,俊美皮相在满园繁花衬托下,越发出众。 化作手指粗细的魔蟒没有盘踞在他的手腕上,而是选择挂在了他的耳边,望着石椅上的人跟猫。 晏寻来到他面前,停下脚步,见楚倚阳朝自己扬了扬眉角,问道:“谈完了?” “魔域的部分谈完了。”晏寻温柔地道,“剩下的我怕是没有什么机会听。” 毕竟在这些人眼中,魔修的威胁程度不亚于鬼修。 他看了一眼警惕的徐妄,向楚倚阳发出了邀请:“我该回去了,有机会到魔域来做客。” 还惦记着魔域剧情的人点了头:“一定。”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0-23 23:57:47~2021-10-24 23:58: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怪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1266273 4瓶;小怪兽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2章 晏寻在离开之前, 还留下了一个十分重要的消息—— 被偷走的轩辕剑很可能会出现在六欲七情宴上,不管是楚倚阳自己感兴趣想去找,还是想把这个消息卖给轩辕皇朝都可以。 楚倚阳并不怀疑从他口中说出的消息真假, 但是晏寻跟所有人一样, 都在皇都里被困了一整夜,他哪来的消息? 红衣公子挑了挑眉角,盯着他:“晏城主这是哪得来轩辕剑的下落?” 从他一出场就是如此,好像能够永远快人一步得到消息。 无论是知道血河大阵现世, 抢先用里面的阴寒之力来治疗伤势, 还是提前出现在雍陵城,掌握了城中跟乱葬岗的异象。 再到如今, 其他人对轩辕剑的下落都还没有头绪,他就已经贩卖消息了。 “我自然有我的渠道。” 晏寻一双桃花眼如同春水洗过,微微一眨就能掀起无数涟漪, 显然没有打算告知楚倚阳的意思。 大概是蛇类对脚步声都十分灵敏, 察觉到有人在往这个方向来,青衣魔修收起了笑容:“我先走了,就此告别。” 说完, 他的身影就化作一道黑色的魔气消失在花园中。 盯着他消失的地方,直到小黑猫徐妄不甘被冷落,咬着他的袖子扯了扯,楚倚阳才回过神来, 然后便见到了从拐角处出现的轩辕策。 看来晏寻方才就是听到他的脚步声才直接离开。 徐妄在楚倚阳面前可以撒娇卖萌, 但在外人面前却还是会收敛。 他松开了牙,懒洋洋地往旁边一趴, 看着轩辕策过来。 “告别完了?”楚倚阳微微仰头,问道。 青年点了点头:“本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他唯一想见的人就是帝王, 可是现在帝王还昏迷着,他便回来了。 站在石椅旁,轩辕策望向了那座被施了结界的大殿,英俊的眉目有些忧愁。 楚倚阳听他说道:“不知各位仙长在里面商讨,能不能找到轩辕剑的下落。” 石椅上的小黑猫一张嘴就发出了少年的声音:“你也不是凡人,而是你自己口中的‘仙长’了,不要还是老不改口,给哥哥丢人。” 楚倚阳见到轩辕策一愣,随即脸上露出自嘲之色,说道:“忘了。” 一时之间又忘了自己也是修道之人。 他的话音落下,大殿外的那层隔音结界就撤掉了。 殿门重新打开,在里面商议的各派掌门、长老都纷纷走了出来,在门口化作道道流光拔地而起,朝着各个方向飞遁而去,显然商议结束。 轩辕策见状,顿时有些紧张起来。 这意味着他也很快要去合欢宗了。 “别急。”坐在石椅上的楚倚阳起了身,看着出现在殿门口的白色身影,知道自己跟正望着这个方向的北堂寒夜之间还有一场谈话逃不掉。 察觉到他起身,正在阳光下惬意地眯着眼睛的小黑猫也跟着抬起了头,然后感到自己被一双熟悉的手抱了起来。 只是,他却没有来到楚倚阳的怀中,而是被递到了轩辕策面前。 穿着半旧武士袍的青年下意识地伸手,把这个能够驭使万鬼,在昨夜那样的情况下也能大杀四方的鬼王宗少主变成的黑猫傀儡抱在怀中,见到楚倚阳朝着前一刻还在殿中、下一刻就身形一闪,置身于繁花之间的白衣剑尊走去,听他轻飘飘地抛下一句,“等我一会儿。” 北堂寒夜看着他从那一人一猫身边离开,朝着自己走来,然后那双眼睛在周围看了一圈,停在了一处草木繁盛、交谈不易被人看见的地方,对自己说道:“我们过去谈。” 他说完,率先走在了前面,北堂寒夜看了他的背影片刻,跟了上去。 楚倚阳选择的地方确实很适合交谈,头顶是皇宫的花匠搭起的架子,攀爬的藤蔓蔓延了一架,在上面开出了一串串的紫花。 昨夜皇城中有很多东西被毁,但是这一处的景致却留了下来,楚倚阳忍不住抬手触碰了一下垂落在面前的花,等感到身后熟悉的气息靠近才放下了手,在原地转过了身。 阳光透过花叶照在他的脸上,让这张总是高傲冷漠的脸仿佛也多了几分温度。 他颜色浅淡的眼眸如同琥珀色的琉璃,里面映出北堂寒夜的影子:“剑尊有什么话想说?” 北堂寒夜凝视着自己在他眼中的影子,开口道:“我在幻境里问过你的问题,我想再问一次,山洞里的是不是你?” “不是。”红衣公子冷淡地道,“我没去过什么山洞,剑尊认错人了。” 然而话音落下,向来冷静自持的北堂寒夜却上前一步,将两人的距离急剧地拉近。 楚倚阳清晰地感到从他身上传过来的压迫,手腕一紧被他抓住,被拽得朝着他靠近了一步。 被徐妄驱使着跟在他们身后找了个地方,来看他们在说什么的轩辕策:“……” 他见到这一幕,下意识地想要离开,还紧紧按住了呲牙咧嘴、想要跳过去给北堂寒夜一爪子的小黑猫。 小黑猫:“唔唔唔——!” 楚倚阳看着抓住自己的人,这世间恐怕没有几个人能够在这张脸跟这样的眼神下,还支撑得住谎言。北堂寒夜透着一丝紧绷的声音一响起,就勾起了他对山洞里度过的那三个月,混乱却又难以磨灭的回忆。 “你说过,秘境里发生的事就让它留在秘境里,就是因为这个理由,所以无论我问你几次,你都是言左右而顾其他,不愿承认?” 他一瞬不瞬地看着楚倚阳,不错过他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 只见面前的人眸光似乎闪烁了一下,接着脸上的神情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那层总是笼罩在他周围、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冰化开了,露出底下引人堕落的本色。 他的目光里带出了放纵,神情变得与幻境中的暴君相似,让北堂寒夜一瞬间仿佛又被他扯回了幻境里。 “不承认?如果是我,我为什么不承认?” 他说着,反过来欺近了北堂寒夜。 “你如皓月,我如萤火,我这一辈子都在追逐着你的背影。如今我道基已损,这辈子也追不上你,如果能够因为这种事引起你的注意,也没什么不好。可是北堂剑尊——” 他刻意在“剑尊”两个字上咬了重音,“眼下我身负情债,跟魔域鬼道都纠缠不清,实在不想再惹多一个你。但如果你只是想跟我继续幻境里的没做完的事……我无所谓。 “毕竟我也很好奇,跟你双修一次能够让多少人眼红。你想在上在下都可以,想把我当成哪个人也行——你很喜欢我脚踝上的铃铛,因为那个人也有吗?” 伴随着这些仿佛床笫之间的私语,他戴着淡金色手套的手指也触碰上了北堂寒夜的脸,然后目光一垂就停在他的唇上,就要同在幻境里一样,直接亲吻上去。 随着那阵清冷香气的靠近,北堂寒夜脑海中浮现出的却不是秘境里有过的一切,而是红衣暴君那个炽热的、充满占有欲的亲吻。 于是在那双唇贴上来之前,他的身体就做出了反应,自动退开了。 感到自己手上一空,楚倚阳毫不意外。 他站在原地放下了手,自嘲地笑了笑:“你看,你也知道不是我。” 在知道北堂寒夜没有百分百确认那就是自己的时候,楚倚阳就知道该如何利用剩下的几分不确定让他动摇。 他给过北堂寒夜验证的机会,然而他放弃了。 按照他的性格,错过这一次,之后也就不会再怀疑自己。 “抱歉。” 北堂寒夜最终开口道,那种压迫感从他身上消失了。 见他转身,不再多做纠缠,楚倚阳的刻意放纵也重新敛去,对着他的背影说道:“为情所耽不好,我若是你,就忘了他。” 白衣剑尊脚下一顿。 这句与他们在藏经殿中交谈的那一次,自己对他说的话格式相似、劝诫也相似的话,在此时听来就像是身后的人的报复。 楚倚阳见他的身影在面前化作清光消失,这才收回了目光,然后转身看向了在树丛后偷听的一人一猫,一扬眉角。 徐妄一下子从轩辕策的怀抱中跳了下来,奔跑向楚倚阳,一点也不怕挨训。鬼王宗少主如今正觉自豪被归于他的情债中,只觉得心花怒放。 …… 在听到皇都变故时,应沧海、应秋水跟江雪楼三人抛下了合欢宗的其他弟子,径自前来,现在回去也是轻车简从,只带了楚倚阳、轩辕策跟要在合欢宗做客的徐妄。 一回到合欢宗,徐妄就被变了回来。 鬼王宗少主身上的法宝被清空,那些他在皇都里收服的恶鬼所化的符丸也被收缴了,被.干干净净地送上了碧海青天。 楚倚阳亲自送他上去,再回来时,轩辕策成为合欢宗客卿长老的事已经通过了几位长老的决议。 他换掉了身上的武士袍,穿了一身跟江雪楼相似的衣服,列为殿中,还有些不适应。 送完徐妄回来的楚倚阳来到殿中,对坐在上首的母亲跟师父行了一礼:“人已经安置好了。” “好。”应沧海坐在宗主的位置上,目光温柔地望着他,“把人安置在碧海青天,虽然是限制,但那依旧是本门的客人,不能失礼。” “孩儿明白。” 楚倚阳放下了手,看向了自己视野中的进度条。 一回到合欢宗,系统就再次显出了合欢宗的隐线剧情进度,看着那3%的进度,想到在皇陵之外,自己的师父跟长公主之间的剑拔弩张,楚倚阳抬起了头,看向坐在上首左侧的宫装丽人:“师父,谢无筝是谁?”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左下角的进度条向前推进的一截,由3%变成了10%。 这个名字,果然是进度条密码。 -------------------- 作者有话要说: 唉,太太什么时候才开新文啊…… - 感谢在2021-10-24 23:58:48~2021-10-25 23:59: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濯濯猫、独孤墨玄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3章 谢无筝这个名字, 这些年在合欢宗几乎是一个禁忌,知道的人都不会提及。 再加上他登上神宫之后又回来,从此浪迹天涯、销声匿迹, 几乎鲜少有他的消息传回北境, 于是合欢宗的年轻一代都不知道这个名字。 ——其中也包括楚倚阳。 与进度条的激烈反应不同,应秋水的神色依旧冷冽。 她端坐在座中,望着下方问起她的楚倚阳:“他出身瑶池,是琴尊的同胞兄长, 也曾是为师的故交, 后来断交多年,为何突然问起他?” 楚倚阳:“他如今还在幽冥——” 应秋水不等他说完就出声打断:“他下幽冥, 并非因你之故,想要把他从幽冥救回来,也需要两境一起从长计议, 这不是你应该管的。” 她的目光变得锐利, 落在自己弟子的脸上。 相比起谢无筝,她更在意的是今日在皇陵之外,自己要探查当日真相, 楚倚阳却刻意阻拦了她。 为人采补,为人所伤,却在那时露出回护之意,他这是要如何? 难道他就这样不争气, 竟然还对伤他之人下不了手, 还对那个人有情? “咳。”察觉到大师姐的情绪不对,江雪楼忙对楚倚阳使了一个眼色, 让他不要再提这个名字。 接收到小师叔的示意,楚倚阳沉吟了一下, 也没有执着现在就要得到所有的情报,选择了低头:“是,既然是徒儿帮不上忙的,那徒儿就不问了。” “好了。”不等长姐再说话,应沧海就对着儿子柔声道,“你也在皇都困了一整日了,这里没有其他的事,先回去好好休息休息吧。” “是。” 楚倚阳应了是,见到小师叔明显松了一口气,用嘴型对自己说道“去吧去吧”,这才转身从大殿离开。 一走到殿外,他就对系统说道:“光是从‘应劫心’口中说出这一个名字,就可以得到7%的剧情进度,他跟我师父的关系绝不可能只是分道扬镳的故友这么简单。” “但你在合欢宗又问不出什么。”系统道。 就算是去问对儿子向来温柔、几乎称得上是百依百顺的应沧海,她也不可能跟他说起这些一看就是应秋水逆鳞的陈年往事。 四名白衣侍女已经在殿外等候,见少主出来,立刻跟随在了他身后,与他一起化身流光,朝着少主的住处飞去。 飞遁之中,楚倚阳说道:“这种解密游戏,线索就在地图里。” 他师父对这个名字讳莫若深,在她的住处定然是不会有蛛丝马迹的。 他母亲在这件事里看上去牵扯也不深,她那里也不会有什么线索,所以…… 系统跟他同时说道:“碧海青天。” - 回到久违的住处,楚倚阳洗漱了一番,换了一身衣服。 命人准备好了食盒,他就动身上“碧海青天”,看看徐妄。 这一次他没有选择从山道上去,而是走了不用封禁修为的路。 红衣一闪,落在这片清冷荒芜的宫殿中,跟上一次来这里的心境不同,楚倚阳看着牌匾上的这四个字,从中又读出了不同的东西。 他朝着荒草丛生的小径走去,入了园中。 “碧海青天”里已经打扫出了一个宫殿,让鬼王宗少主暂住。 此处山势高,还没有入夜就已经比其他地方都要冷,殿中甚至准备了炭火,堆满尘灰的家具被清扫一新,破旧的门窗也都被换掉了。 楚倚阳进来的时候,徐妄正在这个跟合欢宗的其他宫殿也没什么不同的偏殿待着。 火盆里烧着炭火,黑衣少年专注地折纸,自得其乐。 鬼王宗的诸多手段总是与纸相关,只不过徐妄走了山道上来,在这里就是一个没有修为的凡人,这些他要来的纸折出来的东西也没有灵力,摆在桌面上只是显得好看些。 楚倚阳走了进来,将手中的食盒放在了桌上,然后拿起了徐妄折的一只纸鹤。 他指尖灵光一闪,朝着里面注入了一点灵力,纸鹤动了动,就从他手上飞了起来。 徐妄已经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托着腮歪头看他。 那只纸鹤在殿中飞远,落到了窗帘上,楚倚阳收回目光,看向正看着自己的黑衣少年:“给你带了吃的。” “就知道哥哥不会把我忘在这里。”半点不怕被他们怠慢的鬼王宗少主嘴角一翘,对他露出一个没心没肺的笑容,然后伸手去打开食盒,“哥哥给我带了什么?” 楚倚阳随手招了一张椅子过来,在他对面坐下:“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所以让他们随意做了些。” “没关系,我什么都喜欢吃。”徐妄一边把食物从盒子里拿出来,一边说道,“我很好养的。”他摆好了碗筷,然后看向楚倚阳,“哥哥一起吃吗?” 楚倚阳同意了,还从自己的储物袋里取出了一壶酒、两只杯子,与他共饮。 徐妄半点没有被软禁的不快,也没有什么做凡人的不便,只是对着楚倚阳夸赞了一番这处禁地的阵法精妙,又问道:“不过这里真是荒凉,很多年没有人住过了吧?” 先前他一个人在这里出去探索过,觉得这地方比他们鬼王宗最破败的坛点还要破败。 “你们还有坛点?”楚倚阳给他倒酒的动作一顿,书里对鬼修的地盘描写不多,无尽海域的剧情也都在海上。 见他对自己的老家感兴趣,徐妄自是欣然作答:“当然,鬼道三宗在海外跟你们一样,也是有自己的道坛,有庇护的凡人。” 他观察着楚倚阳的表情,见他似是有些意外,只撇了撇嘴道,“独木难成林嘛。再说了,我们原本也是生活在这块大陆上的,跟你们习惯相同很正常。” 说到自己生活的地方,徐妄还给他描述了一下他们那里的市集是什么样的,“……里面卖的东西很多,有从冥海里打捞上来的,也有其他鬼修出来外面带回去的,还算有趣。不过我在那里生活了十六年,把那些岛都走遍了,觉得无聊,所以才偷偷跑了出来。” “我知道。”楚倚阳宽容地点头,“小美人鱼。” 徐妄:“?” 合欢宗的食物偏甜口,过去十几年里都没有吃过什么好东西的徐妄对这个口味很是喜欢。 少年像猫一样叼着鱼,就没问楚倚阳什么是小美人鱼。 见他吃糖醋鱼把酱汁沾到了脸上,划出了一道小猫胡须,楚倚阳放下筷子,递了自己的手帕给他,然后说道:“等这阵子的事过去了,我送你回去,会解开你身上的傀儡术。” 那傀儡术一直带着,他们之间就会有主从限制。 楚倚阳一个念头就能把徐妄变成小黑猫,不管他修为有没有精进,也不管他愿不愿意。 但徐妄听到这个消息却没有很快乐。 少年抬头,露出了一个可怜兮兮的表情:“我能不能不回去?我就在哥哥身边一辈子,不用解开傀儡术,你想要我是人形就是人形,想要我当小黑猫,我就当小黑猫。” 面对这双猫儿一样的眼睛,看他做出这样可怜的表情,没有多少人狠得下心来拒绝他,但楚倚阳却狠得下心。 就像他在花架之下对着北堂寒夜,也能把他推开。 他淡淡地道:“没有人一辈子要待在谁身边。徐妄,我很承你的情,但我是不会有道侣的。” 鬼王宗少主脸鼓了起来:“那傅月舒算什么?” 楚倚阳道:“她是我的长辈给我定下的道侣,她很好,但也不会是我的道侣。我独自来这个世界,也会独自离开,不会带走任何属于这个世界的人,你明白吗?” 看徐妄的表情,他明显不明白,而且不觉得这是什么事。 少年眼睛一转,既然已经占了他未婚妻头衔的傅月舒都没有站在他身边的机会,那就意味着他跟其他人一样,都在同一条起跑线上。 那就无所谓,只要自己在他身边的时间够长,水滴石穿,面前的人自然有接受自己的一天。 因此他岔开了这个话题,摆手道:“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说完,他提起了另一件事,“那个耍蛇的之前说轩辕剑会出现在七情谷,哥哥要去吗?” 楚倚阳略一思忖,点了头。 这个世界每一件天级法宝——或者说超越了天级法宝的存在,都十分关键,能够影响剧情,不知道轩辕剑的下落也就罢了,既然知道,他就不会错过。 见他点了头,徐妄便说道:“那带我去。” “你?”楚倚阳反问,见徐妄挠了挠脸颊,对自己说道:“我也知道我应该待在这里,不过到时候我哥他会去七情谷。他知道我跑来了北境,而且现在外面所有人都知道我在合欢宗,是被你带回来的,我怕他到时候会对你不利。” 寻常人过不了冥海,但是鬼修却有各自的手段。 弟弟跑了这么久,身为兄长,鬼王宗宗主徐肆会出来找他也不奇怪。 “哥哥不用担心。”见楚倚阳没有说话,徐妄还怕他是忌惮自己的兄长,于是说道,“只要我在你身边,跟我哥说清楚了,他就不会做什么。” “好。”楚倚阳答应了他。 【无尽鬼域】的剧情本来也是要通过徐妄这个鬼王宗少主跟宗主徐肆搭上线,现在不过是把剧情提前。 他许下了承诺,半个月后会带徐妄一起去六欲七情宴,也答应每日都会上来陪他半个时辰,离开时还问要不要留两个婢女服侍他,但徐妄拒绝了。 他只让楚倚阳在自己折的两个纸仆中注入灵力,让它们在殿中服侍自己就好。 夕阳西沉,徐妄目送他离开。 昆仑剑宗,风雪又起,一道身影出现在了洞府外。 -------------------- 作者有话要说: 啊,距离北堂入魔的已经就剩下六万字不到了! 一方面我又迫不及待想搞事,另一方面又在担心剧情在这六万字里挤不挤得下,好家伙。 - 感谢在2021-10-25 23:59:29~2021-10-26 23:56: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怪兽 25瓶;陌兮 8瓶;41532483 5瓶;流萤飞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4章 风卷动来人身上的衣袍。 他站在原地, 望着紧闭的石门。 他周身分明没有任何的法术阻拦,但从空中落下的雪花却近不了这乌发白衣的身影,只能旋转着落在地上。 自皇都归来, 他本应立刻回昆仑巅, 但双脚却自动带着他来到了这里。 那扇石门一如既往在风雪中紧闭,也封锁住了他通往洞府中人的路径。 虽然山上的风雪已经不能再像年幼时那样,对他造成影响,但每次来这里, 他都觉得昆仑的雪格外的冷。 北堂寒夜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站在这里。 继任大典前一夜他也来过, 站在同样的位置等了一晚上,也没有等到洞府的门开启。 对洞府里的人来说, 似乎不管儿子是成为一境之尊,还是当年就在风雪里冻死,都没有什么区别, 不会分薄到她丝毫的注意力。 他一生中唯二的向往, 一个在这座永远不会向他开启的洞府里,另一个在他永远回不去的雨夜山洞里。 杀戮之心愈修愈冰冷,他与这人世间唯二的联系也都在向着他拒绝、封闭, 北堂寒夜不知道自己此刻还来这里是在期待什么,奢求什么。 他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母亲在他年幼时所说过的、强求着不肯放手的父亲一样,知道这冰天雪地里唯一的温暖不可能向自己发出回应,却依然不肯离去。 山间的光线变化, 夜幕降临在雪峰之上。 地上堆积的冰雪已经厚了几寸, 静立在雪中的人犹如一尊雕像,不知朝那扇门看了多久。 终于, 他浓密的眼睫动了动。 这一动就像是打破了在他周身萦绕的某种力场,那些纷飞着却无法朝他靠近的雪这回如愿地沾染到了他的发肤。 一片雪花晶莹地落在他的睫毛上, 迅速地融化。 身上渐渐堆染冰霜的人才要离开,却听到从洞府方向传来石门开启的声音。 他几乎是瞬间定在了原地,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在面前缓缓开启的石门。 风雪中,那双深黑得像是反射不出任何光芒的眼睛里,缓缓地生出了一点光。 洞府的门开了,里面温暖的光芒透了出来,将门前的雪染上了微微的暖色。 里面出来了两个身影,一个是做着昆仑剑宗弟子打扮的美丽少女,另一个是比她成熟的、做着女冠打扮的女子。 她的容颜完美,气质清贵,如同雪中神女。 北堂寒夜看着她,看着她的眉眼间熟悉的影子,那是他每一次在镜中见到自己的时候,都会看到的影子。 自己上一次见到她是什么时候? 是四岁生辰在雪中跪到昏迷那一次,还是被师尊收入门墙、成为剑子的时候? 但无论哪一次,北堂寒夜都没有见过这张美丽的脸上有着此刻这样放松的笑容。 “师伯留步,我——”那来自旁峰的美丽少女原本要让洞府的主人不必相送,目光却无意中扫到站在风雪之中的人影,顿时朝着这个方向惊讶地睁圆了眼睛,“剑尊?” 在她身旁,原本还带着笑容的女冠朝着她目光所看的方向看了过来。 她与北堂寒夜的视线在风雪中遇上,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 见到这张脸变回自己熟悉的、冷若冰霜的模样,看到那双美丽的眼睛里隐含的冰冷跟厌恶,雪中站着的人眼中的光芒再次恢复了沉寂。 风雪骤狂,母子二人之间隔着漫天的风雪对视。 那来到这座罕有人至的洞府拜访、向在这里隐世不出的师伯讨要她培育的异种莲花的少女察觉到了两人之间的气氛。 她直觉自己不该留在这里,于是对北堂寒夜行了一礼,说了声“弟子告退”,赶紧离去。 在冒着风雪御剑而起之时,她想起剑尊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那一瞬间,仿佛整个人都被冰雪浸透,又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 他们那一峰负责的是照看昆仑巅的异种莲花,时常在剑尊的住处进出,但却不是人人都有机会能见到当时还是剑子的剑尊。 因此,想到即便今日被冻了一下,却近距离见到剑尊冠绝四境的俊脸,她还是感觉十分值得的。 她拍了拍自己的储物袋,异种莲花的种子此刻已经放在了里头。 忽然之间,她想起先前在这位隐居于无名雪峰的莫师伯身上察觉到的一丝熟悉感,眼前再次浮现出北堂剑尊那张完美的面孔,忍不住又打了个寒战。 雪峰之上,母子二人仍旧站在原地,当母亲的没有让他进来,当儿子的也没有朝她走过去。 做着女冠打扮的洞府主人看着他,见到他的修为已经到了渡劫之后、连自己都已经隐隐看不透了,这才在风声中缓缓地开口:“渡劫期了。” 北堂寒夜:“是。” 母子二人虽然同在昆仑,却多年未见,今日意外相见,对话竟然就只有这几个字。 隐居在这座无名雪峰、多年不见外人的女冠因为心魔修为停滞很久,后来放下了一些,才能够再次踏上修行之路,比起多年之前并没有什么精进。 北堂寒夜此刻再见到她,心中也再没有了幼年时离开这里到昆仑巅去,想要努力修行,有朝一日踏上煌煌正道,回来向她证明自己,得到她认可的心情。 他的母亲看他更像是看一个陌生人。 ——甚至一个陌生的旁峰弟子,都能够在她这里得到比他更多的善意。 他没有随父姓,也没有随母姓,北堂这个姓氏属于他的外祖母。 她用了那么多年的时间来摒除他这个心魔,身体力行地说明了她一丝一毫的联系也不想跟他产生。 今日开门送客,意外见了他,虽然不再像他幼年时那样,要将他从这座雪峰上驱逐出去,但是在说完那四个字之后,她对他也再没有什么可说的。 在儿子的注视下,她转过身去,朝着洞府深处走去。 身后的石门又再次缓缓地落下,将外面的风雪阻隔,也将他的视线彻底阻挡在了外面。 石门落在地上,溅起一片雪尘。 北堂寒夜站在雪中,雪夜向他透出的最后一点光芒,被落下的石门截断。 - 轩辕皇都之乱平息,剑尊回归昆仑第一日,就封闭了昆仑巅。 翌日一早,像往常一样前来打扫大殿的弟子见到眼前将大殿笼罩住的禁制,有些错愕。 “不用去了。”平台上笼罩的云雾散去,露出了其中大司座的身影,他朝着被挡住去路的弟子走过来,“剑尊从昨日起闭关,在他出来之前,你们都不用来了。” “是。” 负责打扫的弟子恭敬地应是,大司座对他们一摆手,站在原地继续望着大殿的方向。 这群弟子御剑离开时,看着犹如被扣在蓝色的光幕之中的昆仑巅,忍不住低声交流:“剑尊一回来就闭关,不知道轩辕皇朝是发生了何等严重的事。” 杀戮道只有经历足够多的杀戮,将一颗杀戮之心打磨得锋利无比,才能够突破。 剑尊这次出去不过数日,回来就要闭关,不知他是经历了什么样的对手,能够在杀戮道上更进一步。 不过有一点所有人都很清楚,剑尊遇到的对手强劲,之后四境的形式或许会越发严峻。 他们的日子不会太好过。 但是,他们的剑尊修行杀戮道,每一次闭关再出来都会境界大涨。 他就是他们昆仑剑宗最锋利的那把剑,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大殿后,莲池。 北堂寒夜再次入了莲池,静静立在水中。 接天的莲池在肆虐的灵气中变换着颜色,无人能够靠近的禁制内,整个空间化作了修罗战场,无数血色的身影厮杀,凝结又溃散。 池中血水翻涌,像是岩浆一样升温,里面的异种锦鲤纷纷逃窜,但无论逃到哪里,都会被挡住,遇到红黑血雾钻入体内,整只鱼都会膨胀起来,然后炸成血雾。 大司座看着一阵亮过一阵的禁制,眼中也被这光芒映亮。 哪怕不用身在其中,也可以感觉得到从里面传来的疯狂杀意,仿佛一把绝世凶兵在其中被锻造,发出令人心惊的声音。 杀戮道凶险,这一点他从来都十分清楚,但他以为那应该是许久之后的事,没有想到里面的人这么快就来到了这一关。 轩辕大司座拿出了自己的令牌,深吸一口气,在令牌发光时开口道:“传我手令,任何人不得靠近昆仑巅,还有——让六位司座即刻过来。” 在整个昆仑剑宗戒严,由几位大司座轮流守卫昆仑巅时,楚倚阳正在“碧海青天”探索合欢宗隐线的秘密。 果然,只要不到他的师父面前去提谢无筝,他不管要怎么查都不会有人管他。 更何况有了徐妄做借口,他往“碧海青天”去也不引人注目。 先前被禁足在这里的那次,没有神识,他没有找到更多的蛛丝马迹,但现在依靠傀儡丝驱使徐妄折出来的无数纸鹤到处搜寻,楚倚阳找到了不少新线索。 更多散落在角落里的、属于小孩子的物件被收集了过来,摆在两人面前。 徐妄拿起其中一件看了看,有些纳闷地问道:“这是谁的东西?” 楚倚阳没有说话,而是拿起一只拨浪鼓摇了摇。 合欢宗不比旁的宗门,就算有了孩子、回到宗门生下来也没有什么,有宗主本人做例子,上行下效,生下孩子门派甚至还会帮着抚养。 “没猜错的话,”他放下了拨浪鼓,开口道,“是我的。”是那个出生在碧海青天的合欢宗少主——应劫心的。 谁也不知道合欢宗宗主应沧海究竟是什么时候有孕,又是什么时候生下了孩子,当她把这个孩子抱回来的时候,应劫心都已经三个月了。 能够让她愿意把这个孩子抚养在自己膝下,而又不需要担心孩子长大以后会惹人怀疑,这不是她亲生子的,孩子的母亲是谁已经很清楚了。 系统:“精彩,但为什么进度条没动?” “你是第一次,不懂很正常。”楚倚阳道,“这我说了不算,剧情人物说了才算。” ——从来都是人物到齐了,剧情才开场。 --------------------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明天一定要早点码字( - 感谢在2021-10-26 23:56:18~2021-10-27 23:59: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孤烟渡舟 20瓶;苍术白芷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5章 楚倚阳直觉这段剧情的作用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 没那么快解开他也不急, 毕竟明面上还有两条支线剧情等他探索完善。 因此,他暂时把合欢宗隐线剧情的进度放下,除了每日来“碧海青天”看望徐妄, 就是去找最没有防备之心的小师叔喝酒。 酒酣之时, 随口问起他一些当年的事—— 比如在“自己”出生之前,合欢宗发生了什么,他的师父那段时间又在做什么。 此外,他也没忘记初来乍到的轩辕策。 楚倚阳抽出时间去探望了他几次, 关怀他在这里工作生活可习惯, 顺带问起轩辕剑的特征。 对全新的生活环境,轩辕策觉得除了女弟子太多, 对自己太过热切之外,其他都好。 听楚倚阳问起轩辕剑的时候,他还十分敏锐, 问道:“可是有轩辕剑的下落了?” 楚倚阳与他一起坐在客卿长老的居所中, 在从窗外透进的阳光里品茶,随口答道:“只是有些眉目,具体还说不准。你放心, 如果我找到,会归还给轩辕皇室的。” 轩辕策当然放心,毕竟面前的人连辰星鼎都能舍得拿出来。 他知道楚倚阳境界倒退的事,辰星鼎对他来说, 作用可比轩辕剑大多了。 但这位毫不贪婪的少主对他的手套却是情有独钟, 楚倚阳明确表示过他是不打算归还。 想到这件法宝在自己手中只能蒙尘,他要是能够用在正途上, 也就不算辜负它,轩辕策也就释然了。 再说四境各派, 就如同先前在轩辕皇都商议好的那样,都分派出了人手去守住各境的阴阳翻覆眼,这段时间算是安宁,没有再出什么岔子。 除了因为剑尊闭关进入紧要关头而紧绷的昆仑,其他门派竟然迎来了难得的平和时期。 “碧海青天”里,徐妄数着日子在桌案上刻道,等着楚倚阳带他去六欲七情宴,过一过二人世界。在他桌上划的道划到第二十一道时,他脱离苦海的日子终于到了。 楚倚阳把他变成了一个粗糙的小木偶,又将他折的其中一个纸偶变成了黑衣少年的样子,留在这里,瞒一瞒每日来送食物的合欢宗弟子。 不过他要带徐妄出去,也不是完全没打招呼。 在临出发前去七情谷之前,他将自己带走徐妄的事告诉了小师叔。 “知道了,去吧。” 江雪楼听完挥了挥手,表示宗门什么时候发现“碧海青天”里关着的人不见了,有他兜着。 年轻人嘛,总是要出去相处相处,发展感情的。 何况他看得出,那个名叫徐妄的小鬼对劫心死心塌地,带出去不会跑掉的。 有了小师叔做保证,楚倚阳终于带齐了人,坐上合欢宗少主标志性的车驾,出发了。 从北境到与魔域接壤的七情谷,走陆路需要两日时间,而在楚倚阳的车驾离开合欢宗的时候,笼罩在昆仑巅上的禁制也打开了。 守在云台上的六司座睁开了眼睛,看着灵气流动与往日无异的昆仑巅,没有再感到那种充满实质的杀意,于是稍稍安了心。 看样子剑尊是突破成功了,只是不知道这样一场突破之后,他的杀戮之剑比起以往又会无情多少,锋利多少。 “剑尊出关了?” 消息传来时,轩辕大司座正跟三司座一起,在商议昆仑弟子在人境巡游的事情。 三司座闻言立即起了身,“那还等什么?赶紧去昆仑巅见剑尊。” 前来传消息的弟子却道:“回三司座,昆仑巅只是关闭了禁制,但剑尊并没有从里面出来,也没有召见六司座。” 三司座一听更是急了:“那更得赶紧去啊。” 出了关却不召见守在外面的六司座,莫不是这次闭关不顺,出了什么岔子? 杀戮道是世间进境最快的大道,也是最容易走火入魔、造就祸患的大道。 每次一有修习杀戮道的修士走火入魔,都是一场灾难,何况还是剑尊这样的渡劫期剑修。 现在不确认,等他离开昆仑就麻烦了。 “等等。”轩辕大司座出声叫住了他,露出沉吟之色。 “还等什么!”三司座很不理解,转过来就急声道,“现在不赶快过去,那——” 轩辕大司座抬起了眼看他:“你这样急匆匆地过去,不就是在告诉剑尊你怀疑他出了问题?他若是真的走火入魔了,你猜见了你,他会有什么反应?” 三司座张了张嘴,想到那个场面,要离开的步伐停了下来。 然后,他忍不住在原地转起了圈,一边转一边道:“那怎么办?” 轩辕大司座看向来传消息的弟子,开口道:“剑尊闭关多日,大殿也应该打扫了,让负责打扫的弟子进去,动作轻一点,不要打扰到他。” “是。” 前来传递消息的年轻弟子领了命,转身退下,三司座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站在原地想了片刻,猛地开了窍。 他用拳头用力地一砸手掌,然后一指大司座:“还是你想得周到!” 他们几个修为高深的老家伙过去容易打草惊蛇,但如果只是这些修为低微的年轻弟子进去,就算遇到了剑尊走火入魔,一时之间也不会激起他的反应。 “境界高深跟低微的修士之间的差别,就如人跟蝼蚁,哪有会因为蝼蚁在面前走过,就被激出杀意,暴起杀人的?”轩辕大司座对他点头,“回来坐着等,看看是什么情况吧。” 群山之间,十几道剑光飞来,落在了昆仑边的云台上。 足足有大半月没有踏足昆仑巅的洒扫弟子一接到大司座的指示就过来了,见到恢复了往日平静的昆仑巅,心中并没有什么怀疑。 为首的男弟子对他们说了一声“走”,众人就从储物袋中取出了洒扫的工具,朝着大殿走去。 大殿安静,殿中挂着的前代剑尊画像笼罩在天光之下,画像前燃烧的清香在十几日之前就已经熄灭。 进来的弟子先打扫了香炉,重新点燃了三柱清香,这才朝着大殿各处走去。 哪怕半月有余没有人来打扫这里,但在阻挡一切的禁制之下,大殿各处也依旧干净没有落多少灰尘。 分到清理大殿后方莲池的两名弟子与其他师兄弟分散,结伴向着大殿后方去。 因为在来之前大司座就特意交待过,剑尊还在这里,命他们清扫时不要闹出太大的动静,于是两人没有说话,脚步声也放轻了。 等绕过回廊、走过转角,来到殿后时,两人果然在莲池边见到了剑尊的身影。 剑尊身上穿着一身他们从未见过的深紫色衣袍,黑发半束,站在莲池边背对着他们。 两名弟子原想出声行礼,目光却被那衣袍上的花纹所吸引。 看不出是用什么颜色的丝线绣成、逶迤于地的衣袍下摆堆叠,在光线折射之间似有浓郁的黑色雾气氤氲其上,凝神看去之时,又像是他们的错觉。 两人看了片刻,心神为那雾气所摄,直到站在莲池边的人身影微动,他们才缓过神来,立刻对阵池边的人行礼道:“见过剑尊!” 望着这无边莲池的人转过了身,立在原地的两名弟子察觉到剑尊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其中一个壮着胆子抬起了头,当视线一撞入那双眼睛的时候,就立刻整个僵在了原地。 一瞬间,他陷入了一片厮杀的战场中,耳边响起的尽是刀剑相击跟垂死的嘶吼。 等眼前的血色淡去,画面再度回归面前的莲池与池边站着的剑尊,他就感到五脏六腑都像是进入了冰雪之中,全身血液像是被寸寸冻结。 这是何等的杀念? 光是跟剑尊眼神接触到,都像是在死亡边缘走了一回。 他连忙收回目光,重新低下了头,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不过半月时间不见,剑尊的杀戮道就更加精进,身上也更没有人气了。 北堂寒夜从池边离开,朝着他们走过来。 两人听着他的脚步声,听见他的衣袍在地上拖曳而过发出的声响,冷汗直流。 那冰冷肃杀的气息与他们擦肩而过,等到在他们感知范围内消失,两人才彻底松懈下来,彼此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额头上的冷汗淋漓。 “这实在是……”先前那个大着胆子抬头,跟北堂寒夜对视了一眼的弟子想形容自己看到剑尊时的感觉,但是停顿了半天,却想不出该用怎样的词来形容,于是闭上了嘴。 “这就是杀戮道的恐怖……”他的同伴用袖子擦了擦汗,然后拿着清扫落叶的工具朝着池边走去,“我在跟最凶猛的妖兽厮杀的时候,都没有过这种绝对会死的感觉。” 不过,两人都觉得北堂寒夜除了变得比之前更加沉郁,并没有那种修炼杀戮道的修士的疯狂感。 终究是万中无一的、修习杀戮道的天才,哪里是外面那些为了迅速提升实力铤而走险的修士能比的? 他们在莲池边先巡视了一圈,清扫了落在栈道上的落花和叶子,这才朝着莲池内看去,准备捡掉入池中的花叶。 莲池看起来与往日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其中少了一些动静,其中一人弯下腰在莲叶底下找了半天:“咦?池子里的鱼怎么不见了?” 往日只要一有人来,它们就会凑过来的。 他身旁的另一人顺着他的话也朝着水中看去,果然不见往日鱼群。 他的目光再落在这些晶莹剔透的莲花上,被莲芯的颜色所吸引。 满池莲花依旧晶莹,呈现出漂亮的冰蓝色。 但是莲花中心的花蕊,却从往日的莹白变成了纯黑。 他下意识地拿起了手中的清扫工具,朝着离自己最近的一朵莲花探去。 在工具末端触碰到莲花的瞬间,原本轻轻摇曳的莲花整个破碎,从其中逸散出一缕黑雾。 “小心!” 他身旁的另一人眼疾手快地在他手上一敲,令他手背一痛,条件反射地松了手。 下一刻,从他手中掉下去的清扫工具也在两人眼中化作了齑粉。 莲花池边一片死寂。 -------------------- 作者有话要说: 十七 2021/10/28 22:49:01 我在想写个重生回宿敌手下做他徒弟的 抱木 2021/10/28 22:49:45 哦呼! 可以哇可以哇 十七 2021/10/28 22:53:15 重生前是死对头了已经 然后重生了,成为了他门下弟子,开始乱来了 爱慕者1号:你说我跟剑尊有没有可能? 受(嗑瓜子):当然没有了,谁不知道他爱的是XX仙尊啊?剑尊爱他爱到发狂!他死后,剑尊疯到直接为他屠了魔域十三城! 十七 2021/10/28 22:54:34 爱慕者2:剑尊其他人都不收,就收我为徒,你说他是不是—— 受(随口胡扯):你找找XX仙尊的画像,仔细看看,你是不是跟他眼睛很像?你是替身! 十七 2021/10/28 22:54:37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或或或或 抱木 2021/10/28 22:54:53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操! 抱木 2021/10/28 22:55:03 毁人姻缘! 十七 2021/10/28 22:55:12 他图什么啊我也想问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抱木 2021/10/28 22:55:12 他怎么这样啊【指指点点】 抱木 2021/10/28 22:55:26 图老对头孤寡一生 十七 2021/10/28 23:01:09 爱慕者3:我自幼身中寒毒,是剑尊一直用灵力为我祛毒,你说他是不是—— 受(同情地):傻孩子,他肯定只是看在你爹为他死的情分上照顾你啊。他此生非XX仙尊不娶,怎么会因为你跟我、不是,你跟他有几分相似就移情别恋呢? 十七 2021/10/28 23:02:47 后来,整个修真界都传开了剑尊跟XX仙尊的伟大爱情,被编成无数话本传唱。原来他们只是表面的宿敌,私底下的感情竟如此可歌可泣,催人泪下! 抱木 2021/10/28 23:02:49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抱木 2021/10/28 23:03:00 就离谱 十七 2021/10/28 23:04:35 受满意了,这下大家都孤寡,我埋泉下泥销骨,君寄人间雪满头。然后就被剑尊堵了,拿着人间传唱度最高的话本问他:听说你到处跟人说本座至今不娶,是因为对XX仙尊情根深种。 抱木 2021/10/28 23:07:04 受:难道不是?! 剑尊:你从何得知?我从未向他人提起…… 十七 2021/10/28 23:07:25 受:是啊。(装模作样)怎、怎么不是吗? 十七 2021/10/28 23:08:36 剑尊:是啊,怎么不是呢? 受:……??? 第86章 昆仑巅的消息传回来之时, 轩辕大司座正在跟三司座下棋。 三司座根本无心棋局,一见人来就立刻抬起了头。 轩辕大司座将棋子放回了盒中,问道:“如何?” “他们进去了。”前来传递消息的仍旧是先前那个弟子, “殿中并无异状, 其中有两个还在莲池边遇到了剑尊,剑尊亦清醒无异。” 听到这句话,轩辕大司座脸上紧绷的线条舒缓了下来。 三司座已经忍不住在旁高兴地一拍桌子:“太好了!”他看向大司座,“既然剑尊没事, 那我们现在应该去一趟昆仑巅了吧?” 杀戮道修到后面, 每一次突破都是在清醒与疯狂之间做选择,只要清醒之后人没有陷入疯狂, 就算成功。 然而不等大司座点头,这个来汇报消息的年轻弟子又道:“剑尊一出关就离开了昆仑巅,三司座现在过去怕是见不到人。而且还有一事——” 他看向了大司座, 将莲池中莲花的异状告诉了他。 大司座眸光一凝, 下一秒就从自己的位置上站了起来,化身清光消失在两人面前。 三司座愣了一下,连忙追了上去。 等他在昆仑巅上按落剑光, 朝着大殿后方走去时,大司座与之前一直守在云台上的六司座已经并肩站在莲池边了。 三司座走过去,见两人望着面前花芯化作纯黑的莲花。 轩辕大司座抬手打了一道剑光,朝着莲花射去, 那朵莲花在接触到剑气的瞬间在三人眼前崩碎, 只留下一缕黑雾逸散在空气中。 “魔气。”大司座凝重地放下了手,抬眼望向这无边莲池, 每一朵莲花内心凝结的都是一缕魔气,魔气精纯的程度令人诧异。 “昆仑巅上怎么会有魔气?” 三司座简直怀疑自己看错了, 他上前一步,不信邪地朝着另一处莲花放出了剑气。 比起大司座来,他的剑气更刚猛,更凌厉,那一丛莲花带着叶子一起在他的剑气之下炸开,逸散出了更多的黑雾。 昆仑巅灵气纯净至极,这些黑雾一散出来,就像是春雪遇暖阳,眨眼被净化。 三司座的眼皮抽动了一下,这下就算是再不敢相信,也得承认这满池莲花内芯凝结的都是精纯魔气。 昆仑巅上只有一人会在这个莲池中修炼。 这满池莲花吸收的都是从这个人身上逸散出来的魔气。 “可是,这一切说不通。”六司座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解地道,“就算是修杀戮道走火入魔,会生出的也只是无边杀念,令修行者陷入无可逆转的疯狂……剑尊怎么会生出魔气?” 魔修与他们是截然不同的存在,仙门正道的修士想要堕入魔道,将一身灵力要转为魔气,也需要去过魔域,改修了魔功才能做到。 “这件事情先压下,昆仑巅也不要让人靠近。”轩辕大司座马上做了决定,“那两个来过莲池的弟子先关起来,我要去青叶山城一趟。” 三司座跟六司座听到他的话,都知道他是打算去见正在神庙之下镇守的前任剑尊。 整个昆仑剑宗,唯有他最了解杀戮道,也最了解剑尊身上有什么秘密。 眼下虽然不知剑尊去了哪里,但是他没有陷入疯狂的杀戮,他们就还有时间。 做好安排,将本门的事务交给更加细心沉稳的六司座暂替,大司座就动身前往青叶山城。 - 人境,青叶山城。 荒漠中,巍峨大城在天光下矗立,距离那场浩劫已经过去了近半年,这座边陲大城又再次焕发出了生机。 城门开启,人来人往,恢复了往日鼎盛。 城中凡人虽然脆弱,但坚韧,在青叶山城重建的过程中,城中居民也重建起了自己的生活。 凡人聚居的城东,一座刚重开不久的酒楼。 北堂寒夜坐在靠窗的座位,一身衣袍深紫华贵,无论是那张冠绝四镜的面孔还是周身气质,都将他与俗世隔离开来。 坐在窗边的人如此夺目,同层其他食客都忍不住朝着这个方向看。 可是每看一眼,脑海中都有当日青叶山城被鬼修袭击的回忆重现,宛如噩梦再临。 他们缓过神来,冷汗淋漓,就不敢再看。 也确定这必定是一个厉害的修士了,却不知为什么没有去修士聚集的区域,而是来了这里。 “公子……您的酒菜来了,慢用。” 小二端着托盘,战战兢兢地将酒菜送过来,然后见到这位客人伸出了那修长如玉的手,将一锭银子放在了托盘上。 虽然十分高兴,但在这压迫感下小二却喘不过气来,结结巴巴地道了谢,立刻退开了。 北堂寒夜周围又恢复了清静。 在凡人聚集的酒楼没有供修士食用的灵食,只有寻常的酒菜。 他拿起酒壶,微微垂目,在杯中注入了有些浑浊的酒液。 他来青叶山城也不是为了这里的食物。 再过两日就是七情谷开启,六欲七情宴现世的时候,真正要品尝到难得的美味佳肴,就要往那里去。 酒液注入到与杯口齐平,北堂寒夜放下了酒壶,惯常握剑的手指拿起了酒杯,送到唇边,然后将其中的酒液一饮而尽。 他回来这里,只是想看看。 凡人酿造的酒醉不了修士,喝完一杯之后,他又再倒了一杯。 身处在一片热闹中,也像是于雪峰之上遗世独立,这一次出关之后,整个世界像是离他更远了。 北堂寒夜可以清晰地感知到,这个世界从前还令他能够有所触动的阳光、孩童的笑声、凡人身上的鲜活,现在都无法触动到自己的心。 那些从入道以来就无时无刻不在陪伴着他的杀念、血腥,和耳边无止境的嘶吼变得更响了,每时每刻他都觉得世界吵闹,但周围的方寸之地却无比孤独。 这就是师祖所感受到的世界吗? 他斟满了第二杯酒,再次拿起来的时候,目光被下方走过的一行人所吸引。 那是一群神庙供奉弟子。 在青叶山城重建的时候,他们就习惯了每日从神庙中离开,在城中行走,为这些在青叶山城忙碌生活、忙碌重建的凡人赐福。 而一见到他们现身就停下手中的动作,对着这些神庙供奉朝拜,也成为了青叶山城中居民的新习惯。 一时间,整条热闹的街都停了下来。 在这些上衣紧窄,下摆却飘逸如仙的神庙供奉弟子走过时,所有凡人都虔诚地跪在地上,低头接受着来自神宫的赐福。 柳枝甩出的清凉水滴净化一切。 他们喃喃地向着天上神宫祷告,希望自己的声音能够通过神使,传达到天上去。 不光是他们,酒楼上的其他人在神庙供奉的队伍到来之时也都聚集到了窗边,在原地跪下。 一时间,唯有北堂寒夜一个人依旧坐着。 剑尊深黑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看着下方,被他们身上的衣饰唤起了记忆。 …… 在青叶山城遭劫之后,神庙供奉弟子每日都要分成四队,向城中各处的普通人送去安定人心的祝福。 今日这一队在城东经过的供奉弟子如同往常一样做完了赐福,不必回到神庙中去继续值守,于是整齐地回了供奉居。 尽管上一次鬼修入侵之时,他们也遭到了劫掳,不过大多数人都没有什么事,侍奉神宫的心依旧虔诚,各自回到居所之后,也一样按照往日的习惯在居所里进行修持。 这一支小队的带领者是个少年,在神庙供奉弟子中位阶颇为高级,拥有一个自己独立的房间,而且还在房间里供了一座小的神君像。 尽管那一夜,青叶山城神庙中的神君像生出了一张少年的笑脸,但是等到鬼修被杀灭、一切恢复平静之后,神君像也恢复了正常。 与其他人不同,他在那一夜还有别的经历。 他依旧记得自己在房间里向着神君祷告之时,有人突然闯进来打晕了他,把他塞进了床底。 直到一切结束,他才在床底醒来,发现自己逃过了一劫。 因此,少年并不害怕,而且将这视为了神君对自己祷告的回应。 只不过今日一回到自己的居所,一开门再次见到房中多了一个陌生人,他还是吓了一跳。 对方一身紫衣,坐在他房中的桌子前,哪怕屋里的光线灰暗,那张俊美得超出了寻常人想象的面孔也依旧像在微微地发着光,能将看到他的人注意力全部吸引。 少年定了定神,在对方的注视下关上了门。 他走进来,开口问道:“你是何人?来这里有什么事?” 对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伸出了手,手中现出了一件破损的白衣:“这是不是你们的制衣?” “可以让我看看吗?”少年征询了他,得到允许之后才走上前来,接过了这件破损的白衣。 看得出来,这件衣服被很用心地浆洗过,也有人试图将它缝补,但依旧补不回原样。 他看了片刻,确定了,将这件破损的白衣放回了来人手中,然后点头:“没错,这是我们神庙供奉的制衣。” 无论制衣的做法还是布料都一模一样,甚至他还觉得细节处有些眼熟。 因为他有件上衣,细节缝补处跟这件衣服一模一样。 得到了肯定答案,北堂寒夜心中微微起了波澜,将破损的白衣重新收回。 他空了手,看着面前的神庙供奉弟子,缓声问道:“你们当中可有人的左脚戴有一串铃铛?” -------------------- 作者有话要说: 北堂!支棱起来!三十万字了! 你赶紧完全破碎!彻底入魔!立刻马上!哎呀支棱啊崽!不支棱没有蜜月也没有老婆! 我都给你们想好蜜月怎么整了! - 感谢在2021-10-28 23:58:01~2021-10-29 23:58: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友人甲 53瓶;两只老虎爱跳舞 10瓶;其实没什么大不了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7章 在问出这句话时, 北堂寒夜感到那些离自己远去的感情仿佛又回到了身体里。 然而,这个神庙供奉弟子露出思索的神色,对他摇了摇头。 瞬间, 这些刚充斥回心中的感情就再次烟消云散。 他从桌旁站起了身, 紫色的衣袍随起身的动作而摩挲,发出细微的声响。 原本见到这些神庙供奉弟子身上的衣饰,以为寻到了线索,然而又是空欢喜一场。 少年在屋内昏暗的光线中看着他, 见在自己摇头之后, 北堂寒夜眼中的温度瞬间消失,再次变得疏离于尘世, 犹疑了一下,提起了一个被自己遗忘在角落的线索。 “那夜有人闯进我的房间,弄晕了我, 把我塞进了床底, 因此避过了一劫。 “我虽没有看清他的样子,但他来的时候,我好像听到了铃声。” 话音落下, 他就见到面前的人幽深的眼眸里,缓缓地生出了一点光芒。 …… 青叶山城,神庙之下。 面容依旧俊美年轻,一头长发却已经尽数化为雪色的宿剑尊守在干涸的血池前。 他身后的若水剑代替了辰星鼎, 正压在玄阴脉之上, 发出如水的湛蓝色光芒。 轩辕大司座一来到青叶山城,就立刻来到了神庙求见宿剑尊, 然后将昆仑巅之上的异象跟莲花池里的魔气都尽数告诉了他。 “……眼下剑尊出关,不知去向, 昆仑上下该如何做,还请师叔定夺。” 大司座半跪在宿剑尊面前,说完之后就垂下了眼睛,等待着面前的人做决定。 虽然现在的昆仑巅之主已经是北堂剑尊,但作为由宿剑尊亲自定下、坐到了大司座这个位置上的轩辕司座,心中依然认定比起年轻的北堂剑尊,在青叶山城之下镇守的才是他们昆仑剑宗的定海神针。 ——他能够杀死发狂的师尊,自然也能够杀死陷入疯狂的弟子。 宿剑尊如霜如雪的眼睫微动,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眸里仿佛也有着湛蓝的光芒。 轩辕大司座听见宿剑尊的声音响起,一如既往带着让人心神安定的力量:“找到他,让他来见我。” “是。”大司座应是之后抬起了头,与一手提拔了自己的宿剑尊目光相接,试探着道,“莲花池里的魔气与北堂师弟修行的功法没有关系是吗?” ——与杀戮道没有关系,那就是他本人的问题了? 他试图从宿剑尊这里得到一个确定的答案,但面前的前任剑尊只是目光温和地看着他:“有些事你不该知道,还是不要刨根问底的好。” “是。”轩辕大司座心下一凛,又重新低下了头,“是弟子僭越了。” 摸清了宿剑尊的态度,轩辕大司座也确定眼下情况还没有到最糟糕的时候。 事态尚且在宿剑尊的掌控之中,只要找到剑尊,让他来青叶山城,就能够有解决魔气的办法。 在现在这样的节骨眼上,昆仑不能失去他们最锋利的这把剑,也不能让旁人知道北堂剑尊身上出了什么问题。 轩辕大司座皱着眉,想着该如何安排人手秘密地去寻找北堂寒夜的下落。 北堂剑尊向来独来独往,不让人跟随,结果现在他去了哪里他们都没有头绪。 就在这时,他耳边忽然响起了一道特殊的频率。 轩辕大司座一下子抬起了头,看着眼前原本重新入定、此刻又因为这特殊的频率而睁开眼睛的宿剑尊,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自己脸上的错愕。 以青叶山城为中心,这股特殊的频率在向这方圆数万里扩散。 在这个笼罩范围内,所有的修士都停下了动作,本能地聆听起这段特殊频率中承载的信息。 虽然这如同波纹般荡开的特殊音波里没有具体的声音,但他们脑海中自动浮现出了一段信息。 这是一则来自昆仑剑尊的寻人令。 要找的是青叶山城沦陷当日,曾经在城中出现过的一个白衣少年。 目标没有明显的相貌特征,可能是人修,也可能是妖修。 最显著的标志是他脚踝上的一串铃铛,行走间会发出声音。 不管是谁找到他,或者提供线索,昆仑都会给出足够丰厚的报酬。 剑尊本人还会答应一个要求。 昆仑令所笼罩的范围有限,每一个接收到这段信息的人都需要将它传递出去。 四境三海,就算是要把整个世界翻个底朝天,北堂剑尊也要找到这个人。 这道昆仑令一出,不光轩辕大司座,所有接到这道信息的北境玄门都露出了错愕的脸。 历代剑尊手持昆仑令,向着北境发出命令,所有人莫不遵循。 但昆仑令在过去那么长的时间里,也只有在战时才发过几次,还从没有哪一位北境之主用它发过这样的寻人令。 暧昧跟八卦传播的速度,永远比正经的消息传播得更快。 整个北境都因为这则寻人消息炸开了锅,所有人都想知道北堂剑尊想要找的少年是谁。 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才让年轻的剑尊不惜动用昆仑令,翻遍天涯海角也要找到人! “他在青叶山城!” 轩辕大司座在短暂的怔忪后,立刻判断出这段讯息的发送中心正是青叶山城,北堂寒夜就在这里。 他反应极快,话音落下就立刻消失在原地。 再次显出身形的时候,已经身在青叶山城上空,低头在这座十万人的大城中搜寻北堂寒夜的气息。 只可惜,在用昆仑令向着全境发出了这道寻人令之后,北堂寒夜就离开了青叶山城,动身前往七情谷。 尽管已经发出昆仑令,让整个北境替自己寻人,但他却没有在原地空等。 因为在青叶秘境的山洞里,在食物匮乏、只有浆果跟蛇肉能够充饥的时候,跟他在一起的人曾经说过,等到出去以后他要去一次六欲七情宴,尝一尝世间修士都称道的食物。 现在过去,或许能有机会见到他。 北堂寒夜在整个北境掀起了惊涛骇浪之后,就把众人的错愕跟爆炸都留在了身后。 轩辕大司座追出来的时候,连他的背影都没见到。 只是城中的修士认出了他,纷纷飞到了上空,围着他追问北堂剑尊发这道昆仑令究竟是什么意思,他要找的少年又是谁。 轩辕大司座正是着急上火的时候,被这些人围上来七嘴八舌地一问,差点没有维持住良好的修养。 - 信息传播的速度比合欢宗的车驾更快。 楚倚阳离七情谷还有一日路程,这道信息就已经抵达了魔域边缘,沿途的城镇、所有修士茶余饭后热议的事都变成了这道昆仑令。 茶楼上,众人讨论得吐沫横飞:“剑尊一诺,重金悬赏,你们说北堂剑尊要找的究竟是什么人?” 昆仑立宗这么多年,还没有哪位剑尊发过这样的昆仑令。 光是这一点,就能让他们讨论很久。 尤其北堂寒夜向来是年轻一代的标杆,无论相貌、资质又或者进境,都遥遥领先众人一大截。 这种新闻发生在他的身上,比发生在任何人身上都要有谈资。 有人经验老道地道:“昆仑令都用出来了,他要找的不是仇人,就是情人。” 而众所周知,北堂寒夜从入道以来,就不会留下隔夜仇,所有站在他的对立面、与他为敌的人,都活不到第二天。 “这样看来,他要找的必定是情人了。” 得出这个结论,他们脸上顿时露出了微妙的表情,既八卦又兴奋。 ——神坛上的人被拉入尘世中,笼罩上了一层绯红色彩,有什么比这更让人兴奋的? 兴奋的同时,也有些唏嘘,他们北境可真是标杆接连倒塌。 先是金铃公子境界跌落,然后爆出他跟魔修、鬼修都不清不楚的事,现在又是北堂剑尊动用了昆仑令来寻人,北境还有什么未来? “谁能想到北堂寒夜那样的人,也有为情所困的一天……” 座中有人两眼放空喃喃地道,觉得世界一点也不真实。 众人想起这位年轻的北境之尊那张脸,很难表示不赞同,同时觉得既然连他都有被情人抛弃的时候,自己这些人栽在合欢宗弟子的手上,好像也没什么丢脸了。 这一刻,所有人都微妙的跟这位年轻的剑尊共了情,八卦之余生出了一些同情。 一个拿起了酒杯却停在唇边的青年出声道:“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够拒绝他,我都很好奇,想见一见了。” 此刻,他们口中的人正在往楼上走。 红衣公子手中牵着一个粉雕玉砌的幼童,身后跟着四名如花似玉的白衣侍女,一上来就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见他们刚刚讲到的金铃公子出现在这里,那些年轻修士一时间都停了下来,看着红衣公子上了二楼,然后一转角,露出了身边牵着的那个孩子。 那是一个漂亮得让人分不出是小男孩还是小女孩的幼童,很像合欢宗出品。 他身上的衣服是黑色的,没有什么花纹,精致的小脸上带着对这个茶楼的评判。 徐妄本身的形象跟小黑猫形态,都已经在众人面前露过面了,再这样带着他出来就是明晃晃告诉他们,合欢宗没有把人关在“碧海青天”,于是楚倚阳就把他变成了现在这样。 这是徐妄幼年的模样,跟他现在有着颇大的差距,就算是之前见过他的人,一时间也认不出他来。 去七情谷参加宴会虽然是目的,但出行的过程也很重要。 楚倚阳提前了一些时间出来,没有将功夫都花在赶路上,中间遇到城镇就会停下来,带着难得出来的徐妄见见边境的风土人情。 见一上二楼,这些修士就安静了下来,全都盯着这个方向看。 楚倚阳已经习惯,并不在意,只是带着徐妄,来到了一张靠窗的桌子前坐下。 而此刻楼上的修士也反应过来,金铃公子会出现在离合欢宗辖地这么远的地方,肯定是为着六欲七情宴去的。 修行无望,那将注意力转移到其他地方去也正常。 只是他们也被提醒了,之后该少在旁人背后议论才是,不然才刚说完,人就来了。 他们收回目光,将话题重新转移回了昆仑令上面。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0-29 23:58:58~2021-10-30 23:59: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怪兽 40瓶;23374228 10瓶;yun.、我恰柠檬 5瓶;凤落倾 2瓶;41532483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8章 虽然还不知道要找的人在哪里, 又轮不轮得到自己来当这个幸运儿,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开始畅如何换取一境之尊的承诺。 北堂寒夜是修行神话,是天下剑修向往的梦。 有个剑修模样的年轻人说道:“如果是我找到了那个人, 我就让剑尊教我世间最厉害的剑!” 他的同伴斜睨他:“你也想走杀戮道?那不是死得很快。” 楚倚阳看这个年轻的剑修像是这才反应过来, 如今北境最年轻的剑尊走的一条是何等危险的道,顿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角落里,又有个獐头鼠目的男子不怀好意地道:“若是让我找到了,我就换他一个承诺, 只要他北堂寒夜活着, 就要永远保我不死。” 有了这个杀神做靠山,那天大地大, 还有什么坏事他做不得? 做完之后只要往昆仑一躲就没事了。 这个说法倒是打开了不少人的思路:“照这样说,岂不是还可以让剑尊给我们杀人?” 让一境至尊去杀人,这是何等的排面? 只怕这个消息一出来, 不只是他们蠢蠢欲动, 就是四境三海中那些以杀人为营生的组织,也会想尽办法、挖地三尺找出这么一个白衣少年,换取昆仑剑宗这把最锋利的剑为他们所用。 楚倚阳面露沉思, 他离开合欢宗的时间早,北堂寒夜发出昆仑令的时候,他已经出了昆仑令所笼罩的范围,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接收到信息。 而一路走来, 遇到城镇停下, 也是多顾着游玩,满足徐妄提出的各种稀奇古怪的要求, 也没注意到这则已经传递到北境跟魔域接壤之地的消息。 此刻听着他们口中不断提到昆仑令跟北堂寒夜的名字,楚倚阳传音给自己的侍女, 让她去打听清楚昆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北堂剑尊又做了什么。 侍女领命而去。 楚倚阳这才看向徐妄。 变成幼童的徐妄坐在板凳上,两只短短的脚还够不到地面,在半空中晃悠。 听到周围的八卦,变成幼童的鬼王宗少主同样很感兴趣,也不催促上菜了,光忙着左右张望。 他的头发现在短短的,自然带着微微的弧度,在头顶蓬起来,就像是两只小猫耳朵,衬着他杏仁状的眼睛跟圆圆的小脸,就像一只人形的奶猫。 楚倚阳感慨,八卦果然是人类的本能。 等茶楼的小二将他们点的茶跟点心送上来以后,他亲自给徐妄擦了手,倒了一杯灵茶,把点心都推到他面前,让他好拿:“别看了,吃吧。” “哦。” 缩小的徐妄听话地收回了目光,虽然他对八卦很感兴趣,但八卦比上楚倚阳的一句话。 小霸王已经发现了,他的劫心看上去冷淡,实际上对不掉毛的小猫咪很好,对四五岁左右的人类幼崽也很好,实在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不过这种温柔他知道就好了,旁人不必发现。 安排好了他,楚倚阳这才端起侍女给自己斟好的茶。 在送到唇边之前,他听见左侧那张桌的青年叹了一口气:“我倒是希望能让我找到人,这样我妹妹就能如愿了。” 捕捉到关键词,知道这也是个前世欠了弟妹债的兄长,楚倚阳来了点兴致。 他表面上毫不在意地垂目品茶,实际上在细听他要说什么。 只听青年苦恼地道:“我妹妹真的很仰慕北堂剑尊,不过是十几岁时见过他一面,就发誓此生非他不嫁。这要是让我找到了北堂剑尊要找的人,那我就让剑尊娶了我妹妹。” 他的同伴闻言却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剑尊怎么可能答应你这个条件呢?人家这不是已经在追心上人了吗?” 然而身为希望妹妹得到幸福、不要再让自己心烦的好兄长,青年并不死心,还在坚持道:“凡事不要那么肯定,那信息里又没有说要找的那个少年长什么样,如果真是北堂剑尊的心上人,他怎么会连对方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呢?” “行行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的同伴也很善良,决定让他保留这一丝幻想,不再打击他。 楚倚阳:“……” 从这只言片语中拼凑出的信息令他放下了茶杯,而派出去打听消息的侍女也回来了,带来了昆仑令的事。 在听完的瞬间,楚倚阳就后悔了。 这种看起来跟他没关系、实际上讲的就是他的剧情,不知道的时候还好,身处在这些八卦的包围之中,听着那些靠谱的猜测还能够找到一些乐趣。 可是现在知道了这些人要找的就是自己,坐在这里感觉就十分微妙了。 他维持着表面的冷淡,对侍女点了点头,然后叮嘱道:“让他们喂好我们的马,等下我们就走。” 听见这就要走,徐妄加快了进食的速度。 他虽然现在看起来是个幼童,但实际上还是一个傀儡,只不过保留了五感。 等他将端上来的茶点都扫荡了一遍,拉车的马也被喂饱了,一行人就再次动身上路。 二楼的修士们看着金铃公子带着这个小孩出现,很快又离开,也放开了些,又再次酸了起来。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此生与大道无望,人家也是一派少主,还能受邀去六欲七情宴。” “六欲七情宴,光是听名字我整个人都已经酥了,要是我有生之年能够去一趟那该多好。” 人人都羡慕,唯有刚刚那个提起自己妹妹的青年朝着楼下看了一眼。 看见被抱上马车的徐妄,他忍不住皱起了眉:“这么小的孩子,怎么能带去那种地方……” 不管这些如何议论,回到车驾上楚倚阳就开始沉思。 北堂寒夜还在找自己,这件事情他倒并不意外,这是他竟然为了这个发了昆仑令,这就离谱了。 这不像他的性格。 他敲了敲系统,让系统把剧情进度条调出来,然后盯着这个只有他能看见的界面看了半天,最终同系统确认:“我没记错的话,距离他入魔的时间还有很长一段剧情吧?” 那为什么他现在做事这么随心所欲,完全不顾后果,也不顾旁人的目光? 这样的风格,怎么看也该是他入魔之后才有的状态。 系统给了他肯定的答案:“主角堕入魔道应该是【无尽鬼域】之后的剧情。” 现在无尽鬼域的关键剧情人物还在楚倚阳身边玩折纸呢,北堂寒夜怎么可能快进到入魔? 察觉到楚倚阳的视线,徐妄顶着他的猫猫耳朵抬起了头,露出了一个疑惑的表情。 原剧情里,北堂是在青叶秘境的剧情之后,追踪一个从青叶山城逃出去的鬼修,一路追到了冥海上。 在那里,他遇见了鬼王宗宗主徐肆。 两人都是当世少见的修行天才,不打不相识,最后甚至越过了彼此的立场,成为了知交好友。 徐肆向来约束鬼王宗弟子,不让他们离开冥海。 他那次会出来,意外遇见北堂寒夜,是为了搜寻离家出走的弟弟徐妄的下落。 楚倚阳要补完的就是这条引出主线的支线剧情—— 徐妄为什么跑了出来,他又跑到哪里去了,才造成了他哥哥徐肆跟北堂的相遇。 要引出原剧情,楚倚阳还打算回头把徐妄带到冥海边去放生呢。 他忍住了摸小徐妄猫猫耳朵的冲动,让系统调出北堂寒夜现在的位置,又想到两人之间还没有解开的血契。 按理来说,北堂要是走火入魔,那就应该跟上一次跟破天剑交手之后一样,把自己扯进他的梦里。 可是这半个多月来,这样的事一次也没有发生。 “可惜……”楚倚阳想道,“血契是单向的。” 如果他也可以反向追溯到北堂的梦境里,就能知道他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他收回了思绪,问系统:“人在哪里还没查到吗?” 面前的地图一直没有变化,他所看到的就是代表自己的红点正在前往七情谷的路上。 系统在七情谷标了一个高亮,示意他往那里看:“人在那里。” 楚倚阳看着比自己还先一步抵达七情谷的北堂寒夜,已经忘了自己在山洞中随口提过的事,只困惑他怎么会主动去六欲七情宴。 “算了。”系统听他说道,“正好不用再去昆仑剑宗找了。” …… 剩下的一日行程,他们没有再像先前那样不时停下来歇歇,而是直接奔向了目的地。 带着合欢宗标记的车驾一来到七情谷,原本在北境算得上显眼的华丽车驾就一点也不起眼了。 才一靠近入口,楚倚阳就听见了外面鼎沸的声音。 他随手撩起车窗上的帘子往外看去,见到了外面聚集的车驾跟各种各样的坐骑。 像合欢宗的马车跟带有妖兽血脉的骏马是最普通的,外面还有麒麟、虬龙、孔雀……各种各样叫得上名或者叫不上名的妖兽拉着不同的驾辇,驾辇的主人也各不相同。 有无论男女都袒露着大面积的肌肤、露出充满力量的肌肉线条的妖修;有身上带着魔纹、每一个都将特立独行写在脸上的魔修;还有生了三只手、三只眼的异族…… 相比之下,来自各境的人族修士就显得平平无奇许多。 徐妄的小脑袋也从楚倚阳的手臂底下钻了过来,从帘子后面好奇地望着窗外。 楚倚阳看着那些身边要么带着妖娆美姬,要么用锁链牵着半妖少年的与宴者,再收回目光看了看徐妄,觉得他这个样子不大适合出现在这里。 于是等他们下马车的时候,跟在楚倚阳身边、被他牵着的幼小孩童已经变成了一个黑衣少女,乌黑的头发梳成猫耳的形状,看上去一脸的不开心。 ——他为什么要被变成女孩子?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0-30 23:59:40~2021-10-31 03:23: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我搞到真的了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雨落清秋、爱i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9章 但是, 当楚倚阳将手放在他的肩上,将他揽到自己身边以后,徐妄的不快就一扫而空—— 变成女孩子又怎样, 这不是挺方便贴贴吗? 开启的时间一到, 七情谷的禁制在众人面前缓缓地落了下去。 在外等候多时的宾客立刻从四面八方开始入谷。 “走吧。” 楚倚阳带着变成少女来掩人耳目的徐妄,身后跟着四名侍女,随大流走了进去。 一入山谷,一行人就立刻被空气中弥漫的酒香跟一股难以言喻的美妙香气所吸引, 不由得朝着香气来源望去。 七情谷与其说是一座山谷, 不如说是一个限时开放的洞天。 里面的空间远比外面要大。 在山谷中央筑着一座高台,上面立着一座大鼎, 底下直接引了地火,炙烤鼎身。 鼎中汇聚了天材地宝、龙肝凤髓,烹制时发出动人声响, 散发出让人难以抵抗的天地原香。 楚倚阳的目光落在鼎身上连接的那八条粗大锁链上。 如果不是有这八根锁链将鼎牢牢地束缚在地上, 这烹煮着天地间最难得、最美妙食材的大鼎,只怕已经因为里面翻滚冲撞的灵气破谷而出。 一个赤着胸膛、怀抱生有九只狐尾的宠姬从旁边经过的妖族大修深吸一口气,尖锐的犬牙从嘴角露了出来:“好香。” 楚倚阳一行人朝他望去, 只见他面露感慨,“七情谷主这一鼎美味,烹制了整整一甲子,终于快要出炉了。还没彻底烹制完成就已经这么香, 真是让人期待完成以后会是什么样子。” 在他身旁, 攀附着他的美姬同样吸了吸小巧的鼻子,美眸一亮。 她朝他扬起了美丽的脸, 娇声道:“都是托大王的福,妾身才有机会来这传说中的灵宴。” 这露着精壮胸膛的男子竟然是个妖王, 他闻言笑了一声,捏了捏自己宠姬的下巴:“你确实要感谢本王,若是凭你的修为,想要来这六欲七情宴一尝那鼎中的灵食,少不得要像他们一样花费一些功夫,付出一些代价。” 顺着他的话,攀附在他胸口的狐族女子朝着鼎下看去。 只见高台之下,环绕整个大鼎的酒池之中,有许多不弱于她的妖族美人正攀在池边。 他们不分性别,都贪婪地闻嗅着鼎中散发出的香气。 这香气令他们现出了原形,有的蛇尾纠缠,有的狐耳抖动,还有的化出了藤蔓原身,在神色迷醉之间不停地辗转。 楚倚阳清楚他们为何如此。 鼎中所烹煮的东西,吃上一口,抵得妖族百年苦修,犹如这个世界的唐僧肉。 因此,就算他们已经有不俗的修为,却也会为了与宴的资格进入酒池,同鼎中的食物一样,供有资格与宴的宾客取用。 在这个妖王说话间,已经有宾客看中了池中的美人,上前就直接把看中的目标拽了上来。 被选中的人也十分顺从,依附着他们就朝宴饮的宫殿走去。 楚倚阳看了片刻,发现酒池肉林里虽然多数是妖修,但其中也有魔修。 有两个衣着轻薄、身上魔纹袒露的女性魔修就被同一人从酒池里拉了上来,左拥右抱地带着离开。 徐妄有些蠢蠢欲动。 小霸王看上去十分想过去近距离见识见识,哪怕他现在是个女儿身。 但楚倚阳并不让,红衣公子锁在“她”肩上的手没有丝毫放松。 他才十六岁,见识这些未免太早了。 “别看了。”楚倚阳带着他,继续向前走,“等你长大以后,多得是机会。” “哦。”徐妄不情不愿地收回目光,跟随他来到了宫殿的入口,楚倚阳手中现出了带有七情谷标志的请帖,递给了守在入口处的守卫。 守卫看过了他递来的帖子,有些意外地抬起头,确认了面前的红衣公子是合欢宗少主,然后才将帖子递还给了他,并唤来侍从给他们带路:“应少主请。” 等红衣公子带着他的人入了殿之后,守卫才收回目光,他旁边的另一个守卫立刻忍不住凑了上来:“刚刚那个是合欢宗少主?” 得到肯定的答案,他朝楚倚阳离去的方向看了看,面露稀奇。 七情谷每一次开宴都会向合欢宗发去请帖,但合欢宗次次收到请帖,几乎都不会来。 这一次能见到他们的少主露面,实在是太让人意外了。 “这有什么。”刚刚验了楚倚阳那张请帖的守卫压低了声音,说道,“昨日昆仑剑尊不是还亲至了吗?”他们还看着谷主亲自去迎接了。 毕竟合欢宗的江长老还来过,但昆仑巅之主可是从来没有在六欲七情宴上现过身。 殿中,引路的侍从把楚倚阳引到了为合欢宗准备的位置: “应少主请。” 旁人侧目,红衣金铃、白衣侍女,这样的配置足以让人联想到他的身份。 再听到这一声“应少主”,注意到这一行人的宾客都确认了他们是合欢宗的人,纷纷眼睛一亮。 北境之外,合欢宗的名声依旧响亮。 可无论是妖修也好、魔修也好,都没有多少机会见到合欢宗弟子。 妖修没有人族的礼法,而魔修行事从来随心所欲,因此看向楚倚阳这个方向的目光就显得多,而且毫不遮掩。 在这其中,楚倚阳察觉到了一道熟悉的视线。 他在座中抬头,朝上首看去,见到晏寻正坐在中年人模样的七情谷主右侧。 魔域城主做着与上次分别时相似的打扮,一双哪怕不笑的时候也带着三分情的桃花眼望着楚倚阳,然后举起手中的酒杯,朝他遥遥一祝。 相比晏寻,楚倚阳的反应就没那么热情了,只是对他略一点头就收回了目光,看向在自己身旁落座的徐妄。 被变成了少女模样的鬼王宗少主扯了扯令他不适应的衣裙,然后开始打量四周。 徐妄现在的轮廓比起原本的少年面孔更柔和,猫儿一样的眼睛也因为变得更大了些,更显狡黠灵动,努力搜寻自己熟悉的气息。 毕竟他让楚倚阳带他来七情谷,理由是因为他哥哥很可能出现在这里,找合欢宗麻烦。 而他想要在北境多停留一段时间,也需要跟兄长交代清楚。 更何况他还有私心。 小霸王想让楚倚阳见见自己的哥哥,也让哥哥见见自己的心上人—— 正在他畅想两人见面之时,就听楚倚阳的声音在自己耳畔响起,问道:“你哥他是用原本的模样来,还是会改容易识?” “我哥他——” 徐妄还未说完,就被殿外传来的动静打断,下意识地看了过去。 同他一样,楚倚阳也调转了目光,然后在殿门口见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下意识的,他坐直了身体。 “那是谁?” “昆仑剑尊。” 比起合欢宗少主现身时的兴奋好奇,北境之尊的到来令这种情绪更上了一层楼。 大殿里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北堂寒夜身上,就好像他一现身,整个空间就再没有别的发光体。 楚倚阳看着那个熟悉的人,从那张俊美的面孔上读到了一丝陌生。 他穿着一身楚倚阳没有见过的紫色衣袍,行走之间,衣袍上的纹样随之变动,似是干涸的鲜血重新涌动,又似是魔气凝结,带出了在雨夜的山洞里、跟狱修罗周身涌动的魔雾相似的感觉。 旁人可能看不出北堂寒夜身上细微之处的变化,但对见过狱修罗的楚倚阳来说,这种变化却逃不过他的眼睛。 身为狱修罗的左臂右膀,晏寻坐在上首,同样因为这种熟悉而感到意外。 殿中响起了一片私语。 知道来人的身份以后,他们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那不同寻常的昆仑令。 北堂寒夜要寻人的消息已经传到了这里,他今日又在谷中现身—— 难道说,他要找的人在七情谷? “哈哈哈,剑尊请。” 中年人模样的七情谷主已经起了身,指着左侧的位置请北堂寒夜入座。 众人朝他所指的位置看去,总算知道七情谷主左侧那张桌案是留给谁的了。 楚倚阳看着朝七情谷主走去的北堂寒夜,想到他先来七情谷一日,就跟七情谷主建立起了交情,确实不负主角之名。 这个念头刚升起,北堂寒夜的眼睛就朝着这个方向扫了过来。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遇,对在这里又碰到楚倚阳这件事,北堂寒夜的眼底没有生出一丝波澜。 楚倚阳看他的目光一错,朝着自己身旁的徐妄扫去。 徐妄放在桌案下的手不由得握紧了,旁人可能认不出他,但他不觉得北堂寒夜会认不出。 比起上一次见面,这个北境之主更没有人气了。 修杀戮道的都是怪物,徐妄怕他会不留情面,让带自己出来的楚倚阳陷入困境。 不过,在他都想好怎么鱼死网破的时候,对方却像是毫不在意一样,把视线撤了回去。 在满殿的注视下,他走向了上首,在七情谷主左侧的座位入座。 “……”这种完全不被他放在眼里的感觉,实在是让小霸王高兴不起来。 他看向身旁的楚倚阳,却见他的目光一直在追随着紫衫剑尊,直到对方坐下也没收回来。 北堂寒夜一到,七情谷主便宣布宴会正式开始。 “这一次六欲七情宴,谷中来了许多贵客,比如与我一见如故的北堂剑尊。”他说着,看向了坐在自己左侧的北堂寒夜。 楚倚阳垂下了眼睛,听见他的话,心中想着七情谷主风流,跟同样风流的晏寻有共同语言倒是不假,可如何能够说得上跟北堂一见如故? 北堂寒夜抬头迎上七情谷主的目光,见他对自己笑了笑,然后说道,“剑尊是性情中人,虽然我这里找不到你心念之人,但开宴前我给剑尊准备了一个惊喜。” 说完,他在座中拍了拍手,殿外就响起一阵幽微的铃声。 北堂寒夜目光一凝,朝着殿外看去。 只见几个身穿白衣、脚踝上带着金铃的少年赤足走了进来,对着上首一笑,然后伴随一阵急促的鼓点在殿中散开,在靡靡的乐曲中跳起了惑人心神的舞蹈。 座中有人瞳孔一震,叫出了这支舞的名字:“天魔舞!”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0-31 03:23:00~2021-11-01 23:58: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Bilancia 30瓶;九字科根本没在怕的、啦啦啦啦 20瓶;南栀倾寒*非若烟雨 19瓶;苍术白芷、海棠·西府 10瓶;小模样 9瓶;Highco、keisam、爱吃鱼的喵 5瓶;41532483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0章 北境有合欢宗这种靠与人双修来提升修为的门派, 魔域也有。 天魔舞就是他们的门派绝学,无论是鼓点、乐曲,还是舞动的姿态, 都是其中的组成部分。 在舞者入场前, 鼓点先声夺人。 落入耳中,令听者的心跳跟血液一起加速。 靡靡的乐声一起,则化作无边的喘息,先在人的脑海中勾勒出一派纠缠的画面。 魔修的引诱与合欢宗的含蓄勾引不一样, 是直白而放纵, 是将每一寸都利用到极致。 场中这些跳舞的少年也都经过精挑细选,不光皮相美丽, 而且修为不俗。 举手投足、一颦一笑,将天魔舞的威力放大到极致,舞动起来就如引人堕落的欲.望之蛇。 座中无论修为深浅,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他们吸引。 先前那个在外面与楚倚阳他们擦肩而过, 言语间透露了不少六欲七情宴信息的妖王连身边的宠妾都松开了。 他向前倾身,鼻翼翕动,犹如捕食者一般盯着场中舞者。 他身旁的狐族美人虽然不满, 可当她的目光向着场中一错,也同样呼吸一滞。 一个俊美少年正好转到她面前,两人的目光一对上,她美丽的脸上顿时泛起了桃花般的红晕。 这样无视修为、无视等级、无视性别的影响, 就是天魔舞的厉害之处。 七情谷主坐在上首, 面带笑容地看着自己的得意之作。 这支舞本来就是他准备好的,这几个少年也是他物色来的, 只不过临时改了他们的衣饰。 七情谷从来都是让人圆梦之地,北堂剑尊找不到他的梦中人, 那自己当然不能让他失望。 没有正主,有美丽的影子来替代,风流一度,也是不错的选择。 他的目光在场中扫过,见到与宴宾客的反应与自己所料想的一样,心中越发得意。 只是,当他调转目光看向坐在左侧的北堂剑尊时,就见到他坐在座中,一双黑眸犹如寒潭,丝毫不受这天魔舞的影响。 可以说,除了方才铃声在殿外响起的一瞬间以外,这双眼睛里就再无波澜。 七情谷主见状,不由得有些失望—— 是这支天魔舞排得不好吗? 他想着,转过头去看坐在右侧的好友晏寻。 晏寻同他一样,是风月场上的老手,最是能够评判这支舞的好坏。 原著里,晏寻这个时候带着傅月舒来六欲七情宴,从头到尾只给她关注、对她做小伏低。 然而被楚倚阳一搅和,现在两人没有交集,他独自地前来,眼睛倒是在看着殿中跳舞的白衣少年,不过反应却是十分微妙。 七情谷主见他手中拿的酒杯定在半空中,虽然在看着场下舞动的美少年,但却丝毫没有在欣赏。 渐渐的,那双桃花眼中浮现出了恍然之色,随即根本不再看场中舞蹈,而是看向了合欢宗的位置。 七情谷主:“???” 北堂剑尊也就罢了,怎么连自己的至交好友也不买账? ——他在看合欢宗少主,合欢宗少主有什么好看的? 受到二次打击的七情谷主不由得也看向了合欢宗的位置,然后见到了场中第三个不受天魔舞影响的人。 楚倚阳在这些做着白衣金铃打扮的少年一登场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就僵住了。 白衣飘逸,金铃响动,无疑是公开处刑。 徐妄跟晏寻都见过他这身打扮,尽管细节不尽相同,但却不难把他跟二者联系到一起。 甚至此刻晏寻已经看了过来,在这种意想不到的地方被公开密辛,哪怕只有一两人能察觉,也足够窒息了。 他身旁的徐妄看着殿中这些人,反应也是又惊又怒。 同晏寻一样,见过楚倚阳白衣金铃的少年模样,徐妄也将北堂寒夜先前在皇陵之外的表现跟他如今找人的举动联系到了一起。 一开始是生气,可随即他就立刻伸手,抓住了身旁楚倚阳的衣袖。 徐妄揪着楚倚阳衣袖的手指不由自主地用力,他就说当时劫心为什么要强调他没有在青叶秘境里停留过! ——他跟北堂寒夜一定是在里面发生了什么他不想再提的事! ——能让他不想再提的还有能有什么,总不可能是他上了北堂寒夜! 妈的! 明明是他先来、明明是他先说要提亲、明明是他舍命推出去的人! 可是他被困在幽冥的时候,北堂寒夜却捷足先登,抢了他的人! 黑衣少女的嘴唇颤抖,气到脸都开始扭曲了。 七情谷主:“……” 这支天魔舞跳得有那么糟糕吗? 察觉到坐在上面的剑尊对他们这个惊喜毫不感兴趣,而且晏寻大人也在走神,目光落在合欢宗的席位上,原本自得于这一舞将成为六欲七情宴新的传说的领舞少年脸上笑容一收。 在转身时,他将目光投向了七情谷主跟晏寻大人注意力的方向,结果—— 合欢宗,又是合欢宗! 他心中燃起愤怒。 哪怕这些人不涉足魔域,却也总是被拿来跟他们相比,而且处处压他们一头。 鼓点越来越急,场中人旋转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少年眼中的一切都变成了模糊的色带。 他捕捉到合欢宗那一行人淡漠的反应,几乎瞬间就做了决定—— 今日,他就要跟这位合欢宗少主一决高下! 场中,四散开来的几个白衣少年身形几乎消失。 随着急促的鼓点一振,空中骤然散下纷纷扬扬的花瓣,仿佛他们身上的白衣散开,带着惑人香气。 座中所有人见到花瓣飘到自己面前来的时候,都忍不住伸手去接。 楚倚阳垂目看着飘到桌上的花瓣,一个心念就将它推了出去,让它朝着地板落下。 最后一个鼓点停在无边的余韵里。 那几个登场献舞的少年也在纷飞的花瓣中重新现了身。 “好!” “好一曲天魔舞!” 殿中响起了轰然的叫好声,所有人都不吝于向这支难得一见的舞蹈送上自己的赞美。 只不过在他们的赞扬声中,领舞的少年却带着自己身后的人,朝着上首的七情谷主跪了下来。 周围安静了下来,少年低头请罪道:“属下跳得不好,还请谷主恕罪。” 听到这话,殿中原本在叫好的人都不由得看向了七情谷主左侧那位不为所动的紫衫剑尊。 他们没有忘记,这支舞是七情谷主给这位年轻的一境至尊准备的惊喜。 可是现在任谁都看得出来,剑尊毫无兴致,这便是献舞的少年请罪的原因。 但是这哪里怪得了献舞的美人呢? 修杀戮道的修士大多断情绝欲,就算北堂寒夜心中还有执念,旁人也很难将他打动。 安静之中,北堂寒夜见着下面半跪的领舞少年抬起了头,一双眼睛楚楚地望向自己,说道,“剑尊要找的,定是个绝世美人……像我们这样的蒲柳之姿,不能入剑尊的眼也很正常,只是枉费了谷主的一番心意。” “绝世美人”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正在一言不发地喝酒。 这话说得太过绝对了,要知道北堂本人就已经是这个世界的颜值顶峰。 整个四境三海,除了还没在楚倚阳面前露过真颜的狱修罗,他相信没有第二个人能在北堂寒夜面前自称“美人”。 只不过楚倚阳没有想到,这个领舞的七情谷中人在暗暗抱怨完北堂寒夜的不解风情之后,又将矛头对准了自己,“剑尊心外无物,金铃公子却是同道中人,不知合欢宗少主会怎么评价我们这支舞?” 话音落下,殿中的目光都集中向了合欢宗的座位。 楚倚阳放下酒杯的动作一顿,然后才将它放在了桌面上,直接地道:“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朝他挑衅的少年神色微变,北堂剑尊不为所动,那是间接地下了他们面子,但楚倚阳这句话就是直接不给脸了。 他一挑眉站起了身,原本还想要楚倚阳说出个子丑寅卯来,然而后者却丝毫没有给他机会。 众人见红衣公子一放下酒杯,那只戴着淡金色手套的修长手掌就立刻抬了起来,指尖射出数道细丝,直取场中刚刚献完舞的几个少年。 无人预料到他会突然发难。 几个出身魔域的少年没来得及反抗就张开了嘴,被送了什么东西进嘴里。 楚倚阳一击得手,指尖一动就将傀儡丝撤了回来。 他放下左手,见到场中这些替代品纷纷捂住了喉咙,为首那个挑衅的瞪着自己,质问道:“你给我们吃了什么?” “艳毒。”红衣公子慢条斯理地道。 听到“艳毒”两个字,北堂寒夜看向了他,而殿中的宾客——尤其是魔修——脸上的神色都有些微妙。 七情谷在人境跟魔域接壤的地方,但论起来也是魔域的地盘,受魔皇统辖。 因为魔皇狱修罗的禁令,合欢宗的艳毒在魔域绝迹已久,今日在六欲七情宴上,合欢宗少主竟然又再次用了它,实在不知他是无知,还是过于无畏。 场中,这些中了艳毒的白衣少年已经软了,看楚倚阳都觉得像是红尘迷障,听他说话,感觉声音也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 “放心,这不是最顶尖的那几样,出去那个酒池子泡泡就解了。 “我们合欢宗想要得到什么人,哪里需要搞这些无用的手段? “什么时候你们能制造出胜过艳毒的东西,再来挑衅我。” 他的话音落下,这几个少年就已经软倒在地。 而殿中一片安静。 幸好在这时,外面高台上的鼎中传来了一声轻响—— 里面烹饪的灵食在这时出炉了! 七情谷主如蒙大赦,一挥手将面前倒下的这几个下属送了出去,然后对着众人宣布道:“开宴,开宴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今天去补牙了。 本来只是两颗补过的被碎骨嗑坏了,想修复—— 但是一去,就发现另外两颗也蛀了,于是最终补了五颗。 我到现在还觉得钻头在钻我,救命! - 唯一的好消息可能是坏掉的五颗,四颗都是智齿吧( 虽然长得很好很正,使用了不少年,但依然是附赠品,大多数人拔掉才是常态 - 感谢在2021-11-01 23:58:28~2021-11-02 23:58: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友人甲、望舒天妃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望舒天妃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1章 巨鼎一开, 整个七情谷上空都弥漫开了一片霞光。 等在外面的各种坐骑纷纷抬起了头,脸上生动地露出了迷醉之色。 身在殿中的所有宾客都察觉到了这些妖兽的躁动。 如果不是及时用主从契约将它们压下去的话,只怕这些被鼎中香气所惑的坐骑早都冲了进来。 四溢的香气弥漫整个七情谷, 所有人都深深地闻嗅着。 然后, 没有见七情谷主有任何动作,他们每个人的桌上就凭空出现了盘子,里面盛着从鼎中分出的灵食。 几乎是在桌上食物出现的瞬间,楚倚阳就被盘中的香气吸引了注意—— 这就是四境三海中, 无数人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也想来吃上一口的绝顶美食。 从卖相上看,七情谷主烹饪的灵食远远比不上他见过的美食, 但是这个味道太香了—— 香得可以引动灵魂,让人吃上一口就永远不会忘记。 这份灵食一端上来,楚倚阳就已经没兴趣再为刚才的闹剧生气。 相反, 刚刚那几个魔修少年原本有机会可以留在这里, 尝到这耗费了一甲子光阴烹调的灵食,可现在却被楚倚阳一药送走。 哪怕他们是七情谷中人,也不是时时有机会吃到这个。 不知此刻泡在外面的酒池子里, 会不会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见这招转移注意力的方法奏效了,七情谷主在上首含笑道:“诸位请,试试我的手艺。” 伴随他的话,红衣公子伸手拿起了放在一旁的筷子, 同座中其他人一样, 从面前的盘中夹起了一筷子炖得入味的肉,送入了口中。 不知出自什么灵兽身上的肉一入口, 就在舌尖融化,变成了灵力向着喉咙流淌而下。 哪怕是意不在此的北堂寒夜也好, 神色也起了微微变化。 七情谷主也起了筷。 他既是烹饪好手,也是老饕,尝过耗费了自己六十载光阴做出来的这道菜,感受到舌尖迸发的美味,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这一鼎,依旧没有失手。 在接下去的六十年,四境三海流传的,依然会是他六欲七情宴的传说。 座中宾客只要动了第一筷的,就会忍不住再动第二筷,第三筷。 无论吃之前是什么心情,吃了第一口之后,剩下的就只有对盘中食物的赞美。 整个六欲七情宴,哪怕就只提供这一道菜,也是不枉此行。 吃下第一口,楚倚阳就敏锐地感到了自己灵力的恢复。 恢复的部分是在青叶秘境之后就折损的境界,哪怕只是一缕回升,也足以媲美辰星鼎那样超越了天级法宝的存在。 七情谷主烹煮出来的灵食,竟然能够达到跟辰星鼎类似的效果,让人触摸到之后的境界,楚倚阳这才深刻地认识到这场宴席的不俗。 他停了筷子,看向身旁的徐妄。 徐妄也已经察觉到了这道灵食的神奇,顾不上生气,正在埋头解决自己盘子里的那份。 而在楚倚阳身后,跟随他来的四名侍女也沾了光。 每个人手中都分到了一份,不知不觉吃完,只觉得四肢百骸都充溢着灵力,境界提升。 楚倚阳这才收回目光,向着盘中伸去了第二筷。 系统正在从他身上采集着数据,分析七情谷主灵食的特殊,只听楚倚阳道:“七情谷主这么能踩雷,这些年还活得这么逍遥快活,怕是全凭这一手好菜。” 系统才刚想要接他的话,就察觉到面前的人不动了。 红衣公子维持着伸筷的姿势,仿佛陷入了某种特殊的状态之中。 在这个世界,它已经遇到过几次这样的情况了,只不过这一次显然不是像青叶秘境、轩辕皇朝那样的紧急状况,所以系统继续安静地分析着信息,等着楚倚阳自己醒来。 七情谷上空,原本明亮的白昼仿佛在一瞬间转入了黑夜。 整个宫殿中没有点灯,外面的光线一退,整座大殿就陷入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 周围没有光,旁边坐的人仿佛也消失了,在这种纯然的黑暗里,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 他们内心的七情六欲被七情谷主烹饪的这一鼎灵食激发了出来,无论嫉妒还是喜爱,仇恨还是执念,都在面前清楚地展现。 ——其中最清晰的,就是眼下他们心中最强烈的渴望。 楚倚阳前一刻还坐在桌案前,品尝着六欲七情宴上唯一一道食物,但转眼间就站在了一扇发着蓝色光芒的大门前。 门的对面生出了强大的吸力,仿佛要将周围的云雾都吸进去。 耀眼的光芒中,楚倚阳看到了对面是自己家的书房,当初弟弟被吸走的地方,就是这里。 而在他身后,是一个完整的宇宙。 同过往他经手的三百多个世界一样,这个世界的剧情已经被补完,一切都恢复到了正轨上,哪怕他们此刻离开,这里也能够继续平稳地存在下去。 楚倚阳曲了曲手指,感到自己手中正拉着一个人。 他转头看去,见到了弟弟熟悉的脸,感到了一阵心安。 “你先过去。” 楚倚阳说着,把手里牵着的人先甩过了这扇通往现实世界的大门。 他站在原地,看着弟弟落回了另一边,然后在强烈的光芒中重新站了起来,朝着还在这里的自己伸手:“哥——!” 楚倚阳对他一点头,正要抬脚跨过这扇连接现实与书中世界的门,然而却见到了门后的云海。 这云海像是直接把当日剑尊继任大典迎客的积金台给搬了过来,甚至朝阳的光辉下,那个白色的身影也站在同样的位置。 白衣剑尊依旧俊美出尘,身上除了昆仑令,再无一物装饰。 他站在那里,看着楚倚阳,一双眼眸仿佛看破了万载孤独。 楚倚阳朝蓝色大门迈去的脚步一顿。 就是这一迟疑,这扇门就消失了,而站立在云海中的北堂寒夜也不见了踪影。 他的耳边再次响起了水声。 山洞中央的滴水声。 广阔的积金台跟云海景象都如同烟雾散去,留在他面前的只有那座山洞。 黑黢黢的洞口曲折,黑暗中有水声跟他自己封住的铃声回响,像是一道永恒的召唤。 楚倚阳站在原地,脚像在地上生了根。 可是那个山洞却像是在拉扯着他、召唤着他过去。 理智上,他知道自己不该过去,可身体却违背了意愿,朝着幽深的山洞走。 红色的衣袍底下,金铃无声,他小腹上的血色魔纹仿佛燃烧了起来,沿着他的腰一路向上蔓延,爬上脸侧。 现实里,被黑暗笼罩的大殿中。 被激起了心中最深处渴望的宾客已经放纵了自己,在黑暗中准确地找到了要找的人,迫不及待地朝着对方靠近。 无边的黑暗,交缠的肢体,炙热的声息令整个黑暗中的大殿温度上升。 黑暗是最好的掩盖,没有人会见到除了自己之外的人在做什么。 在这片混乱的声息下,红衣公子起了身,跨过了桌案,本能地朝着吸引自己的方向走去。 他绕过了挡在自己面前的、纠缠的躯体,绕过了身旁的徐妄想抓住自己的手,只剩下一个目标。 ——就是到北堂寒夜身边去。 “啪”的一声,一个杯子在他脚边碎裂。 又是“砰”的一声,侧旁的两人栽倒下来,将桌案都掀翻。 殿中并不是所有人都跟自己带来的宠姬美妾搞到了一起。 还有在这黑暗之中认清了对同伴甚至敌人的真正渴望,跨越过了光明时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鸿沟,贴到了一起的。 血契在发热,传递着来自另一端的召唤。 眼前有无数阻碍,挡住了通往另一人身边的路,楚倚阳在黑暗中自动地绕开了他们。 从合欢宗的席位到上首左侧的位置,他的本能自动选择了一条路—— 经过晏寻,再绕到北堂寒夜身边去。 晏寻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一双眼睛在黑暗中已经变成了纯金的蛇瞳。 不受好友烹饪的食物影响,他此刻正将殿中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很多年以前,他参加六欲七情宴的乐趣就已经不是直面在自己的渴望,而是观察旁人。 太阳底下,所有人都有所隐藏,但是一进入黑暗之中,一被激起内心最真实的欲望,就谁也不能再有所掩盖。 青衣魔修的手腕上,变成手镯粗细的黑色小蛇游了出来。 比起晏寻,它对殿中发生的事情更加不感兴趣。 它在桌案上游动了两寸,将头探入了晏寻的酒杯中,然后感觉到了晏寻身上的气息变化。 青衣魔修看着朝自己走过来的楚倚阳,见到他脸上现出的魔纹,眼中露出了意外之色。 刚刚楚倚阳起身的时候,晏寻就看到了他的动作。 他见着他跨过桌案,绕过那些滚到大殿中央的人,朝着这个方向走来,神情不似清醒,像是受到了某种力量的影响。 晏寻若有所思看着他脸上冒出的纹路,抬手在酒杯上轻轻地敲了敲。 …… 水声越来越清晰,山洞也越来越近了。 楚倚阳感到吸引自己的东西就在眼前,很快他们就能够相遇,血液里不断焚烧的火焰也就能够重新熄灭下去。 然而,就在这时,地上有什么东西缠住了他的腿。 他想要拔腿继续前进,却被那藤蔓般的活物缠得死死。 与此同时,一阵电击似的疼痛袭击了他。 耳边那不断滴落的水声跟黑暗中的幽微铃声,似乎都在这一瞬间消失了一下。 楚倚阳眼前浮现出了两只蛇瞳,像黑暗中的两点小灯一样望着他。 他看清了缠住自己的是什么,那是晏寻的伴生魔蟒。 就在他清醒过来的短暂瞬间,缠住他的黑色魔蟒身形猛地变大了一圈,蛇尾一甩,将他甩向了坐在七情谷主右侧的晏寻。 青衣魔修接住了他,在他想要挣扎的时候,轻轻地“嘘”了一声。 下一刻,黑暗散去,殿中重新恢复了明亮。 --------------------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预告—— “你身上的血契是谁给你下的?” - 感谢在2021-11-02 23:58:55~2021-11-03 23:58: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生命诚可贵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2章 殿中一亮, 所有人的情态也就无所遁形。 然而当中最引人注目的,还是晏寻。 他的位置在七情谷主身侧,所有人一抬头, 都能见到坐在那里的晏城主怀中多了一个人。 红衣似火, 乌发如瀑,半张脸隐藏在晏寻的肩侧,只剩一侧对着众人。 合欢宗的席位上传来“砰”的一声,殿中宾客又不由自主地将目光移向了那个方向。 只见合欢宗少主带来的黑衣少女满是怒火地站起了身, 掀翻了面前的桌案。 她一双猫儿似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晏寻放在楚倚阳肩上的手, 似乎气得整个发起抖来。 然而晏寻毫不在意,只是将手滑到了金铃公子腰间, 让恢复了手镯粗细、顺着怀中人的腿爬上来的黑色小蛇,重新攀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针落可闻的安静中,楚倚阳维持着侧坐在晏寻腿上的姿势。 他可以感觉到自己身上的魔纹又跑了出来, 此刻还在发着热。 因为原著里并没有细写这场分支剧情, 他现在才知道这场宴席为何会被称作是六欲七情宴。 七情谷主烹饪的灵食能够唤起人的七情六欲,不光可以让人提升修为境界,还能让人直面内心的执念, 提前消除心魔。 刚才他看到了自己内心最大的执念,但没想到里面还有北堂寒夜。 而且两个人都在殿中,难免就会受到对方的影响,如果不是晏寻拉了他一把, 现在他就应该在北堂那里了。 系统这时候才开口, 说道:“叫都叫不醒你。” 楚倚阳:“……下次可以电狠一点。” 感到脸上的魔纹开始消退,血液里翻腾的火焰也在逐渐消退, 他将额头从晏寻的肩上移开。 只不过考虑到此刻站起来,反而要引人注目, 索性就干脆维持了原本的姿势。 所有人都将目光从黑衣少女身上收了回来,再看向坐在上首的那一对,就连七情谷主都没有想到老友这么有福气。 那可是合欢宗少主,某种程度上称得上是梦中之梦。 从进入七情谷以来,他就表现得如此冷淡,结果竟然在黑暗中主动走向了晏寻! 此刻美人在怀,七情谷主看着自己好友的表情,真是不必开口都能察觉得到他的得意。 谷主试图缓和气氛:“你——” “你们慢用,我就先走了。” 晏寻的声音里含着某种心照不宣的低沉。 话音落下,楚倚阳就感到他抱着自己站了起来,随即转身就消失在了宴会的大殿中。 少女愤怒的声音在两人消失的瞬间爆发:“姓晏的你带他去哪里?!” 黑色的身影越过了从合欢宗的席位到晏寻的座位之间的距离,然而伸手却没有抓住魔修的衣角,徐妄放下了手,气得漂亮的脸都微微扭曲了起来。 七情谷主久经沙场,什么没见过,这明显是他们三个人之间的事。 晏寻在七情谷来去自由,不过此刻应该是带着金铃公子,回了他在谷中的专属院落。 一般情况下,七情谷主当然不会让旁人去打扰好友的好事,但这个少女却是金铃公子带来的, 她要做什么,他也不好阻止。 只见这个黑衣少女在愤怒之后站在原地,似乎动用了什么感应之法。 她微微闭上眼睛又再睁开,接着整个人化作一团烟雾,也消失在了原地。 顿时警报解除,七情谷主神情一松,殿中也恢复了先前的气氛。 这三人显然是转移到私下去解决了,虽然看不到现场很可惜,但接着宴会才是正事。 在七情谷主烹调的灵食作用下,认清了自己心底渴望,不少宾客都选择了与自己认定的人一起落座,殿中格局顿时一变。 而地上那些散落的杯盘和桌案,也被训练有素的侍从飞快地收拾干净。 舞乐再起,这一次从殿外鱼贯送入的,就是寻常的灵食珍馐了。 哪怕如此,这也是世间难得的美味,离了七情谷,旁的地方就再难尝到。 七情谷主右手边的位置空了,身旁就只剩下北堂寒夜。 他与紫衫剑尊推杯换盏,盛情邀请他在七情谷多停留一阵。 “谷中有院落,算是雅致清静,虽然不可能比得上剑尊的昆仑巅,但小住一番,品尝一些谷中特有的美酒佳肴,也是不错的体验。” 见北堂寒夜似是不动心,七情谷主又道,“况且剑尊的昆仑令发出去两日,应当很快就会有人来提供有用的线索。要将消息送上昆仑巅,那委实困难,不过送来我七情谷就简单多了。” “谷主说得不错。”北堂寒夜接了七情谷主敬自己的酒,“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他说完,将杯中酒液一饮而尽,然后将空了的酒杯放回桌上。 七情谷主见他答应做客,顿时高兴起来,亲自拿起酒壶给他斟酒,并催促他尝一尝这些新送上来的灵食,评价一下自己谷中弟子的手艺。 北堂寒夜起了筷,七情谷将这些寻常的灵食也做得比外面美味了无数倍。 其中蕴含的灵力精纯无比,只是都没有了方才那一道菜入口时生出的震撼。 七情谷主还在说:“我这谷中招待的客人不多,常住的就只有晏寻一个,后面有无数院落空着,宴席结束后,剑尊可以亲去择一处,我再派几个机灵的去服侍。” “谢谷主好意,服侍就不必了。” 这些话传入北堂寒夜的耳中,没有在他脑海里停留太久,只不过对方提到晏寻,他就难免想起方才楚倚阳待在他怀中的样子。 在他内心最深的渴望被激起的时候,北堂寒夜也看到了一些东西。 那一瞬间他仿佛又置身在了青叶秘境的山洞里,听见了水声跟黑暗中的铃声。 黑暗中,他感觉到了自己最想见的人正在朝着自己靠近。 如果不是这一瞬间的幻境结束得太快,他是不是就能够看清那个自己最想见的人? 听着殿中浮动的乐声,余光扫到座中那些找到了心中执念、正坐在一起彼此交谈的人,紫衫剑尊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在七情谷主的劝酒声中再次拿起了酒杯。 皇陵之外,楚倚阳拒绝他的话言犹在耳。 今日一见,他所说的“跟魔修、鬼修都纠缠不清”显然并不是一句空话。 只是,自己跟他明明只是在蜃龙的时空碎片里的错认,也确认过他不是自己要找的人,为何在看到他与晏寻亲密时,心中还会感到不快? …… 殿中的喧嚣远离,周围浮动的是流水声,晏寻无论何时都温柔如情人的嗓音在上方响起:“这里没人,你可以下来了。” 红衣公子立刻抛弃了那副仿佛意乱情迷、靠在他怀中不愿下来的伪装,在晏寻松手的瞬间就落到了地上。 “这是哪里?”楚倚阳整理了一下衣襟,看向四周。 他们置身在一个幽静的院落中,抬头朝上空看去,见到的是跟进入七情谷之后同样的天空。 显然,晏寻带他从殿中离开,却是还停在谷里。 果然,青衣魔修说道:“这是我在谷中的住处。”说完转身向着屋内走去。 楚倚阳没有立刻跟上。 他将四下的景致都收入眼底,确定这里没有旁人,才朝晏寻离开的方向走去。 刚走了两步,他微微皱了皱眉,抬手在肩上一摸,就摸到了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他身上来的黑色小蛇。 小蛇落到他的手中也不挣扎,只是对他吐了吐信子。 楚倚阳把它拿在了手里,继续向敞开的房门走去,走进屋里,见到在桌前沏茶的青衣魔修,这才把蛇放在了桌上,随后也拖了张椅子在桌前坐了下来。 晏寻跟七情谷主的交情果然不浅,在这里居然有一个专属他的院落。 哪怕他忙于魔域事务,并不常来,院中也时时刻刻备着热水,打扫得十分干净。 热水注入壶中,冲开了里面的茶叶。 晏寻翻出了两个茶杯,提起茶壶将茶水注入了杯中。 热气氤氲,茶香立刻在空气中散开。 他将其中一杯推到楚倚阳面前:“试试七情谷的灵茶。” 在从窗外照进来的阳光下,晏寻见他脸上的魔纹已经彻底消退了,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楚倚阳端起了茶杯,在要品茶的时候,见晏寻把另一杯茶推给了他的伴生魔蟒,然后说道:“皇陵之外你说谎了。” 楚倚阳动作一顿,杯子停在了离他的唇还有几寸的地方:“一个问题交换一个答案。” 晏寻想知道他掉下血池之后发生的事情,正好他也有问题想要问他。 在唯他可见的视野里,【深渊魔域】的剧情进度条已经跳出来了。 见他在自己面前如此干脆,晏寻微微一笑,接受了他这个条件:“好。所以青叶秘境的山洞里真的是你?” “是。”楚倚阳尝过杯中灵茶,轻描淡写地回答了他,“是谁给你的消息,让你去血池跟轩辕皇朝?” “一个声音。”仿佛是在比谁回答得快,他的问题刚问完,晏寻的答案也跟着来了。 见面前的人抬起了眼,那双颜色较常人浅淡的眼眸在从屋外透进来的阳光中看着自己,晏寻明白他的意思,同他简单地解释了一番这个不时出现在自己耳边的声音。 魔修的功法大多都是有缺陷的,尤其是像晏寻这样在魔域里都属于禁忌之子的出身。 从很久以前开始,他就时常听到这么一个声音,会让他去某些地方,去做一些事情。 “我原本怀疑过这个声音是什么人在搞鬼,但可惜找不到答案。” 他也验证过几次这个声音告诉他的消息,大多都让他逢凶化吉,趋利避害。 “再加上上次受的伤确实很麻烦,我才听了它的话,去青叶山城碰碰运气,之后又去了雍陵城。” 他同楚倚阳解释完,见对方接受了这个说法,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才问道,“北堂寒夜要找你,你为什么不肯承认?” 他是四境三海最年轻的剑尊,光是这一个身份就足以让人趋之若鹜。 再加上他的容貌、资质,选择他做道侣,不知比一个天山弟子要强上不知多少倍。 不管是为了提升修为,还是方便铺平日后的路,楚倚阳都应该接受,为什么他却偏偏对他避之不及? 这一次,楚倚阳沉吟了片刻,才道:“因为有人警告过我,叫我离他远点。” -------------------- 作者有话要说: “还因为他不能跟我走,我也不能留在这里。” - 抱木 0:00:14 要日6吗我的宝! 十七 0:00:20 ……我不想! 抱木 0:00:26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感谢在2021-11-03 23:58:44~2021-11-04 23:58: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二妹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默 30瓶;看遍浮云 20瓶;吐狗铭花 15瓶;珍惜小安、41532483、(?????)我想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3章 “更何况, 他也不能跟我走。” 听到这句话,晏寻敏锐地察觉到前面那个不是根本原因。 后面这一句,才是楚倚阳不靠近北堂寒夜的理由。 红衣公子放下了杯子, 没有错过晏寻的细微表情。 只不过说好了一个答案交换一个问题, 他就没有解释自己要到哪里去,更没有提是来自什么人的警告,才让他听从。 因为答案就藏在他的下一个问题里。 他抬眼看向晏寻,问道:“血契怎么解?” 在见到他脸上蔓延出的魔纹时, 晏寻就已经有了猜测, 此刻听到他居然真的如自己所想中了血契,青衣魔修心情有些复杂。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他会境界大跌。 血契之主是谁, 这个问题已经无需再问。 这也从侧面证明了,先前他在北堂寒夜身上感应到的魔气不是错觉——血契是只有魔修才能种下的本命契。 虽然这位年轻的剑尊不像是会用血契去控制别人的人,而且看上去对这件事也毫不知情, 否则光凭血契这一项, 他就能够轻易地锁定楚倚阳,彻底地控制他,哪由得他三番五次的逃离? 在楚倚阳的注视下, 晏寻开口道:“你身上的血契确实棘手。” 被种下血契,等同受制于人,失去独立自由,跟对方在一起的时候, 就只能被当作炉鼎, 根本不可能有所进益。 而这不管是对合欢宗少主这个身份,还是对楚倚阳本身, 都是极大的折辱。 可是,面前的人知晓这件事, 神色之中却依然没有什么怨恨,晏寻忽然意识到,发出了昆仑令来寻他的北堂寒夜,或许并不是完全无望。 他想要找的人在经历了境界掉落、当众受制跟生命威胁之后,还能心平气和地坐在这里,甚至没有丝毫暴怒,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有生以来第一次,晏寻有了一种自己是不是有些多余的感觉。 他的目光在短短的瞬间就变幻了几次,然后才道:“血契要种下很容易,但是要解开,就只能由它的主人来解,而且还要在对方知道的情况下。” 魔域城主这句话说得意有所指,黑色的小蛇从茶杯里抬起了头,听与自己伴生的人换上了一种更温柔的、更不容易引起防备的语气,问楚倚阳道:“既然他不知道血契的存在,那这又是谁给你们下的?” 楚倚阳垂下了眼睫,在阳光中好像化成了一座安静的雕像。 他的目光向着右下角一错,看着闪烁的【深渊魔域】剧情进度条。 这条支线剧情所包含的核心,其实就是狱修罗跟北堂之间的父子关系。 从晏寻在血池里现身,到青叶秘境几个司座叛变,再到北堂入魔,当中都有这条支线剧情铺垫的影子。 晏寻先前提到的那个声音,在楚倚阳的意料之外,不过也将【魔域深渊】的支线剧情探索度从1%推进到了7%。 眼下晏寻提出的问题终于触及到了核心,是答还是不答,需要他做出决定。 “是狱修罗。” 楚倚阳一说出这个名字,晏寻的瞳孔就猛地收缩了一下。 显然,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会听到这个名字出现在两人的对话中。 阳光中浮动着微尘,安静的空间里就只有红衣公子清冷的声音,他对晏寻一扬眉:“很意外?魔皇这些年完全不管魔域,一切事务几乎都是由你代他打理,没有想到他会到青叶秘境里管闲事?” 晏寻被说中了心思,抬手用指节揉了揉太阳穴。 楚倚阳看着又推进了一截的剧情进度条,继续说了下去,“你是他的左臂右膀,对他的忠心毋庸置疑。魔域有人不想让他继续坐在那个位置上,你的伤是怎么来的,也就不用我多说了。”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晏寻再次开口时,已经褪去了他一贯的风流伪装,露出了魔域第二人的本色。 他放下了按压太阳穴的手,自己先前是如何受的伤,除了死在他手上的偷袭者跟那个总是在他耳边出现的声音,世间应当没有第三方知道。 没想到楚倚阳抛出了两个字:“猜的。” 这确实是他根据现有的线索推测出来的剧情,而晏寻的反应跟朝着前方跳跃了一大截、变成了25%的支线剧情进度都证实了他的猜测。 魔域不太平,狱修罗这个魔皇的位置坐得不稳。 杀了晏寻,等于断掉他的臂膀,而锁定北堂,就等于拿住了他的软肋。 “青叶秘境里那场叛乱,就是他们对狱修罗的一次试探。”楚倚阳越说越快,脑海中浮现出来的碎片串在一起,脉络越来越清晰,“后续的事情也印证了魔域里那群人的猜测——” 他们后面一定还会有更多针对北堂的行动。 只是不知道这些掌握了狱修罗跟北堂的关系的人,究竟是单纯的想要夺权,还是跟幽冥有关系。 晏寻分析组合着他说出来的这些信息,在楚倚阳停下来的时候抓住了机会,问出了此刻最迫切想知道的一件事:“为什么说剑尊是主上的软肋?他——” 不等他说完,楚倚阳就打断了他,近乎冷酷地反问道:“魔皇为什么消沉近百年,又为什么厌恶我们合欢宗,晏城主不知道吗?” 晏寻自然是有所察觉的,他感到自己正在接近自己所追随的人隐藏的秘密。 他本能地感到了危险,但却无法抵抗揭开的诱惑。 “因为百年之前,他救了一个身中‘新人笑’的女子,两人纠缠一场,生下了一个孩子。 “然而当他找到药叟、炼制出解药给所爱之人服下之后,一切山盟海誓、恩爱不疑都成了笑话。” “此后近百年,他独自消沉于魔域,对方则带着这个孩子回了宗门,与他死生不复相见。” “他所救的这个女子,是昔年昆仑剑宗的第一美人,他们生下的这个孩子,就是如今的昆仑剑尊。”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魔域深渊】支线剧情的进度条一路从25%飞速推进到了40%。 这是在青叶秘境之后,剧情探索度推进得最快的时候了。 与此同时,院子外响起了砸门声,伴随着少女的怒吼:“姓晏的你快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快给老子开门!” 通过跟楚倚阳之间傀儡与主人的联系,徐妄反向追踪到了这个小院外。 小霸王恨不得立刻冲进去,只可惜七情谷的院落保密性实在做得太好了,他砸不开面前这扇门! 一想到楚倚阳被带到这里,晏寻可能会对他做什么,小霸王简直心都要碎了。 就在他想要不管不顾放大招破门的时候,面前紧闭的院门居然自动打开。 徐妄的手停在原地,看着在自己面前打开的门,神色狐疑而警惕。 半晌,他才迈过门槛走了进去,然后见到了在房中端坐的两人。 楚倚阳跟晏寻都在桌前转头朝着他看过来,甚至桌上的小黑蛇也跟着调转了目光。 徐妄迎上三道视线,见两人只是坐着聊天,没有发生什么他意想中令自己心碎的事,于是稍稍松了一口气。 但他的脸还是紧绷着,迅速冲了进来。 看样子恨不得立刻拉起楚倚阳,带他从这个危险的地方离开。 有第三人一出现,楚倚阳跟晏寻就默契地把刚才正在谈的话题翻了过去。 看着怒火冲天地跟过来的徐妄,晏寻像是这才认出他是谁,阅尽人间风月的桃花眼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徐妄被他看得极其不爽,简直像被蛇盯住一样。 见他拉长了脸,晏寻收回目光,肯定了楚倚阳的品位:“他这个样子比原来可爱多了。” 徐妄脸黑如锅底,被楚倚阳眼疾手快一把拉住,然后把他变回了原样:“宴会怎么样?” 他们这样先后离开,有没有在宴会上引起什么人的注意? “没有。”徐妄被变回了少年模样,觉得在这个耍蛇的面前自在多了,顺势拉开了椅子坐到了楚倚阳身边,“我出来的时候他们上第二轮菜了,没人在意我。” 小霸王原本想问问发生了什么事,但楚倚阳却先问起了他在宴席上找到他哥的踪影没有。 徐妄说出这第二个“没有”的时候,就明显要心虚得多:“他好像没赶上……” 晏寻很有待客之道,也给他斟了一杯茶,打趣道:“都说六欲七情宴能让人见到心里最深的渴望,刚刚应少主是看到了我,你又看到了什么?” 徐妄立刻横眉冷对:“我也看到了你,我看到那天你掉下幽冥去,再也没爬上来。” 既然都说是心里最深的渴望,他还能看到什么? 还不是见到自己长大之后,独挡一面,得到了哥哥的肯定,也被喜欢的人接受,正在两人结成道侣的大典上春风得意。 ——结果灯暗下跟亮起,完全是天堂跟地狱! 徐妄气鼓鼓地喝茶,楚倚阳则重新提起了血契:“解除血契的事情可以押后,等有机会再说,现在更重要的,是搞清楚他们有没有在北堂身上做别的手脚。” 考虑到晏寻对狱修罗的忠诚,知道北堂是魔皇的软肋,在这件事上他们可以结成暂时的联盟。 楚倚阳将之前北堂寒夜差点因与破天剑一战而走火入魔,自己被血契扯入他梦境中的经历告诉了晏寻。 同时,他也提到了这段时间自己并没有再入过他的梦。 没有梦境,他就无法确认北堂寒夜身上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晏寻听完则道:“血契也是有距离限制的,不过这一次,七情谷主肯定会邀请他留下,好等待关于‘你’的消息。” “你留在这里,今晚我就可以帮你从血契反向追溯过去,在不惊动他的情况下,到他梦中去看一看。” -------------------- 作者有话要说: 晏寻:从此以后,他就是我的少主了。 (心态转变,并心情复杂) 晏寻:还以为我是主上唯一的后继者呢。 - 感谢在2021-11-04 23:58:57~2021-11-05 23:39: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Oswin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沧笙踏歌 2个;鲸闻、友人甲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鲸闻 50瓶;其实没什么大不了 10瓶;梦里折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4章 被动扯进北堂的梦境、幻境里, 楚倚阳已经有过经验,但要主动入他的梦还是第一次。 足够接近的距离,保证了反向追溯, 凭借血契勾连入梦的可能。 晏寻点燃了一只香炉, 里面燃烧的是魔域特有的魂花。 花的模样不知为何,跟楚倚阳小腹上那个魔纹颇为相似。 晏寻熄灭了手上点火的木条,将香炉重新盖上,在夜幕降临之后亮起的昏黄灯火中看向楚倚阳:“你们有血契, 想要进入他的梦境很容易, 但是你也要小心,一旦在梦境里让他察觉, 他就能反向锁定你。” “到时候再说吧。” 楚倚阳看着炉中冒出的袅袅青烟,眼角余光瞥见在一旁一脸担忧的徐妄,于是抬手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然后问晏寻, “我想要出来的话,要怎么做?” 青衣魔修迎上他的目光,对他微微一笑, 然后以眼神示意他看右手。 楚倚阳垂目朝自己的右手看去,见小尾指上不知什么时候缠上了一根红线。 红线落在他的衣袍上,跟红色的布料混成一体,所以一开始才难以察觉。 在他身旁, 徐妄顺着红线的走向朝着另一端看去, 见到另一头牵在晏寻的手中。 青衣魔修像放风筝一样,等到东风一起, 就把红线另一端的人送北堂寒夜的梦里。 “你想出来的时候,就这样扯一下——” 晏寻说着, 扯动了一下红线,楚倚阳立刻感觉到从尾指上传来的牵扯之力,“我就会在外面把你带出来。” 知道了回来的方法,红衣公子于是闭上了眼睛,任由魂花燃烧的香气跟晏寻的法术,将他送到了另一人的梦境里。 …… 冰的。 冰天雪地。 一点雪花落在鼻尖上,令楚倚阳感到鼻子发痒。 他睁开了眼睛。 眼前已经不是晏寻在七情谷常住的院落,而像在一片开阔的广场上。 周围的一切有些眼熟,但他的视角好像出了什么问题——视角变矮了,然后景物变大了。 而且,他还像没穿鞋。 这时,鼻尖上的那点雪花融化了,楚倚阳打了个喷嚏。 他抬手想去擦掉那点水,眼中出现的却是一只毛茸茸的猫爪。 “……” 雪地中,除了脸部、耳朵跟尾巴以外,其余部分都是一身洁白长毛的半大猫咪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爪子。 脑部发出张开五指的指令,得到的却是猫爪开花。 再一用力,结果就是从肉垫中冒出来的锋利爪子。 他进入北堂的梦境里,居然变成了一只猫? 楚倚阳将自己的爪子翻转过来,看着粉色的肉垫,他就这样光脚踩在雪里,难怪会觉得烫脚。 盯着自己的肉垫看了片刻之后,楚倚阳接受了这个事实,重新将前爪放了下来。 按照书里写的,北堂寒夜是养过猫的,那是他小时候了。 楚倚阳抬起了头,用比极地冰川更加纯净的蓝色眼睛,在猫的视角里将周围的景致收入眼中,确定了这里是昆仑巅。 两个条件一结合,他就有了心理准备,准备在这个梦境里再一次见到那个年幼无助、需要靠猫来安抚的小剑子。 广场上,额头上生着山猫纹、开脸极为端正漂亮的半大猫咪低下了头,鼻子动了动,在雪中寻找着自己要找的人的气息。 年幼的剑子,丢失的猫,这也符合北堂现在的心境——清醒的时候找人,做梦的时候就找猫。 虽然现实里,楚倚阳不能到他面前去,但是在梦里还是可以的。 然而,在楚倚阳找到方向之前,背后就传来了脚步声。 有人在他身后轻轻地“咦”了一下,接着一双手把他抱了起来。 视角变化,从原本猫的高度来到了成年人胸口的高度。 楚倚阳听见自己的头顶响起了一个不认识的声音,这个把他抱起来的青年说道:“这里怎么会有猫?是剑尊养的吗?” 把他抱起来的青年稳稳地托着他,把这只绒毛绵密、洁白如雪的半大猫咪转了过来。 看着这张漂亮的猫脸,还有那双像是盛着星辰大海的蓝眼睛,哪怕察觉到这只是凡间最普通的猫,连妖兽都不是,在雪地里发现他的扫洒弟子心中也油然地生出了一股喜爱。 ——这一看就像是剑尊养的猫。 楚倚阳感到他换了个姿势把自己抱在怀中,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然后说道:“我送你回剑尊那里吧。” 猫猫的耳朵抖动了一下,想了想还是决定不挣扎。 既然有人带他过去,那就省了他自己下来在烫脚的雪地上走路,于是他喵了一声,表示同意。 青年收起了扫洒工具,抱着捡到的猫往回走。 楚倚阳惬意地待在他怀中,在渐起的风雪中眯起了眼睛,想到这个梦境里北堂居然已经是剑尊了,这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抱着他的青年是在广场的角落里捡到他的,很快就带着他回了殿中。 挂着前任剑尊画像、底下燃着三炷清香的正殿里,几个少女正在做着清扫的工作。 她们原本在忙着手上的事,可一见到师兄抱着一只猫进来,都不由地“哎呀”一声,被这只漂亮的猫吸引了过来: “这是哪里来的?” “昆仑巅上怎么会有猫?” “师兄,我能抱一下吗?” 面对师妹,青年显然很没辙,于是把猫让过去,给她们抱了抱:“只能抱一下。” 少女们低呼着好软,在猫猫身上摸来摸去。 因为她们的手温暖而且柔软,抚摸的力道也正好,所以楚倚阳并不太抗拒。 她们一边摸着这只漂亮的猫咪,一边追问:“师兄,你还没说这猫是哪里来的呢?” 楚倚阳听青年无奈地道:“这里是昆仑巅,怎么会有凡兽?它能在这里,自然是剑尊养的了。” 听到剑尊竟然会养猫,几个少女都露出完全想不到的神色。 紧接着,她们又围着已经被从头到脚撸了一遍的楚倚阳看了看,也觉得他长得漂亮,脾气看起来又好,而且优雅,确实像剑尊的猫。 “好了,还给我吧。”青年看了片刻,伸手把他接了回来。 他显然知道一些内情,随口对师妹们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剑尊还是剑子的时候就曾经养过一只呢。” 不过也是普通的猫,不是妖兽不是灵兽,所以没有活很久。 几个少女看着他将猫抱过去,朝着后殿走,都觉得还没摸够,有些可惜。 见师兄转角的时候,那只漂亮的猫从他的手臂间看了过来,几人都一脸兴奋地朝着它挥了挥手,表示出了“下次再一起玩”的希望。 楚倚阳收回目光,像真正的猫一样抖了抖脑袋,把被摸乱的毛重新抖顺。 抱着他的人见状笑了笑,然后用手指帮他将乱了的毛发梳顺,轻声道:“你脾气真好。” 这一点,倒不是跟剑尊很像了。 穿过大殿,经过走廊,一来到后殿,外面的风雪就又卷了进来。 北堂还不在这里,抱着他的人走了出去,来到了没有遮挡的回廊上,然后一直往前走,直到走过转角、眼前映入大殿之后的无边莲池才停了下来。 楚倚阳抬起了头,见到莲池边上,一身紫袍的北堂正站在那里。 周围雪花纷落,却没有一片能够近他的身。 看着他的背影,楚倚阳察觉出了这个梦境是百分百还原了他在昆仑巅上的日常。 而把自己抱过来的弟子显然对他很是敬畏,来到这里之后顿了顿,才挺直了背脊抱着怀中的猫朝前方走去。 在离北堂还有十几步的时候,他停了下来,开口时声音在微微地打颤:“剑尊,方才我们在外面找到了您的猫。” 话音落下,楚倚阳也跟着紧张起来,爪子不由自主地用力,爪尖探出,勾在了青年的袖子上。 已经是一境之尊的北堂,只存在于他幼年时期的猫,在梦境里相遇,他会是什么反应? 在他的注视下,独立雪中的紫衫剑尊转过了身。 他的目光比雪花更轻地落在了他身上,脸上并没有露出意外的神色,开口对把楚倚阳抱来的弟子说道:“放下,下去吧。” “是。” 青年遵从了他的话,把怀中的猫放在了地上,就退了下去。 冰凉的感觉再次从脚底袭了上来。 受猫的身体影响,楚倚阳还控制不住地回头去看青年离去的身影。 身后,熟悉的脚步声靠近,站在莲池边的人走到了他面前。 那惯常握剑的修长手指落在他的头顶,熟练地抚摸着他,顺势又来到了他的下巴。 楚倚阳闭上了眼睛,喉咙里不由自主地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他转过了头,实在被挠下巴挠得很舒服,一下就把刚刚那个弟子忘在了脑后。 头顶,北堂寒夜的声音响起,淡淡地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面前的猫睁开了眼睛,那双同他记忆里一般漂亮的蓝眼睛望着自己,里面映出他的影子。 “我已经很多年没梦见你了。” 这句话落在耳中,就犹如一道惊雷。 原本被抚摸得很舒服,已经伸出了右爪搭上北堂寒夜的手,想让他把自己抱离雪地的楚倚阳猛然意识到,晏寻说的“很容易被他发现”是什么意思。 ——北堂寒夜很清醒,甚至知道他自己正身处梦境之中。 如果不是现在这个猫的身体是彻底的梦境造物,而他们之间又有血契相连,只怕在楚倚阳一进入这个梦境的瞬间就被发现了。 他维持了将爪子搭在北堂寒夜手腕上的姿势片刻,然后,才被面前的人抱了起来。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1-05 23:39:07~2021-11-06 23:58: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_GI 88瓶;我恰柠檬 10瓶;41532483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5章 脚掌离开了雪地、踩在北堂寒夜的衣袍上, 楚倚阳又感觉到了温暖。 他一放松,毛茸茸的尾巴也在北堂寒夜的臂间垂了下来,随着对方的行走而微微摆动。 这个梦境里北堂寒夜不是幼年的形态, 还十分清醒, 这说明他并没有陷入杀障跟疯狂。 楚倚阳的尾巴尖一点一点,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自己进入他的梦境会变成一只猫。 幼年的形态是缺乏安全感的表现,在梦里寻找自己的庇护者,则是一种求救。 现在的北堂寒夜可以说是清醒而且强大, 自己出现在他的梦境里, 自然不会是任何庇护者的样子。 抱着他的人回到了莲池边,在木质的平台上随手一拂就拂开了上面的落雪。 华贵的衣袍在平台边缘滑过, 紫衫剑尊抱着怀里的猫坐了下来。 楚倚阳被放在了北堂寒夜的腿上。 他感到刚刚抱着自己的修长手掌落在了背上,顺着他的毛发一下一下地抚摸着,给他造成了昏昏欲睡的舒适感。 漂亮得像是雪中精灵的猫咪忍不住张开嘴打了个哈欠, 然后跟抚摸自己的人一起看起了莲池边上的雪景。 花香, 冷香,美人香。 抱着他的人身上还那么温暖,抚摸他的手指又那么的灵活, 实在让猫的本性难以抗拒。 但楚倚阳还记得自己进来这里是为了做什么,不是来沉湎于温柔乡的。 他将这具身体里涌起来的懒惰强行压了下去,开始在北堂寒夜的掌下观察四周。 他本人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不过梦境是他的精神世界, 更容易反映出内在的状态。 猫眼扫过这里的一草一木, 在冰天雪地的时节,池中也没有完全结冰, 只是水面上浮动着一些薄薄的冰片。 楚倚阳没有进过昆仑殿,但是却在书里见过对大殿后这方莲池的描写。 因为这里是北堂寒夜最喜欢, 也最常待的地方。 池中的异种莲花呈现出透明纯净的颜色,终年不败。 一旦昆仑巅之主被杀戮的疯狂拽向深渊,这些莲花就会变色,从原本的纯净透明变得黑红缭绕。 一阵风吹过,池边的莲花摇曳了一下。 莲心堆积的冰雪随着它的低头滑落下来,露出了里面的颜色。 北堂寒夜感到自己掌下原本安稳趴着的猫背脊一下子紧绷,四肢用力想要站起来,眼睛盯着莲池的方向,仿佛里面有什么东西吸引了它。 “怎么了?” 紫衫剑尊没有限制它的行动,任由它踩着自己的腿站了起来。 随着那双蓝色的眼睛注视的方向,北堂寒夜朝着池边的莲花看去,目光落在呈现出漆黑颜色的莲花芯上,俊美的脸上神色却并没有变化。 ——就好像池中莲花的颜色本就应该如此。 楚倚阳站直了身体,盯着莲池里在摇晃中纷纷露出底下颜色、几乎黑了一半的莲花,脚掌不由地用力。 怎么会这样? 原著里,北堂因杀戮道而走火入魔,陷入疯狂,这才激发了魔骨。 魔骨仙躯,两者冲突,这才会在身世被揭开、众叛亲离的时候,半是疯狂半是绝望地被一掌打下魔域深渊。 可是现在他还没到走火入魔的时候,怎么是反过来魔骨先出了问题? 这是因为魔域中人的算计,还是因为血契,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楚倚阳想着,慢慢地趴回了他的腿上。 感到掌下猫咪的身体放松,又再次回到了原本的姿势,北堂寒夜才再次抚摸起它的背。 方才应当是莲花摇曳吸引了它的目光,他想着,在猫咪背上抚摸的手指一顿,在右手边凭空变出了一盘食物。 正在思考的楚倚阳就见到抱着自己的人,右手取了一颗青色的什么送到自己嘴边。 被贴上来的冰凉触感惊到,原本趴着的猫猫往后一缩,凝神朝那东西看去。 等看清喂到自己面前的是什么以后,楚倚阳顿时就感到孽力回馈:“……” 北堂寒夜耐心地拈着那颗葡萄,放在自己的猫面前:“不吃吗?” 猫能吃出酸苦辣,但吃不出甜味。 楚倚阳瞪着面前的葡萄,本就圆的眼睛现在更圆了。 ——甜的葡萄他尝不出来,那他就只能被酸葡萄酸吗? 可是,那只捏着葡萄的手没有移开,抱着他的人似乎是铁了心要跟他分享喜欢的水果。 楚倚阳跟他僵持了片刻,终究还是屈服了,凑上前来,在葡萄上咬了一口。 尖尖的猫牙刺破葡萄的表皮,里面的果肉跟汁水顿时溢了出来。 酸! 被困在这句猫的身体里的人要是能说话,只怕立刻就会发出抗议。 可是想到上一次在梦里他是怎么逗年幼的北堂寒夜,喂了小剑子好几颗酸葡萄,楚倚阳就忍住了一掌把这葡萄拍开的冲动。 猫猫头再次凑上前,把剩下的那半也叼走,嚼了两下,吞了下去。 头顶似乎传来一声低低的笑声,在楚倚阳抬头确认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之前,北堂寒夜又再摘了一颗葡萄,递到了他面前。 楚倚阳:“……” 在不知道是什么令他的魔骨提前显露之前,在他的梦境里最好还是顺他的意。 这样想着,待在紫衫剑尊腿上的漂亮猫咪又再一次歪过了头,认命地咬破了第二颗葡萄。 没味道。 没味道。 还是没味道。 都是甜的。 看来北堂寒夜没有像自己上次一样故意使坏,把酸葡萄喂过来。 楚倚阳叼着葡萄想,然后在北堂寒夜递过来第五颗葡萄的时候优雅地抬起前爪,按在他的手腕上把他轻轻地推开,表示自己不想吃了。 大概也觉得这样大小的猫吃了四颗葡萄已经够多了,北堂寒夜将葡萄放了回去,然后又很自然地将沾染了汁水的手指放在了猫面前。 “……” 楚倚阳呆滞了一下,蓝色的眼睛看着那修长的手指上沾到的葡萄汁水,决定忍了。 北堂寒夜垂着眼睛,看到猫咪凑上前去,伸出了舌头在自己的手指上卷过,然后真实的露出了被酸到炸毛的反应,整个往后退去,差点一脚踩空滚到雪地里。 “当心。” 这一次,楚倚阳是真的听到了他的笑声。 北堂寒夜反应极快地伸手托住了他。 眼睛冰蓝、轮廓漂亮、毛发丰盈的半大猫咪扬起头来看他,见到那张令四境三海之中无数人向往的俊美面孔上浮现出了如同暖阳春雪一样的微笑。 ——虽然浅淡,仿佛将转瞬即逝,但依然真实地存在。 北堂寒夜用手帕沾了雪,擦干净了手,将沾染了汁液的手帕轻轻一抛。 它就像一片云雾一样被风卷走,瞬间消失在空中。 他的手又落回了猫咪的背上,继续温柔地梳理它的毛发。 一人一猫在风雪漫天、无人踏足的昆仑巅,在无边莲池边孤寂地听风看雪,看了一整日。 等到夜幕降临之后,在莲池边静坐了一日的人才抱着猫起了身。 楚倚阳原本还想着他还会不会在梦里再去他娘亲那里,然而北堂寒夜没有。 他抱起自己曾经养过的猫就回了寝殿,把原本期待着他会去梦境里的其他地方、好看出更多的问题的楚倚阳放在了枕边,接着对想要站起来的猫猫说道:“该睡了。” 楚倚阳:“???” 看着北堂寒夜一挥衣袖就关上了寝殿的所有门窗,殿中的灯火也缓缓地亮了起来,然后脱去了外袍,真的是打算这就休息的样子,楚倚阳的猫脸上露出了震惊之色。 虽然北堂寒夜知道他自己是在做梦,在梦里修炼没有意义,去其他地方也没有意义,可是在梦里睡觉,这也太奇怪了! 灯影摇晃,他看着脱去外袍的人上了床。 尽管知道自己现在还是猫的状态,但还是忍不住后退了一步,然后就被躺上床的人伸手一揽,重新揽了回来。 那张冠绝四境的脸贴在了猫咪洁白而绵密的毛发上,从来都只是握剑的手挠着他的耳朵、抚摸过他的背,还埋他的肚肚。 ……这实在是太离谱了! 半大猫咪震惊地维持着四肢张开的姿势,右边的前爪上延伸出只有他自己能看见的红线。 如果不是脸上有毛,现在怕不是已经脸红起来。 偏偏猫的本性又让他喜欢这样的抚摸跟亲近。 昆仑巅上实在是太冷了,哪怕是关上门窗,北堂寒夜住的地方也像是广寒宫,能够这样温暖地贴在一起,只要是活物就无法拒绝。 他的喉咙里擅自地咕噜咕噜起来,恍惚间意识到这个姿势,北堂寒夜是在听他的心跳。 猫的心跳能够使人平静,能够让年幼的孩子在漫长的黑夜中安睡。 “扑通。” “扑通。” 楚倚阳聆听着自己这个身体里的心跳,然后感到眼皮渐沉。 意识模糊之际,他才想起猫的本性就是贪睡。 …… 梦里的猫眼睛刚闭上,现实里坐在桌前的红衣公子就猛地睁开了眼睛。 桌上燃烧的油灯映入他的眼中,然后是晏寻跟徐妄的身影。 因为他回来得太快,他们两个还愣了一下。 晏寻意外地道:“怎么这么快?” 徐妄站起了身:“是不是你偷偷扯他了!” 楚倚阳却不等两人再多拌嘴,马上对晏寻说道:“再把我送回去。” 虽然对他这个要求感到意外,但青衣魔修还是没有多问,很快照做。 没有燃尽的魂花香气中,晏寻再次动用了入梦的法术,将他送回去。 楚倚阳睁开眼睛时,又回到了第一次进来的地方。 雪积得比白天更深了,他看着风雪中的大殿,然后在雪地里朝着北堂寒夜的寝殿拔足狂奔。 -------------------- 作者有话要说: run,Mimi run! 楚哥:真是怕极了消失得过于突然,回去晚了他直接发疯。 - 以及现实里千万不要给猫吃葡萄!会死的! - 感谢在2021-11-06 23:58:15~2021-11-07 23:57: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Oswin 40瓶;萧子潇 20瓶;草莓有毒 10瓶;41532483、32396661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6章 楚倚阳消失的时候还是黑夜, 他在回来的时候天边已经透出了晨光。 他用猫的身体冲向大殿,脚下打滑,差点在转角的时候摔飞出去, 但还是用了最快的速度冲到了寝殿门口。 他那么急着回来, 就是担心自己突然消失,维持着北堂清醒的平衡会打破,他会直接陷入疯狂。 双眼冰蓝、毛发洁白而丰盈的半大猫猫像云团一样奔到了寝殿门口,见到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正好洒在地板上。 楚倚阳停下了脚步。 寝殿的门窗已经打开了, 北堂寒夜的身影正站在屏风前。 …… 七情谷, 靠北侧的幽静院落。 月光从竹林间照下来,在地上投出一片积水空明, 藻荇交横。 北堂剑尊下榻于此,因为七情谷主的吩咐,院中没有留人伺候, 原本院落周围巡逻的守卫也撤了下去, 以免打扰院中人。 院中亮着灯,北堂寒夜的身影映在窗上,似是站在另一扇没有竹林遮挡的窗前, 欣赏着今晚的月色。 然而,房中却站着另一个人。 他戴着面具,遮挡住了面孔,灯火落在他的身上, 却没能在窗户纸上投下另一个影子。 站在他对面的北堂寒夜似白天一样, 仍旧穿着一身华贵紫袍,衣袍上的纹路像是鲜血干涸凝成, 又像是黑雾氤氲。 他俊美的脸上没有表情,目光也没有落在对面的人身上, 眼眸里是一片空洞,就像只有躯壳在,精神则被困在了某个梦境里。 空气里,有比头发更细的无色丝线折射出无数光芒,这些细丝一端扎入紫衫剑尊的血肉里,另一端则延伸向戴着面具的神秘人手中。 在他的右手上,赫然戴着一只淡金色的手套。 …… 梦境里。 仿佛听见他的脚步声,紫衫剑尊侧过了头,看向蹲在门口的猫,两双眼睛隔空对上。 “回来了?” 北堂寒夜平静地问道,像是昨晚在他身边的猫没有凭空消失,而是出去玩了一圈一样。 楚倚阳看着他,谨慎地朝他“喵”了一声,然后向前走去,越过了高高的门槛进来。 猫收起了爪子,行走在木地板上没有发出丝毫的声音,他微微地摇晃着尾巴来到了北堂寒夜面前,仰着头看他。 又是那种不对劲的感觉,楚倚阳想。 梦境还在继续,说明北堂没有在这里睡着,那自己突然消失,他应该是知道的。 毛发蓬松的猫咪绕着他走了一圈,身体在那华贵的衣袍上蹭过。 猫不见了,他就一直待在这里,都没有要出去找的意思吗? 楚倚阳心中起了疑。 而对他消失又出现却没有起疑的北堂寒夜弯腰把他抱了起来,带着他来到了已经摆上了早膳的桌前。 桌上的早膳热腾腾的,楚倚阳的目光在上面扫过,总算都是些正常的食物,没再出现酸葡萄。 他被放在了桌上,面前有一个盘子,北堂寒夜夹了一块鱼放在他面前,楚倚阳凑上去闻了闻,然后接受了投喂。 昆仑剑宗的饮食向来是不错的,这一点无论是在北堂寒夜的梦境里,还是在他来继任大典的时候都有所体验。 楚倚阳不仅在梦境里吃了小半条红烧鱼,还用猫的舌头尝了尝甜点,这才结束了跟北堂寒夜一起分享的早膳。 即便是在梦境里,北堂寒夜也不怎么进食,主要是在为跑出去一晚上又回来的猫服务。 不用楚倚阳自己研究怎么用爪子洗脸,坐在他身旁的人就已经取了帕子给他擦干净了嘴,然后一个念头便将桌上剩下的东西跟脏了的手帕都撤了下去。 楚倚阳从桌上跳了下来,借着凳子跟地面的高度差,在圆凳上一蹬,平稳地落到了地上。 原本吃完了饭,他打算做正事,可是却听到空气中传来轻轻的铃响。 猫猫的耳朵顿时一动,仰头朝着铃声传来的方向看去,就见紫衫剑尊手中出现了一个八角绣球。 小球做工精致,颜色也很漂亮,八个角上都坠着细细的铃铛,发出的声音并不使猫感到刺耳。 楚倚阳的眼睛盯着这颗小球,完全被它吸引了。 北堂寒夜在其中注入了一点灵力,将它往前一抛,这颗小球就飘了起来。 绣球晃晃悠悠地来到楚倚阳面前,在他头顶一绕,漂亮的猫猫一下子伸出了爪子朝着它探去。 八角小铃铛一响,被注入了灵力的球被拨得往旁边飘去,浑身绒毛像云朵一样的猫咪立刻敏捷地扑了过去! 空旷而清冷的寝殿中顿时响起了不断的细小铃声。 等到楚倚阳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躺在了地上,用四肢抱着好不容易抓住的小球,在用牙咬上面挂着的铃铛了。 “……” 世上那么多动物,为什么偏偏就是猫! 楚倚阳维持着躺在地板上的姿势,自暴自弃了片刻,这才转头去看北堂寒夜。 却见他站在书案后,正在天光下作画。 楚倚阳见他的手握过杀人的剑、触碰过花木,但还是第一次见他握着画笔。 猫爪一松,被他抱着的小球就再次飘了起来,有着漂亮蓝眼睛的猫咪翻身站起,朝着桌案后的人走去。 那被灌注了灵力的小球就像点击了跟随一样,跟在他身后。 上下浮沉时发出的细小铃声,犹如猫猫行走间发出来的。 楚倚阳来到书案前,八角绣球停在他的身边,仿佛藏着星辰大海的蓝眼睛目测了一下桌案跟地面的距离,然后后爪蓄势,一用力就轻盈地跳上了桌案。 他好奇北堂寒夜在画什么,于是歪着头绕过了桌上放着的镇纸,绕到了紫衫剑尊面前,从他的视角看画纸上画出来的东西。 北堂寒夜看着跳到桌案上的猫跟它身旁悠悠地跟上来的八角绣球,见到那毛茸茸的后脑对着自己,两只耳朵微微地动了动,似乎在分辨纸上画的是什么。 这是……他? 楚倚阳看着画面上用四只爪子在玩绣球的猫,他刚才在地面上是什么样子,在北堂寒夜的画纸上就是什么样。 无论是他的毛发还是那双眼睛,又或者歪着头去咬绣球的细节动作,全都被站在这里的人捕捉了下来,画到了画上。 任谁看了,都能看得出猫的主人倾注在这张画纸上的对他的喜爱。 那么喜欢他,可是昨晚他不见了却没有出来找他。 楚倚阳想着,在北堂寒夜身前的位置上转了个身,想要看看他的脸,然而这时外面却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他顿时又被吸引了注意,从打开的窗户向着外面看去。 只见回廊上出现了隐隐的人影,是那些扫洒弟子又来了。 在其中,楚倚阳看到了昨天那个把自己抱来的青年。 他于是越过北堂寒夜的手,想要过去看一看这个梦境里的昆仑巅是不是一成不变,每天出现的人和事都是一样的。 他的尾巴在北堂寒夜的手背上扫过,给紫衫剑尊留下了微痒的感觉。 北堂寒夜看着自己的猫又被外面的动静吸引了注意,走到了窗户边,像是想要出去,只抬手换了一张画纸。 “想出去玩就去。” 楚倚阳耳朵一抖,听见北堂寒夜的声音,蹲坐在窗前转过头来看他,就见到紫衫剑尊已经抽了一张新的纸,在砚台上润墨。 猫猫毛茸茸的侧脸在天光下显得圆润可爱,每一根绒毛都分毫毕现。 “下雪了。” “又下雪了。” 外面传来少女的声音。 一点雪花从窗外飘进来,落在猫咪粉红色的鼻头上,令他又感到鼻子发痒。 北堂寒夜抬眸的时候,就见他坐在桌案一角抬起爪子,要去够鼻尖沾染到的那一点雪花。 剑尊心念一动,那点雪花就化作了一只白色的蝴蝶,在蓝色的猫眼中飞了起来。 楚倚阳的爪子在半空中停了一秒,然后整只猫又疯了! 追着蝴蝶从桌上跳到地上,又绕着桌案疯跑了一圈,被注入了灵力的小球叮铃铃地跟在他身后。 在细细的铃声之中,他抓住机会,一爪把飞在半空中的蝴蝶拍了下来,然后谨慎地把爪子移开——留在地面上的不是蝴蝶的尸体,而是一点融化的雪。 楚倚阳:“……” 就着他刚才追蝴蝶的表现,北堂寒夜已经在纸上画出了第二幅扑蝶图,头也不抬地对他说道:“去玩吧,早点回来。” 楚倚阳站直了身体,想着你这样跟猫说话,怎么就笃定我一定听得懂? 但他有了别的主意。 北堂寒夜在绣球中注入了灵力,让绣球一直跟着他,这样只要铃声一响,他就知道猫在哪里。 不过他却没有听到铃声离开,而是朝着自己越走越近,然后从袍角传来了牵扯之力。 紫衫剑尊低头看去,见自己的猫咬住了他的衣袍一角,在努力地拉着他,像是想要把他扯出去一样。 他手中的笔一顿,墨汁落在纸上,顿时晕开了。 咬住他衣袍的半大猫咪虽然扯不动他,但却锲而不舍,仿佛铁了心要他陪自己出去。 北堂寒夜看了它片刻,终于放下了画笔,把咬住自己衣袍的猫咪抱了起来。 楚倚阳察觉到熟悉的力道,于是松了嘴,看着小绣球跟着一起飘了起来,停在了北堂寒夜怀抱的高度。 那修长的手指又再次落在了他的下巴上,熟练地抚摸起他来。 楚倚阳忍不住眯起了眼睛,满意地见到抱着自己的人终于往外走去。 外面的扫洒弟子见到剑尊抱着猫从寝殿中出来,顿时都紧张起来,对北堂寒夜行礼:“剑尊。” “剑尊。” 楚倚阳待在北堂寒夜的怀中,感受到外面的风,见到从面前飘落的雪花。 随着他们在檐廊上一路向前,飘在旁边的八角绣球也发出细细的声响。 然而,这种惬意的感觉还没停留多久,楚倚阳就发现他们又是在朝着大殿后的莲池走去。 他顿时抬头朝北堂寒夜“喵”了一声。 他不能这样,不是待在昆仑殿里就是坐在莲池边,起码到昆仑巅外去走一走吧? 可是北堂寒夜像是接收不到他的讯息,依旧在朝着莲池走。 闻到空气中越来越近的莲花香气,楚倚阳没办法,低头张嘴,用力地咬在了北堂寒夜的手腕上。 -------------------- 作者有话要说: 北堂疯了吗?没有。 楚哥先疯了。 - 除了葡萄,楚哥给北堂培养的喜好还有铃铛! 楚哥:“……” - 感谢在2021-11-07 23:57:38~2021-11-08 23:53: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淡云流水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7章 尖锐的猫牙在手腕上咬出了一个牙印。 疼痛传来, 北堂寒夜停下了脚步,而怀中抱着的猫咪则趁机在他身上一蹬,从他手臂间跳了下去。 楚倚阳一个优雅的翻滚, 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原本飘在他怀抱高度的八角绣球也摇晃了一下, 跟着他落了下去。 回廊上,紫衫剑尊垂下了眼眸,一人一猫在回廊上对峙着。 那些来打扫庭院的扫洒弟子远远地看到这一幕,心中只觉得这小东西无比的大胆—— 是不是没有灵智的生物, 才有反抗剑尊的勇气? 楚倚阳控制了力道, 没有把北堂寒夜的手腕咬破。 他转过身来,朝着面前的人“喵”了一声, 然后从他身边绕过。 那悠悠地跟着他的小绣球发出细细的声响,盖过了外面簌簌落下的雪声。 他带着绣球,朝着跟莲池相反的方向走去。 半大猫咪像云团一样移动, 它在回廊下走了一段, 然后停了下来,回头看还站在原地的人。 它仿佛有着无限的耐心,一双蓝眼睛望着北堂寒夜, 等着他跟上来。 扫洒弟子面露稀奇。 在他们想着剑尊会如何的时候,北堂寒夜有了动作。 紫色的衣袍在木制的地板上拖曳而过,北堂寒夜朝着猫走了过来。 他们于是知道,在这场人跟猫的较量中, 是他们剑尊这一方先屈服了。 扫洒弟子们看着剑尊的身影在面前走过, 等在原地的猫猫见到他靠近了,于是站起了身, 继续往外走,走出一段又回头看他, 确定他有没有跟上来。 就这样,一人一猫,一前一后地离开了大殿后方,消失在扫洒弟子的视野中。 楚倚阳踩在地板上,听着旁边跟过来的八角绣球发出细细的铃声,不时回头看北堂寒夜有没有跟上来。 他们走过了中殿,来到前殿,殿中燃烧的清香袅袅,画像上的前任剑尊仿佛垂着眼眸,看着从自己面前走过的两个身影。 外面的雪下得越发的大了,在殿中行走的这段路楚倚阳毫无压力,可是一看到外面这雪白的天地,他的爪子就再一次感到麻木起来。 不过,要带着身后的人,去验证自己的猜想,想指望北堂寒夜抱着他走是不可能的。 于是来到门槛前,楚倚阳再次停下来,回头确认那个紫色的身影有没有跟上。 在看到北堂寒夜之后,他这才后腿一用力跃过了门槛,带着飘在身边的绣球来到了大殿外,一脚踩进了烫脚的雪地里。 雪下得很大,但地面上积的雪却不算深,仿佛永远维持在一个厚度。 雪地里,毛发蓬松的猫咪走过的地方留下一行细细的脚印,而在旁边还有一行属于人的脚印。 楚倚阳冒着雪,带着自己的绣球走向广场边缘,不时停下来抖落一下身上沾到的雪花。 北堂寒夜跟他维持着一段距离,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 一开始,他以为楚倚阳离开大殿,是想到外面来玩雪。 可没想到等出了大殿之后,猫却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冒着雪往前走。 他们穿过了广场,走过了台阶,前面那个毛茸茸的小小身影就像是确定自己会跟上,铁了心要到昆仑巅的边缘一探究竟,一直没有再回头。 风雪渐大,掩埋了楚倚阳先前在雪中留下的细小脚印,吹得他身上的毛发都朝着一边倒去。 飞在他旁边的小球铃声也乱了起来,声音让人难以捕捉。 楚倚阳加快了脚步,渐渐地跑了起来,在迷眼的风雪中顽强地冲向了云台边缘。 然后,他在这仿佛能将自己整个卷起来的风里蹲了下来,等着北堂寒夜。 这里是昆仑巅的边缘,离开了这条界他们就出去了。 他在这里要试一试,北堂寒夜愿不愿意——又或者说,还能不能带他出去。 仿佛等了片刻,又仿佛等了很久,在阻挡视线的风雪之中,他终于看到北堂寒夜来了面前。 紫衫剑尊的目光越过他,望向了昆仑巅之外。 昆仑群峰在迷眼的风雪中变得朦胧起来,只剩下绵延起伏的轮廓。 楚倚阳蹲坐在北堂寒夜的脚边抬起头来,在风中朝他“喵”了一声。 仿佛捕捉到了他这被风扯得单薄的声音,站在云台边缘的北堂寒夜从起伏的群峰中收回了目光,垂目看向了他。 他的长发和衣袍都被昆仑巅边缘的狂风推动,楚倚阳见到一缕如同黑色绸缎的长发挡在了他的脸上,让猫咪本就模糊的视野越发难以捕捉到他脸上的表情。 但是,北堂寒夜说话的声音却很清楚。 他说道:“不能去。” “喵——” 被吹得毛发凌乱的猫咪发出了坚定的声音,同时向着云台边缘伸出了一只脚,表达了自己一定要出去的意愿。 这世上谁能够拒绝猫的请求呢? 在看到北堂寒夜弯腰朝着自己伸手的时候,楚倚阳是这样想的。 可是他却没有等到北堂寒夜把他抱起来,而是感到脖子后面的皮一紧,四肢顿时被限制了行动。 楚倚阳:“……” “不能去。” 北堂寒夜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那只八角绣球又再一次晃晃悠悠地飘了上来。 他把自己的猫抱在怀里,维持着捏住它后颈的姿势,封印了它所有的行动,然后抱着它从云台边缘往回走。 不管“它”想到昆仑殿外面去是想做什么,但都应该留在这里。 楚倚阳几乎是眼前一花,就又再次回到了大殿中。 刚才他那么费劲才走过的那段距离,北堂寒夜瞬息之间就把他带了回来。 他被放在了桌上,北堂寒夜取出了手帕,给他擦掉了脚掌上沾到的雪花,然后又心念一动,蒸发了他身上沾到的雪。 “乖一点。”给他温柔地擦掉了脚上沾到的雪花,又熟练地落在他的头顶、他的下巴还有他背上的修长手指所带来的抚摸一如既往的让他感到舒适,“可以去外面,但是不能离开昆仑巅。” 面前的人这样对他说着。 楚倚阳眯着眼睛,看着北堂没有表情的面孔,心里想着:不能去,为什么不能去呢? ——你没有回答猫这个问题,那你有回答过你自己心里这个疑问吗? 安抚了他片刻,见他似乎消停了下来,北堂寒夜在桌上变出了一碟牛奶。 奶还在微微地冒着热气,他把猫留在了这里,打算回桌案前继续画没有画完的戏蝶图。 可是刚一转身,他就听到猫从桌上跳下来,带起一串铃声,又再次往外跑。 扫洒弟子刚刚见着剑尊把猫抱回来,很快又见到猫从剑尊的寝殿里跑了出来,身边跟着绣球。 他跑得很快,几乎不像是一只凡兽,一转眼就跑了个没影。 只不过跑得再快,也快不过梦境的主人。 楚倚阳踩到转角处的一点积雪,爪子打滑,才要飞出去,就被面前出现的人截住了,又再次抓回了寝殿中。 扫洒弟子就看着猫从门里跑出来,在转角消失,然后又被很快抓回来,再重复方才的动作,心中对他在昆仑巅上的地位评价一提再提。 剑尊可不是那么有耐心的人,居然愿意放下手中的事,一再陪他玩这样的追逐游戏,实在是很纡尊降贵了。 …… 昆仑殿中铃声作响,在这样的风雪天倒是难得的热闹起来。 楚倚阳跑出去几次都被抓回来,现在累得趴在地上喘气。 他的目光越过了漂浮在身边的八角绣球,看向依旧站在窗边的桌案前提笔绘画的北堂寒夜。 在紫衫剑尊的手腕上,除了他刚刚留下的牙印,还多了三道抓痕。 他俊美的脸在天光下看上去是那样的沉静,不见丝毫魔气,也不见半点疯狂的杀戮之意。 只是,他越是平静,楚倚阳的心就越是沉下去。 或许……已经不用再试探了。 他喘匀了气,从地上站起了身,朝着门的方向走。 见到他的动作,画完了这幅被再三打断的画的人抬起了眼,目光落在猫咪的背影上。 这一次楚倚阳没有再叫他,也没有再像前几次那样跑得又急又快,仿佛怕他追赶上来。 他来到门槛边,在那一蹲,坐下来,然后转头看向北堂寒夜。 一人一猫的目光在半空中遇上,他张开嘴,朝着他“喵”了一声,发出了最后通牒。 要么跟他走出昆仑巅,要么看着他离开这里。 天光下猫咪的身影毛茸茸的,那双蓝色的眼睛在漫天的大雪映衬下,显得越发蓝了。 站在桌案后的人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要跟他走的意思,也似乎放弃再留下他。 楚倚阳心中忽然生出了一种感觉,站在那里的不是已经长大成人的北堂,而是那个他曾经在梦里见过的小剑子。 ——自己这样在他面前消失,就好像再次把他遗弃。 他忍不住又朝北堂寒夜“喵”了一声,依旧没有得到回应。 终于,他下定了决心,动了动被红线绑住的那只脚。 下一刻,感应到从红线另一端传来的牵扯之力,他就被从这个梦境里拉了出去。 天光下,猫咪的身影顿时消失,而跟在他身边的绣球仿佛也失去了灵力,滚落在地上。 …… 月光下,负责放哨的魔修见到那个凭空出现在驻地外的身影,目光一凝。 他原本想要开口质问来者是谁,却见到自己呼出的气在月下变成了冰霜。 冰冷的霜气中,他的瞳孔猛地一收缩。 接着寒光一闪,脖子一冷,他就失去了意识。 --------------------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后天,应该后天就疯了! 这都不用等到35万字嘛! - 感谢在2021-11-08 23:53:28~2021-11-09 23:58: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虞翊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虞翊、二妹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8章 紫色的衣袍在地上拖曳而过, 所至之处遍地寒霜。 虽然已经月上中天,但驻地中依然热闹。 驻守在深渊边缘的魔修并没有什么需要做的,他们被派到这里来就是看守这条已经彻底死去, 旁边陷落成了无底深渊的通道。 “上啊!” “狠狠揍他哈哈哈哈!” 正在喝酒比斗的魔修待在火堆旁也感到温度骤降, 不由得揉了揉手臂:“怎么突然这么冷……” 与此同时,乾坤剑映出的寒光落在他们身上。 眼角余光瞥见有什么一闪,坐在最外围的魔修转头朝着身后看去,就见到从月下走过来一个身影。 他刚要开口质问对方是来做什么的, 头颅就滚落到了地上。 被杀气笼罩的驻地瞬间安静下来, 然后,黑夜中爆发出了一声高呼: “敌袭!” 站在山坡上的戴着面具的人抬起右手, 无色无形的傀儡丝映出寒光。 指尖一动,紫衫剑尊就像精准收割人命的机器一样,朝着这群魔修杀了过去。 …… “砰”的一声, 七情谷北侧的院落门被踢开。 红衣公子的身影出现在门外, 身后跟着晏寻和徐妄。 刚才楚倚阳从梦境里一出来,就立刻起了身,朝着北堂寒夜下榻的院子冲去。 晏寻跟徐妄的反应迅速, 两人都一下子追了上来。 高速飞掠中,徐妄的声音追上来,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是在北堂寒夜的梦里看到了什么,反应怎么跟先前那么不同? 就这样冲过去, 不就一下让北堂寒夜猜到他是谁了吗? 晏寻却没有那么多的话。 这个时间七情谷主和其他宾客还在殿中饮酒作乐, 在院落周围活动的只有巡逻的守卫。 他们在月色中奔向北堂寒夜所在的院子。 沿途遇到的所有守卫都在看到他们之前,就被晏寻放出的迷雾放倒了。 听着不断有人倒下的沉闷声响, 楚倚阳没有多解释,只是加快了速度。 “先过去, 我有不好的预感。” 三人转瞬就来到了院落外,楚倚阳破门而入,果然没有在里面找到北堂寒夜的踪影。 他沉下心神感应周围,却连另一人的气息都捕捉不到了。 楚倚阳睁开眼睛,打开了地图。 晏寻则放出了自己的伴生魔蟒,在院中检查了一遍。 没有发现打斗的痕迹,也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北堂寒夜就像是凭空消失在了这里。 等他收到自己的伴生魔蟒传递回来的信息之后,楚倚阳也在地图上找到了代表北堂寒夜的标记。 楚倚阳转向晏寻,沉声问道:“七情谷北侧三千里之外是什么地方?” 晏寻目光一凝:“为什么问起那里?”那是魔域的深渊所在,是阴阳翻覆眼被毁去留下的遗迹,“——他去了那里?” 徐妄发现了问题:“不对,先前入梦的时候,他不是应该还在这里吗?怎么能转瞬就跑到三千里之外去?” 晏寻的脸沉了下来:“旁人做不到,但是他可以。” 楚倚阳看着地图上代表北堂寒夜的红点:“狱修罗的无疆魔功可以无视距离,无视封锁,在天地间自由来去。” 作为他的血脉,继承了他的魔骨,一旦激发,北堂寒夜就可以像狱修罗一样,动念之间破开虚空,区区三千里又算得了什么。 到了此刻,楚倚阳终于确定为什么这些人费尽心机也要让他提前觉醒。 “赶过去。” 晏寻没有犹豫。 不管北堂寒夜现在在那里做了什么,他们现在过去,应该还有阻止的机会。 他的伴生魔蟒遁地的速度极快,行三千里不过也是片刻的事。 然而就在这时,院外却传来了一阵骚动,三人顿时朝着被楚倚阳踢开的门看去。 “这是怎么回事?!” 七情谷主带着一群人朝着这个方向走来,见到了沿路上倒下的那些守卫,发出了又惊又怒的声音。 他加快脚步来到北堂寒夜下榻的院子外,见到破开的门跟站在里面的楚倚阳、晏寻,还有维持着少年原貌的徐妄,又是一愣,然后才问好友:“这是怎么了?你们怎么会在北堂剑尊这里?” 楚倚阳没有在意七情谷主的话,他的目光在他身后跟来的这群人身上扫过,在其中见到了熟悉的面孔——银发紫眸的蓬莱岛主,昆仑剑宗的轩辕大司座,还有不少做着散修打扮、一脸跟来看热闹的低阶修士。 晏寻的目光也在这些人身上转了转,却没有回答七情谷主的问题,反而问道:“这么热闹,是要做什么?” 听到他的话,七情谷主“哦”了一声,抬手朝身后的人比了比:“这是蓬莱岛主,他在路上跟来找剑尊的轩辕大司座遇上,顺带一起来见剑尊。至于其他的,那是应剑尊的昆仑令而来,来向他提供线索。” 先前他让北堂寒夜留在七情谷多盘桓几日的时候,就是说过一旦有人来找他提供线索,他就会把人领进来见他。 楚倚阳眯起了眼睛。 会这么巧?他们一来,就正好赶上北堂不见踪影。 红衣公子审视着这些人,不管是超凡脱俗的蓬莱岛主也好,又或是看到院中这一幕显得有些焦急的大司座也好,还有那些所谓的来通报消息的散修,此刻出现在这里都不会是偶然。 见剑尊不在这里,轩辕大司座已然等不及了,等七情谷主话音一落,他就越众而出,来到了楚倚阳他们面前。 他认出了眼前的合欢宗少主,只向着楚倚阳沉声问道:“应少主深夜出现在此,身边还带着这两位,不知是为何?” 出身轩辕皇朝旁支的大司座对皇都先前发生的事情记忆犹深。 他认出了徐妄的身份,也认出了同样在皇都陷落的时候在那里出现过的晏寻,并没有掩饰对他们的戒备。 他的目光在这两人身上扫过之后,才落回了楚倚阳的脸上,“我家剑尊此刻又去了哪里,不知应少主可否解惑?” 楚倚阳还没说话,晏寻就上前一步,将大司座的注意力吸引到了自己身上。 青衣魔修对他微微一笑:“司座大人是觉得我们跟剑尊失踪有关?很不巧,我们三人也是在来找剑尊的路上见到了那些被袭击的守卫,在外敲门又没有听到北堂剑尊的回应,这才破门而入。” “就是。”恢复了自己本来的模样、行事做派也变回了三海小霸王的徐妄抱着手臂,站在楚倚阳身旁,挑着眉看面前这群人。 “你这老家伙,话里话外都在怀疑我们,我看你们倒是很可疑。早不来晚不来,我们刚刚进来,你们就赶到了,哪有这么巧的事?小爷我还觉得这是你们昆仑剑宗针对我设下的局,就等着我善心大发跳进来,好被你们抓个正着是吧。” 轩辕大司座看着他们,自己都还未说什么,这两人就迫不及待地出来维护应少主。 他心中叹息,合欢宗果然都不是省油的灯。 “徐少主果然能言善辩。”蓬莱岛主温醇的嗓音在紧绷的气氛中响起,他一出声,所有人就感到周围的空气仿佛都松弛了下来。 “你是——” 徐妄看着他并不知来历的蓬莱岛主,只觉得这个看起来与旁人都不同的男子给自己感觉十分危险,比起在灰雾中偶遇到蜃龙的时候还要危险。 这一次,没等他把话说完,楚倚阳就把他拉到了自己身后,自己对上了蓬莱岛主:“我答应了要把鬼王宗少主留在本门的‘碧海青天’上看管,现在却私自把他带出来,是我之过。不过我们三人过来的时候,确实没有见到剑尊的影子,也没有见到什么异常。” 轩辕大司座听到这话,想着北堂寒夜如今危险的状态,表面上不动声色,内里却心急如焚起来。 他得知北堂寒夜来了七情谷,连夜从青叶山城赶来,幸好路上遇见了蓬莱的白玉舟,被蓬莱岛主捎了一程,这才加快了速度赶到,没想到却还是晚来一步。 “轩辕司座不要着急。” 正在他焦虑之时,蓬莱岛主的声音犹如一泓清泉浇灭了他心中的焦躁的火焰。 所有人听他说道,“我在院中并没有感到入侵者的气息,而且以北堂剑尊的修为,也不会叫人这么轻易近身,他此刻不在,应该是主动离去了。” 楚倚阳听他分析完,见所有人都赞同地点起了头,而轩辕大司座更像是在这种情况下把蓬莱岛主当成了可以解决问题的人,只问道:“依岛主所见,剑尊会去哪里呢?” 在他想来,在宿剑尊不在场的情况下,如果剑尊走火入魔,陷入杀障,蓬莱岛主或许是唯一一个可以在不伤他的情况下治住他的人。 毕竟,出自蓬莱仙岛的冰心诀是遏制杀戮道修到极致、走火入魔的唯一心诀。 楚倚阳见蓬莱岛主脸上露出沉思之色,然后抬起了琉璃一般的紫色眼眸,看向七情谷主:“在七情谷附近可有什么地方,是剑尊可能会去的?” 一听到这话,楚倚阳的心就沉了下去。 晏寻侧眸看向了他,两人目光相遇,俱是一般的沉重。 他这样一问,他们想要不惊动旁人去魔修驻地找北堂寒夜就不可能了。 果然,就听七情谷主恍然地道:“在三千里之外就是魔域的阴阳翻覆眼驻地,剑尊不在院中,会不会是去了此处查看?” 话音落下,晏寻就伸手一拽楚倚阳,楚倚阳则顺带拉上了徐妄。 黑色魔蟒迅速膨胀,顶破了七情谷主的院子,令月光从众人头顶洒了下来。 晏寻的声音传来,通天彻地的黑色巨蟒已经消失在众人面前: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先行一步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剁手真刺激( - 感谢在2021-11-09 23:58:28~2021-11-10 23:59: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生命诚可贵 10瓶;陌兮 5瓶;梦里折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9章 “白玉舟。” 蓬莱岛主的声音刚落, 原本停在七情谷外的白玉舟就无视了这方洞天的限制,进入了谷中。 船身从众人头顶虚拟的天空中缓缓地驶了过来。 蓬莱岛主带上了大司座,两人身形化作清光, 顿时消失在地面上。 下一刻, 白玉舟身上光芒一闪,消失在众人眼前。 这时,那些被迷晕在地上的守卫才呻.吟着纷纷醒来。 七情谷主成为了场上地位最高的人。 众人纷纷问道:“谷主,现在怎么办?” 目光在那先站起了身、看上去没有大碍的守卫身上扫过, 记挂着好友晏寻到底想做什么, 七情谷主也做了决定,“走!一起过去!” 于是不多时, 七情谷外围停着的坐骑纷纷起身,在月光下扑棱着翅膀朝着先前离去的黑色魔蟒跟蓬莱玉舟追去,浩浩荡荡一群人在七情谷到深渊驻地之间拉成了一条长线。 晏寻的魔蟒前行的速度确实快, 庞大的身体直接遁入地下, 无视了地面上的阻碍,从最快的直线距离来到了魔域深渊外的魔修驻地。 巨大的魔蟒头颅从地下钻了出来,令周围寸草不生的沙土滚落。 三人一来到这里, 就见到了满地死尸、遍地寒霜。 北堂寒夜来过这里,而且已经大开杀戒。 站在入口见不到里面有他的踪影,而在他们身后,夜空中已经出现了白玉舟的影子。 晏寻一伸手, 将一道魔息注入了楚倚阳的身体里, 加强他跟北堂寒夜之间的联系,好让他用血契反向追寻北堂寒夜的影子。 他说道:“你们进去, 我在这里拦一拦他们。” 楚倚阳看向他,见他已经转过了身去, 跟他的魔蟒一起锁定了朝这个方向追来的白玉舟。 “走!”徐妄没有迟疑,一把拉过楚倚阳就朝里面去,同时在怀中伸手,掏出了一把黄纸向着天上一撒,顿时入口就弥漫开了森森鬼气,雾气遮挡了视线,让所有人看不见底下的情况,也看不安静两人的踪影。 踏入雾气之中,听着跟雍陵城外的乱葬岗一般的鬼泣,楚倚阳唯一能够感觉到的就是从徐妄拉着他的手上传来的温度。 他听少年的声音响起,问道:“我们该往哪个方向走?” 这原本其实不关他的事,可是徐妄却义无反顾,一头扎进了这趟浑水里。 楚倚阳沉下心神,通过血契反向追溯北堂寒夜所在,然后睁开了眼睛:“北边。” 鬼雾一动,徐妄拉着他迅速地朝着北边去。 在雾气的北边,是阴阳翻覆眼被毁去之后留下的深渊裂谷。 深不见底,寸草不生,连魔兽都不会来这个地方。 两人冲出了雾气边缘,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深渊边上的紫衫剑尊。 月光下,北堂寒夜一手执着乾坤剑,背对着他们,另一手握拳朝着深渊伸出,有猩红的血液从他的掌心滴落,向着深渊下方涌动的黑雾滴去。 楚倚阳一看到这一幕,顿时就想起原著里给人印象最深刻的情节—— 就是在这里,面前的人众叛亲离,被一掌打了下去。 “北堂寒夜!” 徐妄向前一步,叫了他的名字,然而站在深渊边缘的人却没有回头。 “没用的。” 楚倚阳看着从他的手掌边缘向着深渊滴去的血珠,那不是普通的血,而且随着鲜血滴落,深渊底下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唤醒了,正在蠕动。 北堂寒夜被人控制,以他的意志跟剑心坚定,想要这样控制他,必须在附近。 楚倚阳调转目光,在四下搜索着,果然见到了一根傀儡丝连在北堂的后心上,在月光下折射出冷冽的光芒。 他的瞳孔猛地一收缩,顺着这根傀儡丝迅速朝着另一端看去,见到了在山坡上站着的面具人。 ——又是他! 在木殿的出口他就见过这张面具,从那个时候他就盯上了北堂吗? 这个人是什么时候出来的?为什么他丝毫没有头绪? 楚倚阳全神戒备地盯着站在高处的人,心中猜想着他的身份,然后在见到此人手上那只淡金色的手套时,心神一震。 ——傀儡手套。 他从轩辕策那里抢来的另一只是左手,而这个人戴着的是右手。 那张面具挡住了对方的脸,可楚倚阳却仿佛从那张面具底下读出了对方脸上充满恶意的笑容。 系统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你为什么这么生气?操控北堂寒夜的傀儡师出现了,眼下发生的一切都符合剧情走向。” 楚倚阳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对方,盯着这个不知如何拿到了他遗落的另一只手套的人,声音紧绷地道:“我他妈都还没搞清楚这些事,谁允许他擅自提前?” 驻地之外,晏寻跟乘着白玉舟追来的蓬莱岛主已经交上了手,外面响起了惊天动地的动静。 楚倚阳锁定了目标,也毫不犹豫地将另一只手套戴在了自己的手上。 ——既然都是凭借这个东西来控制北堂寒夜,他不信自己还敌不过这个藏头露尾的角色。 他伸手一搭徐妄的肩膀,就把黑衣少年扯到了自己身后,一步踏出,指尖激射出无数的比发丝更细的傀儡丝,在月下折射出点点光芒。 灌注了灵力的傀儡丝比钢铁更硬,只要扎进北堂寒夜的血肉,就能够以他的身体为战场,跟操纵了他的人较量。 然而,一直背对着两人,对徐妄的声音没有反应的紫衫剑尊却在傀儡丝触及到他的身体之前,就反手出了剑。 傀儡丝撞在乾坤剑上,发出金铁交击的声音。 维持着右手握拳、催动心头血向着深渊滴落的姿势站在深渊边缘的紫衫剑尊转过了身,深黑色的眼睛看向两人。 剑锋一偏,削断了这些傀儡丝。 剑身寒光一闪,朝着这个方向刺出。 冷酷的杀机迎面罩来,渡劫中后期跟元婴巅峰的差距完全不在一个等级。 徐妄在后面叫了一声“小心”,猛地把挡在自己前面的楚倚阳往旁边一扑,在倒下的瞬间,身上的光阴猛地向后流逝了百年。 同在青叶山城的时候一样,黑衣少年变成了青年的模样。 只不过这一次他法术的力量比起上一次要强,借来的是百年之后的自己,一身修为从元婴转瞬来到了渡劫前。 楚倚阳躺在地上,看着护在自己身上的人,见徐妄挡下了那一剑寒霜,嘴角溢出一道细细的血线,眼中却带着笑意:“第二次了,哥哥。” ——他救他第二次了。 这一剑之后,站在深渊边缘的人就没有再出剑,仿佛无意追击,只是不想被他们打断他正在做的事。 借着徐妄的一拉之力,楚倚阳从地上站起了身,看着如同傀儡一般转过身去的北堂寒夜。 如果不能将傀儡丝刺入他的血肉中,他就没有办法跟山坡上的人争夺控制权。 不过,北堂的躯壳现在是空的,神魂还被困在梦境里。 如果他能够清醒过来,就可以给这个控制他的人添一些麻烦。 站在他身旁的徐妄也已经见到了山坡上那个带着金丝手套、用傀儡丝操控北堂寒夜的人,一双眼睛在月光下缓缓地眯了起来。 他在对方身上嗅到了同类的气息。 楚倚阳听他说道:“哥哥想办法把人弄醒,我去会会他。” “小心。” 楚倚阳只来得及说出这两个字,徐妄就如同猎豹一样迅疾地消失在他面前。 红衣公子收回目光。 这一次,他没有急着再次放出傀儡丝,而是心念一动将金铃钗放了出来,悬在自己身边。 月光下,金铃钗上折射出清冷的光芒。 末端缀着铃铛的蛇形金钗没有攻击,而是以一种特殊的频率振动了起来。 幽微的铃声回响在深渊边缘,仿佛有人带着一串金铃在缓缓地行走。 昆仑巅。 坐在莲池边的紫衫剑尊听见了从不知何处传来的铃声。 一下一下,仿佛扰乱昆仑巅之上的宁静。 一下一下,仿佛敲击在他的心上。 池中的莲花摇晃起来,无边莲池上仿佛掀起了一场飓风。 北堂寒夜抬起了头,看向头顶的天空。 天地间,那铃声一振,又一振。 池边的人站起了身。 站在山坡上的人在面具后轻轻地“咦”了一声,仿佛见到了什么令他感到有趣的事情。 被他所操控的玩具居然能够挣脱冰心诀的束缚,产生了跟他争夺身体控制权的意识。 铃声振动之间,徐妄已经登上了山坡,落在了这个面具人对面。 小霸王指尖捻着黄纸,对着面前的人说道:“我要是你,就不会在别人靠你这么近的时候还不收心。” “噢?” 听见这个声音,正在观察北堂寒夜的楚倚阳猛地收回了目光,对着山坡的方向发出了警告:“住手!” 然而却已经迟了,徐妄将手中黄纸一烧,召唤出了漫山遍野受他驱使的恶鬼军团。 听见楚倚阳的声音,已经长大的鬼王宗少主不明所以地朝他看过来。 就听见那个戴着面具的人发出一阵带着纯然的天真残忍的笑声,他瞬间失去了跟这些恶鬼之间的联系! 恶鬼军团眼中的光芒闪了闪,一个照面就变了节,露出了狰狞面目朝着徐妄扑去! 徐妄脸上露出狠戾之色,对着面前的人怒道:“你是什么东西?!” -------------------- 作者有话要说: 拼了,还有一章,我今天就要北堂疯掉! 北堂:“……” - 感谢在2021-11-10 23:59:14~2021-11-11 23:57: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猫猫虫 10瓶;爱吃鱼的喵、梦里折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0章 恶鬼如同怒潮, 一个接一个地往徐妄身上扑,转眼就将青年淹没在其中。 森然的白骨与摩擦的盔甲之间,一阵乌黑的光芒猛地爆发, 将扑上来的恶鬼震开。 徐妄重新露出了身影, 一边撕扯着身上的恶鬼,一边朝着对面带着面具的人走去。 楚倚阳已经猜到了这个戴着面具的人来自何处,此刻见到徐妄没事,并没有松一口气。 他重新看向站在深渊边上的人。 金铃声中, 傀儡丝再一次朝着前方扑去, 却依旧被乾坤剑挡下。 眼前寒光一闪,这一次却没有徐妄来替他挡下这一击。 楚倚阳只能调转金铃钗挡下了这一剑, 然后被高过自己几个境界的力量震得倒飞出去,吐出一口鲜血。 鲜血点点洒落在衣襟上,令他的脸色变得苍白了几分。 不行, 这样跟北堂寒夜之间的距离隔得太远, 没有办法抓住机会将傀儡丝刺入他的血肉。 楚倚阳支撑着自己站起了身,金铃钗环绕在四周。 山坡上的人对他们犹如戏耍,晏寻在外面也拖不了多少时刻, 他不能再犹豫了。 红衣公子望着前方的人,右眼上的朱砂痣如同火光一闪,隐没在他的眼皮底下。 在他的指尖却有一点火光飘落下来,穿透了重叠的衣袍下摆。 从青叶秘境出来以后, 就被他以蜡封住、不再发出声响的金铃接触到这点飘落的火星, 缓缓升温。 原本凝固的蜡融化了,像眼泪一样, 顺着铃铛的缝隙滴落下来。 融化的蜡流到皮肤上,带来一瞬间的炽热和痛楚, 被烧毁的红衣一角也再遮挡不住底下的金铃。 一片安静之中,红衣公子向前迈出一步。 铃声一振,紫衫剑尊似乎也微微一震。 这铃声与先前金铃钗震动的频率相似,但又不同。 红衣如火,金铃如雨,一步一步地朝着深渊边上的人走去。 梦境中的天空陷落,原本手中没有剑的紫衫剑尊再次凝出了自己的乾坤剑。 楚倚阳望着他,见到北堂寒夜像是挣脱了梦境,跟操控他的另一股意志争夺着身体的控制权。 在混沌与清醒之间,他在深渊边上一寸一寸地转过了身。 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紫衫剑尊空洞的眼中像是浮现出了一层薄雾,很快就要被穿透云层的阳光驱散。 就在这清醒与混沌交替的瞬间,金铃一振,红衣公子消失在原地。 再次凝出身形的时候,他已经来到了深渊边上,戴着金色手套的左手直接按上了紫衫剑尊的胸口。 细如发丝的傀儡丝当胸穿透,盘根错节地交缠在那颗心脏上。 这样呼吸可闻的距离里,他看着北堂寒夜的眼睛从混沌恢复了清明,眼底映出了自己的脸。 而在与那股盘桓在这具躯体里的意志接触的瞬间,楚倚阳眼中也看到了那个拿着他掉落幽冥的手套的人,见到了面具后那张介于少年跟青年之间的、天真又残忍的面孔。 在青叶山城的神君像上出现过这张脸,在轩辕皇陵的神君像上也出现过这张脸,前者开心,后者愤怒,仿佛在接受他信徒的祈祷,同时也在向整个世界宣战。 轰的一声,杀到那个掌控了他恶鬼军团的人面前的徐妄迎上一只金色的手掌。 鬼王宗少主被那戴着金丝手套的手掌一推,就倒飞了出去,连着砸穿了两座山! 而因为在意识中直视了那张脸,楚倚阳的眼眶里生出了灼烧的痛楚。 他条件反射地别开了头,闭上眼睛,断开了跟北堂寒夜的目光接触。 才刚被那在黑暗里、幻境里跟无数幻梦里响起过的铃声从梦境中唤醒的北堂寒夜,听见面前的人闷哼一声,然后看着他的眼角流下了两行血泪。 紫衫剑尊目光一沉,第一反应就是用还在流血的手环住面前的人,然后转身一剑劈向山坡上的人。 这摧枯拉朽的一剑连空间都能冻结,可是却丝毫奈何不了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神秘人。 山坡上的人抬手从空气中抽出了一把遍体通黑的、仿佛浸透了无数杀戮的凶剑,一剑就把北堂寒夜的剑光挑向了旁边的山头,将那座山击得粉碎。 随后,他一剑挥向了站在深渊边上的二人。 漆黑中带着猩红的剑光撕裂虚空,里面透出无数杀戮战场的影子,凶恶至极。 深渊底下,原本已经封死的阴阳翻覆眼也因为这一剑彻底苏醒过来。 血雾在深渊底下凝聚,漩涡中闪烁出猩红的光芒。 楚倚阳察觉到一股极度危险的杀机,令他的皮肤都感觉到刺痛。 但他被灼烧的双眼一时间无法睁开,只能感到抱着自己的人挡下了这一剑! 两人被齐齐打飞出去,落在地上。 落地之时,北堂寒夜仍旧护着他。 楚倚阳感到脸上有温热的液体滴落,随即有带着茧的手指抚了上来,将落在他脸上的血抹去了:“没事吧?” 停在北堂寒夜胸口的手指一僵。 楚倚阳知道,他认出来了。 等到眼中的灼烧感退去,他才在残留的痛楚中睁开了眼睛,看到的是笼罩在自己上方,单手撑着乾坤剑,将他护在身下的紫衫剑尊。 那张冠绝四境的俊美面孔逆着光。 他看楚倚阳的方式,就好像这世上再没有让他在意的旁事旁物。 那惯常握剑的手指依然停留在楚倚阳的脸上,像是要用自己的眼睛和触觉一起确认他一样。 在血雾翻滚,天地变色,跟外面传来的地动山摇之中,北堂寒夜目光沉沉,用带着血的指尖抚过他的脸,他的唇,将触碰到的血液都从这张脸上轻轻抹去。 楚倚阳感到自己掌心触碰的地方,被他的傀儡丝锁住的那颗心跳动得厉害。 这震动顺着傀儡丝传递过来,令他躺在北堂寒夜的指尖之下,也跟着心脏紧缩,呼吸难过起来。 站在山坡上的人收起了剑。 似乎是达到了目的,他没有过久的停留,身形化作烟雾消散。 砰的一声,徐妄从被他砸出裂纹的山壁上滑了下来。 他看着北堂寒夜笼罩在楚倚阳身上的这一幕,见到楚倚阳烧毁的红衣一角跟露出的金色铃铛,只不甘地瞪圆了眼睛,恨不得冲过来把北堂寒夜推开。 而就在这时,有什么庞然大物穿透了他放出的鬼雾砸了进来。 这团黑影被一只巨大的手狠狠地掷在地上,留下了一个大坑。 徐妄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 下一刻,就见到那弥漫的烟尘中露出了晏寻的蛇,还有那个青衣魔修的影子。 晏寻此刻看上去狼狈至极,青衣染血,一点也不复平日的风流潇洒。 在他之后,蓬莱岛主驱散徐妄布下的鬼雾,走了出来,随即是轩辕大司座、七情谷主,还有一群跟过来看热闹的人。 这些人一看清周围,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死了这么多人?!” “北堂剑尊呢?北堂剑尊在这里吗?” 银发紫眸的蓬莱岛主一站定,目光就掠过了漫天烟尘,穿过了整个战场,落在北堂寒夜身上。 等看清他之后,恍若谪仙的蓬莱岛主极为克制地闭了闭眼,轩辕大司座在旁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从深渊里升腾上来的猩红雾气有如活物,因为是被北堂寒夜唤醒,所以亲昵地围拢在他身后。 雾气凝聚又变幻,仿佛为杀戮之主增添了一对羽翼。 “那、那是什么……” 众人看到这一幕,本能地感到了恐惧,仿佛能从猩红到发黑的血雾中见到深渊的影子。 ——不是说魔域的阴阳翻覆眼已经死了吗?那这是什么?! 越过北堂寒夜的肩膀,楚倚阳看到了这团自深渊中凝聚而出的杀戮之息。 它们诡异地改变形态,但楚倚阳却没有感到畏惧。 也许是因为它们是被北堂寒夜的血唤醒的,追随着他要席卷整个大地。 它们的主人爱着他,它们也永远不会伤害他。 但对其他人来说,感觉却完全不同。 他们的眼中见到修罗战场,耳边响起无尽的杀戮,有人失声叫出了这片血雾的名字—— “杀障!是杀障!” “他入魔了!他走火入魔了!” 人群陷入了恐慌,纷纷朝后退去。 昆仑剑尊走火入魔,驻守在这里的魔修已经被他杀死了,他们这些人很快也会死在这里! 轩辕大司座虽然不愿意相信,但是看到北堂剑尊甚至已经用心头血去激发死去的阴阳翻覆眼,从其中引出杀戮之息,他也只能接受现实。 七情谷主的脸色也有些发白。 普通的修士入魔当然没问题,他这么多年都是跟入魔的人打交道,可是一个渡劫期的剑修陷入疯狂杀障,那绝对是一场灾难! 他看着刚刚还在外面拦住蓬莱岛主,不让他们进来的好友,实在不知道聪明如晏寻在这种问题上犯什么浑。 就在他疯狂示意晏寻赶紧过来的时候,听见这些声音,将注意力从楚倚阳身上移开,首次看向满地死尸和遍地寒霜,再看向身后从深渊底下升腾起的黑红雾气,北堂寒夜的神色有了变化。 楚倚阳按在他胸口的手条件反射地抓住了掌下的布料。 还没来得及让他不要看,蓬莱岛主就站在原地开口道:“天意如此,看来我还是没来得及。” -------------------- 作者有话要说: 快疯了,下章跳( 明天继续 - 为什么这个要写一万字才能写完? 我不理解! - 感谢在2021-11-11 23:57:55~2021-11-12 04:04: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天炎冰羽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1章 “当初你师祖选择你继承他的衣钵, 就是希望用杀戮之心压制你的血脉,叫人不会看穿你的出身。” “没想到,你还是觉醒了魔骨, 更唤醒了魔域深渊之下的杀障。” 这句话犹如在众人耳边砸下了一记惊雷—— 北境玄门之首, 昆仑剑尊北堂寒夜,居然生有魔骨?! 一时间,他们看北堂寒夜的眼神变了。 虽然玄门现在跟魔域之间的关系,已经不再像从前那样剑拔弩张, 一见面就要斗个你死我活, 但这也只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前提之下的缓和。 魔修全都有着极强的破坏欲,生性残暴又缺乏约束。 每每过境, 他们就在人境烧杀抢掠,肆意侵犯。 每一个魔修手上都沾着血,每一个门派都与他们有着新仇旧恨。 如果是门中弟子被魔修侮辱, 往往会选择自我了断, 绝对不会生下带着□□者血脉的孩子。 北堂寒夜倏地看向他,深黑的眼眸中透着一股死寂:“你说什么?” 周遭的声音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见到他身后的黑红雾气怒张了一下, 又猛地像是被什么力量定住,缓缓地变化起来。 楚倚阳听见他声音里的紧绷,心中默然。 对别人来说,修为进境已经达到这个地步, 血脉纯粹与否或许根本不需要在意, 可是对北堂寒夜来说,这却是他一直在追寻的一个答案。 他从不知道为什么亲生母亲要那样对待自己。 但一切今天似乎就会有一个答案。 在他的心口, 楚倚阳的手仍然停留在上,指尖的傀儡丝只要轻轻一收束, 对他没有防备的北堂寒夜就会受他操纵,不会听到这种让他心碎的事情。 可当看到北堂寒夜的眼神,楚倚阳却知道自己不能。 这是他被困一生的问题,就像拴住小象的那根木棍,哪怕他现在已经如此强大,如果不拔掉,他就会被一直困在这里。 站在蓬莱岛主身后,见北堂寒夜此刻仍然清醒,轩辕大司座心中重新燃起了希望。 他上前一步,想让蓬莱岛主不要在这里多说:“岛主——”不管要说什么,都等带北堂回了青叶山城,见了宿剑尊再从长计议。 然而北堂寒夜却撑着手里的乾坤剑,胸口与楚倚阳的手分开。 堆叠的衣袍下摆上黑色的魔气涌动,一路上行,将紫色的法衣浸染成近黑的颜色。 楚倚阳支撑着自己从地上坐起,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上面。 深渊边上,狂风渐起,北堂寒夜站直了身体,两眼死死地盯着蓬莱岛主:“岛主方才所言何意……回答我。” 蓬莱岛主迎着他的目光,轻轻地叹息一声:“魔骨仙躯,本就杀性深重,修行起杀戮道来,进境自然也比旁人更快。你的父亲身为魔修,论强大,整个魔域恐怕无人能出其二,如果不是他对你母亲有情,就凭你师尊也不可能留得住你。” 听见一境之尊的身世,从其中品味出了极其隐秘的密辛,猜测到他的魔骨继承于何人,在场的修士——包括轩辕大司座在内,都微微变色。 再看已经收回了重伤的伴生魔蟒,摇晃地起身的晏寻,众人就明白他方才为什么用尽手段也要将他们挡在外面。 先是被操控来到了这里,杀死了驻地里的魔修,又用心头血激活了魔域深渊之下的黑红雾气,此刻再从蓬莱岛主口中听到自己的身世之谜,种种情感冲撞在一起,令北堂寒夜本就被破开过一次的剑心越发生出裂痕。 他听到那些充斥在耳边的无边杀戮在这一瞬间成倍地扩大。 而在这其中,一片衣角火红,映入他眼中。 他站在原地,低头朝着楚倚阳看去。 只见为了他来到这里,将他从困住的梦境里唤醒的人左边脸上的血泪未干,血迹和红衣衬托得那张脸越发苍白。 但是那双颜色较常人浅淡的眼眸却前所未有地专注地看着他。 里面没有对面那些人知道他的身世之后流露的厌恶跟恐惧,只有无力回天的疲惫。 蓬莱岛主的声音还在不疾不徐地在他耳边回响:“情之一字,哪怕是最强大的魔修也难以参透,只可惜,一切都是因艳毒而起的悲剧。这些年,魔域禁了一切与合欢宗有关的人和事——” 晏寻的声音响起,其中仿佛还带着血沫:“你是不是说得太多了?我们魔域的事,跟你们蓬莱岛有什么关系?” 他说完就抑制不住地咳嗽起来。 而北堂寒夜已经被蓬莱岛主话中的两个字触动了神经。 艳毒。 又是艳毒。 把两个本来不应该在一起的人捆绑到一起,让他的母亲生下了他这个不被期待的、令她一生痛苦的产物。 他看着因为受伤、还没有积攒起力气起身的楚倚阳。 甚至连他们两个也是。 在他胸膛里,原本因为找到了他而欢喜的心情也像火焰一样熄灭。 他们之间的开始,也是因为艳毒。 本来就不应该产生联系,所以面前的人才会一直躲避,用那么多的谎言来避开他的注意。 在两人静默地对视的时候,站在七情谷主身后的修士中,忽然有一个声音打破了这安静:“我们不需要一个杂种来做我们北境玄门之首!” 这一声仿佛一粒石子投入湖中,一石激起千层浪。 霎时间,仿佛所有人都找到了勇气,向这从来都高压强势、一手遮天的昆仑剑宗发出了抗议。 “对!我们不需要一个魔修来当剑尊!” “魔修都是一路货色,只会残暴杀戮!他是魔修,身上有魔骨,走不走火入魔都没有差别!” “他这些年杀的人还少吗?就是你们昆仑的其他剑子人选,也是被他杀光的吧?” “杀人魔!滚回你的魔域去!我们北境不需要你!” 轩辕大司座勃然大怒,转身喝道:“住口!” 然而没有用。 这些人就好像找到了一个缺口,像苍蝇闻到了血,一股脑地朝着北堂寒夜宣泄他们这些年在昆仑剑宗的强势统治之下积攒的压力与不满。 他们脸上的狰狞表情越来越明显,声音也越来越响。 因为知道昆仑剑宗这一次是错的,而不管他们现在怎么骂,昆仑都不可能拿他们怎么样。 对面的杀神就更加不足为惧了,有蓬莱岛主在此,就算他要暴起杀过来,也要过蓬莱岛主这一关。 北棠寒夜耳边回响的疯狂嘶语更响了。 他握紧了手中的乾坤剑,用另一只手捂住了耳朵,脸上神色的变化在疯狂与清醒之间切换。 这些往日对他来说应该没有任何攻击力的言语,此刻却犹如刀风剑雨。 一句句落在他身上,几乎令他站立不稳。 无论从前他为北境做过多少事,无论守卫过他们多少回,现在都被彻底地推翻。 反倒是那些被他杀死的人,现在好像都成了他剑下枉死的鬼,由面前这些活人来为他们声讨。 “北堂!” 有人抓住了他,一个与那些混乱的杀戮疯狂、跟那些恶毒诅咒完全不同的声音穿过了他混乱的心神,落在了他的耳中。 “不要听!不要去听!” 楚倚阳强撑着起了身,抓住了北堂寒夜的手臂,他看着面前的人抬起头,那双原本深黑的眼眸现在里面写满了疯狂,其中一只已经变成了血红的颜色。 他呼吸一滞,被北堂寒夜反手抓住。 那些正在叫骂的人看到这一幕,都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 如果说先前北堂寒夜看起来还是清醒的,那么现在,他正在滑向疯狂。 他黑色的那只眼睛里残存着最后的清醒,望着面前的人,可是脑海中浮现出的却是更多走马灯一般的画面。 昆仑的风雪,秘境的雨夜。 他杀死过的,他守卫过的。 那扇永不开启的石门,还有面前的人三番五次的推拒。 他紧紧地抓住楚倚阳的手臂,像是抓着他在这人间最后一根浮木,却挣扎着不知要把他拉进自己,还是将他推远。 徐妄已经来到了晏寻身边,跟他一起焦急地望着楚倚阳,还有在崩溃边缘的北堂寒夜。 这世间没有人能够在陷入杀戮的疯狂之后再一次清醒地回来。 “少主——冷静!”狂风之中,晏寻向着神色在疯狂与清醒之间来回拉扯的北堂寒夜喊道,“我们回魔域去见主上!总会有办法的!” 他这一声彻底坐实了北堂寒夜的身份,想起魔皇狱修罗的恐怖,再想到他们方才对北堂寒夜的叫骂,已经开始有人心生后悔。 “所以是他……” 楚倚阳听见面前的人几乎是从牙缝里逼出这四个字,“秘境里把你绑到我面前的……是他。” “我不会去见他……我这辈子都不会去见他!” 疯狂与清醒的拉扯间,北堂寒夜听见了耳边响起的疯狂笑声。 他以为那是从杀戮的战场上响起的幻听,可是迟了片刻却意识到,这声音是从他自己的喉咙里发出来的。 深渊边上的黑红血雾在失控边缘凝聚又铺展。 北堂寒夜化成血瞳的那只眼睛里,血色凝成实质,从眼中流下。 连接在两人之间的血契传递过来了北堂寒夜的情绪,楚倚阳几乎要被那庞大的苦涩的绝望所打倒。 “北堂——”他勉强发出了声音,希望在北堂寒夜彻底陷入疯狂之前将这句心声传递过去,“我不恨你,我甚至不在意……只是我不能……” 那一红一黑的妖异眼眸望着他。 然后,握在他手臂上的五指松开了。 血雾聚拢过来,附着在他的衣袍上,让那紫色的衣袍化作了黑红相间。 手握乾坤剑,北堂寒夜一步一步朝着深渊退去。 “他要跑!不能让他跑了!” 身后人群中爆发出惊恐的声音,可是楚倚阳站在原地,作为离北堂寒夜最近的、甚至在他心上还缠绕着傀儡丝的人,他只要一掌就能够把他打下去,让一切按照原本的剧情进行。 但他却不想。 这是第一次,他没有剧情至上,而是希望北堂能够顺利离开,哪怕之后陷入疯狂的他会在整个四境三海掀起轩然大波。 然而,他身后却响起了破风声,一道极其熟悉的气息急掠而至。 楚倚阳瞳孔一缩,还未来得及阻止,就见到带着毁灭性雷光的鞭影重重地击在北堂寒夜的胸口,一鞭破防! 紧接着,一道红影闪现在了北堂寒夜面前。 那张艳丽却料峭的面孔映入他眼中,她的眼中挟着无尽的怒火,一掌将他打落深渊! 应秋水来得突然,出手太快,众人甚至还没反应过来。 她立在深渊边缘,还未有出一口恶气的感觉,就听见耳边金铃一响,红衣闪过,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跟着跳了下去。 渐浓的黑暗中,北堂寒夜睁开眼睛,听见了那在他所有的低潮、黑暗跟快乐里听到过的铃声。 -------------------- 作者有话要说: 十七 2021/11/13 1:12:00 哎呀,全文完了好像 抱木 2021/11/13 1:12:07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抱木 2021/11/13 1:12:10 哪有! 十七 2021/11/13 1:12:12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或或或或 抱木 2021/11/13 1:12:18 他们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 感谢陪伴到这里,后面没什么好看了(??? 就是北堂从克制的高岭之花变成随心所欲不加控制的魔皇,四处约会四处跑,闪瞎眼的度蜜月罢了。 - 感谢在2021-11-12 04:04:15~2021-11-13 01:36: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L 39瓶;磨刀霍霍 10瓶;梦里折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2章 距离魔域深渊边上那场风波, 已经过去了一月有余。 关于昆仑剑尊走火入魔,陷入杀障,而且还身负魔修血脉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 整个四境的修士茶余饭后的话题, 都绕不开这个轰动北境的事件。 原因无他, 一是剑宗继任大典结束还没有多久,所有人都还记得这位神子的风光。 当日大典,何其耀眼。 哪里想到他转眼就跌落神坛,而且还被打入深渊, 生死不明。 哪怕是昆仑这样的仙门, 也是疲于应对这场风波。 幸好前任剑尊还在青叶山城坐镇,昆仑事务还有可以指望的人。 而他们绕不开的“再者”, 就是合欢宗大长老前一刻才亲手把走火入魔的剑尊打下去,下一刻金铃公子居然就跟着跳下去了。 本来合欢宗在除魔卫道这件事上居功至伟,若是昆仑剑宗因此被拉下了, 这个北境第二大宗门说不定可以上位取而代之, 可偏偏金铃公子这么一跳,事情顿时就变了味。 一个普通人能嗅到不同寻常,一群普通人凑在一起, 能够还原真相。 之前北堂剑尊——不,北堂寒夜发出昆仑令要找人,难不成这昆仑令里要找的就是金铃公子? 若真是这样,那就说明了很多事啊! 为什么合欢宗大长老会悍然出手? 那是因为他们本来就是一对, 只是合欢宗大长老反对, 才被强行拆散的吧。 她既是金铃公子的师父,又是他的亲姨, 行事向来杀伐决断。 认为是耽于情爱影响了金铃公子的修行,甚至令他在秘境中重伤、修为境界倒退, 于是勒令他跟当时还是剑子的北堂剑尊分开。 至于为什么北堂剑尊会不知道自己要找的人就是金铃公子……那也不奇怪,合欢宗有那么多的密药,难保不是一剂灌下去就洗掉了他的记忆。 众人把种种线索一拼凑,越想越觉得真相就是这样: “碍于师命,金铃公子一直不能跟意中人见面,也不能暴露身份。” “何止啊,他还要延续原本的婚约不能退呢。” “可是当看着师父把自己心爱的人打下深渊绝地,他如何能忍得了?” “忍不了啊,这不是也跟着跳下去了?” 撇去昆仑剑宗包庇魔修血脉,肆意妄为到让这么危险的存在坐上剑尊之位不说,单论这两个主角的爱情,真是四境三海这么多年来最曲折动人的故事了。 哪怕是修士,对这种原本生在神坛上、如花隔云端的人堕入红尘的纠葛,也丝毫没有抵抗力。 顺应广大人民的喜好,酒楼茶馆里甚至迅速地流行起了一批话本,全是对这段爱情的重新审视,全新解构,挖出了许许多多连当事人都不知道的恋情回溯细节。 无论是跟金铃公子有过婚约的天山弟子傅月舒,还是在金铃公子身边出现过的鬼王宗少主、魔域城主——甚至瑶池少主,都成了故事里的配角。 有时候,前任昆仑剑尊要跟天山弟子抢,有时候要跟鬼王宗少主抢,有时候要跟魔域城主抢,还有的时候甚至要同时跟他们四个抢! ——情节之激烈,剧情之狗血,是让楚倚阳本人看了都要大开眼界的程度。 不过四境人民百无禁忌,就是仗着里面最核心的两个主角都已经死了,不会爬上来跟他们对峙。 魔域深渊那种地方,掉下去是决计没有活路的。 否则当时见自己的弟子跳下去,合欢宗大长老也不会眼睁睁看着,更不会在想跟着跳下去的时候被人拦住了。 也正是因为看着自己的弟子当面跳下去,给她带来的打击太大,合欢宗大长老离开魔域深渊之后就在合欢宗闭门不出,他们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写话本。 否则落入她耳中,不光是那些写话本的,就是他们这些听话本的,也摆脱不了合欢宗的报复。 合欢宗,正殿。 距离深渊之变已经过了数十日,而应秋水回到合欢宗,上了碧海青天没有再露面,也已经数十日。 坐在宗主的位置上,在这个时节处理着越发繁多的事务,应沧海的神色中也带上了疲惫。 她挥退了左右,从座中起身,朝着碧海青天的方向看去。 劫心跳了深渊绝地,她们断了跟他所有的感应,不知他如今是死是活。 而原本为着他来合欢宗,情愿待在碧海青天的鬼王宗少主也没有再回来,现在在上面的就只有眼睁睁看着他跳下去的长姐。 应沧海眼中的忧郁之色更深了。 光影变幻间,她的眼眸都呈现出了一种深黑近墨的蓝。 她在原地化作清光,上了碧海青天,落在一如既往清冷荒芜的宫殿中。 金红衣裙落在枯黄野草上,顺着荒草中的小径,她走向了记忆中的房间。 长姐果然在这里。 应沧海一进来,就见到了她在帘幕后走动的身影。 鲜红的衣裙拖曳在冰冷的地面上,她赤着脚,如同幽灵在这个宫殿中游荡。 这一幕,跟当初她承受着孕育一个孩子带来的倒错折磨,几乎神智崩溃、走火入魔,不得不以凡人身躯在碧海青天度过了怀胎十月,在这里生下了劫心时的场景重叠。 那个时候她也是像现在这样,光着脚四处游荡,好像只有从这个躯壳里逃离,才不会感受到那种令她整个人都要崩溃的痛苦。 应沧海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还好,等到劫心渐渐长大,又认在自己膝下,跟无法接受为了救回好友而跟对方有了肌肤之亲,还怀上了身孕这件事的长姐分割开来,长姐总算恢复成从前的样子。 她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看到她这个样子,却没想到丧子之痛会令她又再次陷回了心魔中。 应沧海在原地站了片刻,等帘幕后的人察觉自己到来之后才出声:“长姐。”她向她走去,边走边轻声道,“你已经把自己关在这里很久了,你——” 有着忧郁眼眸的美人抬手掀起了帘幕,看向站在后面的人。 如烟如雾的光芒中,背对着她站在那里的应秋水缓缓地转身。 她的容颜依旧美丽,但是散落的长发却化成了雪色。 衬着红衣,惊心动魄。 姐妹二人的目光仿佛隔着数十载的光阴相遇,两人都没有说话。 应沧海攥紧了手中的帘幕,过了一会儿才松开。 她走过去,一如当年地抱住了她。 隔了很久,青丝尽化白雪的应秋水才像魂魄入壳,自言自语般地道:“我错了吗?” “不。”应沧海抱紧了她,难过地道,“你没有错。” 这些事,从来都是天意弄人,从来不是她一个人的错。 …… 魔域,深渊。 深渊边上又来了新的守卫,在谨慎地探索了几日,搜寻跳下去的两人踪迹之后,一无所获的守卫也就渐渐放弃了搜索。 魔域中人生来就知道,这里是一片死地。 这片深渊深不见底,扔一颗石子下去听不到回声,而且这片死地形成的原因特殊,整个区域都禁魔。 不管是修为多高的魔修或者魔兽,掉下去都是凡胎肉.体。 只要落入其中,就没有生还的可能。 他们原本担心的是激活了杀障的北堂寒夜掉下去,深渊会不会再起什么异变。 不过连着数十日都是风平浪静,深渊边上的守卫就再一次放下了心。 深渊之下,无风无光。 这里像是黑暗的最深处,抬头仰望不到深渊之上的星月,脚下踩着的地面是由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生物形成的腐殖层,柔软地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但这里却不是完全没有声音。 黑暗中有微微的铃声,还有脚步声。 就好像有两个人,在这个令魔修也谈之色变的地方行走。 “第四十一天了。”系统说,“你这样跟着跳下来,剧情都打乱了,你想好要怎么做没有?” “船到桥头自然直。”一片黑暗中,楚倚阳看着自己视野里亮起的地图,沿着深渊底部朝着魔域的方向走,“总会有办法的。” 在他跟系统说话的时候,身后幽微的铃声就如影随形地跟着他。 当日跳下深渊,他动用了自己的本命加护,脚踝上的金铃碎成了几截。 出自合欢宗的顶级法宝金光加在北堂的身上,减缓了他的降势,让楚倚阳在空中追上了他。 北堂寒夜唤醒的黑红雾气也在这个时候从他身上脱离,化作了羽翼,将楚倚阳轻柔地包围。 或许就是这样双重的加护,让他们掉入这个无尽深渊之后,只是受了冲击昏迷过去,并没有死。 只不过等到一醒来,楚倚阳就发现这个深渊绝地果然禁锢了所有的力量。 他们两个都变成了凡人。 他身上的法宝、储物袋全都不能用了,可北堂寒夜滑向疯狂的趋势却没有停下。 他在这里是个没有力量的疯子,等出了外面,就会变成整个四境三海的噩梦。 按照原著剧情,这个问题得见了狱修罗才能解决。 眼下哪怕同是凡人,楚倚阳也不想面对一个陷入杀戮疯狂的北堂。 幸好,在这种绝境里,楚倚阳发现自己的傀儡手套竟然还能够用。 他于是用傀儡丝束缚了北堂的心脏,将他定格在了疯狂与清醒边缘,心碎了但又没完全碎的状态。 傀儡术一发动,被他唤醒的黑红雾气重新凝聚在了他身后。 他的眼睛仍旧保持着一黑一红,那滴血泪凝结在他的眼下,如同一个标记。 他仿佛被冻结在了时光之中,成为了一个傀儡美人。 楚倚阳在他们落下的地方找到了金铃的一截,看着身旁目光没有焦距、也没有动作的北堂,干脆把剩下的这一截塞到了他手里。 现在,只要北堂跟在他身后走,楚倚阳就能听见铃声。 在深渊之下的黑暗中走起路来,也不至于安静得要把人逼疯。 -------------------- 作者有话要说: 给大狗勾他最喜欢的铃铛! - 感谢在2021-11-13 01:36:15~2021-11-14 23:58: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鲸闻 4个;穿拖鞋的光之战士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岂曰无衣 20瓶;苍苍、23374228、信步步、我恰柠檬、Sariel 10瓶;梦里折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3章 无形的傀儡丝漂浮在空中, 犹如手套主人触觉的延伸,在黑暗中感应着潜在的危险。 在发现所有的法宝都报废、就只有这只手套还能用的时候,楚倚阳就对它有了全新的审视。 这件超越了天级法宝的存在, 在残缺的状态下也表现出了出众的特质, 可是却没有成为阴阳翻覆眼的镇压物,而且其中一只在落入幽冥之后,又出现在那个面具人手上—— 这让楚倚阳很难不怀疑它们的真正来历。 或许,这本来就是属于幽冥的东西。 右下角显示的时间到了晚上, 两人已经走了一整天。 代表他们的红点在地图上只移动了很短的距离, 前路仿佛无穷无尽。 他们在这里走了一月有余,还没有要走出去的迹象。 一看清时间, 楚倚阳就感到了身体的疲惫。 哪怕他们变成凡人,体魄也要比一般人强健许多,但他还是决定劳逸结合。 “今天就走到这里了, 找地方休息吧。” 他一停, 身后的铃声就跟着停了。 黑暗中,红衣公子转过身去,探向北堂寒夜的手。 多日相处的默契再加上傀儡丝的联系, 他一伸手就找到了北堂寒夜的所在,将那修长的、带着茧的手指轻轻地握在了手中。 楚倚阳并不想像原著里那个戴面具的家伙一样,用对待一件物品、对待一个傀儡的方式来对待北堂。 北堂寒夜现在是有浅层记忆的,哪怕他的本我被送回了那个冰天雪地的梦境中, 在其中沉睡, 这些冰存的意识也会将外界发生的一切都记录下来,等到他的神魂一苏醒, 就会重新融合。 深渊底下很冷,但北堂寒夜的手却很暖, 在将那修长的手指拢入掌心的一刻,就是楚倚阳在这片死地里真切地感觉到活气的时候。 只不过在拉起北堂寒夜,向傀儡丝勘察到的平整干燥的背风处走去时,楚倚阳后知后觉地发现北堂寒夜的手中少了什么。 铃铛不见了。 奇怪。 楚倚阳有些困惑,刚刚铃声明明响了一路,等到他们停下铃声才停下,不可能是掉在半路上了。 他想着,牵着北堂寒夜来到了选定的休息处,又拉着他在平整的石面上坐下。 然后,他从怀中拿出了一颗不用灵力就能自己发光的珠子。 这颗鸽子蛋大的珠子一拿出来,光芒就幽幽地照亮了这片黑暗。 这是楚倚阳从青叶秘境的山洞中出来以后,就随身携带的新收藏了,比起要点火来,这样的夜明珠更方便。 黑暗中一泛起柔和的光芒,北堂寒夜的脸就瞬间被映亮。 昔日冠绝四境的俊美剑尊如今安静地坐在他面前,依旧是眼睛一黑一红,眼下凝着一颗心碎血泪,从五官到神情都透着傀儡特有的非人气息。 在夜明珠的光亮中,他的目光像是落在楚倚阳的脸上,又像是没有在看他,乌黑浓密的睫毛如同被定格住一样,一动也不动,美貌如同虚幻般脆弱。 楚倚阳看了他片刻,然后敲了敲系统:“截图。” “……” 系统生动地传达出了升级后获得的新情绪。 在照做的同时,它问楚倚阳:“你的专业呢?” 红衣公子欣赏着面前这不像真实造物的美貌,答道:“我打了一辈子仗,难道就不能享受享受?这是我这些年最接近休假的时候了。” 被困在这里,也暂时不用担心弟弟那边会有什么变故。 只要在这片黑暗中找到路,想办法把主线剧情拉回正轨上就好。 等到系统把眼前的这幅画面截好图了,楚倚阳才松开北堂寒夜的手,拿着夜明珠去找自己的铃铛掉到哪里去了。 明珠的光芒落在黑底红纹的衣袍上。 楚倚阳的目光在上面扫过,很快就找到了那一截铃铛在哪里。 带着微妙的表情,他伸手拿起了挂在北堂腰间的昆仑令。 在系着昆仑令的绳子上,那截铃铛正被绑在上面,跟昆仑圣物一起缀在前任剑尊的腰间。 楚倚阳心情复杂地抬头,看向北堂。 面前坐着的傀儡美人似乎也被他拿起昆仑令的动作吸引了,正低垂着眼睛看着楚倚阳手中的昆仑令跟那半截铃铛。 把它跟昆仑圣物放在一起,楚倚阳深深地觉得自己的铃铛何德何能。 但是深渊之下也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北堂既然觉得把铃铛跟昆仑令绑在一起更令他安心,那就随他去吧。 红衣公子想着,将手里的昆仑令放回了原本的位置上。 绑在上面的铃铛因为这个动作跟昆仑令轻轻相撞,在幽静的世界里发出轻微的声响。 北堂抬起了眼睛,那一红一黑的妖异眼眸仿佛月亮追逐太阳,永远跟着楚倚阳的动作而转。 确定了铃铛没掉,也确定了北堂身上的傀儡术还在起作用,今日他也没有出什么问题,楚倚阳这才把手里的夜明珠放在了地上,然后伸手从这个傀儡美人的背上解下了包裹。 北堂寒夜安静地坐在原地,任他动作。 在他们掉下来的第一天,搞清楚状况之后,楚倚阳就用北堂寒夜的乾坤剑把储物袋给捅破了,里面的东西顿时散了一地。 经过上次山洞的事之后,他就怕再遇上这样的问题,因此在储物袋里准备了辟谷丹。 随手扯了一块布料,把有用的东西都打包了起来,楚倚阳就把它背在了北堂寒夜背上。 现在,他是受他所操控的傀儡,背一下这些东西不算什么。 楚倚阳自己也收拾了一个包裹的衣物背着,然后带着北堂寒夜在深渊底下开启了寻找出路的旅程。 北堂虽然有浅层的意识,有体温,但其他方面却跟傀儡一样。 他不会累,不需要进食,也不会出汗,哪怕在深渊底下再走上几个月,他身上的法衣也不会染上任何的脏污。 可是楚倚阳不同,虽然辟谷丹可以解决问题,而且深渊底下也足够冷,就算不停地走也出不了什么汗,但两天换一次衣服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这一路走就一路换,换下来的衣服都被丢弃在深渊之下—— 左右也不会再有第三个人能够活着掉下来,见到他扔下的东西。 这样走了一月有余,楚倚阳背着的那个包裹里面的衣服已经替换光了。 于是剩下的东西,就都背在了北堂寒夜身上。 同往常一样,楚倚阳解下包裹,取出了辟谷丹,倒了一颗服下。 丹药入腹的瞬间,他就感到了饱足,身体积累的疲惫也被驱散了不少。 他盘算了一下剩下的辟谷丹还能支撑几个月,忽然察觉到北堂寒夜的目光。 独吞当然不是他的风格,楚倚阳于是举起了手中的丹药瓶子晃了晃,问道:“要吃吗?” 不知理解了他的话没有,那双形状优美的异色眼瞳只是在明珠微微的光芒中望着他。 楚倚阳便倒了一颗,喂到他嘴边:“吃吧。” 北堂寒夜一个指令一个动作,低头张口,把喂到了他面前的辟谷丹叼走。 然后,他喉结一动,把它咽下。 辟谷丹没有什么味道,可楚倚阳看着这一幕,却不合时宜地想起幼年版的他吃到酸葡萄的样子。 不知如果是在这个状态下把酸涩的葡萄喂给他,这张脸上会有什么表情。 他想着,掌心感到了北堂寒夜的温度,有点痒。 楚倚阳想道,北堂身上仿佛所有的部分温度都比他要高。 他收回了手,看着面前只剩下一点本能意识、本我在那个冰天雪地的世界继续沉睡的人,然后开口道:“出身决定不了什么。” 这句话换来北堂寒夜的抬眸。 被这双眼睛注视着,红衣公子抬起了没戴手套的那只手,摸了摸他的脸,“虽然你现在不懂我在说什么,但是等你醒了以后会知道的。” 变成他所操纵的傀儡,北堂寒夜喜欢他停留在自己脸侧的手。 然而在他垂目,本能地想要贴近的时候,放在那里的手却移开了。 楚倚阳的右手顺着他的脸侧下滑,来到了他那颗被傀儡丝所束缚的心上,停在了胸口的位置。 “你的心才是决定一切的地方。” 他的指尖抵着北堂的心口,感到从底下传来低沉而深缓的心跳。 从两人启程找出口以后,他每天停下来的时候,都会对北堂寒夜说一些话。 今天他说起的是应劫心。 明珠幽幽的光芒中,红衣公子清冷的声音在一片寂静里响起。 “我跟你一样,也是一个错误的产物,生来就不被母亲期待,可是我比你幸运,因为在成长的过程中有人代替了她成为我的母亲,给了我全心的爱。” 就像在黑暗中行走,虽然没有太阳,但是也有了可以替代太阳的东西。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应劫心比他要幸运。 “这不是你的错,你不是自己选择出生,也不是自己选择走上这条路,只是因为那里恰好只有这么一条路。” 他将指尖从北堂的心口移开,重新来到了他的手背上,然后握住了他。 “等你想起来以后,你要记住我的话,要学会放下。只有放下过去,才能继续向前走,走得更远。” 话音落下,面前的人依旧没有反应。 在变成傀儡以后,北堂寒夜连眨眼的次数都少了。 这样单方面的对话的确容易叫人意兴阑珊。 不过好在,楚倚阳也没指望他在只留下浅层意识的时候,还能跟自己有多少互动。 他收回了手,准备换衣服。 -------------------- 作者有话要说: 1、我打了一辈子仗,难道就不能享受享受?——出自于和伟老师的刘皇叔台词。 2、就像在黑暗中行走,虽然没有太阳,但是也有了可以替代太阳的东西。——《白夜行》名句 - 感谢在2021-11-14 23:58:47~2021-11-15 23:48: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死不了的前浪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4章 夜明珠还放在原位。 北堂寒夜也坐在原地, 被明珠光芒照亮的那只黑色眼眸里,映出楚倚阳的影子。 红衣公子起了身,转身背对着他开始换衣。 深渊之下, 光线又暗, 最清晰的还是布料摩擦的声音。 修长的手指解开了腰带,松脱了外袍,楚倚阳发现自己竟然怀念起青叶秘境里的那个山洞。 ——那里虽然能吃的东西少,找起来麻烦, 但起码有个水池可以随意地洗漱。 系统听他说道:“等出去以后, 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个地方洗个热水澡,然后在真正的床上好好睡一觉。” 系统:“加油。” 说话间, 楚倚阳穿在最外层的红衣如同秋天的枫叶脱离树梢,轻若无物地落在了地上。 接着又是一层浅红,然后是素白的里衣。 幽暗的光线里, 一截莹白如玉的背袒露在了空气中。 鸦羽般的长发披落下来, 像是流淌在雪山上的湍急瀑流。 青年的肩膀线条让人想起圣洁的神庙倾斜的坡度,完全长成的躯体骨肉匀停。 从修长有力的手臂到肩背,都有着线条起伏, 整个半身犹如一座优雅却不失力量的雕像。 流畅的线条来到腰的部分骤然收束,腰身细窄,仿佛一手就能揽住。 明珠的光芒落在他的身上,照亮了手臂与后肩的几处疤痕。 那是在他们掉下深渊的时候, 楚倚阳身上剐蹭到的, 因为现在是凡人的体质,所以结痂之后留下了痕迹。 化作傀儡、只留着浅层意识的北堂寒夜目光仿佛被这几处伤口所吸引。 黑暗并不影响他的视线, 哪怕结痂脱落后的伤痕再细小,也逃不过他的眼睛。 他坐在原地, 只是静静地看着,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直到不知哪里来的气流在此处拐角,吹在了楚倚阳身上,令他颤抖了一下。 几乎是下一秒,他的耳边就响起了金铃的动静,随后一具温暖的躯体就从身后贴了上来。 来人十分轻易地把他包裹在了其中,把那阵令他感到寒冷的气流瞬间驱散。 没有布料覆盖的上身跟身后的人直接接触,楚倚阳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北堂寒夜身上的温度。 而且他还垂着头,唇几乎是贴在楚倚阳的后颈上,像是要全力地将温暖传递给他。 这样的姿势危险又暧昧,只不过被抱住的人已经习惯了。 北堂寒夜现在是他的傀儡了,这都是傀儡保护主人的本能罢了。 楚倚阳于是抬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环绕在自己身前的手臂。 北堂寒夜顺势松开了一些,仍旧当着暖炉,却留出了空隙让他穿衣服。 系统:“这个画面也好看,截图?” 楚倚阳:“……这个不用。” 最开始的时候,楚倚阳不习惯,还会选择避得远一些。 但后来他发现无论如何北堂都会跟上来,就干脆放弃了。 这就好像你在家里养了宠物,无论你要干什么,它们都会贴上来。 从这个层面看,这种行为倒是有点可爱。 很快,他换好了衣服,准备铺床睡觉。 在北堂寒夜背着的包裹里,楚倚阳放了一块很大的布,铺在地上,就是他们晚上睡觉的床。 本来一开始他准备的也是两块布,两人可以分开躺下。 可是楚倚阳发现每一次醒来,北堂还好好地躺在原地,而自己则是睡着睡着就自发蹭到了热源身边,就把另一块布也扔了。 一切收拾妥当,两人睡下。 傀儡丝在他们周围形成了一个茧样的防护,映着明珠发出的光芒,犹如黑暗中一个小小的茧房,充满了梦幻感。 楚倚阳每次看到这些游离在上方的傀儡丝,都会生出“居然很有点浪漫”的感觉。 他转头看向躺在身旁的人,然后对着北堂寒夜下了一个指令,让他闭上了眼睛。 虽然身为傀儡不需要睡眠,但是这样一直睁着眼睛也累吧。 他看着那双眼睛在自己面前安静地合上,看起来仿佛入睡了,这才转过了头,然后因为感到冷,又往北堂寒夜身边挤了挤。 找到合适的位置,困意就渐渐地翻涌上来。 在这种没有止境的黑暗中走了几十天,疲惫的不只是身体。 很快,靠着身边的人形暖炉散发出来的温度,楚倚阳就陷入了无梦的睡眠中。 在他身旁,那双红黑异色的眼睛再次睁开。 美到不真实的傀儡美人转过了头,像是要确认自己的主人有没有睡着一样,在明珠的光芒下静静地看着他。 等见他彻底睡熟了,才收回目光,重新在他身边闭上了眼睛。 …… 一夜无梦。 系统定的闹钟响起的时候,楚倚阳几乎要以为自己还在家或是宿舍里。 不过等一睁开眼睛,看到眼前这片无边的黑暗,被困在深渊之下的记忆就瞬间回笼。 楚倚阳坐起了身,收回傀儡丝,跟系统打了声招呼:“早。”然后伸手去拿了颗除垢丹吃下,一洗浊气。 ——如果不是有这个丹药,他几乎都想用傀儡手套试试,把自己也变成傀儡了。 吃完除垢丹,他伸手去拿放在旁边的夜明珠。 珠子的光芒在北堂寒夜身上照过的时候,他也睁开了眼睛。 不知道他的身体在这个状态下闭着眼睛一整夜,有没有睡着,楚倚阳也跟他说了一声“早”。 接着等他起来之后,楚倚阳就把两人睡过的“床”收拾好,装回了包裹中,然后重新背回了北堂寒夜的背上。 一夜过去,新的一天开始,他们要继续往前走了。 等一收拾好,楚倚阳就将夜明珠放回了怀中,当四周都是黑暗的时候,跟黑暗融为一体才是最安全的。 他在视野中调出了地图,确定了今天要走的路段,就带着身后的人上路。 “第四十二天了。”系统说,“你想到办法出去了吗?” 对这个早晚它都要问一遍的问题,楚倚阳今天有了不同的回答:“就是这两天了。” 系统:“?” 黑暗中,换上了一身黑衣的人伸出了左手,无数条比发丝更细的丝线漂浮着向前方蔓延出去,化作他触觉的延伸。 “应该就是这两天了。”楚倚阳低声道,“我的直觉告诉我,出去的路就在前面了。” “……” 作为一个遵循逻辑算法的系统,它从来就不相信碳基生物的直觉,等到这一天的晚些时候,它才知道楚倚阳说的“直觉”是什么。 在过去的一个多月时间里,从来没有探索到任何生机或者能量波动的傀儡手套,在昨天探测到了一股力量。 现在,这股力量的源头就在他们面前。 楚倚阳走上前去,用带着手套的左手握住剑柄,从路中间拔起了一把散发着淡淡光芒的断剑。 这一截断剑自剑柄以下都插在泥土里,没有半点光芒。 楚倚阳把它拔.出来之后,被封闭的光芒才在深渊的黑暗中淡淡地铺开。 “看来我感应到的,就是这把剑了。” 楚倚阳伸手在剩下的半截剑身上轻轻一弹,断剑发出嗡鸣,剑身上发出的光芒比十个夜明珠加起来都亮。 他拿着这把断剑起了身,转过来看向北堂寒夜。 后者的目光也像是完全被这把断剑所吸引。 能在深渊死地还保留有能量波动,还能够发挥出力量的,除了这把断剑,楚倚阳见过的就是他手上戴着的这只手套。 考虑到昨天他才想过,自己得到的这只金丝手套会不会是来自幽冥的东西,是属于那个在神君像上显出面孔的存在,那以此类推,在这把剑完好的时候,应当也是属于同阶级的存在。 系统听他推测着这个世界的本质构成:“一个世界存在阳,就一定存在阴,有光芒就必定有黑暗。如果说中州之上存在的是神君,那不妨把那天我见到的面具之后的人称为鬼君。” ——或者说,那是鬼君的一部分化身。 他被封在幽冥,通往人间跟上界的通道都被完全地封死,只不过在他的眷属大闹了几场之后,撬松了其中几道封印,让他的化身可以到人间来。 “这样就解释了很多事。” 北堂寒夜的目光追随着那把剑,这是在他变成傀儡以后少数的有近似于人的反应的时候。 “你想要?”楚倚阳把断剑递给他,看他抬起了手,从自己面前接了过去,目光一寸一寸地在上面划过,仿佛真的很喜欢这把剑。 楚倚阳垂目看向他挂在腰侧的乾坤剑。 这是属于昆仑剑宗的法宝,不管是现在,还是等北堂回归到了他真正的样子以后,这把剑都不再合适做他的配剑。 北堂寒夜目光被剑身上散发出来的能量波动所吸引,听楚倚阳的声音在面前响起,说道:“它还有一截,在后面。等找到了,如果能够重新融合,你就可以用它。” 只不过他感应到的距离离这里还有一天的路程,现在已经到了他们休息的时候了。 但如果要继续往前走的话,也不是不可以,楚倚阳只是还没决定是要在这里休息一晚,还是继续赶路。 他正想着,就见到拿着断剑的北堂寒夜抬头,一红一黑的眼眸在断剑的光芒中望着自己。 楚倚阳与他对视了片刻,感应到了从两人之间的联系中传来的一点迫切。 果然是剑修,哪怕是在本我沉睡的状态下,见到这样的好剑,也想快一点得到它。 “好吧。”楚倚阳妥协了,“那今天我们就不休息,继续走吧。” 能早一天找到另外半截剑,找到深渊的出口也好。 他转过了身,打算继续朝着自己感应到的那股波动走去。 然而身后的人却没有像往日那样安静地跟在他身后,而是上前几步,走到了他前面。 楚倚阳一停,前面的身影也跟着停下来。 楚倚阳往前一步,他也跟着往前一步。 ——就一直让自己的背挡在他面前。 楚倚阳有些猜不透北堂这是要做什么,系统却从他们这几十天的相处模式中演算出了答案。 它提示道:“他想背你。” -------------------- 作者有话要说: 大狗勾想背你但他不会说话! 你做了他那么多天的导盲人,现在他想做你的导盲犬(??? - 感谢在2021-11-15 23:48:34~2021-11-16 23:57: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九字科根本没在怕的 12瓶;aling、淡云流水 10瓶;孤烟渡舟、陌兮、红烧鸽子 5瓶;陌音、爱吃鱼的喵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5章 楚倚阳恍然大悟。 他看着北堂寒夜背上的包裹, 低声道:“他要是把包裹转到前面去,我就懂了。” 系统:“……” 他走上前去,手动把今早启程的时候绑到北堂寒夜背上的包裹转到了前面, 然后干脆地攀上了他的背, 半点没有勉强的意思。 等找好位置趴好以后,他才拍了拍北堂寒夜的肩:“可以走了。” 背着他的傀儡剑尊于是开始向前走。 因为两只手都被楚倚阳占着,所以那把发光的断剑是由他身上分出的红黑雾气所把持的。 在深渊之下,断剑继续发着明亮的光, 照亮前路。 系统看着这一幕, 一言不发地截了图,把楚倚阳被他背着的画面收藏入了自己的数据库里。 碳基生物真是擅长自欺欺人的存在, 同行四十多天,他现在怕是半点“不想跟主角多接触”的心情都没有了。 不管是走在一起、睡在一起,还是像现在这样被他背着, 楚倚阳都已经习惯。 系统不认为等离开这个地方之后他还能像之前一样, 这么轻松就跟北堂寒夜分开。 比起系统,待在北堂背上的楚倚阳就疲惫放松得没有想这么多了。 他很少有被人背的机会,现在只觉得自己待着的地方很好。 北堂的背很宽阔, 而且哪怕已经在深渊之下待了四十多天,他的身上还是带着一股冷香,犹如昆仑巅上的莲花。 困意按时到来。 被背着的人靠在了眼前的肩膀上,在平稳的行进之中又想起了在昆仑巅当猫的记忆。 他的眼皮越来越沉, 蝶翼一般的睫毛渐渐地垂了下来, 露出了右眼皮上那一点朱砂痣。 北堂身上真的很暖,深渊的冷意完全不能侵袭他。 四十多天来第一次, 楚倚阳觉得自己不会再被中途冻醒。 他安稳地睡了过去。 漫天风雪的昆仑巅,静坐在莲池边上的俊美剑尊身旁, 一团清光缓缓地凝成了猫猫的形状。 风雪中,它贴着身旁的人,睡得很沉。 一身黑衣的剑尊低头,红黑异色的双眸看向它,然后伸手把它从旁边抱了起来,将这个温暖的小身体放在了自己的腿上。 …… 不知过了多久,楚倚阳感到从傀儡丝上传来的拉力。 他在北堂寒夜的背上睁开了眼睛:“到了?” 深渊下一片安静,没有人回答他。 只有地下埋着的断剑跟傀儡手套相互吸引,传来牵扯之力。 楚倚阳瞬间清醒了。 他隐约记得自己刚才睡着的时候好像做了梦,具体梦见了什么却不大记得了。 他再次拍了拍北堂寒夜的手臂,然后从他的背上下来,顺着傀儡丝感应到的力量波动朝着那半截断剑所在走去,接着翻开了泥土,把躺在三尺之下的剑锋重新挖了出来。 剩下的半截断剑一出土就发出光芒。 它像是在断裂的时候从极远的地方飞来,斜斜地钉入了这一片泥土中,深入到三尺之下。 ——如果不是有人找到了它,它会在这里待到天荒地老。 楚倚阳拿着这剩下的半截断剑起了身,转向北堂寒夜。 看着他手上拿着的他们之前找到的上半截,楚倚阳伸手将这半截拼了上去。 两截断剑一相遇,虚空中就传来一声剑鸣。 断剑合并之处爆发出了耀眼的光芒,令楚倚阳不由得抬起了手臂挡在眼前。 深渊之下爆发的光风暴犹如洪流,向着整个深渊的黑暗席卷过去。 狂风吹得两人的头发跟衣袍都翻起来,每一根眼睫都在光芒中分毫毕现。 这两截断掉的剑重新连到了一起。 随着光芒的收束,剑身上这段裂痕越来越小。 等到一切平息,这把剑上断裂过的地方只剩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楚倚阳放下了手,看到北堂寒夜拿着剑。 这把剑像是生来就应该被握在他手中。 哪怕他现在还没有恢复清醒,它在他手中也发出低沉的愉悦的嗡鸣。 哪怕楚倚阳所学甚杂,不是纯粹的剑修,也感应到了这把宝剑的愉悦。 他将目光移回北堂寒夜脸上,见他第一次忽略了自己,目光还停留在这把剑上。 一瞬间,他福至心灵,闪身从北堂寒夜对面离开,转到了他身旁,跟他一起握住了那把剑。 眼前是重新凝聚回来的无边黑暗,他跟北堂一起握着这把剑,向着前方一劈—— 一道纯粹的锋利剑光朝着楚倚阳随意选择的方向飞了出去,轰然一声,在这片他试了无数办法都没能破开的黑暗中留下了一个缺口。 缺口之外,是新鲜的光和风朝着深渊底下倾注了过来。 一击得手,楚倚阳没有迟疑,一把揽住了北堂寒夜的腰,说了一声“走”。 下一刻,他反过来感到腰间一紧,被身旁的人带着冲向了这个劈开的缺口! 短暂的天旋地转,时空拉扯,两人的脚又重新踩到了地面上。 一察觉到体内灵力的恢复,楚倚阳就知道,他们从深渊底下出来了。 他站稳了身体,松开了揽在北堂寒夜腰上的手:“哪怕是掉进传说中的死地,也能够找到路出去,这算是运气好还是主角光环?” 系统:“算你运气好,算他的主角光环强。” 毕竟原著里,北堂寒夜是一个人掉下来、疯疯癫癫在深渊里被困了大半年,然后才被硬闯进来的狱修罗救走。 现在他们自己出来了,还在外面想办法进深渊的狱修罗也就不用再往里面走一遭。 出了深渊,北堂寒夜依旧是傀儡的模样,静静站在主人身旁。 楚倚阳将周围的景致看过之后,确定他们从深渊里随便找了个方向破渊而出,此刻身处的地方依然是魔域。 这里看上去是魔域边陲,并不发达。 四周都是荒山野岭,浸润了魔气的土地只能生长出魔域特有的植物。 黑暗的森林中还有魔兽在发出低低的咆哮。 幽绿的眼睛在远处闪过,毫不掩饰地盯着出现在这里的两人。 楚倚阳只用了短短几秒就做出了决定:“我们进城。” 深入魔域比从这里回到北境去要好得多。 魔域之主就是北堂的亲生父亲,哪怕在堕入深渊之前北堂说过这辈子也不会去见他,但他们父子之间并不是有着全然不可调和的矛盾。 而且——楚倚阳看向站在身边的人,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全心全意地爱他,愿意为他牺牲一切,那就是魔皇狱修罗了。 他不该错过这份亲情。 - 已经是深夜时分,魔域边陲的这座小城外来了两个人。 其中一个是高阶魔修,全身笼罩在涌动的黑红雾气中,光是看他一眼,脑海中都会响起无边的杀戮之声,是个不好惹的角色。 而在他身后是一个身穿黑衣的少年人,五官生得艳丽,神情却无比冷漠。 他白皙的肌肤上蔓延着魔纹。 显然,不管他从前是人族修士还是妖修,现在都已经被这个全身笼罩在黑红雾气中、看不清样貌的高阶魔修打下了血契,成为了他的奴隶。 两人一入城,就引来了在城中的摊子上饮酒作乐的魔修瞩目。 魔修好战,在见到比自己强的对手时,通常都会两眼放光,想要上前来挑战。 但是,在遇到比他们强出太多、无法挑战的对手时,这些向来不懂得“克制”两个字怎么写的战斗种族也会感到胆寒。 他们隐隐觉得再看北堂寒夜,自己会发疯,于是就调转目光去看楚倚阳。 魔域禁止合欢宗的人或者物进来已经很多年,楚倚阳现在身穿黑衣,没了标志性的金铃钗,而且脸上又现出了魔纹,任谁也看不出他是合欢宗少主。 这对主从,无论从哪一个都看不出他们的来头,这些魔修就更加不敢轻举妄动,只是看着他们朝城中的客栈走去。 等到两人走远,他们才放下酒碗低低地交谈: “这个高阶魔修又是什么来头?我在这里这么久,从来没见过他。” “不知道,现在几个城主的位置一空,在各种死地潜修的怪物都出来了,这个带着血奴的也是吧。” 本来魔域十界,每一界都有一个城主,更新换代不会这么快。 可是前段时间魔皇震怒,从墨玉座上暴起,短短一天时间内就杀过四界。 他就地格杀了其中两个城主,将另外两个折断了手脚,一个囚禁在水牢,一个囚禁在火牢。 这两人承受了狱皇之怒,看样子也是活不了了,于是城主之位瞬间就多了四个空缺。 而他们这位魔皇沉寂多年,这次出手展现出来的实力除了让魔域震颤之外,还让人猜测他是不是已经魔功大成,将要飞升。 这样一来,剩下的六位城主当中,不管是谁上一步、接替了魔皇的位置,都会再多一个空缺。 再不会算数的人也知道,这就是整整五个城主之位了! 所以一时之间,各地潜伏的强者都冒出来了。 像这样突然有强者在边陲小城现身的情况,屡见不鲜。 只不过,这些魔修对北堂寒夜的评价却要隐隐高一分:“你们看到他身边那个打了血契的奴仆没有?修为不过寻常,随便来只魔兽都能碾死他。” 哪怕是高阶魔修,一生也不过能修出一两个血契,种给一两个个体。 不跟高阶魔兽结契,却跟一个修为不高的人结契,这只能说明此人的实力极高。 “就是。”他的同伴接口道,“魔域多的是美人,就算要暖床——” 说着,他又想起刚刚那个黑衣少年的脸,声音顿时卡在了喉咙里。 魔域是美人多,但是想要找出一个比他的皮相更好的,好像有些难度。 而且皮相好,也不代表那种令人想要征服的气质就能跟得上。 “妈的。”他暗暗地骂了一句,为自己的动摇把酒碗掷在地上,高声道,“总之,血契就是不能轻易给出去!” -------------------- 作者有话要说: 单身魔修:我不理解,血契修出来,当然要留给高阶魔兽了——汪! - 感谢在2021-11-16 23:57:07~2021-11-17 23:58: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七玄 10瓶;陌音 5瓶;雨落清秋 3瓶;41532483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6章 在他们话题转向交出血契之后, 应该跟怎样的魔兽结契,才能更大幅度地提升自己的实力时,楚倚阳跟北堂寒夜已经来到了城中唯一一间客栈外。 客栈里灯火通明, 有着不少让楚倚阳感到危险的气息。 这才到魔域边陲而已。 楚倚阳举步朝着客栈大门走去, 走在他右前方的北堂寒夜与他步调一致。 让北堂将杀障放出来遮挡住面容显然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如果是他自己带着一个修为境界更高的傀儡出来,盯上他们的人肯定比现在多。 城内客栈比起外围摊档更加热闹,在这里坐着的魔修的修为也比外面那些更高,门外的两人一进来的时候, 客栈里的交谈声就低了下去, 所有人都转头朝着他们看来。 跟外面那些魔修一样,他们第一眼看的也是全身被笼罩在红黑雾气中的北堂寒夜, 同样在视线接触到这片来自深渊死地之下的杀障时,耳边响起了疯狂的嘶语跟无尽杀戮,修为越是高的, 听到的声音就越强烈, 眼前见到的幻影也越清晰。 但他们中的大多数却没有像刚才那些人一样,选择移开目光,而是继续盯着这个出现在客栈中的高阶魔修, 走在后面的楚倚阳反而被他们忽略。 楚倚阳一个心念就让北堂寒夜停下,自己则来到了柜台边,伸手在柜台上摆下了两颗灵石:“一间上房,送些食物还有沐浴的热水上来。” 魔域不是跟外界隔绝, 魔修也不是一直待在这里, 时常会到外面去游历,身上带回来修真界的灵石跟魔域的货币等价。 做着掌柜打扮的魔修本来在看账本, 没有怎么在意来到柜台前的楚倚阳,不过在瞥见那两颗上等灵石之后, 他的三角眼就隐蔽地亮了亮。 “上楼,左转尽头,你要的上房。”楚倚阳听他说着,没见他如何动作,桌上的两颗灵石就被他收走了,放在原位的变成了一把生着铜锈的钥匙。 “食物跟热水待会儿我会叫人送上去。”他一边说着,一边又将注意力放回了手中的账本上,还舔了舔手指去翻页,“自便。” 这么一个边陲小城的客栈,老板态度都这么嚣张,丝毫不讲服务精神,果然是魔修地盘上特有的景观。 不过楚倚阳正好不想在这个时候跟人多打交道,伸手在柜台上一拂就收走了钥匙,然后回到了北堂寒夜身后:“主人,可以上去了。” 他这位神秘的主人依然没有说话,只是径自走上了楼梯,客栈中的人目送着这对主从上了二楼,身影消失在转角处,然后同样低低地骂出了声:“这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怪物?” 看一眼都会叫人心神被扰乱,实在是太离谱了。 客栈一楼角落的桌子旁坐着的三个魔修反应却不像周围的其他人那样。 他们身上的血腥气比起这个客栈里其他的魔修都要强,三人身上有着相近的魔纹,显然修的是同一门魔功。 这样的三人同时出手,合力攻击,放出来的力量就不是简单的三人相加,而是可以越级挑战比他们强的对手。 “看到没有,他身边带着的那个奴仆不过元婴期修为,竟然就浪费了一个血契。”三人当中力量波动最弱、看起来也最为轻浮的那个说道,“是该说这个家伙足够强、足够有自信,还是该说他蠢?” “是强还是蠢,待会儿试一试不就知道了。”坐在他身旁一脸冷漠的削瘦男子说道,“能在这个时候回魔域的都是冲着那几个位置去的,都是我们兄弟三人的对手。” 在这里遇上,能宰就宰了,要是宰不了的话,他们也好针对这样一号强敌准备对策。 “老二说得对。”三人当中最强、也最像领头的那个说道,抬手往自己的杯子里斟酒,“随身不带帮手,而是带着一个玩物,那就是自寻死路。” 要是待会儿他们上去的时候,这家伙跟他那个玩物在上面玩得开心,来不及防备,被他们杀了,那也只能怪他自己。 客栈二楼。 尽头的房门被“吱呀”一声推开,黑衣少年身影出现在门外。 空气中,看不见痕迹的傀儡细丝从各处收了回来。 楚倚阳确定这个房间没有什么问题,而且打扫得也算干净,这才带着身后的人走了进来。 从进入这家客栈之后,他就感觉到了空气中浮动的恶意,不过这就是魔域,时时刻刻都会爆发斗争,不是杀死别人,就是死在别人手上。 这座边陲小城的客栈提供的上房虽然装潢的风格有些狂野粗糙,但是房间也相应的做得很大,这种在荒野之外生存了那么久终于回到文明社会的感觉令楚倚阳放松了下来。 他来到房间正中的桌前坐下,翻开了上面的杯子,然后给自己跟北堂寒夜各倒了一杯水:“过来坐下吧。” 他的话音落下,站在原地的傀儡美人才徐徐收拢了身上的雾气,再一次露出了修长的身影跟那张冠绝四镜的面孔,朝着桌旁走了过来。 “喝水。” 楚倚阳把杯子递到他面前。 在过了四十几天只吃辟谷丸度日的生活之后,回到外面能喝一杯水都是清甜的。 在深渊底下第一天他就把自己的储物袋给毁坏了,取出了里面的东西。 现在离开那片死地之后,身上的法宝又再次恢复了作用,他就把北堂背上背着的包裹扔进了北堂的储物袋里。 除此之外,还有昆仑令、铃铛跟乾坤剑,都放了进去。 只给那把断剑找了个剑鞘,挂在了北堂的腰侧。 刚刚支付房费的灵石也是从北堂寒夜的储物袋里拿出来的,两人之间有着血契的联系,北堂的储物袋也默认向他开启。 昆仑剑尊的储物袋里装着的灵石当然不可能是普通货色,随便拿出两颗都是上品灵石。 商人图利,正是这样才令客栈的老板多了几分爽快。 楚倚阳喝完了一杯水,看着并不需要进食的北堂寒夜也喝完了他那杯。 他的唇被清水润泽,带上了蛊惑的光芒。 从前的北堂寒夜身上有着昆仑巅上的冰冷,加上杀戮道带来的凛冽锋芒,所以这种遗传自他生父的惑人特质不明显。 可是现在变做了傀儡,这种蛊惑人心的气质就再无掩盖。 在深渊下的时候,周围一片黑暗,还不容易注意到,可是现在就完全无法忽略了。 这还是在北堂没有醒来的时候,等到他像原著剧情里一样彻底觉醒,登上魔皇之位,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 楚倚阳看着他,刚想说什么,外面布下的傀儡丝就察觉到了有人在朝这里靠近,从气息看,应该是刚才客栈老板说的来送食物跟热水的人。 他于是从桌旁站起了身,一把拉过北堂寒夜,然后两人一起闪身到了里间的床榻上。 屏风挡在床榻跟外间之间,楚倚阳一伸手就放下了床帷,然后感到来人在门外停了下来,抬手敲了敲门:“客人,我送食物跟洗漱的热水上来了。” 站在门外,单手扛着一个装满热水的木桶、另一手提着食盒的健壮魔修就看到面前的门自动打开,然后是一个少年的声音从里间传来:“东西放在外面。” “哦。” 这个负责送水跟食物的魔修显然修为不够,脑子也不是很发达,见两人不在外间而在里面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他直接把一人高的木桶扛了进来,轻若无物地放在了地上,将食盒也放在了桌上。 就在他放下东西,准备转身离去的时候,里间响起了破风声,有什么东西朝着他激射过来。 身形健壮的魔修条件反射地一抬手,抓住了那个朝自己砸来的东西,张开手掌一看,是一颗上品灵石。 刚刚那个少年的声音再次响起,冷漠地道:“赏你的。你可以出去了,不要让人来打扰。” “哦。”平白得了这么一颗上品灵石,魔修的脸上也没有什么喜色,挠了挠头就出去了。脚一踏出房间门,那两扇门就在他身后再次自动关上。 楚倚阳这才从床榻上起身,来到了外面,在放在盒中的食物跟这一桶热水当中取舍了一下,决定还是先洗澡再进食。 留在里间的傀儡剑尊就看着他同样轻若无物地将这一人高的木桶拿到了屏风后,然后从自己怀中的储物袋中隔空取出了干净的换洗衣物,接着打算宽衣。 楚倚阳背对着床榻,才脱下上衣,熟悉的躯体就从背后覆了上来。 那修长有力的手臂环绕着他,身后的人就像在深渊底下一样,当着他的暖炉,给他挡着不知会从何处刮来的风。 因为他现在是少年的身形,更是完全嵌在了身后的人的怀抱里,从后面看完全看不到他的影子。 “我要洗澡。” 楚倚阳不得不在北堂寒夜的手臂上轻轻地拍了拍,让他放开自己。 那两条手臂松开了一些,却仍旧环绕着他。 被限制了活动的人只好在他臂间转了个身,面对着他。 楚倚阳仰头看向那双红黑异色的眼眸,然后向北堂寒夜下了一个指令,“这里不冷,你可以到床上去守着我。” 到床上去,而不是到外面,是免得再有什么人进来,看到北堂现在的样子。 面前的傀儡美人松开了他,听话地回到了床边,坐在了床榻上。 放下来的轻薄纱帐挡住了他的身影,也让他眼前的世界变得影影绰绰起来。 热水溢出木桶边缘。 少年进了水。 -------------------- 作者有话要说: 我搞好了后面的大纲,我好兴奋! 我还以为今天能到令狱修罗的场面呢!可恶! - 感谢在2021-11-17 23:58:18~2021-11-18 23:58: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鲸闻 50瓶;幻之羽翼 30瓶;v妞儿 20瓶;qzuser 11瓶;aling 10瓶;邪狱?煞丸 5瓶;乖巧可爱且无害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7章 房间里响起了水声。 撩起热水洗过脸之后, 楚倚阳发出一声叹息,放松地靠在了桶壁上。 在进入热水之后,他就变回了青年的模样。 虽然这些天有无垢丹, 他身上其实不脏, 但是漫长的跋涉之后,谁能拒绝一个热水澡呢? 床榻上,仅仅留着表层意识的北堂寒夜感应到了从他那边传递过来的放松。 这是他们在一起这么多天,楚倚阳最放松的时候。 然而却总是有人不懂得看时间场合, 出来搅局。 楚倚阳布置在外面的傀儡丝又再次感应到有人朝着这里靠近。 他浸在热水中, 微微侧头朝着屏风外看去。 这一次来的不是送水的小二了。 三个人,都是潜行高手, 来者不善。 只不过,还没等他有所动作,身后的北堂寒夜就比他更快地起了身。 黑红雾气立刻再次逸散出来, 笼罩了他的全身, 紧接着他就消失在原地。 再出现的时候,他已经身在走廊尽头。 那三个触动了傀儡丝的魔修见他出现,知道他们的潜行已经被看破, 顿时暗骂一声怎么这么警觉,索性也现出了身形。 老二作为三人当中的军师,手中显出了两把乌黑的匕首。 他落在最后,冷静地道:“你们先合击, 试试他的斤两。” 话音落下, 老大跟老三就拿着与他相同的武器,从两个方向揉身而上, 向这全身笼罩在雾气中的北堂寒夜发起攻击! 他们兄弟联手,杀过不少比他们强的高手, 还从来没有失手的时候。 看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任由他们发动攻击的北堂寒夜,两人脸上同时浮现出了不明显笑意—— 让他们近身,他就知道死。 两人身法诡异,以快得看不清的速度冲到了对手面前,一人绕到了他身后,四把武器同时从刁钻的方向发起攻击,封锁了北堂寒夜所有闪避的可能。 然而,站在后方观察站局的老二却猛地发出一声警告:“小心!” 他们心中一凛。 虽然并没有感觉到危机降临,但两人也没有恋战。 不等手上的武器招呼到对手身上,他们就急速朝着前后两个方向退去。 一人身轻如燕,退向了走廊尽头的窗户,另一人则退向老二所在的方向。 “怎么——”退向老二的老大正要问他为什么叫他们回来,就感到脚踝上一紧。 他一低头,视野中见到一根细丝闪烁着寒光,束缚住了他。 他瞳孔猛地一收缩,听到想要破窗而出的老三发出一声惨叫,再一抬头就见到面前黑红雾气骤然逼近! 雾气中伸出了一只修长有力的手。 手的主人抓住了想要破窗逃走的老三,又在转瞬之间带着老三朝他们逼近。 这样的速度,这样的身法……老二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念头。 他瞪大了眼睛,仿佛要从这黑红雾气中看见一张叫整个魔域都颤抖的面孔。 可是,对方却没有如他的意。 在把老三扔过来以后,他就退开了,剩下兄弟三人在走廊上,迅速被醒转过来的黑红雾气吞噬。 脚下是看不见的坚韧细丝,将他们牢牢锁在原地,三人只能看着周围的雾气,如同海潮将他们淹没。 那些疯狂的嘶语充斥了他们的脑海里,无数杀戮的疯狂跟冲动在他们的血液里鼓噪着,令他们两眼赤红。 下一刻,客栈的走廊不见了。 他们置身修罗战场,目之所及都是穷凶极恶的、没有理智的对手,手中持着诡异武器。 生平第一次,他们感应不到另外两个手足的气息,体内的力量得不到呼应,必须要独自战斗,独自面对这一切。 三人脸上的魔纹同时爆发出光芒。 他们不约而同地握紧了手中的兵器,朝着自己看到的敌人杀去:“滚开!” 客栈一楼,方才角落三人的离去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可是此刻从楼上传来的动静却令他们都停下了交谈,放下酒杯,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打起来了?” “什么?!”客栈老板一听有人竟然敢在自己的客栈里打架,顿时放下账本,叫上了在擦桌子的小二往楼上冲。 “有架打,上去看看!” “走!” 有打架看,好战的魔修自然不愿意错过,全都离开了座位往上跑。 一上来,他们就见到先前坐在一楼角落里的三兄弟状若癫狂,正在走廊上自相残杀。 三人身上负伤,杀得眼红,下手的狠厉程度犹如遇上杀父仇人。 老板见到溅了自己一走廊的血,气得脸色铁青,怒吼道:“你们三个要打就出去打!来霍霍老子的客栈里算什么?!” 可是这三人却充耳不闻。 在战局中占了上风的是老大。 老二跟老三身上伤口深可见骨,逐渐不支,终于在被老大的两把匕首捅入心口,又被他掐住脖子两脚离地之后,从那杀戮的幻境中挣脱了出来。 “大哥……” “咳咳……大……放……” 两人拍着老大的手臂,口中溢出血沫,气息渐弱。 他们后悔来招惹北堂寒夜了。 那家伙非但不是用分头击破的方式赢了他们,甚至用这种令他们陷入杀戮幻境的手段,互相攻击。 冲上来看热闹的人见到这一幕,心生寒意。 二楼走廊上这片战场是如此的惨烈,溅在墙上的鲜血都变成充满杀戮气息的诡异图样,将这里变成了一个献祭的祭坛。 终于,在被掐住脖子的两人面孔扭曲,死不瞑目之时,一手一个举起自己两个兄弟,前后弓步站在原地的人眼中血色褪去,恢复了清明。 “大……哥……” 但是,视线恢复的瞬间,他看到的就是两个弟弟在自己手中断气的脸。 “二弟!三弟!” 本来以为自己是在战场上杀死了强势的敌人,结果却发现是杀死了自己出生入死的两个手足,活下来的魔修瞬间瞠目欲裂。 他整个人像是被重锤猛的撞击了一下,无可比拟的寒意从他背后窜了上来。 他连忙把他们两个放下来,但为时已晚,两人已经断气。 他看了地上的尸体片刻,然后颤抖地抬起了自己沾满鲜血的手。 紧接着,众人就见他像受伤的野兽一样发出痛苦的嚎叫:“啊——!!!” 他用怒吼发泄着心中的悲痛,然后一抬头,如离弦之箭般朝走廊尽头的房间冲去。 “王八蛋!出来!” 让这三人陷入杀障,在外面互相残杀之后,北堂寒夜就回到了屋里,坐在外间静静地守着。 此刻,听到外面传来的声音,傀儡剑尊抬起了头,红黑异色的眼眸里浮现出了杀意。 ——不好好的死在外面,还要过来做什么? 屏风后,楚倚阳同样看向了门外。 在北堂寒夜出去之后,他就继续待在热水中没动,听见那如同野兽般的嚎叫声,他知道是三人当中活下来的那个过来了。 紧闭的房门被砰的一声从外面踢开,浑身染血的魔修状若疯狂,瞪着血红的双眼出现在门外,“王八蛋,我杀了——” 然而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眼前的一切就被熟悉的黑红雾气所笼罩。 他的喉咙中发出咯咯的声音,看着那只从雾气中伸出来的手,冰冷地掐住了自己的脖子。 然后,那只手跟他脖子接触的地方,有黑色的火焰像浓稠的岩浆一样流下来,燃烧过他的皮肤。 他听见自己发出一道无比凄厉的惨叫,比他杀死过的所有人叫得都要惨烈。 雾气中,那一红一黑的眼眸静静地望着他。 火焰燃烧过处,无论是他的衣服还是皮肉骨头乃至神魂,都被整个燃烧殆尽。 站在二楼的走廊上看着这个方向的魔修只听到惨叫声,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却有人闻到了烧焦的味道。 “什么东西烧起来了?” 众人吸着鼻子,在四周寻找火源。 走廊尽头,黑色的火焰像一道道灵蛇蔓延过来。 它们顺着地上、墙上的血迹焚烧,转瞬就点燃了半个客栈。 “这是……这是……” 见到这诡异的、仿佛从炼狱中烧上来的火,明明是燃烧的,但是散发的却是诡异、阴冷的气息,所有魔修都感到了恐怖的压制,下意识转身就跑。 “快跑!着火了!” “我的客栈!!” 客栈老板还想要救火,他身边的小二却一把把他扛了起来,跟着人群往外跑。 火焰从二楼尽头蔓延到整座客栈。 砰的一声,燃烧起来的横梁掉在北堂寒夜面前,他转身走向了还没有被波及到的里间。 像最忠诚的守卫一样,他回到了主人的身边,抬手扯下了屏风上挂着的衣服,在楚倚阳身上一裹,就把他从依然冒着热气的水中抱了出来。 周围烈焰熊熊,黑色的火焰燃烧到最后夹杂上了红色,烧得越发热烈。 火光冲天,客栈中的所有人都从里面跑了出来,站在数尺之外看着被燃烧成一个空架子的建筑。 城中的其他魔修也被这里的动静吸引了注意,纷纷围了过来。 客栈老板一脸丧气:“完了……全都完了……” 在旁人还想过来问他是什么人在他的客栈里打架,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时,熊熊的烈火中忽然出现了两个身影——是先前入住了二楼尽头房间的那对主仆。 只不过跟他们入住的时候不同,现在看起来是做主人的高阶魔修在保卫他的仆从。 外面的声音瞬间消失了。 所有人看着他们像是不受火焰阻碍一样,如过无人之境的从里面走出来,无论是全身笼罩在黑红雾气中的那个,还是被他抱住的人,都毫发无损。 城中忽然起了一阵狂风。 风一来,燃烧客栈的火焰就窜得更高,烧得更加猛烈。 众人不由得向后退去。 狂风在露出来的空地上凝聚成一个高大的、黑色的身影。 同里面走出来的魔修一样,他全身笼罩也笼罩在雾气中。 只不过这雾气是纯黑的,仿佛藏着无数的亡魂,无数咆哮。 ——是狱修罗。 -------------------- 作者有话要说: 我努力完了结果登了十几分钟才登上来! 册那啊晋江! - 补偿今天的失误,我明天会双更。 - 感谢在2021-11-18 23:58:06~2021-11-19 23:57: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丫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花都狐蜀 30瓶;我恰柠檬、墨羽 10瓶;小龙丘、陌兮 4瓶;41532483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8章 狱修罗身在魔皇宫, 突然感应到距离魔域深渊极近的地方,有与自己同源的魔息出现。 于是他从墨玉座上起身,抬手便撕破了虚空, 跨境而来, 果然见到了从烈火中出现的儿子。 跟他想象中疯疯癫癫、可怜无比的样子不同,北堂现在看起来比在青叶秘境的时候不知要强大多少,身边甚至还有人相陪。 魔域之主心情激荡,甚至抑制不住想要上前抓过全身笼罩在这片黑红雾气中的儿子。 只不过在目光跟楚倚阳对上、认出了对方后, 他才压抑住了自己的冲动。 在两人走出客栈大门的瞬间, 狱修罗传音过去:“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来。” 楚倚阳耳边这华丽却冰冷的嗓音刚落下, 站在客栈外的狱修罗就化作黑色烟雾,朝着远方遁去。 他刻意留下了行踪,让儿子能够跟上来, 楚倚阳也不想待在烧毁的客栈前被这些魔修看着, 于是向北堂下了一道指令。 下一刻,抱着他的傀儡剑尊也化作一道黑红缠绕的魔焰,朝着狱修罗刚刚离开的方向追去。 …… 数千里外的一座山脉深处, 原本栖息在山洞里的魔兽从自己的地方被赶出来。 然而这个在整座山脉都称王称霸的巨熊型魔兽被扔在地上却吭都不敢吭一声,爬起来就立刻往别处跑。 山洞里,收敛了身上的黑雾、露出了本来面目的狱修罗站在被他强占过来的魔兽老巢中,面对着山洞入口。 魔皇的面孔跟他的儿子极其相似, 尤其是那双眼睛, 只是气质全然不同。 他的左边眼角下生着一颗泪痣,目若寒星, 鼻若悬胆,一双极其适合亲吻的唇不点而朱。 这样一张脸分明没有半点女气或是偏向艳丽, 甚至他的神情都是冷淡而厌倦的,但却偏偏散发着蛊惑的气息。 他身上的衣袍是黑色的,有着金色的暗纹,在黑暗中像是周天星辰,又像是从魔域中生长出来的无数妖异花朵。 这样重重的衣袍穿在他身上,非但没有显出半点庄重,反而更加衬托出了那种惑人。 他就好像是深渊的化身,光是站在那里都要引人堕落,令人失去神智清醒。 当北堂寒夜带着楚倚阳追到山脉深处,在这座山洞里显出身形时,楚倚阳看到的就是解除了魔气笼罩、在这里露出了真容的狱修罗。 在他身后,眼眸黑红、眼下凝结的血泪仿佛定格在了落下瞬间的北堂寒夜,也缓缓收起了身上的黑红雾气。 这对相似却又不同的父子终于见面了。 两张俊美得超越了凡人想象极限的脸,再清晰不过地昭示着他们之间的血缘关系。 在半途中就穿好了衣服,现在自己好好地站着的楚倚阳感受到了双倍的美貌冲击,系统没有等他说话就已经主动地截了图,生动地配上了照相机音效。 “……” 在客栈门口的时候,狱修罗就已经看出了自己儿子的状态异常。 此刻看着北堂如同傀儡的表情跟目光,再看到他心脏上紧箍的淡金色细丝,知道是他身旁的楚倚阳把他定格在了这个将要崩溃却又没完全崩溃的状态,维持住了他的最后一线清醒,没有彻底滑向疯狂,狱修罗心情复杂。 在魔域深渊边上把自己的儿子打下去的是他师父——合欢宗大长老应秋水,可是不顾一切跟着跳下去、还用了这样的方法给北堂留下了一线恢复的生机,又带着他毫发无伤得从魔域深渊找到了路出来的是他。 何况狱修罗记得他,哪怕这位合欢宗少主现在跟在青叶秘境的时候看上去有差距,但那一次被自己抓来扔进山洞里给儿子解毒的还是他。 前后算起来,他的儿子欠了他两条命。 不,或许还不止如此。 同样是因艳毒而起的错误,狱修罗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人走出跟他们不一样的路,得到跟他们不一样的结局。 他看着自己的儿子,哪怕他现在是这样,魔域之主也依旧感到了一丝羡慕、嫉妒,还有儿子做到了自己所不能做的事的自豪。 楚倚阳没有指望他们被困在深渊底下这四十多天,魔域会信息封锁到让狱修罗不知是谁把北堂从深渊边上打下去的,也没有指望爱子如命的狱修罗在见到北堂这个傀儡状态以后,能够不对自己发难。 他毕竟是阴晴不定、随心所欲的魔域之主,楚倚阳只希望他这一次能够看在自己把人从深渊底下好好带出来的份上,不再一言不发就喂药掐脖子。 然而狱修罗看了他片刻,开口的第一句话却出乎了楚倚阳的意料,这位俊美无俦、如同深渊化身的魔域之主盯着他:“你……爱他吗?” 狱修罗问完,就看到对面的楚倚阳像是被噎了一下,然后明知身旁的北堂受他的傀儡术控制现在只保留了表层意识,真正的本我还在沉睡,却条件反射地朝他看去。 等转过来的时候,虽然神色如常,但是泛红的耳朵却已经出卖了他。 见状,狱修罗心中突然浮现出一阵快慰,这是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有除了愤怒、悲伤之外最接近快乐的心情。 得到这样一个无声胜似有声的答案,他没有再逼问楚倚阳,而是提起了另一件事:“在知道他被你师父打下去之后,我原本想去合欢宗把她杀了。” 楚倚阳知道自己脸上一定露出了紧绷的神色,甚至还可能露出了一点杀意,否则不会换来狱修罗一个像是嘲讽般的轻笑。 “放心,我没有去杀她。”魔域之主用他那种居高临下的、透着惫懒的嗓音说道,“因为晏寻说你跟着跳下去了,相信对她来说,现在活着,眼前不断地回放这一幕,比死了更痛苦。” 听到这话,楚倚阳松了一口气,还在心里给晏寻加了一分,准备等来日再见或者跟弟弟一起离开了这里之后,在这个世界里给他重新加一份真挚的爱情。 ——他是好人,他值得。 狱修罗的目光从他身上转移到自己的儿子身上:“听说你跟着我儿子跳下去之后,你师父也想跟下去,或许这世间为人父、为人师,在见到自己的孩子落入绝境的时候,都会想这么做。” 楚倚阳知道他现在虽然是在说应秋水,但何尝不是在说他自己? 他完全可以想象当日众人散去,没有感应到儿子濒临死亡,延迟了许多才得到消息赶到的狱修罗站在深渊边上,是如何想跳下去找自己的儿子。 ——应当又是晏寻把他拦下了。 不由的,他也调转了目光看向北堂。 如果此刻他是清醒的,听到自己的父亲愿意为了他以魔皇之尊犯险,不顾一切也要杀死害了他的人,或许他就会知道他一直想要得到的、全心的珍爱,他已经拥有了。 不过现在剧情有了细节上的改变,北堂没有彻底陷入疯狂。 只要还活着,这对父子就总有解除心结的时候。 因此,楚倚阳暂时从北堂身上收回了目光,向着狱修罗开口道:“我在深渊之下带着他找到了路,从里面出来,本来就是想去找魔皇你的。” 听到他的声音,狱修罗也调转了视线看向他。 在楚倚阳的声音里,他没有听出多少对自己的前倨后恭,也没有听出多少受过自己的死亡威胁而生出的畏惧。 硬要说,只能说他在提到把北堂寒夜变成回来的时候,声音里透出了一丝遗憾:“我只能让他保持这个崩溃边缘的样子,却想不出办法让他恢复。” “你修行才多少时间,才看过几阶几境,自然是想不到的。”狱修罗淡淡地道,楚倚阳见他朝着北堂走来,来到这个他一直觉得亏欠良多的儿子面前,然后将右手按在了北堂被傀儡丝重重缠绕的心脏上方。 “从来修杀戮道的修士就只有一条路可走,通向疯狂,而一旦他们开始滑向疯狂,就不可能再回头,也不可能再停下来。 “现在他还维持着一线清醒——” 楚倚阳见狱修罗一边说着,指尖一边从北堂的心口向下划去,悬停在了他的丹田上。 “唯有把他的修为全部打散,从头到尾,把他一生修出的道基、领悟的一切全部清除、全部打散,先破再立,从头再来,才能够把他拉回来。” 听到这句话,楚倚阳脸上浮现出了微妙的表情。 在昆仑的藏经殿,北堂寒夜还不知道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见到他的境界掉落,仿佛醉心游记要自暴自弃的时候,就说过同样的话。 那时候的他们如何能想到,真正要面临修为打散、一切重来的人会是北堂寒夜,而不是他。 “我需要几天时间做准备。” 话音落下,狱修罗就雷厉风行地把手收了回去,仿佛他刚才提到的不是一个办法,而是已经准备实施的计划。 他转身从两人面前走开,只给他们留下一个背影。 “你在这里陪他等几天,等我回来,就开始。” -------------------- 作者有话要说: 北堂你爹怎么老喜欢选个山洞啊! - 我头太疼了!下章搞不动了!我明天更6000一章! - 感谢在2021-11-19 23:57:22~2021-11-20 23:57: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宫徵羽、54550012、萧逸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行了 15瓶;邪狱?煞丸 10瓶;宫徵羽 5瓶;41532483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9章 要洗去北堂寒夜的全部修为, 还要最大限度上不损害根本,要做的准备定然不少。 留下这两句话之后,狱修罗就消失在了山洞中, 只留下楚倚阳跟北堂寒夜待在这里。 看着这熟悉的人物、熟悉的幻境、熟悉的剧情发展, 楚倚阳简直都要怀疑狱修罗对山洞是不是有什么执念。 山洞里住着的魔兽被赶了出去,忌惮于狱修罗留下的气息,应该不会回来。 楚倚阳转向北堂,看着他沉静的面孔, 开口道:“我们就在这里等他吧。” 说完, 他看向四周,这里到底是魔兽生活的山洞, 过于原生态,而且残留着那头巨熊的气味,要在这里住下来的话, 还需要打扫一番。 看了片刻, 楚倚阳抬手一挥,在山洞里卷起了一阵风。 风将这里原本的气味都扫了出去,将地面上积攒的灰尘也卷了起来, 一并送出去。 山洞中,但凡是有出口的地方,风都会卷过去。 有一部分的风转向了山洞入口,另一部分则转向了山洞深处。 这吸引了楚倚阳的注意——里面竟然还有空间? “有的。”系统探测了一番, “是住在这里的那头熊挖出来的, 就快要挖通了。” 可惜就差临门一脚的时候,它被魔域之主抢了地方, 从这里赶了出去。 听到这里,楚倚阳来了点兴致。 如果后面还有空间, 不用住在这个有着巨熊气味的山洞里,那会是个不错的选择。 “走。”他说道,“过去看看。” 说完,他手上显出了金丝手套的影子,抬手整理了一下手套边缘,就朝山洞深处走去。 不必说话,身后的傀儡剑尊就自动跟了上来。 山洞深处黑暗,楚倚阳抬手放出了一个光球照明。 这里的通道是巨熊挖出来的,不像青叶秘境里那个山洞的通道一样,是天然形成,因此挖得格外粗糙,露出来的岩石棱角尖锐。 两人行走在其中,巨熊的体积庞大,挖出的通道也十分的宽敞。 它往里头挖得很深,楚倚阳跟北堂寒夜二人走了一阵,还是没有走到底。 直到看到楚倚阳方才放出的风旋在前方的山壁前徘徊着渐渐缩小,这条通道才算走到了尽头。 两人停在巨熊挖的通道尽头,楚倚阳看着那一小团风旋想要穿透山壁到后面的空间去,只不过打开的裂缝太小,过不去,最终只能遗憾地消散。 通道中,金铃一震。 楚倚阳的金铃钗随他心念浮现在了空气中,朝着面前的山壁轰去! 眨眼间,耗费了巨熊不知多少心力,一路挖通到这里,只剩下最后一层的山壁就被两道金光轰碎。 后方的空间在滚落的沙石中呈现在两人面前。 那是一座小院,坐落在中空的山腹中,做成了人境民居最常见的样子。 无论是石磨、水井、篱笆,还是门前种的两棵树,都一应俱全,仿佛一个在这魔兽群居的山脉深处等待主人归来的温暖小家。 只不过水井干涸,篱笆落尘,双树枯死,院子的主人已经不知多久没有回过这里。 楚倚阳看着此方山洞后藏着的秘地,想道:“这个世界是真的有很多隐藏剧情。” 只不过他看了看自己的几个支线进度,发现都没有反应之后,就确定这不是自己在跟的部分。 系统听他说道:“长久地生活在山腹当中,目之所及都是灰暗粗糙的山壁,一定会压抑。” 他一边说着,目光在四周找着自己要找的东西,然后在小院的东北角见到了,“找到了。” 北堂寒夜就见他进了院子,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化身傀儡的他并没有在这个小院中感觉到什么危险,于是也跟在楚倚阳身后,朝着那里走了过去。 来到镌刻在地面上的阵法前,楚倚阳停住脚步。 如果没有看错的话,这应该是一个用来制造幻境的阵法。 按照上面刻的符文,它可以在山腹中制造出如同外界一般的日升月潜、四季交替、风霜雨雪。 想要驱动阵法,只要在中间放上一颗灵石就可以。 只不过这里被废弃太久,原本放在里面的灵石已经力量耗尽,化作齑粉散落在地上。 楚倚阳自然地朝着身后的人伸手。 接收到他传递过来的意念,傀儡剑尊从他的储物袋里取出了一颗上品灵石,放到他手中。 拿到灵石,红衣公子就将它放在了法阵中央的凹槽。 几乎是在灵石放上去的一瞬间,整个山腹中的空间就发生了变化。 楚倚阳抬起头,看到他们头顶那些粗糙、灰暗的山壁消失了。 斑斓的色彩和光、风在这个空间里蔓延开来。 他们头顶变成了月朗星稀的夜空,皎洁的月光洒下来,给小院镀上了一层清辉。 外围的一切则变成了辽阔的原野,草木繁茂,夜风中还在传来幽微的虫鸣。 那风也是真实的,带着从远处的河流传递过来的湿润水汽,吹在两人的脸上,撩动他们的衣角和发丝,楚倚阳甚至闻到了隐隐的花香。 只是启动一个阵法,山腹中暗无天日的世界就变成了人间仙境。 远离喧嚣,无人打扰。 楚倚阳感慨于院子的主人在阵法上的造诣之高,更感慨于他对这个幻境倾注的心血。 系统听他感慨:“这里曾经的主人,想必是对神仙眷侣。” 唯有如此,才能在魔兽群居的山脉,构建出这样浪漫的隐居之地。 这个阵法应该还有别的变化,不过楚倚阳没有再多试探,现在这个开阔的原野之景就很好了。 他已经决定,在狱修罗回来之前,就跟北堂寒夜一起在这个无人居住的小院暂住。 …… 在离开数日之后,狱修罗再次出现。 只不过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在他手上还抓着一个圆圆胖胖、四肢舞动个不停的老者:“放、放开!” 楚倚阳原本在后厨想要做些食物,听到动静出来一看,就见到两个人站在院外。 在那老者的挣扎之下,狱修罗松了手,不过他看这座院子的神情很是奇怪—— 就好像他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又好像没有预料到自己会回到这里来。 身在院中的北堂寒夜静静地坐在擦干净的石桌旁,面前摆着那把他们在深渊底下找到的断剑。 在见到狱修罗时,那双红黑异色的眼睛依旧没有什么波澜。 “真是的,回回都这样……” 那个被狱修罗抓来的老者一边抱怨,一边整理了自己的抓皱的衣服。 他抬起头来,看清狱修罗带自己来的地方,脸上露出了惊疑之色,“咦?怎么是这里?” 等看到院中的北堂寒夜时,他花白眉毛下的眼睛睁得更大了。 狱修罗却从方才那种猝不及防见到故处的状态中抽离了出来:“不要废话,药叟。” 他叫破了自己带来的矮胖老者的身份,然后率先进了院子,“进来。” 楚倚阳想过,狱修罗回去会安排魔域的事物,向晏寻移交部分的权柄,然后再准备一些天材地宝,但是没有想到他直接把药叟抓了过来。 看着嘟嘟囔囔、走起路来像个不倒翁一样的药叟,楚倚阳脑海中浮现出了他跟魔皇一家的纠葛。 先是跟狱修罗结下了某种契约,无论什么时候,只要后者需要,他都必须炼出魔皇需要的药,救回魔皇想救的人,而作为交换,他将得到魔皇的庇护。 身为魔域第一的医师兼丹师,找上他的麻烦一点也不少。 能够得到狱修罗的庇护,对他来说是一件很划算的事。 与此同时,得益于魔皇的无视空间封锁、可以在瞬息之间在各大秘境、险地随意来去的能力,很多生于绝境、藏于各家宝库中的药材,只要他开口提,狱修罗都能为他取来。 身为魔皇陛下的私人医生,他可以说是见证了魔皇的一切。 从他脱单,到妻子有孕,到被甩,再到如今儿子滑向疯狂的杀戮,需要用非常的手段把他拉回来,桩桩件件都有他的参与。 药叟跟着狱修罗进来以后,看到如同傀儡的北堂寒夜,又看到手里还拿着锅铲的楚倚阳。 前者跟要命的魔皇简直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一看就知道是他儿子,不过后者就…… 药叟夸张地扬了扬花白的眉毛:“合欢宗少主?” 楚倚阳对他一点头,将手中的锅铲随手一抛,凌空抛回了后厨:“先生好。” 见他认下了这个身份,药叟就不那么奇怪了。 原来是在深渊边上跟着狱修罗的儿子跳下去的那小孩。 ——难怪因为痛恨艳毒,连带着厌恶上了整个合欢宗的狱修罗,能让这么个一看就是出身合欢宗的孩子留在他儿子身边。 药叟心中暗暗点头,看来狱修罗的儿子比他这个当爹的情路要顺畅。 只不过……他盯着楚倚阳看了片刻,还看出了更多的问题。 虽然楚倚阳出身擅长采补他人来增长功力的合欢宗,但他明显不是采补的那个,反而身上留有暗伤,明显是因为被人当成了炉鼎。 药叟:“……” 突然明白过来为什么他师父当日要一掌把人打下去,这小子该不会也中了他们合欢宗自己出产的艳毒吧? 他要收回刚刚那句话。 狱修罗的儿子这情路,比起他这个当爹的来不一定顺遂太多。 正想着,他就听见狱修罗的声音响起,波澜不兴地问:“你们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是个意外。”楚倚阳将巨熊在山洞里挖了通道通向这里的事说了一遍,“这里应该很久没人住了,我打扫了一下,跟北堂在这里等你。” 狱修罗一边听他的话,一边让目光在院中各处扫过。 只见果然如楚倚阳所说,院中的一切都被打扫干净,把破旧的东西都换掉了,重新布置了一番。 楚倚阳原本在等他说话,忽然见到药叟在他身后朝自己挤眉弄眼:“……” 他猛地意识到,在这里住过的那对“神仙眷侣”是谁。 “是很久了。”伴随着他这个念头的明悟,狱修罗也淡淡地出声,“她服下解药之后恢复了原本的憎恶,就离开了这里。” 听到“解药”两个字,药叟抬袖掩住了自己的脸。 如果他没炼出解药的话,那后面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一切也就不会变成今天这样。 “我没怪你们闯进来。”狱修罗意兴阑珊地道,脸上的神色越发的惫懒,“这样更好。” 当年他们的故事在这里写下了结局,如今,正好让一切在这里彻底结束。 按照狱修罗的打算,他们需要挖一个药池将北堂浸在其中。 再用地火加持,催发出池中无数奇珍异宝的药性,来护住北堂的心脉。 在他出手摧毁儿子的道基、修为,将他重新洗成肉体凡胎的时候,药叟会在旁边看着,一旦出现任何情况,由他来判断该如何去做。 至于楚倚阳…… “我会解开你和他之间的血契。” 听道“血契”两个字,药叟脸上的表情又是一阵精彩,简直想问狱修罗都做了什么。 楚倚阳见他主动提起解开血契的事,倒是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想到之后北堂清醒了,两人之间不再有这样的联系,那问题也能简单许多。 “只是——”狱修罗捕捉到了他的神情,话音一转,“在洗掉修为之后,他会在凡人的虚弱状态昏迷一段时间,作为一个父亲,我希望你答应再保留这个血契一些时日。” 北堂的躯壳有药叟调理,狱修罗放心。 但他的心神如果出了什么问题,有这道血契在,起码楚倚阳能够反过来影响他。 “好。”楚倚阳答应得十分干脆。 有过借助法术跟魂花燃烧的香气反向入梦的经验,他知道在北堂的心神失守的时候,自己可以进去帮他守住清明。 见两人谈妥,在旁等待的药叟试探着开口道:“那现在可以开始动手了?” 这一切都由他们掌控,身为当事人的北堂寒夜什么都不必知道,只要这一切成功,等他再醒来的时候就能够重获新生。 狱修罗眼角余光扫向他,略一点头,然后再看向坐在院中的石桌前目光专注于面前那把断剑的儿子,对楚倚阳说道:“让他过来。” 这座院子被狱修罗刻意遗忘在时光深处,如果不是那头巨熊从另一个方向挖了通道通向这里,让楚倚阳他们误打误撞地进来了,他或许这辈子也不会再回来这里。 原本他还需要找个地方来挖药池,可是现在不用了。 一行人绕过院子,来到了后方。 这里原本种着一片竹林,现在没有留下半点痕迹,只有院子的主人曾经为住在这里的妻子挖下的池子还在,已经干涸得不见一滴水。 狱修罗只是一个念头,这个已经干涸的池子上空就下起了雨。 天地间最纯净的无根之水洗刷掉了池壁上的灰尘,浇在属于魔域的土地上,甚至在这里催生出了只生长于人境的青翠草木。 楚倚阳站在北堂寒夜身旁,看到池中很快蓄满了水。 雨停了,狱修罗抬手从指尖弹出一点星火,落入水池中。 这点火光没有熄灭,摇曳着一直下沉,穿透了池底,钻进了他们脚下的地脉。 地底深处流动的地火接触到这一点火光,立刻起了变化。 它们仿佛有了生命,沿着这点火光来的路径逆流而上,来到了池底,隔着用一整块巨石打造出来的池底,开始加热池中的水。 清澈的池水很快沸腾起来,药叟出手了。 他低喝一声,从头顶拔下了一根树枝,他那头花白凌乱的头发没有用发簪固定,而是用了两根还带着绿叶的树枝。 插在左边的这根被他拔了下来,往地上一抛,树枝落地生根,很快就长成了一棵跟药叟本人十分相似的树木,矮矮胖胖,郁郁葱葱。 只不过凝神看去,就会发现这棵树的枝头所结的不是果子,而是无数的奇珍异宝。 药叟一身的家当放在哪里都不放心,唯有这样藏在不起眼的发簪上,随身携带,才能让他安心出诊。 药叟气沉丹田,伸出两只手在自己的天材地宝树上双管齐下,不停地揪下形状颜色气味各不相同的奇珍异宝,朝着沸腾起来的池里抛去。 在第一颗果实落入池中的时候,沸腾的池水颜色就起了变化。 随着药叟抛下去的奇花异草越来越多,池子的颜色渐渐变成了一种浓郁的黑色,散发出难以言喻的异香。 这股带着强盛生机的香气一冒出来,周围那些因为先前那场无根之水而生长出来的草木就得到了润泽,猛地抽长起来,在水雾中轻轻地摇曳。 楚倚阳看见药叟脸上肉疼的表情。 哪怕他这些年来收罗尽了天下奇珍,还借魔域之主的手得到了很多藏在各大派宝库中的宝贝,现在这样消耗起来还是要他的命。 就在他从自己的宝树上扯下最后一把白色奇花要抛入池中的时候,站在一旁的狱修罗对楚倚阳发出了指令:“下去。” 楚倚阳立刻向着北堂寒夜送去一道心念,让他直接入池。 而与此同时,站在另一侧的狱修罗也跟着下了药池。 这相似又不相同的父子二人在沸腾的药池中相对而立,乌发垂落,在池水中散开。 狱修罗一手按上了儿子的胸膛,指尖暴涨,刺穿了他的血肉! ——他将一只手伸了进去,抓住了那颗被傀儡丝层层缠绕的心脏。 感受到一股霸道的力量接替了傀儡丝,加固在北堂的心脏周围,楚倚阳将自己的傀儡丝撤了回来。 几乎是在同一瞬间,北堂寒夜身上禁锢的时光被打破了。 他的本我从躯壳里苏醒,那颗凝结在他眼下的心碎血泪又开始向下滑落。 -------------------- 作者有话要说: 晋江好像又开始卡了,我怕晚点更不出去…… 那就这样吧,我挪800到明天去( - 感谢在2021-11-20 23:57:32~2021-11-21 23:50: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莫沫陌、磨刀霍霍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果语 30瓶;爱i、磨刀霍霍、云运运 20瓶;。。 12瓶;荔枝味的茶、苍术白芷、虞翊、惊扬 10瓶;而已 6瓶;蛋炒饭、邪狱?煞丸 5瓶;诺美人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0章 药池上空翻涌起黑红相间的浓雾, 北堂寒夜眼中恢复了神光。 伴随着剩下的另一只眼睛也被血红侵染,他开始滑向彻底的疯狂。 山腹中响起了疯狂的嘶语,翻滚变化的黑红雾气仿佛化作了无边的杀戮战场。 无数在杀戮中死去的亡魂意志显出了身影。 他们举着杀戮的刀剑, 冲破雾气的束缚, 朝着池边扑来。 然而,还未近药叟跟楚倚阳的身,就被池边冲天而起的魔气挡了回去。 乌黑的魔气化作屏障,上面挣脱出了无数狰狞的骷髅头, 朝着这些杀念所化的存在反杀回去。 沸腾的池水中倒映出二者相撞的画面, 又破碎。 池中,狱修罗感到了自己手中握着的那颗心脏正在碎裂。 北堂寒夜又回到了从深渊边上坠落的瞬间。 他的眼睛里映出了父亲的脸。 虽然这是第一次见到狱修罗, 但他残存的那一点清醒却也足够让他得出眼前人的身份。 血泪滑落脸颊,落入池中,双眸几乎都化作血红的北堂寒夜从牙缝里逼出了声音:“放开……” 他用仅剩的清醒, 表达着不愿见他的抗拒。 哪怕是死, 他也不想再接受这个他应当称作父亲的人给他所谓的帮助。 狱修罗伸手,抹去了他脸上的那道血痕,像是毫不在意儿子对自己的仇恨, 也不在意他在自己掌下的挣扎,只是像在安抚一个年幼不懂事的孩子,用最简单的方式告诉他:“没事了。” ——身为父亲,我绝不会看着你发疯, 不会看着你万劫不复。 两人头顶, 翻涌的魔气跟杀障激烈地相撞,然后向着整个药池散落。 毫不相容的黑红二色将父子二人的身影笼罩在了其中, 渐渐模糊。 站在池边,透过层层迷雾, 楚倚阳只能见到狱修罗将指尖抵在了北堂眉心的祖窍上,听他的声音在道,“等你醒来,一切就好了。” 话音落下,一股庞大而精纯的魔气在池中爆发! 狂暴的力量摧枯拉朽地击穿了北堂的灵台气海,将他全身上下所有积存灵力的窍穴都瞬息摧毁,令他身上流淌着灵力的经脉寸寸断裂。 一瞬间,雾气中爆发出了有如实质的音浪。 池水四溅,震荡出去的波动横扫过整个山腹中的空间,仿佛成千上万个声音在同时发出痛苦的嘶吼。 磅礴狂暴的灵气脱离了躯壳的束缚,冲天而起,在药池上空化作了一个狂暴的漩涡。 整个空间的温度骤然降了下来,药池边上的青草结霜,然后又砰然碎裂。 无边的落雪纷扬的飘落下来,仿佛把这里也变成了终年冰封的昆仑巅。 沸腾的药池也安静下来,从边缘开始往里结冰。 楚倚阳被刚才的音浪冲击得胸口一闷,喉头一甜。 他却反而向前一步,凝神朝着激烈翻滚、变得厚薄不均的黑红雾气望去。 可惜,他看不出里面是否进展顺利。 也看不出废去北堂的修为,是否能够如狱修罗所计划的那样,把他彻底从疯狂边缘拉回来。 “快快快——” 池边的药叟却已经开始了第二轮对药池的填充,刚刚被他消耗一空的树枝上现在又出现了新一轮不同的天材地宝。 狱修罗已经把他儿子的修为全废了,下起手来可以说是毫不留情,连带着那原本属于渡劫期剑修的躯壳也变得千疮百孔、经脉尽断,半点修为不存。 现在就要靠他了,靠他抓住机会,用这些搭配好的天材地宝给北堂寒夜重铸躯壳,这样才不会断绝了他修行的路。 无数的奇珍异宝像不要钱一样地扔下去,在池水中发出声响。 原本在第一轮护住了北堂的神魂、紧紧锁住他最后一丝清醒,将疯狂的杀戮剑意彻底驱散的药池水又重新沸腾起来。 随着药叟在当中添进无数的颜色,一度变成清水的药池再次变成了夜色般的浓黑。 只不过在池中却像是有一个黑洞,源源不断地吸收着这些添进去的颜色。 直到药叟气喘吁吁地薅光了一棵树,池中的吞噬才平息下来。 飞雪停息,彻底失去根源的磅礴灵气终究散去,带走了残存的最后一丝杀戮真意。 被北堂寒夜的心头血从深渊底下激活,带回人间的杀障也恢复了沉寂的模样。 它们飘在药池边缘,仿佛变成了红黑二色的两道薄纱,只随着气流的变化而转动。 笼罩在池子周围的魔气散开,冒着白色水雾的池子中重新出现了父子二人的身影。 抱着失去意识的儿子,魔域之主从水里走了上来。 他的衣袍与发尾都滴着水,踩着结霜的草叶从两人身边经过,径自朝着院子走去。 “好了好了。”药叟擦了擦自己的一头汗,他的声音把楚倚阳的目光从狱修罗的背影上吸引了回来。 “没事了没事了。”楚倚阳侧目,就见他把被薅光了两次的树从地上收了回来,重新变回了树枝插在花白的发髻上,然后对自己挤了挤眼睛,“看他的反应就知道成功了。” 要是没成功的话,他们两个现在就不可能好好地站在这里,要被痛失爱子的狱修罗一起送下去给他儿子陪葬了。 听到他的话,楚倚阳的心头大石算是彻底地放了下来。 也是,原著里在没有药叟的帮助下,狱修罗都能在深渊绝地那种地方找到办法,把自己的儿子救回来,何况是现在有了准备。 药叟收拾好了东西,兴奋地催促楚倚阳回院子:“走走走。” 要是屋里那两父子没有那么快需要他们,他还可以跟合欢宗的未来执掌者探讨一下艳毒的炼制。 当初他练完解药后,早就对合欢宗的艳毒体系心生向往了,只可惜狱修罗这人小心眼,禁了合欢宗,让他都没有机会跟他们交流。 楚倚阳却没动,而是指着停在药池上空的黑红雾气问他:“这些就放在这里,不管了?” 药叟闻言转身,看向他所指的杀障,脸上露出了为难之色。 “狱修罗找我的时候,也没说过这东西切割出来以后要怎么处理……不过它都已经在深渊底下待了这么久了,也没什么毛病,现在不过换个地方继续待着,应该也没事吧?” 那不一定。楚倚阳看着这些脱离了将它们唤醒的人,静静地悬浮在药池上空的黑红雾气,本质上这是很强的力量。 它们在北堂手上的时候,甚至不需要他动用剑招,只是释放出去让那三个魔修沾染到,就令他们陷入幻境、自相残杀。 这样杀伤力强劲又无主的力量留在这里,总不是办法。 想到它们先前跟在北堂身边的时候,大部分时间也是附着在他的衣袍上,楚倚阳忽然福至心灵,手中显出了那把断剑。 在北堂寒夜进入药池之前,楚倚阳取走了他身上的法宝,包括储物袋。 他看着这些安静的雾气,将手中的断剑往上一扔,黑红两色的薄纱瞬间就像是受到了吸引。 它们靠拢过来,朝着这把剑身上的断口钻去。 不见宝剑有什么变化,它们就已经钻入了其中,安定下来。 “咦?”药叟看着楚倚阳伸手一招,把剑收回来,不由得盯着这把中间有断痕的剑看个不停,“这剑好啊,居然可以收下带有杀戮属性的东西,这是从哪里来的?” “也是在深渊底下找到的,”楚倚阳把剑拿回来之后暂时没有放回储物袋里,而是拿在了手上,“所以我想它应该能够镇得住它们。走吧先生,进院子里看看怎么样了。” 一听到正事,药叟就把想研究这把剑的事抛到脑后:“走走走。” 楚倚阳跟他一起回了院子,顺着地上未干的水迹来到了其中一间屋子里,进门就见到昏迷的北堂已经被放在了床上,而狱修罗正负手站在床边,静静地看着他。 两人一进来,他就转过了身。 魔域之主脸上看不出喜怒,他的目光在楚倚阳身上扫过,开口时却是对着药叟说的:“把他的身体调理到巅峰状态,不要留下任何暗伤。” “行。”药叟答应了下来,这本来就是他被带来这里的原因之一,“不过……” 楚倚阳见他脸上露出了迟疑之色,犹豫再三才对狱修罗说道,“不过你真的要这么做?不再考虑一下——” “不用,你我都知道这是最快的办法。” 不等他说完,狱修罗就打断了他。 想起刚才在神志恢复清醒的瞬间,儿子看到自己所表现出来的抗拒,他再次垂目,看了昏迷的儿子一眼,然后放低了声音,“我去取定魂草,三日后回来,好好照顾他。” …… 狱修罗再次离开,这一次山腹中的院子里剩下三个人。 不过北堂现在神魂强大,身体虚弱,所以狱修罗依旧把他的本我意识封回了冰心诀构筑的梦境里。 院子里,药叟正在磨药,楚倚阳坐在石桌旁,听他说道:“……他把我找来的其中一个目的,是在打散他儿子修为的时候,帮他把他儿子的神智拉回来。另一个目的就是在这之后,把他儿子的身体调理到可以承受得住他的修为灌顶。” “想要破后而立、回到原本的境界,哪有这么简单?不过是他们父子血脉同源,他愿意用自己一身大乘期巅峰的修为来给他儿子灌顶,给他打下无疆魔功的基础,催生出魔心、魔意、魔须,直接省去无数光阴的苦修,回到渡劫后期,甚至突破到大乘期。” “无疆魔功比起杀戮道来丝毫不差,他是魔域这么多年将这门魔功修炼得最高深的魔修。这样强的一个魔修愿意舍弃一切来救他儿子,确实是让你喜欢的人躯壳跟神魂重新匹配的最快办法了。” 药叟磨好了药粉,站了起来,对着楚倚阳叹息一声,“劝不住,那就只能帮他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1-21 23:50:42~2021-11-22 23:58: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行了 30瓶;岂曰无衣、keisam 20瓶;crush、爱吃鱼的喵 10瓶;三鲜、鱼丸椰叶粥 5瓶;梦里折花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1章 楚倚阳坐在原地, 看着药叟端着研磨好的药进了屋子。 系统评判道:“狱修罗这个人物虽然不是个好人,但他是个好父亲。他将一身修为都灌给自己的儿子之后,会怎么样?” “会消散吧。”楚倚阳说。 原著里他进了深渊之后换了儿子出来, 就没有再出现过, 应当是耗尽修为,力竭而死。 现在虽然有了时间准备,而且还有药叟的帮助,但结局应当大差不差。 在魔域时局动荡的时候, 一个修为尽失的魔皇再活下来也没有什么意义, 何况除了北堂寒夜之外,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他在意的人。 他曾经能够满足心爱的人的愿望, 这么多年不再出现在她面前,现在也能满足儿子的愿望,从此以后都不在他的生命里出现。 正想着, 楚倚阳就听见房中传来一声瓷器打碎的声音, 接着是一股力量猛然爆发。 他眸光一凝,立刻站起了身,消失在原地, 再现身的时候已经站在了房中。 只见原本应该在床榻上安静地昏迷的北堂寒夜挣扎了起来,在他的皮肤上竟然出现了寸寸裂痕。 裂痕下有金红的光芒透出来,药叟正在按着他。 “他怎么了?”楚倚阳急声问。 一边说着,他一边向床榻上的人倾身, 帮药叟一起按住他。 “你来得正好——按住他!” 一见他来, 药叟立刻空出了一只手,一拔头上的树枝往地上扔去。 他刚刚配的药粉给北堂寒夜喂下去, 本来是要强化他的身体,可是不知为何却打破了他现在强大的神魂跟纸糊似的躯壳之间的平衡, 令神魂暴动起来。 现在他得紧急配药,还要把人转移到屋后的池子去。 药叟焦头烂额,一边变换着那颗长出来的树上药材的种类,一边抱怨:“狱修罗这个家伙就是喜欢给我出难题,先是老婆,现在又是儿子——” 楚倚阳看着北堂寒夜躯体上越来越明显的裂缝,见到底下流动的金红光芒随时都要冲破梦境与躯壳的封锁。 一旦失去躯壳,他就不能再被称作是活着。 他的神魂会遵循天地的规则落入幽冥,就会落入鬼君的手中。 “来不及了。”维持着按住北堂寒夜的动作,楚倚阳对药叟说道,“送我进去他的梦里!” 药叟在外面缝补强化北堂的躯壳,自己则在他的梦境里稳定神魂的状态,这样还能争取到时间。 只要药叟心无旁骛,尽快强化,等到狱修罗归来,就能进行下一步。 听了他的话,药叟手上的动作一顿,想说什么,又见楚倚阳对自己不容抗拒地一点头,终究还是忍不住焦急地叹息了一声。 现在进去太危险了,搞不好就是一个神魂洇灭,另一个也保不住。 可偏就没有别的办法。 “好,我送你进去。”药叟道,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枝头结出的药材一变,变成了楚倚阳见过的魂花。他随手揪了一把下来,扔进了刚拿出来的古朴香炉里,房间里顿时燃起一阵魂花的香气。 药叟手中甩出一根布满草结的草绳,缠在了楚倚阳的腿上,另一头则被他一把绑在了扎根地上的矮树上,“你自己要小心,有任何状况就扯一下草绳,我就把你带出来。” 楚倚阳应了声好,转头看向北堂,目光刚在他脸上停住,就感到背上受了一击。 一瞬间,他的神魂就仿佛被这一掌从身体里被打了出来,顺着那道存在于他跟北堂寒夜之间的血契,冲进了北堂寒夜的梦境里。 一落地就是天崩地裂,抬头就能见到暴风雪中天空在片片地剥落,露出岩浆一般的颜色,而脚下冰原摇晃,令他几乎站不住。 楚倚阳手中现出长剑,往地上一扎,稳住了身形。 然后,他看向四周,见到此刻北堂的梦境不再是清冷的昆仑巅,也不是无名雪峰,而是一片茫茫的雪原。 天地崩塌之时,此处依旧飞雪连天,他几乎看不清周围的一切。 既然如此,楚倚阳闭上眼睛,维持着半跪在雪地中的姿势,全力捕捉着他跟北堂寒夜之间的那道联系。 忽然,远处传来了一声狼嚎,声音充满了攻击性。 红衣公子霍地睁开了眼睛,然后化身剑光,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疾驰而去。 风雪之中,一个年幼的孩子正在雪地里跟面前的一头雪狼对峙。 狼压低了身子,狼瞳里闪烁着绿油油的光芒,锋利的爪子抓在地上。 离开了昆仑巅,独自走在这片将要崩塌的天地间,小北堂没有了剑,也没有了修为,就是最普通的凡人幼童。 他看着面前这头狼,见到它的牙齿上滴落下来的血液,不知道在自己之前已经在这片雪原上吃了多少个人。 年幼的北堂没有后退。 他从小就被当做昆仑剑宗最锋利的一把剑来培养,可是现在他没有了力量,不见了自己的剑,存在的意义几乎就被彻底抹杀了。 他不能再回去,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除非他能找回自己的剑,或者以后不靠剑也能继续活下去。 ——那么面前这头狼,就是他要杀死的第一个对手。 楚倚阳赶到的时候,正好就见到年幼的北堂像一头幼兽一样,赤手空拳地朝着这头半人高的雪狼扑去。他避开了雪狼的撕咬,骑到了它背上,然后跟它一起滚到了地上。 没有剑,他就用上了自己的拳头、牙齿,用力地扯着狼的鬃毛。 哪怕身下的狼挣扎得再用力,想要把他从背上甩下去,小北堂也死死地咬住,一下子都不放松。 看着这小小的躯体里爆发出的力量,见到他那比起这头雪狼来也丝毫不输的凶狠眼神,楚倚阳站在原地,一时间没有动作。 他就知道,哪怕失去了自己的剑,失去了自己的道,北堂也不会一蹶不振。 只是他到底年幼,而且现在又与凡人无异,哪怕用上了浑身解数也没有给雪狼造成太大的伤害,在这头狼用力一甩之后,被甩到了地上,向着旁边滚了几圈。 雪狼发出震怒的咆哮。 目露凶光,它朝着这个方向冲来,张口就要朝小北堂咬去! 就在那股腥气要扑到面前的时候,被甩到地上的小北堂忽然见到了雪地中的一道身影。 红衣如火,与他见过所有的颜色都不一样,在昆仑剑宗从来没有过这样热烈的颜色。 他原本怀疑这是自己死之前产生的错觉。 可是下一刻,那道身影却化作了一道红色光芒朝他飞来,然后,他手中就多了一把剑。 明亮的剑身映出北堂年幼的眉眼,剑中间带着一抹裂痕,却无损它的锋利。 那像火一样的颜色仿佛变成了剑里蕴含的力量,让他一握住这把剑,就感到自己暖了起来。 天地间的摇晃停止,剥落的天空凝住。 这把剑虽然不是他从前的剑,但北堂寒夜却感到握住它,身体里就有了无穷的力量。 一切就像慢动作,再迎向扑到面前的恶狼,年幼的剑子看准了它的喉咙,将手中的剑向上一刺,就如刺穿一块豆腐一般,从狼的喉咙进去,穿透到它的后颈。 鲜红的血液迸射出来,点点地洒在雪白的毛发上。 狼眼中的光芒消失,北堂寒夜迅速地把剑往外一抽,然后一个翻滚躲到了旁边,看着被自己一剑杀死的狼摔在地上,血缓缓地渗出来。 北堂寒夜喘着气,看着被自己杀死的狼,确定它没气之后才将目光收了回来,看向这把飞入自己手中的剑。 在他身旁,红衣公子的身影缓缓地浮现了出来,只不过比起刚进来的时候显得颜色淡了许多,犹如一个半透明的剑灵。 楚倚阳看着年幼的北堂两手握着剑,脸上露出一个可爱的笑容。 这笑容仿佛阳光穿透了无边的风雪,楚倚阳再抬头看天时,就见到原本在崩塌的一切都停止了下来,维持在这样一个荒诞的画面中。 忽然,他感到脸上一暖,不由得抬手抚上了右边脸颊,低头朝着北堂看去,就见到年幼的他正在用手轻抚手中的剑。 小北堂触碰到的地方,正好是楚倚阳脸颊的位置。 “以后,你就是我的剑了。”小男孩稚气的声音响起,眼中充满对这把飞到自己手中的剑的爱惜,“我们一起走,一起从这里闯出去。” “是。”楚倚阳看着他精致可爱的脸,见到他由衷的欢喜,也微微地露出了笑容,放下手,在心里应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里是他的梦境。 现在他想要什么,他就是什么。 失去了原本的剑,北堂寒夜却找到了另一把属于自己的剑。 他把它握在手中,振作精神,越过了这头雪狼的尸体,继续向着前方走去。 楚倚阳跟在他身边。 本体已经化成了小北堂手中的剑,他现在这个剑灵的形态,没有力量的北堂看不到。 不过在这个梦境里,作为跟北堂寒夜有着血契联系的人,他也能影响梦境里的东西。 在风雪吹来的时候,楚倚阳只要一抬手,就能扬起一阵风,把飞来的雪花挡回去,让风雪不能靠近。 有梦境的碎片从天上掉下来,要沾染到小北堂的时候,他也只要一个念头就能将这碎片挡下。 年幼的北堂寒夜感到自己在雪地中的旅程变得轻松了许多,剑上源源不断地传来暖意,温暖他的身体,周围的风雪不能靠近,也少了很多袭击。 因此,当新的障碍物再出现在前面的时候,他主动出击,握住了剑,一鼓作气地杀了过去。 -------------------- 作者有话要说: 我(递话筒):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狱老师在意的人了吗? 狱修罗(冷淡):没了。 - 感谢在2021-11-22 23:58:31~2021-11-23 23:58: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二妹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看遍浮云 60瓶;Oswin 50瓶;熊与喵、萧逸蓝、17253753 20瓶;相易 9瓶;九字科根本没在怕的 8瓶;陌兮 5瓶;路过打醋的 3瓶;41532483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2章 雪尘飞溅, 高大的木系妖怪轰然倒下。 这是在楚倚阳找到北堂寒夜之后,见他杀死的第四波对手了。 虽然变回了幼年的样子,失去了力量, 但北堂寒夜却依然有着精妙剑术。 仗着手中宝剑锋利, 他再没有陷入先前跟雪狼对峙时的狼狈过。 北堂寒夜抽回了剑,同先前的几次一样,绕过地上自己杀死的对手,就继续朝着茫茫雪原深处走去。 在停止崩塌的天地间, 楚倚阳看着倒在地上的木妖, 再看向不知疲惫朝着前方前进的小小身影,他就像是忘记了外面发生的一切, 只想在梦里前进,杀死各种各样的对手,找回自己的力量。 风雪中, 楚倚阳忽然意识到, 从刚刚的雪狼到现在的目标,这可能就是北堂寒夜从小到大杀过的对手——他这是要从原点开始,一路杀回去。 这条路几乎是无穷无尽的。 一个没有修为的年幼孩子, 就算有了兵器在手中,也会被耗死在这个梦境里。 而且他的意识依然是杀戮道的意识,那些疯狂的杀念才清理干净,若是任由他再这样下去, 很容易会再次陷入杀障。 想到这一点, 半透明的剑灵躯体消失在木妖身旁,转瞬来到了两手抱着剑的北堂寒夜身边。 他得想个办法阻止他继续往前走。 ——可是又有什么可以阻止想要拿回自己的力量、重新拥有自己的道的年幼剑子? 正想着, 雪地中就传来了细细的猫叫声,在狂暴的风雪中犹如一条细绳, 牵住了两人。 楚倚阳低头,看到小北堂停住脚步,手里握着剑,望着那个方向。 在这个寒冷的、杀机四伏的雪原上,这样一只幼猫绝对无法依靠自己的力量活下来,如果放任它在那里不管的话,很快就会被冻死。 在他的注视中,小北堂犹豫了片刻,还是在这种自己的安全都无法保证的情况下,朝着幼猫叫声传来的方向走了过去。 然后,两人就见到了那只除了脸、耳朵和尾巴有着颜色,其他部分都像雪一样白的小猫咪。 楚倚阳见过入主昆仑巅以后的北堂所画的猫。 现在一看雪地里冒出来的这个小家伙,哪里会认不出来这就是自己那个形象的幼年版。 雪地里,小猫察觉到了面前这个带有热度的个体。 它顿时扬起了头,朝着小北堂发出了更加尖细的叫声。 这或许就是年幼的北堂寒夜跟他曾经拥有过的那只小猫相遇的经过,顺应楚倚阳的心念被移花接木到了这里,完美地阻挡住了北堂寒夜的去路。 在小猫的叫声中,小北堂最终伸手抱起了它。 小猫一来到他的怀里,就紧紧地贴在他的身上,汲取着他的温度。 北堂寒夜轻轻地摸着它的毛发,朝四周看去,想要找到它妈妈的踪影,但是却没有找到。 楚倚阳见他重新低下头,看着待在他怀里安静下来的小猫,轻声问:“你也是被母亲抛弃了吗?” 小猫打了一个哈欠,小爪子勾着他的衣服。 某种同病相怜的情绪勾连在了他们之间。 北堂寒夜最终没有放开它,而是将它包裹进了自己的外袍中,然后第一次放弃了前进,在周围寻找可以安置这只小猫的地方。 楚倚阳的计划成功了。 他当然也不会错过眼下这个机会。 刚才他想要北堂寒夜停下来,一念之间,雪地里就出现了这只小猫。 现在,他想要这里出现一个可以让他们停下来休憩的地方,很快,原本空无一物的北方就出现了一片针叶林。 林子旁边是一座猎人小屋,是由厚重的木头搭建而成,屋顶堆着厚厚的雪,在这样的环境下显得格外的温暖。 北堂寒夜也注意到了这间小屋。 同刚刚听到小猫的叫声时一样,他没有生疑,而是眼中泛起了光芒,这就紧了紧外袍,一手提着剑,带着小猫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那间小屋走去。 雪下得越发大了,天空停留在崩塌的状态,一只握着剑的小手“吱呀”一声推开了猎人小屋的门。 年幼的北堂寒夜察觉到这里像是荒废已久,并没有人在,但进来之前还是说了一声“打扰了”,这才怀抱着小猫迈进了门。 剑灵状态的楚倚阳跟在他身后,进了这座自己想出来的猎人小屋,给这里完善了一些细节,添上了一些器具。 北堂寒夜进来以后,先是从墙上找到了几张毛皮,又在角落里找到了一些稻草,把稻草垫在底下,放上毛皮,就垒成了一个小窝。 做完这一切,小北堂蹲下来,把怀里的小猫抱了出来,小心地放在了这个用皮毛跟稻草搭成的小窝里。见这个小东西还在温暖地呼吸,他这才放心地转身去其他地方找盆跟柴火,准备在屋里生火取暖。 楚倚阳当然都给他准备好了。 不多时,北堂寒夜就拖着一个铁盆回来,怀里还抱着一堆砍好了的干柴。 他把东西摆好,还没想好没有灵力该怎么生火,地上的剑就发起烫来。 有一点红色光芒从剑尖飘出,落在木材上,瞬间就将柴火点燃。 屋里亮了起来,温暖像光芒,迅速晕开。 楚倚阳收回了手,待在窝里的小猫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本能地向这温暖靠近。 听到它发出的动静,看着这堆火的北堂寒夜才像是回过神来一样,在火堆旁坐了下来,然后伸手把从窝里面爬出来的小猫捞到了自己腿上。 在这座废弃的猎人小屋中,外面的风雪再大仿佛都与他们无关了。 抱着在自己腿上舒展开来的小猫,烤着暖洋洋的火,北堂寒夜整个人犹如浸泡在热水里,再也感觉不到先前跋涉在冰天雪地里的刺骨寒冷。 等到外面的天色渐渐暗下去,盆里的木柴需要添加了,坐在火堆旁的小北堂才把已经睡醒、活泼起来的小猫放在了窝里,准备去再拿些柴火,顺便看看这里有什么能吃的东西。 不用说,在他走去的方向自然已经有食物、奶跟木柴在等着他。 跟剑一起留在原地的楚倚阳则看着活泼起来、伸手要来够剑的小猫,想着这里有猫有火有食物,在这样寒冷的天气,谁还会想出去? 北堂寒夜刚回来,就见到小猫已经整个趴到了自己的剑上:“小心!” 他赶紧把东西放下,过来抱起了它,“剑很锋利,会伤到你的。” 小猫咪抬头,它哪里懂什么锋利不锋利?不过闻到奶的香气,看到自己能吃的东西,顿时就放弃了地上的剑,欢喜地奔向了奶盆。 如果不是北堂寒夜接得及时,它能一头扎进盆里去。 小北堂喂了猫,自己也吃了一些干粮,然后陪着精神起来的小猫玩了一会儿,就把小屋里的御寒之物都拖到了地上,抱着玩累了睡着的小猫,准备在火堆旁过一晚。 明亮的火光中,楚倚阳看着裹着一张毛皮蜷缩在地上的小北堂,然后看向燃烧的火堆,心念一动就让里面添上了柴火。 火焰上蹿了一截,随即又变得柔和下来。 这个世界在他进来之后第一次迎来静谧的夜晚。 呈半透明剑灵形态的红衣公子坐在地上,朝着窗外的风雪看去,希望这间小屋跟里面的一切可以绊住小北堂的脚步,让他在这里多停留两日,等到狱修罗回来。 …… 北堂寒夜闭上眼睛,像是过去了很久,又像是只过去了一瞬。 再睁开眼睛时,小剑子就见到面前的火堆已经熄灭了,不过盆中的余温还在散发,驱赶着周围的寒冷。 而原本睡在他怀里的小猫不见了。 小北堂支撑起了自己,朝着四下张望:“小咪?” 没有听到猫叫的回应,他的小脸上一时间流露出了失落的表情,不过很快就听到从里间传来一阵幽微的铃声,然后是一个白色的影子从里面跑了出来。 小猫醒来之后不知从哪里翻出了一截铃铛,咬在嘴里叼了出来。 刚刚北堂寒夜叫它那声它仿佛听懂了,于是叼着铃铛来到他面前,把铃铛放在了他手边,接着仰头朝他“喵”了一声。 “哪里来的?”北堂寒夜看着它这一脸像是在求表扬的表情,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把地上放着的铃铛拿了起来。 这截铃铛给他的感觉很眼熟,北堂寒夜把它拿在手里晃了晃,听它发出幽微的铃声。 小猫的脑袋随着铃铛移动,显然对这个玩具很感兴趣,迫不及待想玩耍了。 小北堂看着它的样子,脑海中灵光一现,于是起身去找来一根树枝,把铃铛挂在上面,做成了一个简易的逗猫棒,回来就跟小猫玩到了一起。 楚倚阳坐在屋里多出来的那张桌子前,深藏功与名地看着他们两个玩到一起。 有了猫跟逗猫棒,他就不信北堂还能够想起要出去,这下总能给药叟争取到时间。 他一伸手,桌上就凭空出现了一杯热茶。 他一边看着被跳来跳去的小猫逗得笑起来的小北堂,一边伸手去拿茶杯,忽然眼角余光见到外面的窗户上映出的影子,手上的动作顿时一僵。 原本正在跟小猫一起玩的北堂寒夜也若有所感,朝着窗外望去。 只见漫天风雪出现了一个人,他的脸上戴着面具,让人看不清他的面孔,但却可以清晰地知道他的眼睛正在令人毛骨悚然地看着这里。 那是幻觉,还是阴魂不散的鬼君,楚倚阳一时间已经分辨不出了。 不过在他霍然起身的时候,脚踝上却传来了拉扯之力,是外面的药叟正在将他从这个梦境里拉出去!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1-23 23:58:06~2021-11-24 23:58: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鲸闻 2个;法佐·塞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鲸闻、幻之羽翼 50瓶;我恰柠檬 10瓶;41532483 2瓶;作者怎么还没更新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3章 楚倚阳跟腿上传来的拉扯之力对抗起来。 与此同时, 北堂寒夜也发现自己手边的剑正在不安地颤动,仿佛在跟某种力量抗衡。 ——他不能就这么出去。 北堂的梦境世界是因为他所化身的这把剑而稳定下来的,如果他就这样出去的话, 那这个崩塌到一半的世界将在极短的时间内彻底毁灭。 不管出现在屋外的鬼君是真实的, 还是杀戮道的残影,楚倚阳都不能就这样抛下北堂寒夜。 他说过他不会的。 北堂寒夜想去按住自己的剑,可是此时因楚倚阳的心念而生的小猫却也焦躁起来。 “小咪!”北堂只能先一把抓住变得焦躁起来的毛团,想要安抚它, 然后就见到这座抵御风雪的小屋也开始分崩离析。 狂风暴雪重新降临在他的世界。 那把给了他温暖和力量的剑也化作点点火光, 朝着前方飘去,在他面前重新凝聚成了那个红色的身影。 年幼的北堂看着对方变得清晰的脸, 想道:“先前在雪地里不是我的错觉。” 见对方身形凝聚,朝自己伸手,北堂寒夜虽然没有想起他是谁, 但也本能地回应了他。 两人的手越来越近, 离牵上只差最后一点距离。 然而就在这时,楚倚阳腿上传来的力量就骤然增大,一下子将他从这个分崩离析的梦境里扯了出去! 如同溺水的人浮出水面, 楚倚阳猛地吸了一口气,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正置身药池。 面前是北堂寒夜,而再过去是狱修罗,三日之期已到, 魔域之主已经带着定魂草回来。 “回来了!” 药叟看上去已经在药池边守了两天两夜, 熬得他两眼通红,花白的头发越显凌乱。 他前所未有的豪气, 两手像不要钱一样从面前的矮树上薅下了一堆说不上名字的奇花异草,一股脑扔入池水之中, 然后朝狱修罗说了声,“好了!” 准备工作已经完成,狱修罗再不迟疑,一掌拍击在儿子的丹田上。 在北堂寒夜身后,楚倚阳只感到自己丹田受了重重一击。 他瞬间气血翻涌,忍不住吐出一口血来。 尚在昏迷当中的北堂寒夜与他有着相同的反应,两人吐出的血落在药池中,立刻被化开。 楚倚阳躬着身体,感到自己的小腹上一阵灼热。 就好像是有一团火,要将上面那个魂花模样的魔纹烫去。 随着温度攀升,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跟北堂寒夜之间那道隐秘的联系正在断开。 不管他愿不愿意,现在都已经不能再像之前一样进北堂寒夜的梦里了。 “我还欠你一句道谢。”解除了两人之间血契的狱修罗目光越过儿子的肩膀,看向楚倚阳,“谢谢。至于欠你其他的,等寒夜醒来找他还吧——药叟!” 他的声音落下,原本缠在楚倚阳腿上的草绳就在水中换了个位置,缠在了他的腰上。 楚倚阳还未来得及说话,就感觉到腰间传来一阵大力,被站在池边的药叟一把扯上了岸。 留在雾气蒸腾的池中,即将用自己一生的修为为儿子灌顶、让他彻底走上另一条道的魔域之主看着这三日时间里折腾得憔悴了一圈的药叟,忽然生出了一点调侃的心情: “老家伙,这是我最后一次找你麻烦了。” “在我死以后,你再想要得到魔皇的庇护,想有人替你出入各大秘境、寻找稀罕的药材,就要靠我儿子。保住他,不要竹篮打水一场空。” “唉呀!” 药叟闻言,焦躁地跺了跺脚,冲着狱修罗道,“这时候还说这些做什么?” 都到这个节骨眼了,他还会藏着掖着,不全力替他保住儿子吗? 这家伙偏偏还要这样说,不就是扎他老头子的心吗? 自露出真容以后,脸上的神情一直冷淡厌倦的魔域之主此刻终于露出了一点笑容。 两人听见他轻而短促地笑了一声,然后,一股庞大的魔气在山腹当中爆发! “后退!” 药叟扯着楚倚阳往后退去,自己仍然停留在最方便检测一切的位置上,看着池中的两父子。 狱修罗抬起了手,那在山腹当中聚集的魔气如同龙卷风一般落到了他的掌心里。 他看着面前眼睛紧闭、皮肤之下隐隐有金红光芒在闪烁的儿子,周身的黑雾骤然散开,化作数道磅礴的龙形。 随着他的手掌朝着儿子的头顶罩下,这几条魔龙也同时咆哮着,朝北堂寒夜的心口一头冲了进去! 山腹当中狂风骤起。 那颗放在阵眼中维持着周围环境的灵石受到冲击,砰然碎裂,变成了粉末,原本粗糙晦暗的山壁重新出现在池边的两人面前。 药叟改抓为握,抓着面前的矮树当成了固定身体的拐杖,在狂风中看着池中翻滚起来的黑雾——灌顶开始了。 这第一步就是洗练魔骨。 北堂寒夜身为魔皇之子,魔骨天成,只要经受魔气洗练就能绽放出原本的光芒。 第二步则是催生魔须。魔修的经脉跟人跟妖都不一样,更加复杂、更加坚韧,单独剖开来的话就像魔域植物的根须,可以承载魔气,也可以爆发出更大的力量。 狂风中,楚倚阳向前踏出一步。 他听到了山腹之外隐隐的电闪雷鸣。 过去三天,药叟没有管北堂寒夜身体里断裂的经脉,只是稳固他的躯壳,等待最后的洗练。 此刻在他的血肉之中,那些断裂的经脉被狱修罗灌注进来的力量催动,迅速地重新连接在一起,并且生出了更多的脉络。 魔须一成,吸收魔气的速度也越发的快。 药池里的精华开始再次向着池子中心汇聚,跟北堂寒夜迅速强大起来的躯体融合。 在他皮肤底下那些隐隐闪烁的金红颜色终于消失了,不是因为里面的世界停止了崩塌,而是因为他的躯壳已经越过了人的界限,变成了更加坚不可摧的魔躯。 狱修罗可以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力量正在被面前的儿子吸走。 北堂寒夜接收力量,已经从一开始的被动变为了主动。 魔域之主脸上露出了满意之色。 这就是魔修,能够在最艰苦的魔域活下来,拼命地夺取他们能接触到的每一分力量。 北堂寒夜的神魂所在的世界已经彻底崩塌,这个由《冰心诀》构建的囚笼在他面前打开。 恢复了原本的模样,他站在这片无边的荒原之中,手中虽然没有剑,但是心却前所未有的安宁。 无论是头顶闪烁的群星,还是在这片荒原中正在诞生的一切,都是来自已经触摸到了另一条大道顶峰的魔修大能给他展示的世界。 离开了囚笼,他面前的世界前所未有的广阔。 来自父亲的传承,将他腿上了一条与他过往所追求截然不同的通天大道。 魔兽聚集的山脉深处响起了雷声,在这个山洞附近的魔兽纷纷离开了自己的藏身之处。 稍一回头,就被这酝酿着惊天劫雷的劫云震慑,两股战战,连忙头也不敢回地朝着远处跑去。 魔域边陲的城镇,所有的魔修都被惊动,跑了出来。 望着魔兽聚集的山脉方向,看到那在天空中汇聚的劫云,他们震惊地意识到:“有人在渡劫!” ——而且看那劫云的规模,是大乘巅峰的魔修要度最后一劫! 会是谁? 联想到客栈着火时在城中出现的强大魔修,想起他身上跟深居简出的魔皇相似之处,再想起魔皇将要飞升的传闻,有人已经忍不住颤声道:“他们离开的时候,就是朝着那个方向去的……” ——是魔皇要渡劫飞升了吗?! 然而,那个隔了那么远都令他们为之颤抖、不由自主想要跪伏的强大气息在劫雷之下却没有继续强盛下去。 此消彼长,有另一道与他极其相似的气息从同一个方向生出,从一开始微不可查到逐渐强大,再到与他持平,最后隐隐开始反超,仿佛有一个新的强大的魔修强者正在劫云之下诞生。 一众魔修被这个变化搞糊涂了:这是怎么回事? 这难道是魔皇在修炼什么新的功法,比如分出一个化身,继续增强实力,而不飞升? 可是他已经够强了! 就算不再有变化,只要他不主动退位,魔域就没有别人能强逼他从那个位置上下来,他还要再增强力量做什么? 不管旁人怎么想,狱修罗已经放开了自己对力量所有的限制,任由儿子新生的躯壳将他的力量完全地吞噬。 魔骨、魔须、魔意已备,剩下最后一样就是魔心。 让北堂寒夜生出一颗无疆魔心,是修“无疆魔功”的最后一步,也是最玄妙的一步。 狱修罗回想着自己是什么时候炼成魔域最难的这一门魔功的。 他想了片刻,再看儿子,回想起他的一生。 从出生以来,他就被禁、被困、被囚,再到现在要破后而立。 旁人要经历无数才能领悟到的无疆真谛,他现在只要一句话,就能领悟—— 因为前面的苦难,他已经领受过了。 狱修罗充满耐心地等着,等着北堂寒夜睁开眼睛。 或许他天生就是要继承自己的一切,做一个魔修的。 闷雷中,漆黑如蝶翼的睫毛颤动了一下。 在狱修罗的注视下,那双眼睛缓缓地睁开,里面的血红褪去,已经恢复成了纯粹的黑色。 平生第一次,北堂寒夜清醒地看到自己的父亲,深潭般的眼睛里映出他的影子。 狱修罗等着这一刻,看到他眼里的神光,对他微微一笑,开口道:“心若无疆,天地间又还有什么能束缚你?” 北堂寒夜眸光微动,看着他想要说什么,然而狱修罗的话音落下,躯壳就在他面前消散,化作最精纯的魔气涌向儿子,一刻也没有多停留。 他的神魂则化作了光点,从里面飘了出来。 楚倚阳看到药叟默默地拿出了一棵发着淡淡光芒的草。 那是定魂草,狱修罗把它带回来,是要用在自己身上。 他的神魂重新凝聚在这棵草上,整个人又变回了原本的样子。 然后,不等北堂魔化结束,他的身影就消失在原地。 昆仑,无名雪峰。 一身黑衣的魔域之主凝聚出了身形,在自己最后的时间来这里看一眼。 紧闭的洞府门开启了,气质清冷、容貌一如当年的女冠从里面出来,与她身旁的少女交谈。 言谈之间,她微笑的样子依旧令他心动。 心无疆,但情能囚。 求而不得,他就此生都被困在这里。 狱修罗打破了自己的誓言,将此生所有的情都投注在这深深的一眼里。 然后,在对方若有所感地看过来之前,他就再次消失在风雪中。 魔皇宫,墨玉座前的珠帘一摇,站在外面的晏寻就看了过来。 见到座上坐着的人,他眼中微微露出了喜色,带着自己的伴生魔蟒来到了墨玉座下,问道:“主上回来了,一切可顺利?” 魔域之主在珠帘后闭上了眼睛,单手撑着头休憩:“嗯。” -------------------- 作者有话要说: 他已经死了,现在是强留几日,等儿子来完成权力让渡。 不就是昆仑剑尊吗?不做也罢,做魔域之主一样的。 - 感谢在2021-11-24 23:58:46~2021-11-25 23:58: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莫沫陌 31瓶;遲遲、死不了的前浪、雨落清秋、说话浪且密 10瓶;颂别 6瓶;法佐·塞依 2瓶;41532483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4章 山腹中, 劈下的劫雷已经到了尾声。 池中的人转化即将结束。 魔修渡劫的方式与人修存在差异,劫云中酝酿的雷仿佛只针对渡劫的个体,集中在极小范围内劈落, 所以池边的两人才能放心地站在这里。 药叟分辨着雾气里的动静, 脸上露出了笑容。 山腹中的狂风已经停下,他也不再抓着自己的树,而是转向楚倚阳,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稳了稳了。” 接收到药叟的信号, 楚倚阳点了点头, 然而注意力却放在了剧情进度条上。 在唯他可见的视野中,三条支线剧情并行。 第一条支线【青叶山城】已经完成, 【魔域深渊】还在不断地向前推进。 在北堂完成转化的瞬间,进度条就会走到90%,至于剩下的10%, 在魔皇继任之后也会完成。 而在【无尽鬼域】的支线剧情没有进展的状况下, 整个世界的剧情进度因为楚倚阳的干涉,已经走到了连载中断的位置。 后面的世界要怎么发展,楚倚阳并不是百分之百清楚。 到了现在, 他也不是百分之百有把握。 第一万次的,楚倚阳想道:“要是阿夜没有失忆,记得后面会怎么发展就好了。” 他抱着手臂,思考着剩下的棋该怎么走。 眼下还能走通的, 就只有【无尽鬼域】支线跟包含了应劫心身世的合欢宗隐藏支线。 前者跟幽冥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后者则需要找到谢无筝,等同都指向幽冥。 不过这其中还涉及到中州神宫的秘密。 如果是选择先提升实力再去幽冥的话, 那也可以考虑先冲击到飞升之境,到中州上面去看看那里是什么情况。 大致确定了离开魔域之后该怎么走, 楚倚阳刚收敛心神,就听见雾气中的雷声消散,头顶笼罩的劫云威压也在渐渐散去。 ——北堂寒夜晋入大乘期的天劫结束了。 药叟的眼睛亮了起来,充满期待地望着池中的雾气里现出的身影,在他身后,楚倚阳也放下了手,站直了身体。 黑色的雾气边缘波动了一下,一道修长的身影从里面走了出来。 在他周围,浓黑的雾气没有散去,反而凝聚成了他身上衣袍的颜色。 从池中走出来的人头发是黑色的,眼睛是黑色,身上的衣袍是黑色的,犹如最深沉的夜色凝结而成。但他露在外面的肌肤却呈现出玉质的冷白,整个人犹如一尊白玉雕做的美人像,只有双唇是红色。 跟进去之前相比,他的气质已经完全改变。 楚倚阳深刻地体会到一个人身为剑修跟魔修两种状态截然不同的差别。 北堂寒夜所至之处,池面荡起一圈圈的波纹,反射出他的影子。 只不过池面之上的北堂寒夜是人的形态,但是池面之下的他却变成了深渊般的混沌,变换着无人能看清的形状。 楚倚阳看了他片刻,或许是单纯觉得在他身上只有黑色,不够衬他现在的样子,于是取出了储物袋跟那把断剑,隔空抛给了他。 北堂寒夜伸手接住了剑,储物袋却落入了他脚下的黑暗中。 那把剑一落到他手中,熟悉的温度就从剑身上弥漫过来,他垂目看向剑身中断的裂痕,随着他的目光落处,安顿在里面的杀障再一次冒了出来。 黑红薄纱如同灵蛇,盘旋缠绕在他身上,化作魔域新主身上的装点。 黑色的薄纱化成了他的外袍,红色的部分变作了装点在上面的花纹。 只不过纹样不再是上古凶兽,而是变成了生长在魔域的植物,又像从地底深处烧上来的火,炽烈焚烧,缓缓流动。 缠绕在他发端的黑色杀障化成了魂花形状的装饰,将那如同墨色匹练的长发半挽了起来。 红色的部分化成了装点在发间的红色宝石,水滴的形状犹如凝结的血泪,但是内里流动的焰光却更像岸边的楚倚阳身上红衣的颜色。 握着剑的人抬起了手,在那修长如玉、毫无瑕疵的手掌上,红色的薄雾滑过,化成了一副暗红色的薄纱手套,将他的手掌包裹在其中。 “本命法宝!”药叟兴奋地喊道,这是大乘期的魔修渡过天劫之后凝练出来的本命法宝,而且又是已经认主的深渊杀障的一部分凝结而成,威力定然不容小觑。 不过他没想明白的是,北堂寒夜明明曾经是剑修,怎么在凝聚出本命法宝的时候选择的不是剑,而是手套的形态? 唯有楚倚阳负在身后的手,指尖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杀障归于主人手中,北堂寒夜终于完成了从昆仑剑尊到魔域新主的变化,在他的双脚踏上岸边的瞬间,药叟就凑了上去,给了他狱修罗最后的口信—— “三天后到魔皇宫去,争夺魔皇之位。” 定魂草维持狱修罗的形态,只能维持最后三天,他会在魔皇宫等着他。 “我也会在那里等着你。”药叟说完,朝北堂寒夜挤了挤眼睛,然后伸手拔起地上的矮树,缩小成树枝的样子插回了头上,“还有三天,我就不打扰你们独处了。” 左右从这里到魔皇宫的距离对北堂寒夜来说不过是眨眼一瞬的事,他老头子识趣点,就不在这里妨碍年轻人了。 楚倚阳见他一转身,朝着自己挥了挥手,然后就化作一道旋风朝着地下一钻,瞬间就不见了踪影,周围也再感应不到他的气息。 他顿时意识到,这个山腹空间的小院又只剩下他跟北堂寒夜两个人了。 只不过现在北堂已经恢复清醒,而且再没有陷入杀戮疯狂的危险。 一个多月前,他曾经坠入深渊。 三日之后,只要他愿意重返巅峰,魔皇之位对他来说就如探囊取物。 至于楚倚阳是不是继续留在这里,已经不重要了。 剧情回到了正轨,后续一切发展都是未知。 平生第一次,北堂寒夜可以依照他的意愿去作出选择,谁也不会强迫他要做什么,或者不做什么。 池边的青草重新生出了绿芽,被湿重的露珠压得垂了下去。 像是如释重负一般,楚倚阳对面前的人笑了一笑,开口道:“我该走了。” ——他没事了,但合欢宗还不知道自己活着从深渊里出来了。 “还有,当初那一跳闹得沸沸扬扬。”系统冷酷地提醒,“谁都知道傅月舒被一个男人抢走了未婚夫,你最好赶紧回去处理这件事。” 楚倚阳:“我没忘。” 在离开之前,他会处理好所有跟“应劫心”有关的事,眼下第一个要处理的就是北堂。 现在的状况,是北堂寒夜记起了一切、知道了一切,包括在秘境之外楚倚阳装作不认识他,不承认跟他有过任何关系,可是看他陷入险境,又三番四次地过去救他。 ——哪怕他们之间有着血契的联系,可是在深渊底下对他说的那些话,又怎么说呢? 楚倚阳不希望他再旧事重提,那样一来,自己又要找借口,或是再次拒绝。 然而,这次他的担心似乎是多余的,接受了无疆魔功的传承,北堂已经不是从前的他了,不再囿于情爱。 见面前的人似乎又想粉饰太平,北堂寒夜神色未变,只是略一颔首,然后说道:“我欠你很多,实在不知该怎么还你。” 闻言,楚倚阳有些意外:“不用还也——”没有关系。 然而后面那四个字他没有说出来,因为面前的人正在向他靠近。 从北堂寒夜还是剑子开始,他的姿容俊美,就已经冠绝四境,如今跨过了剑修与魔修之间的壁垒,脱离了杀戮道的锋利跟冷漠,这种俊美就越发没有了遮挡。 楚倚阳在他身上看到了狱修罗的影子,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那种妖异的魅力。 光是被那双眼睛注视着,都让人有愿意为了这一刻付出一切的念头。 他刚在心里驱散了这个念头,就听见空气中金铃一响。 ——叮铃。 在两人都清醒的情况下,铃声一起,就仿佛为空气平添了暧昧气息。 楚倚阳目光本能地向下一错,见到了北堂寒夜指尖上缠绕的绳子跟末端系着的那截金铃。 那截红绳属于昆仑令。 只是此刻昆仑令却被单独扔在了储物袋里,只有这根绳子和铃铛一起被拿在了北堂寒夜的手上。 暗红色的薄纱手套与金色的铃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随着北堂寒夜在他面前站定,幽微的铃声也停了下来。 “这是你的。” 那双恢复了清冷的眼眸望着他。 在这样近的距离里,楚倚阳才发现北堂寒夜的眼睛不是纯粹的黑色。 在他的瞳仁里有着类似于魂花的纹路,呈现出暗红的颜色,在光线的变换时,颜色的深浅也会有变化。 同样的纹路曾经出现在楚倚阳的丹田之上,他当然知道北堂眼里的魔纹是什么。 那是他的血契。 如果他跟活物结契,这纹样就会移到另外的个体身上。 如果没有,那就是他实力的证明。 在他望着这双眼睛出神的时候,面前的人已经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将红线一圈一圈地缠绕在这截皓白的手腕上。 纯金打造的铃铛回到了主人身上,听见金铃碰撞发出的声音,楚倚阳如梦初醒,才后退了一步,就被面前的人拉住了手腕:“当心。” 下一刻,铃声一颤,两人就从池边转移到了屋子里。 --------------------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怎么评论得这么快! - 按照我原本的打算,是要今天(26号)写好两章更新,明天(周六)去看外婆的。 她不能进食已经持续了一周时间,但昨天有所好转,结果今天上午她就走了。 不用再受病痛折磨也很好,但我没想到,去年我出了一份钱买的墓地,今年她就用上了——淦! 人生怎么能这么操蛋。 - 感谢在2021-11-25 23:58:25~2021-11-26 23:57: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清风、磨刀霍霍、法佐·塞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果断是坑货 158瓶;是锅盖呀!哼、云雾敛、v妞儿、敌敌畏 20瓶;飘缈 15瓶;狐狐小可爱 10瓶;诺美人、安君意 5瓶;41532483 2瓶;作者怎么还没更新、法佐·塞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5章 这是楚倚阳住的房间。 山腹中的这座院子并不大, 当初进来的时候,楚倚阳都没想到除了主人住的卧房之外,这里还有另外的房间。 他把两个卧房都收拾了出来, 将北堂寒夜安置在主卧, 自己则在这个房间住下。 一开始他以为这是客房,现在他知道了,这是当初狱修罗夫妇为将要出生的孩子准备的房间。 也就是说,这里其实是北堂寒夜的房间。 如果当初药叟没有炼出解药的话, 他本应该在这里长大。 楚倚阳还没想明白北堂寒夜为什么突然把他们转移到这里来, 就听见身后传来布料簌簌滑落的声音,站在他面前、仍旧握着他一只手腕的北堂寒夜则道:“这是你的。” 闻言, 楚倚阳调转目光,向身后看去,见到自己的衣服落在床上。 他从深渊底下带出来的干净衣物, 全都放在北堂寒夜的储物袋里, 刚刚他把剑跟储物袋都一起扔给北堂,他的衣服自然也是在他那里的。 颜色不同的衣袍铺了一床,在其中最显眼的, 就是放在最上面那件。 那是一件白色的上衣,尺寸比起其他的衣袍来都要小,虽然浆洗得很干净,但却破碎得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有关于这件衣服的记忆闪电般的在楚倚阳脑海中浮现。 他还没细品这件衣服出现在这里代表了什么, 站在他面前的人就越过了他, 伸手从这堆衣服上面拿起了它。 楚倚阳的目光追随着那修长的手掌,看北堂寒夜将那件已经称不上衣服的上衣拿到了两人中间。 跟随着他的动作, 楚倚阳抬起了眼睛,与他的目光在半空中相遇。 北堂寒夜双眸里的魔纹在这个光线下显得近乎纯黑, 完美的跟他原本的瞳色融为一体。 他的眼睛盯着楚倚阳,指尖却隔着一层轻纱在摩挲手中这件再普通不过的破碎白衣,仿佛直接触碰衣物主人的肌肤。 空气一下子变得焦灼起来,楚倚阳的背后生起一阵战栗。 这种联想令他不由得又后退了一步,小腿撞到了床榻,缠绕在手腕上的那截金铃随他移动而发出了声响。 “叮铃——” 破碎的白衣像是云絮飘落。 北堂寒夜放开了它,再一次拉住了楚倚阳的手腕。 他包裹在手套中的修长手指握住了作响的金铃,另一手则揽上了楚倚阳的腰,阻止他向着床榻倒去:“小心。” 这是他今天第二次说这句话了。 扑通。 扑通。 楚倚阳感觉自己耳边仿佛听到了心跳声。 他看着自己沦陷在北堂寒夜眼中的影子,片刻之后才意识到这心跳并不是来自自己的胸腔。 楚倚阳断开了跟北堂寒夜的目光接触,朝着自己被他拉住的那只手看去。 只见那只手正隔着衣袍,停在了北堂寒夜的心口上。 没有傀儡丝,没有任何法术阻挡,那颗心脏就在他的指尖下跳动。 楚倚阳指尖抽动了一下,试图把手从北堂寒夜的掌下抽回来,然而却没有抽动。 北堂寒夜先是拿出了那截金铃,对他说“这是你的”,接着他又拿出了楚倚阳遗留在他储物袋里的衣物,对他说“这是你的”。 现在他将楚倚阳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让他感受底下作响的心跳,虽然那句话没有说出口,但谁都知道他要说什么。 “这是你的”。 这颗心是属于你的。 楚倚阳总是很少在自己的任务世界投入感情,也最大程度上避免去跟主角纠缠。 因为他不擅长处理对自己而来的感情。 如果北堂寒夜是直接说想跟他在一起,那站在应劫心的立场上,楚倚阳还能想出无数个拒绝的理由。可是当他这样将自己的心展现在他面前,却不说一句话,他就不知该如何来招架。 真心与真情,总是这世上最不该被辜负的东西。 这种冲着他而来的无声宣告,最是无法忽略。 楚倚阳很想直接从这里消失。 他甚至隐隐有种感觉,再这样无声地对峙下去,事情会很难收场。 然而没有一个外力来打破这种无声的张力,他无法自然的抽身。 甚至连升级之后获得了更多的智能,喜欢在某些特殊的时候开口,使楚倚阳尴尬的系统在这时也出奇的安静。 楚倚阳不得不敲了敲它,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系统极其人性化的自闭了。 “……” 真是生动形象的证实了那句话,求人不如求己。 幸好,在他顶着违背承诺的压力,直接消失在北堂寒夜面前之前,北堂寒夜松开了手。 楚倚阳手背上没了禁锢的力道,仿佛刚刚那一瞬间的真情流露只是幻觉。 “还有一样东西,我该还给你。” “什么?”很高兴能扯开话题,楚倚阳立刻追问,不过却没想起自己还有什么遗漏在他那里。 看着面前明显松了一口气的人,北堂寒夜抬手抚上了他的脸,低声说了一句什么,楚倚阳就看到那张冠绝四境的面孔在自己面前放大,然后被吻住。 这是在他们离开蜃龙幻境之后的第一个吻。 因为过去一个多月时间朝夕相处生成的习惯,加上专注于捕捉北堂寒夜说了什么,在他靠过来的时候,楚倚阳没有反应过来。 他刚想开口说话,就被趁虚而入。 北堂寒夜落在他脸上的手指也来到了他的颈后,将他压向自己,更加缠绵地亲吻着他。 这一吻像是带着无尽的、未诉诸于口的感情,光是这样触碰到,就能将人彻底地麻痹,忘记前一刻要说什么,忘记此刻正置身于何处。 北堂寒夜轻柔地放倒了他,将手从他的颈后撤了回来,抓住了楚倚阳抵在他胸口的手,与他十指交缠,将他的手向着他的脸侧压去。 暗红的薄纱与白皙的肌肤交织,缠在手腕上的红绳像交缠的命运延伸,纯金打造的铃铛垂在两人紧贴的手腕边。 明明已经没有血契在操纵他,可是楚倚阳却依旧感到小腹之上那块皮肤在燃烧。 曾经烙印的魔纹已经消失,意乱情迷之时再也不会有血红的魔纹浮现在他的半身上,将他跟面前的人绑在一起,但他依旧无法从名为北堂寒夜的网中挣脱。 铺满一床的衣袍滑落在地上,在床榻边交织成了不同颜色的瀑流。 金铃声一动,唤回了楚倚阳的神智,在北堂寒夜从他唇边离开,将亲吻落到他颈侧的时候,他终于抵住了面前的人:“我该走了——” 埋首在他颈边的人支撑起了身,眼中没有丝毫的波澜,仿佛只是在做一件理所应当的事:“让我还完你就走。” 让他把曾经从他这里夺走的修为还给他。 两人从此就不再拖欠,不再纠缠。 抵在他肩上的手迟疑了一下,躺在他面前的人像是在评判这句话的真假。 北堂寒夜耐心地等待着,只要楚倚阳稍稍后退一步,他就会抓住这个机会。 他曾经在他面前错失过太多的机会。 ——以后不会了。 察觉到停在自己肩上的手在一瞬间少了推却的力道,北堂寒夜没有立刻动作,而是维持住了眼下的姿势。 在那修长有力的手指改推为拉、抓住自己的衣服时,猎人才像极其无害一样,向着面前的目标倾身,将他拖入更难以挣脱的深渊。 …… 楚倚阳再次醒来的时候,院中只剩下他一个。 北堂寒夜果然如他所说的那样,只是把欠他的东西还给他,就放他离开。 床上的人坐起了身,将过去那糜乱的三日抛在了脑后,伸手拿过放在床边的干净衣服。 毫不意外,他的衣服已经全部被毁得不能穿了,床边放着的这身显然是北堂寒夜的。 想到在从青叶秘境离开的时候,自己穿走的也是他的衣服,楚倚阳感到这一幕很眼熟,如同昨日重现。 只不过等他穿好衣服,感应了一下自己的修为,就发现了不同。 他的境界不光恢复到了去青叶山城之前的水平,甚至还提升了一截。 毕竟过去这三日,北堂寒夜对还债这件事可以说是不留余力。 楚倚阳甚至觉得,如果不是只有三日,他在这张床上还自己修为的时间会更长。 收拾好之后,楚倚阳没有停留太久。 一来到屋外,他就见到院中的阵法灵石被替换过了。 头顶那些粗糙的山壁再次被遮挡,周围变成了新的场景。 这间院落仿佛坐落在暮春的山中,三面都是桃林,正是桃花盛开的时候。 沿着原本魔兽挖出来的路回到山洞里,山洞的主人依旧没有回来。 楚倚阳停下脚步,抬手朝着通道尽头拍了一掌。 轰隆一声,崩裂的石块簌簌落下,将去往小院的路重新堵上。 没有人会再回来,就让桃花在里面自己开放吧。 - 从合欢宗到七情谷需要三日,从他现在所处的位置到七情谷,需要一日。 楚倚阳没有找坐骑,而是选择了自己赶路。 离开山洞的第一天,他来到了人境与魔域接壤处,一进客栈就听到剧情进度条的提示。 【魔域深渊】支线剧情已经走到了百分百,才一日时间,北堂就成为了魔域的新主,还认祖归宗。 他离开魔域的第二日,周围谈论的话题已经全都变成了魔域的新任魔皇。 每至一处,楚倚阳都能听见这些修士谈论得唾沫横飞,又兴奋又难掩嫉妒—— “谁能想到,昆仑剑尊走火入魔,掉下深渊,还能活着回来!” “而且几日前,谁不是说就算他活着出来也是个疯子?” 哪里想到他不光没疯,还更进一步,成了魔域新主? 真是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然后……转眼人家又盖了栋更高的楼! --------------------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葬礼就结束了。 连续两天的法事,我腿已经没了。 - 看起来你们有望在我完结之前,把营养液灌到一万,让我加个更啊。 - 感谢在2021-11-26 23:57:24~2021-11-27 23:57: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法佐·塞依、磨刀霍霍、友人甲、信步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Vad 50瓶;快雪时晴五万八、墨鸠、陌音 20瓶;飘缈 12瓶;番茄酱去切腹、我恰柠檬、Sariel 10瓶;费盈、石头粉末 5瓶;41532483 2瓶;作者怎么还没更新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6章 听着这些人的讨论, 楚倚阳脚下一顿。 从这些修士谈论起北堂寒夜的神色来看,感觉就好像北堂还在昆仑的时候还是一头带着嘴笼跟项圈的恶犬,现在转身做了魔皇, 再也没有人能控制他、发起疯来无人能挡, 让他们在谈论起他的时候都多了忌惮。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在楚倚阳停步的时候,客栈的小二已经迎了上来,看着这位生得有多艳若桃李、气质就有多冷若冰霜的客人。 楚倚阳虽然换下了标志性的红衣,但却没有刻意改变自己的容貌。 只不过临近魔域, 长得好看的异族多了去, 而且这些时日因为新皇登基,好多在外游历的魔修都在往魔域赶, 想要见证魔域的再一次复兴,所以这边境客栈往来的好看异族就更多了。 有了他们打底,楚倚阳进来的时候并没有引起太多的注意。 “打尖。”看着面前殷勤的小二, 穿着一身银灰色衣袍的楚倚阳漠然地道, “来一壶酒,上几样菜,给我寻个安静的位置。” “好嘞!” 店小二听清了他的要求, 把他引到了一楼靠里的位置上。这里确实安静,喜欢凑在一起八卦的人全都坐在外围,兴奋地交换着信息。 楚倚阳停下来打尖,本意只是在赶路的途中休息片刻, 却意外在这些修士口中听到了北堂寒夜的消息, 于是第二日赶路的时候,也挑了正午人多的时候进了另一家客栈歇脚。 然后, 他就在这里又听到了新的消息—— 魔域新主把乾坤剑跟昆仑令都送回了昆仑,与北境第一大宗门彻底割裂了! “那可是昆仑至宝, 昆仑令!他就这么还回去了?好家伙,这要是换了我,有了这宝物在手,就算不能再号令北境,也不会轻易交还回去。” “不错,若是还了,我定要让他们大出血,然后才将这件至宝还给他们!” 楚倚阳原本端起杯子喝茶的动作一顿。 魔域跟昆仑剑宗剑阁这么远,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来回、把乾坤剑跟昆仑令都送回去的,就只有北堂寒夜本人了。 看来魔域已经在他的掌控之中,所以他才能这样随意离开,他想要去哪里只在他的一念之间。 楚倚阳相信就算现在他想要来找自己也是一个念头的事,可是这几日,他却一点也没有在周围察觉到熟悉的气息。 显然,他那天说的话是真的了,将欠他的修为还清了,两人从此互不相欠,不必再见。 楚倚阳拿着杯子,眉眼间笼罩上了一层淡淡的阴影。 他们重新回归到过客跟主角的关系,这原本应当是一件好事,可为什么他现在却觉得不怎么好? 系统:“那是因为你——” 这一次它没有发表完自己的高见,因为客栈中的人说完北堂寒夜归还了昆仑令的事,话题竟然一转,又转到了楚倚阳身上。 “昆仑现在可以说是魔域最不受欢迎的门派了,连被封禁了多年的合欢宗都要为昆仑剑宗让步,你们说,那位都活着出来了,继承了他爹的基业,那金铃公子呢?” 北堂寒夜都没有发疯,他总该还活着吧? 当即就有人肯定地道:“必定还活着!而且说不定已经在墨玉座旁加了位了。一朝天子一朝臣,以后合欢宗何止在魔域不受禁,说不定还要成为魔域最受欢迎的宗门!” 听懂了他的意思,反应过来的众人纷纷笑了起来。 原因无他,毕竟当日深渊边上那生死相随的一跳经过口口相传,再加上话本的艺术加工,所有人都已经认定,这段感情在四境三海传颂的爱情故事里,排得上前三。 “兄台真真高见!魔域新主先跟昆仑剑宗割裂,眼下不知人在何处,说不定已经去了合欢宗,向合欢宗宗主提亲了。” 并没有在墨玉座旁加座,而是身在这家客栈中的金铃公子本尊:“……” 人八卦的天性,对生长在一个信息更发达的世界、接受着无数信息冲击洗礼长大的楚倚阳来说,应该是已经十分清楚的、不可更改的特质,在深渊之下,他就想过出来以后会面对怎样的舆论浪潮,并觉得自己心理足够强大,不会受到影响。 可是在小院中被北堂的脸蛊惑过一次、清醒且主动地跟他双修过一次之后,再听这些,不知为何就令他感到特别尴尬。 仿佛有种被人看穿的感觉,并不想再待在这家客栈里,甚至之后也不大想再继续凭自己赶路。毕竟离北境中心越近,就越容易遇到熟人,越容易被问起这些令他莫名尴尬的事。 因此从客栈一出来、一上路,他就找准了一支看上去平凡的商队,凭气息选择了一辆无人乘坐的马车,准备搭顺风车回去。 不过他才在车里打坐闭上眼睛,就有熟悉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接着灰扑扑的帘子被掀起,天琴宗少主宗默的脸出现在马车外:“少游你先上去,我去——” 看见了楚倚阳的宁少游:“……” 睁开眼睛的楚倚阳:“……” “——怎么了?” 见到好友表情的宗默一回头,就看到各大话本、各个传言里下落成迷,甚至刚刚还在客栈里听到有人猜测,他已经在魔皇宫的墨玉座旁加了座的楚倚阳出现在自己的马车里。 一时间,他的表情也变得极端精彩起来。 不过很快,他就干脆利落地拽起宁少游,往马车上一钻,也不管先前要去干什么了,直接扑到了楚倚阳面前。 “应兄!”楚倚阳被他两手紧紧地握住,听他一脸欢喜地道,“我就知道你不会死!” 他就知道,当初他觉得北堂剑尊跟面前的人之间暗潮汹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张力,不是他的错觉! 宗默握住了楚倚阳的手,欣喜地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发现他的修为恢复到了在青叶山城受伤之前的水准,宗默的下一个动作就是朝着一眼可以看到边角的马车四处打量。 楚倚阳听他哪壶不开提哪壶地道:“应兄你在这里,那北堂剑尊呢?他没跟你一起?” ——所以现在是……回门吗? 他没将这句话问出来,但楚倚阳已经从他的神情里看出了他压着没问的话是什么。 宁少游忍无可忍地用剑柄抽了这个没眼色的好友一记,在宗默怪叫起来的时候冷道:“闭嘴!” ——北堂剑尊独自去了昆仑,应兄自己一个人上路,这还看不出来他们之间有了问题? ——不要把那些话本传闻代入现实! 楚倚阳给了宁少游一个表示感激的眼神。 如果不是他,现在他都要立刻下车,自己一个人走了。 拉车的妖兽在外面长鸣一声,车队开始向前行进。 外表看起来毫不起眼,实际上加了符咒跟阵法,行驶起来十分平稳、不见颠簸的马车中,宗、宁二人说起了他们出现在这附近的原因。 北境的宗门都是有自己的产业需要定期巡视的。 他们两家的牧场正好都在同样的方向,做的是繁育带有妖兽血脉的良种马的工作,因此巡视的时候也是两人结伴过来。 宗默被宁少游抽了一记,现在也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于是没有再在楚倚阳面前问起北堂寒夜。 不过他仗着跟楚倚阳有着过命的交情,而且在深渊边上的时候,他们天琴宗又没有落井下石,甚至还帮忙搜索过一阵,于是问起了自己关心的另一件事—— 他们是怎么从深渊底下出来的? 宁少游虽然依然是一副冷帅剑修的样子,抱着剑靠在马车上,但是一直朝着这个方向看,没有移开过的目光也出卖了他的真实心情。 他也很想知道,掉进深渊绝地那样的地方,楚倚阳跟北堂寒夜还能怎么出来。 以北堂寒夜当时的状态,想让他清醒地找路是不大可能的,这件事多半还是落在楚倚阳身上。 搭了他们的便车,免去了旁人的目光跟干扰,楚倚阳想了想,将深渊底下发生的事挑拣着跟他们说了一遍——甚至附赠上了离开深渊以后跟狱修罗相遇,他付出了怎样大的代价让儿子恢复的经过。 这些事迟早会传开,瞒不过想要探听的人。 而且现在传出,起码让对修习杀戮道心存侥幸的人知道,曾经的昆仑剑尊能够回头,是因为他有一个魔皇父亲。 ——旁人想走这条路,要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这样的命。 “杀戮道绝对是剑指飞升的堂皇大道,但它的来历不是那么简单。” 楚倚阳这几日将已知的信息串联起来,又再逆推了一遍,隐隐怀疑这条大道跟幽冥之下的鬼君有着联系。 他回答了宗默的问题,满足了他的好奇,又用杀戮道的消息换来了两人的严肃,总算换来了一路安静回到合欢宗。 这已经是他从魔域出来的第六天了,也是他跳下深渊之后的第二个月。 下了马车,看着久违的宗门,楚倚阳生出了几分近乡情怯。 在他身后,马车帘子一动,宗默从里面探出了头。 他充满期待地问道:“应兄,不请我们进去坐坐?” “不请。” 面前的人化身清光,朝着合欢宗山门飞去,留下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酷,“离莹莹远点。” “有异性没人性。”天琴宗少主摸了摸鼻子,缩回了头,在好友的注视下顿了顿,“也不对,也不是异性。” 宁少游:“……” --------------------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了! 好家伙我就停了两天理剧情,手感都没有了。 今天先这样,明天开始补拖更、加更,我已经理到大结局了,我可以! - 感谢在2021-11-27 23:57:49~2021-12-01 01:02: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鲸闻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TSLV、鲸闻 2个;快乐就完了、二妹、信步步、法佐·塞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落弦 171瓶;友人甲 128瓶;酥柳柳 120瓶;洛佩尔、vieruodis、=锦衣夜行= 100瓶;喵~ 86瓶;Oswin 80瓶;墨香家的小师妹、jun、仁攻、随阴、叶九和 60瓶;罹 55瓶;冷星 50瓶;何染尘 46瓶;kakaxi214 45瓶;困得一塌糊涂、我们的生活,、信步步、鲸闻 40瓶;柚子 39瓶;默 38瓶;陈安安、洋洋一條魚、梅狐、默默、。。。、陌音 30瓶;过书 27瓶;千岁 25瓶;又不见啦 22瓶;y=Asin(ωx+φ)+B、爱i、啾啾想睡No.1、慕慕、二妹、43008140、tinnylion、湛湛魏魏、兔子爱吃豌豆苗、我本是树、独孤墨玄、aling、黄满蹊、曲某有事要奏、夜挽歌、呵呵、忘川、云鱼、孙伯符、墨总攻 20瓶;飘缈 18瓶;南风知我意 15瓶;Mori 13瓶;doris、韶歌子、翿、Sariel、虞翊、景行含光、两只老虎爱跳舞、说话浪且密、咕呀、奶糖不加奶、越祢、石头粉末 10瓶;岁杪362 8瓶;邪狱?煞丸 7瓶;单尘 6瓶;星星向萱、山有木、费盈、斑呜、三鲜、星花 5瓶;颂别、遲遲 4瓶;法佐·塞依 3瓶;晏穹、32396661 2瓶;路、丫子、41532483、作者怎么还没更新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7章 楚倚阳回到合欢宗, 见到的第一个人是轩辕策。 轩辕策这个客卿长老当得任劳任怨,对本职工作十分上心。 他被招进来,就是为了负责合欢宗的一部分机关阵法, 此刻烈日当头, 他就一个人站在山道上,调试机关,维护阵法。 山风吹过,轩辕策直起了身, 刚要抬头看看太阳, 就见到悄无声息出现在眼前的楚倚阳。 楚倚阳见他瞳孔震动了一下,整个人定在原地, 张着嘴却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 楚倚阳就着他的表情一分析,悟了——轩辕策多半以为自己是大白天见鬼了。 看来并没有多少人觉得他能有北堂寒夜那样的好运,从深渊底下活着回来。 他想着, 伸手在愣住的轩辕策面前晃了晃:“愣什么, 回魂了。”说着又打了两个响指,“我回来了。” 听见他的声音,又见到他在青天白日下投出的影子, 轩辕策总算回过神来:“少主?” 入了合欢宗,他现在也跟其他人一样管楚倚阳叫少主。 楚倚阳点头应了,又抬起另一只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轩辕策见到那是他从自己这里打劫走的傀儡手套。 只听楚倚阳说道:“多亏了你这只手套,我们才能找到路出来。我不在这段时间宗门可有异常?我娘——我师父她们如何?” 轩辕策没有听出最后那点微妙的停顿, 见楚倚阳说完就开始往上走, 反应过来便也跟了上去:“少主你不在这段时间……” 楚倚阳边走边听他简要汇报了合欢宗这段时间的情况,四处巡游、防备幽冥再有异状自然是没有落下, 只不过大长老自从魔域归来,就没有再在人前现身。 轩辕策:“……宗主为了照顾大长老, 也放下了手中事务。” 简而言之,现在合欢宗的一切,都是由楚倚阳的小师叔——江雪楼在打理。 楚倚阳一听就知道,他师父的情况定然不好,虽然面上不显,但脚下却加快了速度。 他在山道上直接化身清光,一闪消失,再现身时,已经来到了小师叔江雪楼的所在处。 “……都什么时候了,能不能少给我添麻烦?!” 江雪楼原本背对着他训人,在拂袖转身的时候见到出现在殿中的楚倚阳,手中的扇子顿时“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楚倚阳眼前一花,江雪楼人就已经扑到了他面前,两手紧紧地抓住他的肩膀,憋了半天只说出一句,“你还知道回来!” 见向来风流潇洒的小师叔眼眶泛红,一张俊脸都憔悴了不少,楚倚阳就知他这段时日为自己担惊受怕不少,还承担了宗门事务的压力,也就没在意他把自己的肩膀抓得生疼。 他抬起右手,拍了拍江雪楼抓在自己左肩上的手,冷静地道:“那地方难找出路,我又没别的传讯办法,已经是尽快赶回来了。” 被他像是出门游历了一趟的镇静所感染,江雪楼重见他的那股激动也消了下去。 那两个做错事在挨训的合欢宗弟子见少主全须全尾地回来,而且还修为尽复,还在惊喜不已。 江雪楼嘴唇一动,就想说魔域的人动作这么快,在魔皇继位第二天就能把配剑跟昆仑至宝都归还回去,怎么就不能让魔域的人帮着捎道口信。 可是一想到北堂寒夜是让谁打下去的,他就闭了嘴。 魔域的人要是敢再来,情绪不稳定的大师姐一感应到魔修的气息,只怕会直接把人打下山崖去。 他深吸一口气,松开楚倚阳的肩膀,转而拉住了他的手:“快,既然好好地回来了,快跟我去见你母亲跟你师父。” 应秋水闭门谢客,应沧海放下一切事务陪伴,门中等闲长老连后者的面都见不到。 楚倚阳回了合欢宗,会先来找江雪楼也是这个道理——比起旁人来,他肯定更清楚内里的情况。 跟过来的轩辕策见江长老拉着楚倚阳匆匆离开,在原地站了一阵,觉得应当用不上自己,于是又转身去修补另一处阵法。 那日一夜白发后,应秋水就下了碧海青天。 她的儿子已经死了,此劫心化作劫灰,她与谢无筝的那段旧事也不再是拦路心魔。 堪破此劫,她本应迈出最后一步,引动神宫的接引清光,但却因为万念俱灰,哪怕面前就是最后一步,也没有迈出去的意愿,所以就只将自己封闭在寝殿里。 梳妆镜前,白发美人对镜而坐,素手拂过桌面上摆放的小儿旧物。 当初在混沌中,儿子降生,见她始终不能面对,妹妹沧海就将他抱走养在膝下,起名劫心,意在提醒她堪破此劫,方能圆满。 碧海青天之上那段混乱的年月,对她来说就如一个尘封的梦。 劫心也从襁褓中的婴儿,长成了会摇摇晃晃自己行走的幼童,来到她面前对她笑,含含糊糊地叫她姨母。 或许是母子天性,哪怕她待他总是不及妹妹沧海温柔,劫心也总是亲近她。 等到成为她的弟子,受她的教导,这种联系就更强了。 应秋水想,或许这样就好,只是把他当成妹妹的孩子,当成是自己的徒弟。 她也不用回首过往,从不看当年碧海青天上留下的痕迹。 但现在,她的劫心已经死了。 她所能做的就只是对着儿子幼时的玩具,怀念他还属于自己,还在自己身边的时光。 “……师姐!大师姐!” 安静的殿外传来了师弟江雪楼难掩激动的声音。 应秋水停留在一只小鞋子上面的指尖一顿,因为封闭而变得迟钝的感官捕捉到外面骤然变大的动静,是叫门的江雪楼按捺不住,直接推门而入了。 “劫心回来了!”没有感应到应沧海的气息,只确定大师姐在的江雪楼一进来就向着里面喊,“劫心回来了——大师姐!” 楚倚阳在江雪楼身后进来,听见寝殿深处似是有什么东西倒下,接着是匆匆的脚步声。 修为已经臻至化境的应秋水完全忘记了修士的手段,就如一个毫无力量的凡人,脚步由慢至快地从里面奔了出来。 在从窗外透进来的天光中,楚倚阳目光一凝,见到帘幕后绕出来的宫装丽人。 她手扶垂下的帘幕,仿佛身上张扬的红衣都变得黯淡了几分,一双美目有些混乱地朝门口看来,锁定了站在江雪楼身旁的楚倚阳。 “劫心——” 应沧海也在此时来了殿中,只见刚刚归来的楚倚阳还没来得及开口请罪,长姐就已经走了过来,一把将儿子抱在了怀中。 她的如雪长发披散在红衣上,手臂紧紧抱住了失而复得的儿子:“……” 如此不回避,如此情绪外露,这是从未发生过的事。 殿中一时寂静。 被名义上的师父,真正意义上的母亲抱在怀中,楚倚阳也咽下了自己要说的话。 他轻轻地闭上了眼睛,不管再体验多少次,母亲的怀抱也依旧是那样的温暖。 在应劫心这个身份里,他暂时放下了一切,允许自己沉溺一刻。 …… 封闭已久的寝殿重新打开,天光彻底地照了进来,照亮了殿中四人的身影。 应秋水白发如霜,楚倚阳跟江雪楼两人的目光落在上面,就无法移开。 传闻中,宿剑尊也是这样,红颜白发。 但他却不是这样似猛烈燃烧过后,彻底成了灰烬的模样。 刚刚见到楚倚阳时,应秋水爆发出的情感,就像是这堆灰烬里掩藏的最后温度了。 大悲大喜,大起大落,或许换了谁都一样,会无法再燃烧起来。 把自己带入到她的位置,楚倚阳为她所经历的一切感到了愧疚。 只是他没法告诉她,北堂寒夜掉下去是必然的,就算出手的不是她也会有别人,只说起当日自己跳下去之后发生的事。 “……我用金铃护了他,他也护住了我,掉下深渊之后我们昏迷了一段,在他彻底滑向疯狂之前,我就用傀儡丝困住了他,直到找到出路,在外面遇见狱修罗。” “他是狱修罗之子,这件事已经四境皆知。当日我掉下血池通道时,恰逢青叶秘境开启,被徐妄推了一把,从另一边进去了,也是狱修罗出现,把我抓了去给他解毒。” “北堂没有想要把我当成炉鼎,他不想要把任何人当成炉鼎,只是他没有办法。” “我也没有办法,狱修罗让我生吞了天级夔龙妖丹,不以身为炉将它炼化,渡给他儿子,我跟北堂都会死。” “我身上的血契也是在那时种下的。 “每次北堂遇到危险,我都会受血契影响,不由自主去救他,否则他死了,我也会死。” “所以那日深渊边上,不管我想不想,都是必然会跳下去的。” 楚倚阳用这句话做了结语,他抬起眼睛,希望面前的人能够因为这样,减轻那时看着自己跳下去的痛苦。 应秋水静静地坐着,在窗外透进来的天光中,仿佛连睫毛都变成了雪的颜色。 良久,她才开口道:“只是因为血契吗?” “是不是只因为血契又有什么关系?”江雪楼等了半天,就等着这个机会,拍着桌子怒骂道,“这一切都是狱修罗的错,现在他死了,大家不就——”互不相欠了吗? “不止血契,”楚倚阳没有回避问题,直接承认了,“还因为我可能确实喜欢上了他。而且不管是狱修罗的悲剧,还是我跟他,都是因合欢宗的艳毒而起。” 听到“艳毒”两个字,应沧海的眼睫轻轻地动了一下。 两代人,三段故事,都是因合欢宗的艳毒而起。 “长姐。”她也看向了应秋水,希望能借这个机会再劝她,“或许这就是因果循环,是身为合欢宗弟子跨不过的劫数,你也应当学会放下。” -------------------- 作者有话要说: 孤军奋战……校对妹妹睡了。 还写了一千多没校对,搞不动了,本来想着这章六千能写到他俩再会的。 推一下到明天(缩头 - 感谢在2021-12-01 01:02:24~2021-12-02 01:37: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拈花把酒 30瓶;说话浪且密 20瓶;花都狐蜀、苍术白芷、我恰柠檬、aling、邪狱?煞丸、湛湛魏魏 10瓶;越祢 5瓶;星星向萱 2瓶;晏穹、41532483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8章 妹妹的话大概触动了她, 应秋水的神色有了变化。 殿中安静,四人当中就只有江雪楼对当年之事一无所知。 此刻见着大师姐神色变化,他不知是好是坏, 下意识去看楚倚阳。 却见他也是一副平静的模样, 江雪楼也不好先乱起来,于是收回目光,屏息以待。 “你说得对。”应秋水开口道,“是该放下了。” 三人见她缓缓地起了身, 这一刻, 身上的气息变化好似脱胎换骨,蒙在身上的灰暗犹如被风吹散。 仿佛为了呼应她这句话, 天际光芒大作。 云端仿佛有一扇门缓缓开启,从其中蔓延出一道光芒,化作犹如实质的接引大道。 这一刻, 整个四境三海都感应到了这束从神宫之上降下来的光芒, 知道他们当中有人迈出了最后一步,引动了接引清光。 楚倚阳也跟着起了身,望着窗外明亮的光芒, 听见从天际传来的隐隐仙乐。 在北堂寒夜从青叶秘境出来、进入渡劫期的时候,他也曾见过天上所展现出来的大道虚影,只不过没有像此刻为应秋水而展现的这样凝实。 在历经大悲大喜、大起大落之后,她终于决定放下过去, 直面过往。 风从殿外灌注进来, 吹得她的红衣白发飞舞起来,给人的感觉就是只要她走出殿外, 就会乘风而去。 光芒中,应秋水却没有迈出那一步, 而是停了下来,站在原地,转身看向楚倚阳。 迎着她的目光,楚倚阳心中一动,向前两步,来到了她面前。 应秋水抬起了手,指尖触碰儿子的眉眼,将温热的掌心贴在了他的脸上:“劫心,这么多年,我欠你一个道歉。” 知道长姐终于能真正面对,应沧海站在原地,美丽而忧郁的眼睛里,如轻烟般的忧愁第一次彻底消散。 “……师父?” 见自己失而复得的孩子露出不解的神色,应秋水带着亏欠他的爱和怜惜,让自己的掌心停留在他的脸上,然后说出了那个埋藏已久的秘密:“我才是你母亲。” “——什么?!” 楚倚阳还没有开口,江雪楼先忍不住惊讶地叫了出来,意识到自己破坏了气氛,他赶紧捂住了嘴。 应秋水丝毫不受影响,继续道:“我是你母亲,谢无筝是你父亲,当年我就是因为不能接受自己竟然要怀孕生子,所以才会跟他决裂——哪怕生下你以后,也一直无法面对。” 她跟旁人从来就不同。 虽生为女子,但对自身却没有其他女子一样的认知。 她既不喜欢女子,也不喜欢男子。 哪怕身为合欢宗弟子,也从不与人双修,只凭自己修行。 她向来不爱与人交往,身边除了妹妹沧海,还算亲近的就只有小师弟江雪楼。 而谢无筝是她唯一的朋友。 为了救他,行自己不喜之事,令自己心境不稳、修为倒退,应秋水并未曾后悔。 但她没想到谢无筝会为这件事想要跟她结为道侣,更没想到她会怀上身孕。 “这世间知道这件事的,除了我,就只有你小姨。” “为了让我不至于走火入魔,她才将你放在膝下抚养,替我做了这么多年你的母亲。” 楚倚阳一时怔然,看着面前的白发美人。 她生为女身,却没有女子的心,在发现自己有孕的时候,对自我的认知受到了毁灭性的冲击,几乎要走火入魔,全盘崩溃。 好友对她的求爱,形同对他们之间情谊的背叛。 而让她违背对自我的认知,屈身俯就去救他,恰恰是基于两人之间的友情。 “如今他被困在幽冥,我要同他有个了结——”应秋水说着,朝着天外看去,“我要上一趟神宫,看看他上去一回,究竟知道了什么,又为何要下幽冥去。” 楚倚阳感到停在自己脸侧的温度离开了,而他视野中合欢宗隐线剧情的进度条已经推到了60%。 看来想要见到这进度走到底,就要等到在幽冥见到应劫心的生身父亲,让谢无筝也知道当年的真相了。 “长姐。” “——母亲。” 应秋水说出这个埋藏多年的秘密之后,并没有期望儿子立刻就能接受或是谅解。 她已经冷静地转身,打算踏入光芒之中,却听见妹妹跟儿子的声音同时响起。 她再次停住脚步,转头看了过来,见到殿中三人都在看着自己。 无论是妹妹还是小师弟,眼中都没有怪责,只是纯粹的不舍,还带有些不安。 离她最近的楚倚阳伸手过去,握住了她。 儿子掌心的温度从手背上传来,应秋水朝他看来,见他的眼中同样没有怪责,反而有着理解跟释然。 “我知道的。” 真正的应劫心知道真相或许不理解,但楚倚阳却知道要违背自己的本性去爱一个人或者不爱一个人有多难。 都到这个时候了,他不会让应秋水依旧带着遗憾离去。 “我知道师父爱我,只是不能像母亲一样爱我。” 在应秋水的目光下,他收回了手,放她离去。 “长姐去吧。” 不知什么时候,应沧海也来到了楚倚阳身旁,与他并肩而立。 应秋水看着世上自己最亲的两个人。 如同当初在碧海青天上,把襁褓中的孩子托付给妹妹一样,今天似乎也是如此。 江雪楼也站到楚倚阳身旁,将一只手有力地搭在他肩上,给予他支撑。 应秋水对三人一点头,转身走入了接引清光中,化作红色光芒朝着中州神宫所在的方向飞去。 这一刻,无论是殿中三人还是站在山道上的轩辕策,又或是合欢宗的其他长老弟子,都见到了她飞升离去的影子。 因为亲生骨肉在自己面前跳下深渊,她再次陷入心障。 又在儿子归来这日,她踏出了在凡间的最后一步,从此挣脱樊笼。 ——这是她的劫,也是机缘。 - 随着大长老飞升,宗主应沧海也宣布自己将要放下事务,专心闭关。 合欢宗上下就交给刚刚归来的少宗主打理。 应沧海这一生,可以说都是为了姐姐应秋水,她可以在她几近崩溃时,将她从悬崖边上拉回来,自己却耽误了修行,在这个境界上停留已久。 “想来不久之后,最终那一战就会到来,我不能总是停留在这个境界上,免得拖了长姐后腿。” 在闭关之前,她对楚倚阳如是说。 在楚倚阳表示自己会尽到少宗主的责任,处理好合欢宗上下时,应沧海又像是提醒一般的提了一声,“门中事务要打理,但修行也不要荒废了,为你寻来冲击渡劫的功法如今可以用上了。” 她所提到的功法,正是双修之法。 而原本为楚倚阳定下的双修道侣,则是傅月舒。 但是在楚倚阳跟着北堂寒夜跳下去之后,似乎没了生还的机会,而身在天山的傅月舒又因为“被抛弃的未婚妻”这个身份饱受流言蜚语,所以在楚倚阳回来之前,应沧海就做主解除了婚约。 现在再提到他的修行,应沧海所指的自然不会是傅月舒,而是曾经为他发过昆仑令,他又在深渊边上生死相随,还当着他们的面亲口承认过自己喜欢他的北堂寒夜。 楚倚阳:“……” 应沧海并不反对这门亲事。 相反合欢宗弟子虽然从不缺桃花,但也桃花过于繁茂,能够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反而稀少。 只不过楚倚阳无言以对过后,却是不想多提的样子,只催促她快去闭关:“我有自己的打算,母亲不要管我了。” 北境第一大宗门跟第二大宗门先后换血,北境着实动荡了一番。 不过跟昆仑剑宗相比,合欢宗的权力算得上是平稳过渡。 而且金铃公子跟魔域新主关系匪浅,日后合欢宗说不定要跟昆仑平起平坐,所以不少人前来道贺,谢长乐派来的人也在其中。 他们一是贺大长老飞升神宫,二是贺楚倚阳这个少宗主的“少”字很快可以摘掉了——这倒不假,宗主进入密地闭关之后,他的寝殿就被移到了应沧海原本的居住之所。 ——不过楚倚阳这几日忙得几乎没有休息,也没去看自己的新住处布置得如何。 在他还想着自己该如何安排好门中事务,找机会去探索完【无尽鬼域】支线剧情的时候,外面又传来了一个重磅消息——宿剑尊也飞升中州了。 那日接引清光现世,四境的大人物们似乎商量出了什么结果,有不少停留在大乘期巅峰的修士踏出了最后一步,引动了接引清光,上神宫去看看这天地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变化,其中就有宿剑尊。 七情谷主献上了流落到魔域地下的轩辕剑。 北堂寒夜将它跟乾坤剑、昆仑令一起送回了北境。 昆仑他确实是亲自去的,不过没有停留,转头就去了青叶山城,将轩辕剑当成镇压物,填补了辰星鼎被取走留下的空缺,将他师尊解放了出来。 宿剑尊到底是把他从小带在身边悉心教导,引他入道的人,北堂寒夜用轩辕剑把他换出来,是想让他能够回去坐镇昆仑,可是没有想到宿剑尊才离开青夜山城两日,就引动了接引清光。 楚倚阳听到这个消息,第一反应就是他刚没了爹,现在走了师尊,留他一人在墨玉座上,不知跟在昆仑巅的莲池边相比,哪个感觉更孤独。 处理完手头的事务,终于送走了最后一批前来道贺的人,楚倚阳才回了自己的新住处。 一进门,他就察觉到了里面那道并不陌生的气息,顿了顿之后,对身后的侍女说道:“不用伺候了,下去吧。” 禀退了侍女,他才朝着这座归属于合欢宗宗主的宫殿深处走去,然后见到了等在里面的北堂寒夜。 他坐在窗下,仍旧是一身黑衣的打扮,在脚边放着两坛酒。 见楚倚阳进来,坐在窗边月下的魔皇微微侧头,向着他邀请道:“我来道贺,请你喝酒。” -------------------- 作者有话要说: 又失败,缩(感谢在2021-12-02 01:37:38~2021-12-03 04:03: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磨刀霍霍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淡云流水、劲辣小鱼干 20瓶;孤烟渡舟、相易 10瓶;yaye 3瓶;晏穹、法佐·塞依、41532483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9章 道贺大概是借口, 楚倚阳一边向着月光照耀的桌案走去,一边想道。 心中寂寥,来找同病相怜的人喝酒才是真。 一身黑衣, 如同被包裹在深沉的夜色中, 只有细节之处才点缀着异色的北堂寒夜目光追随着他。 虽然还没有正式接掌合欢宗,但楚倚阳的衣着已经有了变化。 在他行走间如同海浪波动摇曳的红衣下摆带上了金色纹路,那张如梦的面孔后,挽起长发的也不再是装饰有牵星链的发冠, 而是换成了纯金打造的发簪, 固定在发间。 那是重新祭炼过的金铃钗。 在楚倚阳的右耳上已经不见了原本的北斗七星,仿佛是跟从他身上消失的金铃声一样, 代表着他跟金铃公子这个阶段的分割。 偌大的宫殿中,主人的声音响起:“我搬进来以后,你还是第一个来这里招待的客人。” 不请自来, 格外特殊, 如果不是熟悉他的气息,在进门的时候,他只怕根本察觉不到自己的寝宫里有别人。 伴随着话音落下, 他也从黑暗中走了出来,来到了北堂寒夜面前。 北堂寒夜看着月色清辉勾勒出他的轮廓,看他在自己对面的位置上坐下,然后抬袖一拂, 空着的桌案上就出现了一排酒具。 收藏在楚倚阳储物袋的酒具有大有小, 他看了一眼北堂寒夜带来的酒坛,将小的推到了一旁。 于是两人面前只留下两只碗, 白玉雕成,在月光下凝着温润的光芒。 北堂寒夜伸手拿起了他带来的酒, 拍开泥封,然后拿起来向着酒具倾倒。 酒坛极大,呈现出琥珀色的酒液从坛口凝成一线倒出来,注入碗中,酒液波荡间,映出天上的一轮圆月。 在泥封拍开的瞬间,殿中就弥漫开了一股难以言喻的美妙酒香。 楚倚阳扬了扬眉角,哪怕在七情谷见识过他们谷主酿造的佳酿,这酒香飘出来的时候,他也还是感到了惊艳。 他看北堂寒夜,问道,“这是什么酒?” “随意挖的。”北堂寒夜道,他手上倒酒的分寸极佳,两碗酒倒出来,刚好八分满。 楚倚阳闻言,端起了自己面前这碗酒。 他以为北堂说“随意挖的”是指从狱修罗窖藏的美酒里随意取了两坛,并没有探究里面的名堂。 不过魔皇珍藏的酒哪会有差的? 楚倚阳将碗贴近唇边,喝了一口,酒液入口就化作精纯灵气,向着五脏六腑流淌而去。 北堂寒夜听他像是有些意外地“嗯?”了一声,然后将酒拿开,感受了一番灵气在身体里的流动,最后才端着酒碗看向自己:“好酒。” 月光下,那双本就较常人浅淡的眼眸显得越发剔透,碗中酒液反射出光芒,再照进他的眼睛里,将这双眼印成了粼粼深潭。 北堂寒夜放下酒坛,也端起了自己的碗,伸手跟楚倚阳相碰。 没有交谈,两人在月下对饮,各自将碗中的酒液饮尽。 夜风携着山间草木之气从窗外吹进来,拂动两人的长发、衣袍,从对着夜晚山谷的窗外看,饮酒的两人如同框在其中的一幅图画。 连饮三碗,将第一坛酒消耗了一半,这沉默的对饮才停下。 楚倚阳感到喝下去的酒化作热意,在身体里蒸腾,那些盘踞在肺腑中的灵气和缓地自行运转着,造成了微醺的感觉。 这到底是什么酒? 他想着,再次看了那不起眼的酒坛一眼。 修士是极不容易喝醉的,只有顶级的灵酿才能让他们有这种接近醉酒的感觉。 可是去看北堂寒夜,他却丝毫没有醉态,让楚倚阳怀疑这酒是不是也看人下碟,修为浅的容易醉,修为高深者受到的影响小。 北堂寒夜见他从侧旁收回目光,脸上已经飞起了淡淡的红晕,明显已经有了些醉意,一双眼睛却比平常更加明亮:“你回魔皇宫,见到他了?” 深渊边上北堂寒夜的话言犹在耳,而狱修罗对自己的儿子又是爱得深沉。 既然北堂寒夜说不想见他,那他便做得决绝,将修为传给儿子之后立刻就走。 余下在这世上盘桓的时间,他也算得极准。 大概在北堂登上魔皇之位后,他留在这世上的最后一点时间也会走到尽头,决不会碍到儿子的眼。 所以楚倚阳才有这一问,想知道他回去之后是否抓住了最后的机会,跟他父亲和解了。 北堂寒夜没有多言,只是说道:“和他见了最后一面。” 楚倚阳猜这大概就是和解了的意思。 “这样很好。” 他说着倾身过去,自己拿了酒坛,给他们两个斟酒。 毕竟这个世界没有轮回,也没有以鬼身修仙,踏上大道的先例。 如果北堂寒夜没有见到狱修罗最后一面,那绝对会成为他的遗憾。 他们父子想再次相见,怕就是要在幽冥。 到时狱修罗也可能已经不是现在这个样子,而是跟他刀剑相向。 北堂寒夜见他垂着眼睛,一边倒酒一边说道:“我没怎么见过我的父亲。” 金铃公子生父是何人,这在北境是一个谜,他没怎么见过也实属正常。 不过北堂寒夜却有种感觉,他所说的那个“父亲”跟一般人会认为的那个不是同一个。 很多时候,面前的人会表现出跟传闻中的金铃公子不一样的地方。 就好像他们生长在两个不同的世界,有两种不同的人生。 ——像在深渊底下的时候,他在傀儡状态下听到那些话,就不像是应劫心会对他说的。 “……如果可以换到跟他告别的机会,付出代价我想我也愿意。” 楚倚阳停下了话头,感到因为酒的作用,自己失去了一些掌控力,比如现在他在说的就不是属于应劫心的心情,而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遗憾。 他放下酒坛,再次拿起了碗。 迎上北堂寒夜的目光时,楚倚阳有种面前的人仍然是深渊底下那个傀儡美人的错觉,又觉得这些话对他说了也没什么。 这个世界会有以后,这是他的承诺。 而之后的剧情要如何书写,就要看北堂寒夜这个主角了。 从前的一切失去便失去了,重要的是以后。 只要再找到能够为之奋斗的目标,故事就会继续。 他将装满酒的碗与北堂寒夜相碰,两人再饮了一轮。 楚倚阳再伸手去斟酒时,北堂寒夜听到一句话轻若云絮的从他那边飘了过来:“以后再遇到想要珍惜的东西,就不要错过了。” 隐约间,楚倚阳听见北堂寒夜“嗯”了一声,然后在越发上头的酒意中,听到有什么窸窸窣窣地从屏风后面跑了过来。 那一小团黑影跑得又快又轻,一来到北堂寒夜的脚边就张嘴咬住了他的袍角。 它仰着头,一边向外拉扯,一边发出细小的、属于幼兽的呜鸣声。 这声音吸引了楚倚阳的注意。 虽然北堂寒夜不为所动,但他却在对面微微侧过了身体,带着醉意看向北堂寒夜脚边那一小团:“什么东西?” 还在专心对付北堂寒夜袍角的小东西就感到自己脖子后面传来一股力量。 这力量像无形的手,将它从地面上摄了起来,四脚腾空。 而被它咬住衣袍的人还配合的让它咬住的布料化成了黑色的雾气,令它咬了个空。 坐在对面的另一人一下就把它给摄了过去。 小东西圆头圆脑,水汪汪的眼睛看着把自己抓住的人。 它粉色的鼻子动了动,在酒气的掩盖之下闻到了自己喜欢的灵气,于是四肢短短的脚停止了划动,安稳地待在楚倚阳手上,任由面前的红衣公子看自己。 哪怕楚倚阳的神智因为醉意而模糊,眼前的一切也带上了微微的重影,也看得出被自己抓来的小毛团有着属于小奶猫的体型、小奶猫的外观,甚至叫的时候也跟奶猫一模一样。 他确定了这不是自己的错觉,这才抬起头,问对面的人:“哪里来的?” 他的寝宫里不会有野猫混进来,合欢宗上下也没有喜欢养猫的弟子,唯有北堂寒夜,在他昆仑巅上的梦境里,自己进去都能化成猫的形态。 ——他过来喝酒也就算了,还带了一只猫? 北堂寒夜见楚倚阳失笑地捏着这只年幼灵兽的后颈,朝着自己晃了两下,然后问道,“这也是送我的贺礼?” 当然不是。 北堂寒夜看着被他捏住后颈就不再放肆,变得温顺许多的小东西,开口道:“没注意怎么跟过来的,大概是挖酒的时候带了出来。” 药王谷谷主埋酒的地方是他们谷中宝库,专门有着护酒的灵兽。 这只小的应该是大的那只生下的幼崽,挂在他的袍角上被带了过来。 楚倚阳:“……” 心若无疆的副作用就是心大了是吗? 他又低头去看落到自己手中的毛团。 见他看过来,这长得像猫的小灵兽立刻张开嘴,朝他嗲嗲地叫了一声。 虽然很可爱,但是—— “带回去。”楚倚阳伸手,把它从桌上递过去,“哪里带来的……带回哪里去。” 且不说合欢宗宗主的寝殿里从来没有养过猫,等他之后离开,一切如原本那样发展,金铃公子就会从此销声匿迹、查无此人,它留在这里也没人养。 顺着他的动作,北堂寒夜垂目看向这一小团。 原本在楚倚阳手上乖顺得像个玩偶一样的小灵兽一靠近他就挣扎起来,朝北堂寒夜露出了米粒大的尖牙。 ——它不喜欢他身上的魔气! 见他没有动作,楚倚阳从原本的坐姿起身,把浑身写满拒绝的小猫直接塞给北堂寒夜:“你带回去——” 还没碰到目标,喝得比先前又醉了几分的人就一个不稳,朝前方倒去,然后被熟悉的臂膀接住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楚哥:你把徐妄拿回去,拿回去—— 北堂:…… 小猫猫:??? - 这昨天的!昨天凌晨四点那个! 今天凌晨四点(bushi)的我在写了! - 感谢在2021-12-03 04:03:34~2021-12-04 18:30: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萧逸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洗洗睡吧。、满满 10瓶;雨落清秋 5瓶;星星向萱 2瓶;晏穹、小龙丘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0章 事发突然, 哪怕北堂寒夜反应已经足够快,但楚倚阳还是栽到了他怀里,结结实实地撞上了他的胸口, 被他抓在手里的小灵兽则被夹在了两人中间。 一边是它极其喜欢的灵气, 另一边是它避之不及的魔气,小家伙简直是夹在天堂跟地狱中间,一时间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叫。 黑衣魔皇看了它一眼,伸手把它从两人中间拎了出来, 拎到了一旁。 喝醉的人呢喃了一句什么, 在那股陌生又熟悉的冷香包围中揉了揉鼻子,支撑着自己起了身。 然后, 他的目光落在北堂寒夜的脸上,就不动了。 月下美人,比起白日的时候更添几分神秘清冷。 尤其是那双眼睛, 里面除了月光之外, 剩下的就是他的影子,更加叫楚倚阳移不开视线。 维持着让他停留在自己身上的姿势,北堂寒夜不动声色。 从前他就察觉到了, 自己的脸对楚倚阳也有十足的蛊惑效果。 对旁人,他不会想用自己的皮囊去达成什么目的。 但对楚倚阳,一切都是他达成目的的利器——包括这张遗传自父亲狱修罗的脸。 药王谷谷主酿造的酒确实对修士有益,酒劲也确实烈。 半靠在他身上的楚倚阳绝对喝醉了, 只是北堂寒夜不知道他醉了几分。 借着月光, 红衣公子看了自己喜欢的这张脸片刻,然后笑了起来。 这一笑, 就颠覆了他身上的气质,不再冷淡, 甚至让黑衣魔皇想起了他蜃龙幻境里、在红衣暴君轨迹里的样子。 “古人诚不欺我。” 楚倚阳的声音带着醉意响起,目光巡游在北堂寒夜的脸上,仿佛要将这张脸记在他的心底,“月下看美人,果然是越看越美。” 这样的话,在他清醒的时候绝对不会对着自己说出来。 就凭这一点,北堂寒夜就断定他醉了起码有七分。 楚倚阳趁着醉意言语调戏还不够,还凑近了面前的人,在北堂寒夜的颈弯轻嗅,声音含含糊糊地传来,“还好香……” 北堂寒夜身上的清冷香气已经变得跟昆仑时期不同。 依旧带着在莲花池里经年累月沾染的底香,其中又混合了魂花那种勾魂缠绕的香气,让他整个人闻起来都好像变成了一个梦。 好闻。 楚倚阳已经完全突破了社交距离,忘记了其他,埋首在他颈边闻嗅。 北堂寒夜任他放肆,方才接住他的手已经放在了他的腰上,在他扯乱自己的衣服、想要追寻更多香气的时候开口问道:“要我留下来吗,今夜。”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一句再自然不过的询问,一个温柔编织的陷阱。 可已经半骑到他身上的人却没有上当。 楚倚阳醉了,但又像没完全醉。 听到这句话,他两手扯着北堂寒夜的衣襟,脸从他颈边离开,看上去再清醒不过地拒绝了:“不要,你不能留下。” 北堂寒夜神色没有丝毫的变化,停在他腰侧的手也没有离开。 他才要顺着楚倚阳的话问拒绝的理由,居高临下扯着他衣襟的人就又再次露出了那种属于帝王的神色:“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楚倚阳松开了手里的布料,作势要抚上北堂寒夜的脸,但指尖却始终离这张惑人的面孔隔着几寸,“你一个魔皇,不在魔域里好好待着,跑到合欢宗来……让人知道了,他们会怎么想?” 当然是觉得魔域之主是不是想扩张实力,把他当剑尊时统领过的北境也纳入魔域疆土? 那就是轻车熟路,再简单不过了。 “而且你师尊刚走,昆仑正是群龙无首的时候,你有了这心思,谁又能抵挡你?” 北境就会更人人自危,不用阴阳翻覆眼再开,他们都能自乱阵脚。 楚倚阳在醉中都将他们的反应分析得一清二楚,然后,眼中才闪过一丝光芒,话锋一转:“除非——” “除非什么?” 楚倚阳喝醉以后这样说话的表情,实在很难不让北堂寒夜联想到自己的猫。 他的手已经不由得从楚倚阳的腰移到了他的背上,像抚摸一只猫一样,顺着他的背脊滑下来。 那些充盈在他五脏六腑里的灵气顺应着北堂寒夜的引导,在体内循环,就好像冬日的阳光照在了取暖的猫咪身上。 楚倚阳恍惚间有种回到了梦里、趴在他腿上晒太阳的感觉。 他随口回答道:“除非我有伏魔之心,想利用跟魔皇之间的旧谊,以碧海青天为牢笼囚禁你,让你在上面心甘情愿地做个凡人,每日除了我谁也不能见,只能等我上去……” 碧海青天夜夜心,你看,甚至连这个禁地的由来都像是为了囚禁他特意打造的。 一举两得,一劳永逸。 红衣公子眯着眼睛,像猫一样舒展开了身体。 从他口中说出的这些话,让人分辨不出他是真醉还是假醉,到底是想还是不想。 “把你关在上面以后,我就可以以你为人质要挟晏寻,让魔域也受我合欢宗的挟制。 “有了实力又有了大义,很快北境也要唯我马首是瞻,合欢宗从此取代昆仑,做这北境第一大宗门——” 感到背后的手停下,他睁开眼睛,带着醉意看向北堂寒夜,“而你呢,只能跟我做一对这样的‘神仙眷侣’,你愿意吗?” 窗外夜风吹来,他像是不胜醉意一般晃了晃,然后又低头追寻着他喜欢的香气去了。 他靠向面前的人的肩膀,也懒得等北堂寒夜的回答,就自顾自地在他肩颈上蹭了蹭,“管你怎么样,反正我是不干的。” 他又不是反派。 这又不是他要干的事。 这几日接管合欢宗,处理堆积的公务带来的疲惫终于爆发,在魂花引人入梦的香气中,他沾染着酒意,就这么靠在北堂寒夜的肩上睡着了。 被随手放到一旁、肚皮朝天地定住的小家伙看着安静下来的两个人,见它喜欢的人靠着他不喜欢的那个睡熟了,呼吸都变得绵长起来,被他靠住的那人才有了动作。 黑色的衣袍如同凝结的夜色,从桌案旁离开。 黑衣的魔皇抱起了怀中熟睡的人,走过月光照亮的地板,走入黑暗之中,穿过安静的寝宫来到内殿,把人放在了床上。 在他身后,被解除了定身的小灵兽亦步亦趋地跟了过来,见自己喜欢的人被放在了床榻上,于是想要跟着跳上去,然而跳到半空中就被定住了。 小灵兽:“???” 坐在床边的北堂寒夜看了它一眼。 接触到魔皇的目光,小灵兽简直要炸毛了,然而北堂寒夜只是不许它上床。 他心念一动,地上就多了一个窝。 小东西又四脚朝天地掉在了里面,有些反应不过来地“嗷”了一声。 虽然是被夹带过来的,但北堂寒夜却没打算送它回去。 放在这里,他自然就有了再过来的借口。 他重新垂目看向睡得安稳的人,在床边这样静静地看了他许久,才在黑暗中握住了他的手,然后低头在那手背上落下亲吻,回答道:“我当然愿意。” …… 一夜无梦。 楚倚阳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顶自己的手,还在喵喵叫。 他睁开眼睛,看到头顶熟悉的床帐,昨晚的记忆渐渐复苏。 他记得自己喝了不少的酒,酒后说了很多话,可是现在却没有喝醉之后隔天那种难受,反而神清气爽,而且修为又有增长。 “……” 床上的人一下子坐起了身,让时间一到解除了定身的小灵兽吓得后退了一步,然后才又凑上前来。 楚倚阳看着身旁,没见到有另一人停留的痕迹,认真回想了一遍他们昨晚确实没有再滚到一起,这才稍稍放下了心,皱着眉看向刚刚把自己顶醒的小家伙。 这圆头圆脑的小东西见他看过来,立刻欢欣鼓舞地凑上前。 它感觉到自己讨厌的那个气息不在这里,不过却因为昨晚想上床被定住的经历没有再敢往上跳,只是在原地跳了跳。 “少主,该起了。”外面传来熟悉的声音,接着是数名白衣侍女端着洗漱用具鱼贯而入。 楚倚阳来不及想北堂寒夜怎么没有把它带走,侍女们就看到了这个小家伙跟少主床边多出来的那个小窝。 “这是什么?是猫吗?” “少主什么时候弄来的?好可爱啊!” 姑娘家尤其难以抵挡毛茸茸的可爱生物,更别提这个小东西就像出生以来都没有见过人,一见人就有些人来疯。 在侍女们服侍楚倚阳洗漱更衣的时候,它就在她们脚下转来转去,发出奶声奶气的叫声,还无师自通地翻起了肚皮,诱惑她们来摸自己。 侍女们跟在楚倚阳身边的时间长,在他面前也就没有这么拘束,在他洗漱完之后没有立刻离去,而是蹲下来,伸手抚摸起了这个出现在少主寝殿中的小灵兽。 见她们这么喜欢,楚倚阳本来索性想让她们把这小家伙带下去养算了,结果江雪楼掐着他洗漱完的时间过来了。 “劫心——”一进殿中,他就在空气里闻嗅了一下,然后发出了意外的声音,“你昨晚喝酒了?好哇,这么好的酒,你居然不叫小师叔,一个人偷偷躲起来喝!” 江雪楼除了喜欢风月,也喜欢美酒,只是一闻就知道楚倚阳昨晚喝的是难得一见的好酒。 他现在把宗门事务都转手了出去,劫心可靠,年纪轻轻就如此沉稳,完全不用他操心,短短几日他就又恢复了原本风流倜傥的样子,走路都带风。 楚倚阳见他不知又兜售到什么消息过来,只不过进来就被灵酿的余香勾了魂,然后又见到几个侍女在撸猫,又被打岔了一下,“哟,这小东西哪里来的?哪个抓来讨好你的?” 看他一副想上手的样子,楚倚阳不得不提醒他:“小师叔这么早过来,是要说什么事?” 江雪楼这才想起正事,一脸八卦地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有点离奇。” 药王谷谷主终于要嫁女儿了,他在女儿出生的时候就在谷中埋下了两坛女儿红,等着女儿出嫁的时候挖出来。好不容易等了一百多年,终于等到做岳父了,可是酒却不见了! 江雪楼说完这风波,到底还跟侍女们蹲到了一起,用扇子上的坠子逗小猫。 小猫伸出毛茸茸的爪子去够他的扇坠,江雪楼被逗得乐不可支,也就错过了楚倚阳的表情。 “据说看守的灵兽这一百多年就生了一个独苗,也不见了。你说,那偷酒的人放着满坑满谷的灵花神草不要,就挖了酒跟小灵兽,到底在想什么?” -------------------- 作者有话要说: 楚哥:“……” - 好,我又把作息调回来了! 明天如果下午见到我更新,就是晚上还会有一更! - 感谢在2021-12-04 18:30:44~2021-12-05 23:58: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Oswin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暮华 3个;磨刀霍霍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鲸闻 50瓶;Noonor 40瓶;颓颓 20瓶;雨落清秋 5瓶;41532483、woke6le、晏穹、法佐·塞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1章 楚倚阳心道, 他在想什么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倒是很清楚。 看着逗这根独苗逗得不亦乐乎,下一刻就要开口提议把它从自己这里带回去养的江雪楼, 楚倚阳先一步开口, 打消了他这个念头:“小师叔这些时日也休息够了,正好有些事需要你去。” 听到这话,江雪楼的注意力果然从这憨憨的独苗身上收了回来。 他直起身,也知道自己这段时日休息得足够多了, 应该帮少主分忧, 于是展开了扇子,潇洒倜傥地一笑:“要小师叔去做什么, 只管说。” 楚倚阳便顺势安排了他去给将要办喜事的药王谷送去合欢宗的贺礼。 至于贺礼要准备什么、要带多少弟子去,这些江雪楼都十分清楚,很干脆就领命去了。 寝殿中剩下楚倚阳和几个侍女。 在不知这小家伙的来历之前, 他还想让自己的侍女把这小家伙带去养, 可现在知道了它是药王谷的小灵兽,那就最好还是把它养在自己身边了。 “你们下去吧,它跟着我就好。” 侍女们闻言露出了十分惋惜的表情:“是。” 她们只恨不能在圈养灵兽这件事情上为少主分忧, 恋恋不舍地在小家伙身上最后摸了两把,这才起身,端着洗漱的用具从寝殿中退了出去。 晨光从窗外照进来,透过窗棂, 正好照在小灵兽躺着的那块地板上, 将它身上的绒毛都照得根根分明。感到那些跟自己玩的侍女离开了,殿中又重新安静下来, 它睁开了眼睛,维持着翻肚皮的姿势, 尾巴动了动,躺在地上看着注视它的楚倚阳。 两双眼睛对视着,最终是当人的那个先败下阵来。 小灵兽看着他向自己走来,红色的衣袍在地板上拖曳而过,心中生出了期待,小小的尾巴尖扫动的频率更高了。 那昨晚摸过它的手带着它喜欢的灵气落在了它的头顶,手势熟练地在它两只耳朵中间挠了挠,然后顺着它圆圆的小脸一路滑下来,来到了它的下巴。 小灵兽配合地扬起了头,喉咙里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 它可太喜欢被这样摸了! 只不过在它正沉浸的时候,头顶却似乎响起了一声叹息。 它被引得又睁开了眼睛,见到这个在所有人当中它最喜欢、堪称一见钟情的人用那双颜色浅淡的眼眸无奈地望着自己。 “天下之大,眨眼之间哪里都能去,所有的禁制对你来说都形同虚设,所以在你眼中,这一切都是你的所有物吗?” 小家伙歪了歪脑袋,觉得这个人虽然在看着自己,但是这话却肯定不是对自己说的。 “起来。”楚倚阳摸了它片刻,收回了手,“在他再回来之前,你可以待在我这里。” 他说完就越过了还躺在地上的小灵兽,朝着殿外走去,事务积压、繁忙的一天又开始了。 在他身后,小家伙一个翻身站了起来,用四只短短的腿跟上了他的脚步。 …… 少宗主身边多了只年幼的灵兽。 这个消息很快就长了翅膀,在合欢宗上下传开了。 这只小灵兽看上去还没断奶,长得也可爱有余,威猛不足,不知道少主为什么会把它养在身边。 不过这不影响合欢宗的女弟子找机会到少主面前去围观它、投喂它、摸它两把。 这小奶猫似的小灵兽极其亲人,来者不拒,但它最喜欢的还是他们少宗主。 不管它在外面跟其他女弟子玩得多好,只要见到楚倚阳从殿中一出来,它就会立刻跟上去。 那么小小的一只跟在他们少主身边,就像一个长了脚的毛团,像向日葵追逐太阳一样,找到机会就对少主发出喵喵叫的声音,向他讨要注意。 小东西也不用吃什么,楚倚阳让人端到它面前的小鱼干、兽奶,或者各种人吃的灵食,对它来说,诱惑都不如楚倚阳给它挠下巴大。 两天了,它就只喝一点清水,然后跟在楚倚阳脚边活蹦乱跳,无论是在他处理公务的时候,还是在他清闲的时候,都试图引起他的注意,让他跟自己玩耍。 在喜欢它的合欢宗女弟子给它做了各种猫玩具以后,小家伙的日常就更忙了。 大殿中时常响起细细碎碎的铃声,是小毛团咬着比它还大的玩具从外面拖进来,一趟又一趟地堆到楚倚阳脚下,像等着翻牌一样等他挑选。 本来在楚倚阳脚踝上的金铃碎了以后,就再无金铃作响的合欢宗大殿,现在又再次有了铃声。 坐在桌案后的人放下了手中的事务,看向自己脚边堆满的玩具,不辞劳苦把它们拖进来的小毛团就蹲坐在其中,像一个最可爱的毛绒玩具,仰着头乖巧地等着他挑选一样陪自己玩。 楚倚阳忽然就领略到了北堂寒夜养猫的心情—— 有这么一个通人性的小东西在旁边,不时弄出一点响动,昆仑巅上就算再冷寂、再枯燥,也总还有一点生气。 小灵兽忙碌了半天,终于等到了自己想要的充满灵气的摸摸。 它喜欢的人伸手摸了摸它,在它又快要闭上眼睛的时候把手从它身上拿开,然后从它的玩具里挑了一个小球。 “玩这个。”楚倚阳拿着这个坠着八角铃铛、形状十分眼熟的绣球在它面前晃了晃,往其中注入了一点灵力,八角绣球顿时飘了起来,朝着桌案前方飘去。 这果然吸引了小东西的注意。 它的耳朵一下子竖了起来,伸出爪子就朝绣球拨去,追着晃晃悠悠的八角绣球满殿跑。 楚倚阳看它傻乎乎的,上蹿下跳,永远慢绣球一步,想起在北堂寒夜的梦境里自己是不是也这副蠢样,一时间又怀疑起他把这个小东西留在这里的目的来。 不过这么看它玩耍了片刻,处理公务的烦闷跟疲惫消失了,楚倚阳收回目光,又再次振作起来,继续处理堆积的事务。直到金乌西沉,他注入八角绣球里的灵力也消散,绣球掉在地上,他才从桌案后起身。 带着在夕阳余晖照耀下的窗台上睡得迷糊的小东西离开大殿,用膳,洗漱,再看完今日从各处传回来的消息,楚倚阳回到了寝殿,终于在里面见到了他在等的人。 仍旧是那日一般的场景,月下黑衣,魔皇独坐,脚边放着酒坛,在安静地等他回来。 只不过这一次,北堂寒夜甚至带上了下酒菜。 楚倚阳一进来就闻到了那种熟悉的香气,令他还没走到殿中就不由得开了口:“七情谷主的手艺?” 在他脚边,原本感应到北堂寒夜的气息要炸毛的小东西也收起了米粒大的尖牙,闭上眼睛,仰起头,粉红色的鼻子动了动,在空气中捕捉着这诱人的香气。 它并不是不吃东西,只不过挑食。 那些送到它面前的食物蕴含的灵气都太少了,它看不上眼,可是这出自七情谷主手下的菜却引动了它的食欲。 小灵兽睁开眼睛,见到楚倚阳已经在向香气的源头走去,于是连忙跟了上去。 来到桌案前,看到这桌上摆满的热气腾腾的灵食,楚倚阳再一次体会到了北堂寒夜成为魔皇之后的随心所欲,为所欲为。 七情谷主除了一甲子一次的七情宴,平常谁也请不动他出手做菜,旁人也难突破他七情谷的封锁,可是魔皇亲至,他也只能打破自己的原则,亲自下厨。 北堂寒夜这两日没有过来,应该就是在七情谷等待七情谷主把这几样下酒菜做好。 药王谷谷主埋下的灵酿配上七情谷主亲手烹饪的菜肴,这世间恐怕没有第三人能够聚齐。 可就像药王谷丢了守护灵兽的幼崽,没人会联想到这段时日跟在楚倚阳身边的这个小家伙一样,同样也没人把取走了酒的梁上君子想到北堂寒夜身上去。 他给人的既定印象太过根深蒂固,从还是剑子开始就心无旁骛,只专注于做昆仑剑宗最锋利的那把剑。 在旁人想来,他就算是入了魔、成了魔域新主,同从前还是没有太大区别的。 北堂寒夜像是做了一件完全不足为道的事,在楚倚阳坐下之后为他布菜,然后说道:“尝尝。” 小灵兽扒着楚倚阳的腿,眼巴巴地想要上来,却不敢在北堂寒夜面前放肆,只能在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想要楚倚阳投喂。 就算是楚倚阳,在这样的美酒佳肴面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只是一想到这上次没喝完的是药王谷谷主为女儿出嫁准备的女儿红,就不免尴尬。 不过很快他就驱散了这种心情。 喝掉一坛,把另一坛还回去,那更不叫一个事。 他看向坐在对面的北堂寒夜,对他说道:“这次算了,下次不要了。” 要来找他喝酒,喝他们合欢宗自己窖藏的酒也是可以的,想要吃什么让厨房做就是了。 美酒已经足够动人,这一次又有佳肴作伴,月下共饮,气氛比起上一次来更添了几分自在。 小灵兽分到了一尾银鱼,埋首在它面前的小碟子里狼吞虎咽,楚倚阳看了它竖起来的尾巴尖一眼,随口问对面的人:“那日怎么没有把它送回去?”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2-05 23:58:06~2021-12-06 23:58: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看遍浮云 34瓶;晏穹、法佐·塞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2章 北堂寒夜从盘中夹起了一尾银鱼, 慢条斯理地加在了小家伙空了的盘中。 鱼骨炸得酥软,盘子里的上一条连鱼骨都没剩下。 加完之后,他收回了手, 将筷子放在盘子上, 这才反问了一句,“留它在这里陪你不好吗?” 仿佛为了佐证这句话,黑衣的魔皇目光看向了月光照耀的一角,原本清冷的寝殿里短短两天时间就已经散落了不少小猫的玩具。 跟随他的视线落处, 楚倚阳看到的是这几日小猫一件件地拖回来的玩具。 看到这些, 他连“不好”两个字都说不出口。 “它是灵兽,很好养活, 平日喂它清水就可以。” 北堂寒夜的声音回响在殿中。 两人因为前日那顿酒跟今日这餐夜宵的关系拉近了距离,从不算熟悉的生死之交变成了可以一起喝酒谈天的朋友,坐在一起的姿势也放松了许多。 酒过三巡, 楚倚阳已经靠在了墙上, 曲起一条腿。 在外人面前自持的北堂寒夜同样姿态放松,月光从两人背后照进来,将他们的影子投在地上拉长了。 听到北堂寒夜在说自己, 原本埋头苦吃的小家伙耳朵一动,抬起了头,用圆圆的眼睛望着楚倚阳—— 听见了吗?它那么可爱,而且养着还省心! 可是这个与它对望的人却是那么的铁石心肠。 他的眼眸因为醉意而湿润, 说的话却像凌冽的寒风:“不是好不好养活的问题, 它终究是药王谷的灵兽,不该待在不属于它的地方。” “喵喵呜——” 楚倚阳话音刚落下, 就看到这毛茸茸的小家伙连鱼都不吃了,急得站了起来, 在原地来回地蹦跳,不停地发出叫声。 要不是它出生的时间短,修为还不到家,现在都急得要说人话了。 ——它不想回去! 它出生在药王谷,从出生以来就没有见过旁人。 每天除了蹭蹭花草,就只能跟母亲玩耍,母亲还老是睡觉,都不管它。 所以那天北堂寒夜出现在谷中,找到药王谷谷主埋下的两坛灵酿要带走,它才会一头撞上去,咬住他的袍脚,让这个魔修带它走了。 虽然它只在合欢宗待了短短几日,但小家伙已经觉得自己爱上了这里。 这里多好啊,有那么多人! 他们又喜欢它,长得又好看,还会做玩具,说话又好听,它超喜欢这里的! 就算面前这个它最喜欢的人忙于公务,并没有多少时间陪伴它,也没关系啊。 它会乖乖待在他身边,等他有空的时候才看着自己一眼,给自己一个充满灵气的摸摸。 它会乖的。 “喵——” 小家伙的声音里都带上了哀怨,这个人是多么的铁石心肠啊。 小猫猫都这样求你了,你还要怎么样啊? 看着它这番卖力的表演,似乎为了给它加上一点筹码,北堂寒夜伸出了手。 从他的掌心飘出了一点光芒,落到小灵兽面前。 这是一枚种子,一落到地上,包裹的光芒就自然地散去。 楚倚阳看到了种子,又转头看向他,用目光询问北堂寒夜这是要做什么。 却见那小家伙从它的饭碗旁飞快地跑开了,不知要进里面去找什么东西。 北堂寒夜这才向他解释道:“它是药王谷的灵兽,天生就亲近草木,能催发木系的花草。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刚刚跑开的小灵兽吭哧吭哧地拖着一个小花盆回来了。 合欢宗的弟子是真的把它当猫养,除了给它准备了猫猫的玩具,甚至还给它贡献了一盆猫草。 小家伙虽然不吃,却收了下来,现在拖回来的正是那一盆生长得格外茂盛的草。 它用爪子在花盆里刨了刨,把上面的草全部刨到了地上,接着将北堂寒夜扔下来的那颗种子叼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在了花盆里。 殿中的两个人都在看着它,见月下这毛茸茸的一小团闭上了眼睛,从它身上仿佛在飞出莹莹的光点,落入花盆中。 花盆里刚刚被放下去的种子一接触到从它身上飞出来的光点,就立刻开始生根发芽。 短短的瞬间,就从一颗黑色的种子长成了一株奇异的花草。 “这是……” 看到眼熟的花草,楚倚阳眼中的醉意稍稍褪去,向前倾身。 这是魂花,只生长在魔域的花朵,有着能够牵引神魂、入梦的香气。 现在,它却突破了限制,开在了合欢宗。 魂花一开,在月下轻轻地摇曳起来。 催发了魂花的小家伙也睁开了眼睛,蹲坐在地上,期盼地看着楚倚阳。 它可以感觉到楚倚阳态度的变化。 北堂寒夜适时的出手让它证明了自己,小家伙甚至看北堂寒夜也顺眼了几分。 魂花摇曳,散发幽香,楚倚阳只感觉好像身旁的人身上的香气变得更清晰了,浮动在空气中,同月色一起,温柔地把人包围。 “如何?”北堂寒夜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在望着他的那双眼眸里,魂花模样的魔纹仿佛也变得亮了几分,“把它留下也是有几分用处的。” 楚倚阳总觉得在他这句话里听出了几分意有所指。 他看了小灵兽跟花盆里它种出来的魂花片刻,一手端着剩下的碗里的女儿红,重新靠回了墙上,“罢了,留下吧。” 楚倚阳原本想着它留在这里,自己并不能养它多久,而它又是出自药王谷的灵兽,怕是不能跟北堂寒夜回魔域,适应不了那里的环境。 可是现在一看,它连魂花都能催发,自然也能够在魔域好好生存了,就算不适应那里的环境,它也可以凭借自己的能力把那里改造成适应它的地方。 长得像猫,又是长生种,真是再适合不过,这一次北堂寒夜可以养它养很久了。 喜得未来漫长时间的陪伴,当浮一大白。 楚倚阳举起手中的碗,向北堂寒夜邀道:“喝酒。” 听到自己可以留下来了,小家伙的眼中焕发出了欣喜的光芒。 它高兴地“嗷”了一声,在原地转了两个圈,然后又跳了跳,停下来的时候见到坐在上面的两个人又开始碰杯喝酒。 小奶猫的目光落在面前这棵它催发的魂花上,觉得种出这种植物不仅能让楚倚阳高兴,而且似乎能让它不喜欢的北堂寒夜也借此帮忙让它留下。 ——那之后它在合欢宗,想要稳固地位,不就再多种一点这样的花就好了? 得出结论,小灵兽心中生出了莫大的信心:它一定能够留下来的! 北堂寒夜眼角余光瞥见了它这一副下定决心的样子,楚倚阳却没有注意,他正在问北堂寒夜是怎么去了七情谷,要七情谷主斟置了这一桌的灵食上。 他给自己空了的碗里倒着酒,听北堂寒夜再自然不过地提到了青叶秘境:“在里面的时候你不是说过,等出来以后要去七情谷品尝谷主的手艺么。” 要等下一场六欲七情宴时间太久了,所以他去了七情谷,向七情谷主提出了要他烹饪灵食的要求。 不知道楚倚阳喜欢吃什么,他干脆让七情谷主把他会做的都做了一遍,然后选择了其中灵气最充沛的几道。 楚倚阳听着听着都精神了。 天下宝库秘境的禁制对北堂寒夜来说都恍若无物,里面藏着的宝物也是随他取用。 他去药王谷取了这两坛酒,也是按照灵气最充沛的目标选的。 哪个对楚倚阳有好处,他就拿哪个。 哪怕这是药王谷谷主为了嫁女而准备的女儿红。 一直很安静的系统在这个时候幽幽地开口道:“药叟要是知道你有这个待遇,那该有多羡慕啊。” 楚倚阳当做没听见,伸手拍了拍北堂寒夜的肩膀:“我很承你的情,但下次不要了。你我是朋友,何须如此?” 他早就说过,北堂不欠他什么。 北堂寒夜看着他把手从自己肩上收回去,那点温度很快就散去了。 已经获得留下资格的小灵兽埋头在盘子里,继续享用它的小银鱼,啃着骨头,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黑衣的魔皇看了一眼坛中剩下的酒,判断楚倚阳现在的醉意到了几分,然后才道:“你我生死之交,我自然听你的。你这几日处理合欢宗堆积的事务,处理完之后打算做什么?” 眼下虽然还算平静,但跟戴着面具的幕后之人交过手,楚倚阳肯定不会一直留在合欢宗,他站在朋友的立场上问这句话也很自然。 果然,已经有了七分醉意的人就同前几日那样有问必答,对他的计划没有保留:“我想渡冥海。” 虽然冥海宽阔,哪怕羽毛落在上面也会沉下去,但使有着白玉舟的蓬莱岛主还在北境盘桓,楚倚阳想着或许可以找到他,搭他的船过去。 听到“冥海”两个字,北堂寒夜脑海中浮现出来的第一个影子就是鬼王宗少主。 他不动声色地问:“去见徐妄吗?” “嗯?”楚倚阳没有料想到徐妄的名字会出现在这里,一时发出了困惑的声音,隔了片刻才道,“不是为他——” 他又顿了顿,仿佛觉得这么说不够严谨,再次补充道,“不完全是为他。” 但过去了也可以见见他。 地上,吃完了小银鱼的小家伙抬起头,本能地感到气氛有点不对。 它抽了抽鼻子,又舔了舔嘴巴,听把自己带到这里的人道:“住过碧海青天,确实该有些不同。” 楚倚阳越发困惑了。 他没把这句话跟那天自己说过的囚笼联系起来,只笑了一笑:“那有什么好住的?” 但凡他此刻清醒一些,少喝一些,就会发现身旁的人并不同他一样,只想单纯的停留在朋友的位置上。 -------------------- 作者有话要说: 十七 2021/12/7 22:20:25 楚哥:去冥海! 北堂:见徐妄? 明河 2021/12/7 22:20:42 这 明河 2021/12/7 22:20:52 见缝插针的吃醋啊 十七 2021/12/7 22:20:56 楚哥(迷瞪):徐妄不是在这儿吗 明河 2021/12/7 22:20:59 行吧,北堂 十七 2021/12/7 22:21:01 替身行者小猫猫:??? - 怕你们误会我的玩梗,这真的不是妄妄子啊! - 感谢在2021-12-06 23:58:50~2021-12-07 23:57: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雪游叶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七瞳爱 20瓶;雪游叶、淡云流水、Noonor 10瓶;41532483、法佐·塞依、晏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3章 可惜他完全没有这点警觉, 将碗底的最后一点酒喝了以后,就同北堂寒夜说起了渡过冥海之后的打算。 徐妄要见,徐肆肯定也是要见的, 鬼道三宗跟幽冥的关系千丝万缕, 在那里说不定能够挖掘出更多鬼君的底细。 楚倚阳从不打没有准备的仗,也不允许在开战之前,还有支线剧情没有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北堂寒夜见他说完,在醉中转头看自己, 醉意朦胧的眼睛在月下如同波光粼粼的浅潭:“告诉你一个秘密——” 楚倚阳说着, 朝着北堂寒夜靠去,手也搭上了他的肩膀, “我做这些,也是为了你……” 北堂寒夜眼底的魔纹氤出了暗红色的光芒,心脏随着他的话在胸膛里震颤了一下。 靠着他的人却丝毫不知道这样一句话在他的心里掀起了怎样的波澜, 还在轻声道, “对我来说,这世上除了我弟弟,就属你最重要了。” 酒后吐真言, 楚倚阳说的都是真心话。 主角嘛,这个世界的存续与否全部系在他身上,再加上他已经认下了这个朋友,北堂寒夜在他心中就不仅仅是主角了。 楚倚阳这些话里包含了几层意思, 北堂寒夜已经顾不上再去分析。 光是“他觉得我重要”、“他心里有我”这两个念头就占据了他的心神, 将其他念头都挤得烟消云散。 徐妄、碧海青天……刚刚引动过他情绪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此刻他所见的,就只有靠在他肩上的人。 这时, 地上的小碟子被打翻,小灵兽从地上跳了上来, 连滚带爬地跑到楚倚阳腿边。 靠着北堂寒夜的楚倚阳被它的举动吸引了目光。 不知是刚刚他说的话里,哪一个关键词刺激了它,让它顾不上忌惮北堂寒夜,积极主动地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一边蹭他一边发出了“喵喵”的声音。 楚倚阳被这毛茸茸的一团蹭得笑出了声。 平日小家伙也亲近他,但却没有像今天这样急哄哄地靠近,急切地撒娇。 他坐直了身体,带着醉意把小家伙捧到了面前,亲昵地蹭了蹭它:“对,你也很重要。” 说完在它毛茸茸的小脸上落下了一个亲吻,让冲上来撒娇的小猫咪顿时醉了。 只是才沉醉了没多久,那温润的唇就从它脸上移开,楚倚阳抬头,才要就它的粘人对身旁的人调侃两句,就看到那张冠绝四境的面孔在自己面前放大。 那双眼睛像是黑夜,暗红色的魔纹仿佛在燃烧。 黑衣的魔皇消弥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刚刚贴过小灵兽毛茸茸的小脸的唇印上了截然不同的触感。 喝醉的人一时间没有作出反应,就连眼睛也维持着半阖的样子,看着近在咫尺的人。 北堂寒夜先在他的嘴角轻吻,没有得到楚倚阳的反应,便更加贴近了他,用一种极尽缱绻的方式含住了他的下唇。 楚倚阳脑子里“嗡”了一声。 只是这样被轻轻地吮吸了一下,他就感到一把火“噌”的一下从身体里烧了起来,烧得他整个人都软了。 空气里,魂花勾魂慑魄的香气一下子变得浓了起来。 月光如银,两个人投在地上的影子变成了一道…… -------------------- 作者有话要说: 又被夹在中间的小猫猫:喵喵喵? - 后面没滚。 就是因为后面没滚,我卡文了! - 感谢在2021-12-07 23:57:35~2021-12-08 23:55: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雪游叶 30瓶;拈花把酒、三只大猫、爱吃鱼的喵 10瓶;礼义廉、孤烟渡舟 5瓶;晏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4章 这一吻漫长, 近似地老天荒。 小猫猫被夹在中间,用爪子挠了他们两次,才见到两人分开。 月光自侧旁照下来, 两人分开的唇间带出了一缕若有若无的暗红色雾气。 北堂寒夜两手都在捧着楚倚阳的脸, 看着他的目光从醉意朦胧到被渐渐低垂的浓密睫毛掩去,呼吸变得轻而悠长,在自己面前睡去。 本来醉到这个程度,楚倚阳差不多就会同那日一样睡着了, 而且按照今天他对徐妄住过碧海青天那句话的反应, 也很大概率不会记得他们之间有过的这个吻。 可是—— 北堂寒夜凝望着他的睡颜,起身将他抱了起来, 把他送回床上去。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比夜色更深沉的黑色衣袍垂在地板上,与魔皇脚下的影子融为一体。 在确定他不会因为自己的感情, 而再次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以前, 他绝对不会留下蛛丝马迹,让楚倚阳知道他的真实念头。 黑衣的魔皇动用了一点手段,把怀中人这一小段记忆模糊了。 不是完全洗去, 只是在上面设了一个限制。 等哪天他对自己的感情超过了这个限制,他就会自动想起来。 身后,小灵兽不太灵巧地从榻上跳了下来,四只脚踩上了地面。 北堂寒夜没有忘记刚刚还有一个目击者, 可是它又不会说话, 而且还不懂两个大人之间的行为代表了什么,所以北堂寒夜没有去干涉它的记忆。 小家伙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 然后低头把种有魂花的花盆叼了起来,踩着小碎步从后面跟上。 它的速度本来就不快, 叼上花盆以后更慢了,等到北堂寒夜把怀中的人放在了床上,给他掖好了被子以后,这一小团才吭哧吭哧把花盆拖到位。 魂花的香气自离床榻几步之外的地方氤氲了起来,渗入楚倚阳的梦中,让他睡得更沉。 小灵兽虽然年幼,但却明白北堂寒夜在自己面前宣示了主权,自己争不过他,于是不必他说就自动拖来了自己的窝,乖乖地睡在了里面。 见它这样有自觉,北堂寒夜就没有再给它下定身术。 停在床榻边看了楚倚阳片刻之后,他的身影才化作一团黑雾消失。 他没有回魔域,而是去了昆仑。 楚倚阳既然提到了想要渡冥海,他如何会假手于人? 一身黑衣的魔皇身形再次凝聚的时候,正是置身在了昆仑的藏经殿。 此时并非北境其他宗门将弟子送过来交流的时候,昆仑的藏经殿中人也不多,北堂寒夜熟悉藏经殿的布局,在隐蔽处现身,又掩饰了气息,一时间无人发现。 他的目标是藏经殿的杂典区域,顶天立地的书架合围成一圈,人迹罕至。 他迈步朝着其中走去,忽然想起继任大典的时候在这里遇见楚倚阳,那时两人曾在这里有过一番对话。 当时说过什么,此刻不必再言,但北堂寒夜却想起他那时来借《元公甫杂记》,眸光微动—— 从那时起,他就在注意幽冥了么? “大司座。” “大司座好。” 一进入藏经殿,轩辕大司座就遇上了几个同自己问好的弟子。 他对他们颔首回应。 本身做到七司座之首,他在昆仑剑宗就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而现在前任剑尊入魔,成了魔域新主,才将宿剑尊从青叶山城迎回来,这位前前任剑尊又为了苍生大计离开了北境,前往中州神宫。 现在的轩辕大司座,可以说是当之无愧的昆仑剑宗第一人了。 只是他自知自己的资质不行,实力难以服众,不会动登上剑尊宝座的念头,只想着尽快从各峰当中选出良才美玉,培养成新一代的昆仑剑子,尽快再为昆仑巅寻找一位新的主人。 到了他这个年龄,这个地位,再来藏经典就不是像那些年轻弟子一样是来寻心法典籍的了,而是想在繁忙的公务之余,来这里喘口气。 鲜少有人知道,在成为大司座之前,他曾经在藏经殿待过一段时间,担任过一阵整理藏书的职务,每当被这些典籍包围的时候,他就能感到心灵的宁静。 今日,旁的区域都有零星的弟子,轩辕大司座便一路往前走,自然地走向一贯无人借阅的杂典区,想在这里整理一番典籍,收拾一下心情,结果一进来就跟站在书架下的黑衣魔皇目光对上了。 大司座:“……” 他整个人僵在原地,手脚都不敢动,相比之下,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北堂寒夜比他还像主人,带着暗红色魔纹的眼睛在他身上扫过,就又回到了手里的书上。 空气里只有安静的翻书声,大司座艰难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之后,一开口就叫了声“剑尊”,叫完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潜意识里还是把面前的人当成昆仑巅之主。 北堂寒夜声音却淡漠地响起:“我已经不是你们剑尊了。” 大司座有些尴尬,心里却有一个角落在大声地喊道:你也知道你不是昆仑剑尊了,怎么还这样旁若无人地在藏经殿出现! 他一边想着,一边看向北堂寒夜手中拿着的杂典,见到是一本游记,顿时更加困惑了。 自己到藏经殿来整理典籍是想逃避压力,新任魔皇跑到这里来看无名游记,也是想放松心情吗? 虽然觉得有点说不通,但他却微妙的找到了跟现在的北堂剑尊之间的联系,渐渐地放松下来,然后就想起了一件要紧的事。 “剑尊……” 北堂寒夜那句话里带了逐客之意,但是站在杂殿区入口的人非但没有顺势离开,反而往前了一步,又再次开口唤他。 他从书中抬头,接触到那双带着魔纹的妖异眼眸,大司座立刻改口:“魔皇,宿剑尊——你的师尊在离开北境之前,留下了一句话,让我带给你。” 听到自己师尊的名字,黑衣的魔皇给了他说话的机会:“说。” 大司座想着前任剑尊在离开之前,那笃定面前的人会听他一言的神态,心中越发佩服这个把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男人,口中则道: “昆仑巅不可一日无主,各峰已经选出了新的剑子人选,只不过历任剑子入主昆仑巅,都是由前任剑尊作出选择…… “宿剑尊的意思是,他不在,请你来掌眼。” 明明是昆仑剑宗的事,却要魔域新主来选择。 就算只是转述宿剑尊的话,大司座也感到了这个要求的荒谬。 魔修性情变化大,喜怒难测,他也不知这个要求提出来,北堂寒夜会不会答应。 只不过他站在原地等了片刻,就见到面前的人合起了手中的游记:“好。” 嗯? 轩辕大司座有些意外,他是不是听到面前的人答应了? “带路。” 看着这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朝自己靠近,轩辕大司座连忙应好,然后就见到北堂寒夜的身影行过之处,书架上的典籍全都一本本地飞了下来,投入了他身后的黑色雾气中。 他不光是进入藏经殿在这里看,而且还不经手续就要把昆仑的藏书带走。 大司座退让到一旁,心中感慨,入了魔域,北堂剑尊的性情果然是变化很大。 - 又是熟悉的一夜无梦,灵力涌动,被毛茸茸的小猫脑袋拱醒,开启新的一天。 楚倚阳没睁开眼睛,就一手把在地上拱自己手的小家伙捞了起来,放在了身上,摸了它两把。 “你真是比闹钟还准。”他随口说道,这才睁开眼睛坐起身,外面恰好传来一声“少主该起了”。 在他手掌下翻了个个,露出肚皮朝他撒娇的小灵兽伸了个懒腰,从他腿上滚了下去,跳回了地上。 端着洗漱的毛巾跟水的侍女注意到了殿中多出的那盆花,但却不认得这花是什么来历,只见到对猫草不感兴趣的小灵兽对这盆花倒是很在意。 小家伙像是检查一般绕着花盆走了两圈,都不向她们撒娇了。 等到楚倚阳换了衣服、要去大殿的时候,小家伙也不是选择喜欢的八角绣球,而是叼起了那盆花,吭哧吭哧地想要叼着花盆跟楚倚阳走。 侍女们见到它这般稀奇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 楚倚阳低头,目光跟叼着花盆看自己的小灵兽对上,察觉到它的意图,顿时说道:“不能把这个带出去。” 那么远的距离,让它自己叼着花盆,那就是虐动物。 可是要他拿着花盆到处走,那算什么,这个杀手不太冷吗? “呜……”小猫猫发出了含糊的声音。 它是铁了心要好好养这盆花,可是它又想跟着楚倚阳,这两件事情取舍起来好难啊。 见它这可怜兮兮的样子,侍女们都要不忍了。 楚倚阳比她们坚持了多半刻,然后也在这张可爱的猫脸前败下阵来,选了个折中的办法,先把花盆连花收进了储物袋。 小猫猫嘴里一空,听面前的人说道:“先帮你收着,等到了地方再拿出来。” 小家伙满意了,想了想又转头跑回床底下,把八角绣球叼了出来,伴随着细小的铃声来到楚倚阳面前,蹭了蹭他,示意可以走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了!这是9号的更新,今天还有! - 感谢在2021-12-08 23:55:04~2021-12-10 01:23: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二妹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鲸闻 60瓶;芜怏 10瓶;yaye 3瓶;法佐·塞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5章 出了寝殿, 楚倚阳就关注着跟在自己脚边的小毛团。 虽然在出门之前它表现得有些反常,但是出来以后就跟平常一样了。 小猫猫翘着像天线一样的小尾巴,紧赶慢赶地跟着眼前的红色衣袍。 路上如果遇到有相熟的弟子, 跟楚倚阳行过礼之后要过来摸摸它, 小家伙也会配合地蹭蹭撒娇。 到了用早膳的时候,它依旧挑剔,摆在面前的什么都不吃,只埋头舔了舔碟子里的清水, 让合欢宗特意请回来的大厨在旁看着很不是滋味。 “无碍。”楚倚阳已经从北堂寒夜那里听了这小家伙的习性, 并不再像前几日那样担心它,对大厨道, “你下去吧。” 这样的灵兽生在药王谷那种奇花异草最多的地方,被养得挑剔也正常,何况吃过七情谷主烹饪的灵食, 看不上寻常的大师傅做的东西也是人之常情。 他看着小家伙舔完清水, 抬起爪子洗了洗脸,又想到它对魂花的重视,心头忽然浮现出一个猜想来—— 它不会是吃多了人境的灵花仙草, 想改一改口味,把魔域的魂花当食物吧? 楚倚阳还真不知道人境的灵兽吃了魔域的魂花会怎么样,问了系统也不确定,于是更分多了一丝注意给它。 到了大殿, 原本按照往日的习惯, 小灵兽都会去角落里把它藏好的玩具叼出来,在楚倚阳开始忙之前先找他玩一阵—— 旁的玩具都不是重头戏, 只有八角绣球是压轴的,小猫猫分得很清楚。 不过今天, 楚倚阳都准备好了接它叼过来的逗猫棒,可是他落座之后,小猫猫却没有离开,而是蹲在了他面前,扬起小脸望着他,朝他软软地“喵”了一声。 楚倚阳挑了挑眉,没立刻动作。 见楚倚阳不动,小猫猫以为他没有接收到自己的意思,又站了起来,走到他面前去拱他的袍角,提醒他该把收起来的花还给自己了。 被它这样又拱又蹭了半天,红衣公子才抬起了手,掌中现出了那盆魂花,然后弯腰把花放到了它面前。 本来还在叼着他的袍角撒娇的小灵兽一闻到魂花的香气,立刻精神了。 它松开了嘴里的布料,跑到花盆前,在楚倚阳的注视下把魂花拖到了窗台下,然后整个身体一盘,把花盆半圈了起来。 阳光下,它的身上逸散出了不明显的光粒子。 奉茶上来的侍女们看到这一幕都觉得稀奇,不知它这是在干什么,只有昨夜见过它催发魂花的楚倚阳,才捕捉到了那点微弱而熟悉的波动。 “少主,它这是在做什么?”奉完茶没有立刻退下的侍女站在桌案旁,眼睛望着盘踞在花盆旁不动的小猫,问道。 “……孵蛋。” 楚倚阳给出了一个风牛马不相及的答案。 鸡孵蛋,它孵花,二者的本质上没有很大的区别。 红衣公子看着它,思忖道:它是真有那么想催熟这株魂花、实现食物的量产,还是这就想要跟未来的主人打好关系、磨练自己的种植技艺了? 不管怎样,没人干涉。 今日大殿里,众人来来去去,小家伙就一直守在它的花盆旁边,只是随着日影西斜的时候,挪动了一下花盆的位置,之后终于来到了正常的玩乐时间。 等回去的时候,它又让楚倚阳把它的花盆收了起来。 魂花的生长仿佛要讲求吸收日月精华,因此月亮一升起来,它就像启动了既定程序那样,又把花盆拖到晒得到月光的地方,把它盘了起来,并且打定主意就这么盘一晚上。 这让楚倚阳在临睡前不得不数了一数这株魂花的花瓣数目,免得它吃了,自己却不知道。 在躺下来之前,他看着月下那一小团,打算在北堂寒夜下次来的时候问一问他,灵兽能吃魔域的植物吗? …… 接连几日,小灵兽都恪守它的魂花培育计划,一丝不苟地执行着整个流程。 而北堂寒夜没有像楚倚阳想的那样再过来,反倒是先前几日前去药王谷祝贺谷主嫁女的江雪楼来了消息。 轩辕策是继承了上古机关术的人才,来到合欢宗短短的时日就复原了古籍中记载的玄光镜。 两面玄光镜由两人各持一面,就可以实现远程交流。 江雪楼去药王谷的时候正带上了一对做贺礼,防着有什么事情要跟楚倚阳交流,所以他身上也带了跟楚倚阳成对的一面。 楚倚阳回到寝殿后不久,刚把花盆从储物袋里拿出来,他手中的另一面玄光镜就发起热来。 刚一取出,小师叔江雪楼的形影就从镜中照了出来,如同真人一样落在他面前。 “哟!”江雪楼像是也没预料到在这么远的距离镜子还能发挥作用,在楚倚阳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还惊叹了一声,“真的照得很清楚!” 本来在月光下专心孵花的小灵兽没有察觉到有旁人的气息靠近,但却听到江雪楼的声音,吓了一跳,睁开眼睛看了过来。 “小家伙。” 江雪楼也看到了它,还伸手跟它打了打招呼。 考虑到他此刻正在药王谷,而盘在花盆旁边的小东西又是药王谷丢失的灵兽,楚倚阳拿着玄光镜,从可以看到它的地方离开了,来到了寝殿外。 江雪楼也像在他身边一样,泛着微光的形影同他一起出来了。 楚倚阳问他:“药王谷谷主嫁女可还顺利?” “顺利。”江雪楼打开了手中的折扇,与他并肩而立,潇洒地摇了摇,“虽然没了女儿红,但不妨碍这场喜事的热闹,我们送出的玄光镜更是锦上添花,以后药王谷谷主想女儿了,不必找借口去看,直接用镜子就行。” 他对这个礼物可是喜欢得很,对前来道贺的江雪楼也是礼遇有加,所以江雪楼在药王谷就比旁人更深地接触到了灵酿跟灵兽被盗窃的真相,今晚正是要跟没有来的楚倚阳贩卖消息。 楚倚阳听他说道:“按照我跟药王谷谷主他们的推测,此人只挖走了灵酿,顺便带走了正是可爱的小灵兽,定是个风雅大盗。” “……” 并不是的。楚倚阳心道,恰恰相反,北堂寒夜是个绝对的实用主义者,他没拿的东西纯粹是因为用不上。 但江雪楼不知道他口中的“风雅大盗”已经在楚倚阳面前现过了真身,还在兴奋地说着他们的猜测:“……有人还在卜算,算他下一步会去哪里。” 江雪楼一合扇子,“有酒有宠,那下一步就该是去找个知心人了吧?” 知心人本尊:“……” “小师叔,这次药王谷谷主嫁女,昆仑派了人没有?”不想听他越扯越远,楚倚阳开口打断了他,得到江雪楼肯定的回答之后,又问他,“昆仑的人对本门的态度如何?” 前有合欢宗大长老跟他们前任剑尊的结怨,后有合欢宗少主跟他们前任剑尊的纠缠,昆仑剑宗对合欢宗的态度会有变化也不奇怪。 不过江雪楼却道:“还同往常一样,没什么不同的。” 他说完,就见楚倚阳点头:“那就好,我有一件事需要小师叔走一趟。” 他前脚才派江雪楼去药王谷,现在人还没回来又给了新的任务。 不过江雪楼对在外面跑很适应,极其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楚倚阳用玄光镜将一张书单传给了他:“小师叔回来的时候,替我去一趟昆仑藏经殿,翻录一下这些书。” 昆仑的藏书不能借出,但翻录却可以,江雪楼一目十行地把手中玄光镜上显出的书目看了一遍:“就这些?行,小师叔替你跑一趟。” 交代完事务,两人就结束了用玄光镜的交流。 楚倚阳看了一眼恢复平静的镜面,把它收回了储物袋,然后站在寝殿门口,朝着里面看了一眼。 或许是因为刚刚从小师叔这里听到了跟北堂寒夜有关的事,现在他回头看的时候,又隐隐想着他会不会来。 只可惜殿中空无一人。 -------------------- 作者有话要说: 北堂!干嘛去了!老婆找你! - 虽然这章不长,但也是一点心意,是10号的更新啊! 下章能出去约会了! - 感谢在2021-12-10 01:23:23~2021-12-11 00:51: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二妹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甜甜不爱吃味千 15瓶;帝宁渊、木非朽木 10瓶;叶然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6章 又过了两日, 北堂寒夜依旧没有出现。 但是,那盆小灵兽用心孵了好几天的花却谢了。 花大概是在半夜谢的,早上楚倚阳醒来的时候, 这些时日一直萦绕在寝殿中的魂花香气已经散了, 花盆旁边也空了。 进来侍奉的侍女们没见到小灵兽的影子,还在寝殿内外找了一圈。 楚倚阳听她们担忧地道:“会不会是看花谢了,小家伙伤心,所以躲起来了?” “应该不是。” 洗漱过后换了一身银灰色衣袍的人开口道。 如果这是一只普通的灵兽, 照料的花草死了或许还会伤心一阵, 可它是药王谷专门守卫灵花神草的异兽,花开花落终有时, 它应该比所有生物都更懂得这其中的规律。 不过……楚倚阳低头看向今日自己身上的衣服,然后抬头望向替他准备衣物的侍女:“怎么把这件拿出来了?” 这是北堂寒夜的衣服,是他从魔域归来的时候穿回来的。 侍女虽然觉得这衣服的风格跟少主往日的衣着不同, 但既然在少主的衣物当中了, 那定然就是他的,没有问题。 她只当楚倚阳今日不想穿这身,于是说道:“那我再去给少主取另外一身。” 楚倚阳张了张嘴, 想到北堂寒夜应当是事务缠身,这几日不会再出现在合欢宗,便说道:“不必换了。” 于是,合欢宗上下见到了少宗主穿了身不同风格的衣袍。 他们对这一身银灰色衣袍接受良好, 甚至觉得这个颜色更衬托出了他的俊美, 很应该多穿一穿。 少了小灵兽的打扰,楚倚阳处理起事务来也更加专注, 等到日落西山才察觉被他断定应当不会伤心的小家伙竟然消失了一整天,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出现。 挖空心思做了小银鱼、想要博得少宗主爱宠欢心的大厨没有等到它的出现, 表情很是失落。 晚上,楚倚阳跟轩辕策商定改进后山的阵法跟机关,定完过后起身送他出门,回来的时候才听见进去收拾茶杯的侍女说道:“你跑到哪里去了呀?怎么弄得这么脏?” 楚倚阳心下一动,直觉她应当是在对小灵兽说话,于是放轻了脚步绕过转角。 果然,一出来就看到侍女将茶盘放在了地上,正蹲在门槛边伸手握住了小猫猫的前爪,在用手帕给它擦着肉垫。 消失了一整天的小东西半点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给人添麻烦了,在伸着脚配合侍女给它擦干净的时候还在左顾右盼。 在看到转角处的楚倚阳时,它立刻朝他叫了一声,尾音拖得又长又娇气。 楚倚阳这才走了过来:“你一整天都跑到哪里去了?” 小家伙歪着头,看着他身上与往日不同颜色的衣袍,像是也觉得稀奇,看了好一会儿之后才对他“喵喵”了两声。 给它擦脚的侍女忍不住笑出了声。 楚倚阳见她仰起了头,对自己说道:“它不知跑到哪里去野了,脚上沾的都是泥。”说完一指小猫猫来的路径。 楚倚阳抬头看去,只见月光朗照得走廊上两行小脚印,都是它脚上粘的泥踩出来的。 合欢宗那么干净,它去哪里趟了这一脚的泥? 可小猫猫就仗着自己不会说话,对楚倚阳的问话也只是“喵喵”的叫了两声,等脚被擦干净之后就灵活地一跳,跳过了门槛,进了寝殿中,找到它的食盆,埋头在里面喝起了水。 侍女收拾好茶盘,起身告退。 楚倚阳进了寝殿,就见到这小家伙把水喝得干干净净,然后还嫌不够,又仰头向自己索要。 大概是在合欢宗乱跑,跑了一天没吃东西,它饿得很了,连喝了两盆水才消停。 等到睡觉的时候更是一头栽进了窝里,根本看都没看一眼魂花谢掉以后空下来的花盆。 楚倚阳看它睡得四仰八叉,以为这是小孩子忘性大,疯跑了一天,找到别的乐趣之后就忘了花没养好这点小悲伤了,而结果转天醒来,小东西又不见了。 这一次,又是一跑一整天。 楚倚阳这下才觉得应当注意一下儿童心理了,甚至还想要不然再给它找点魂花种子,多种出几盆来。 而想到魂花,他又不免想到北堂寒夜—— 这是干嘛去了,怎么老是不出现? …… 在他决定派人去魔域找种子之前,小师叔江雪楼的信息先回来了。 通过玄光镜,江雪楼立在他面前,表示书借不到。 “怎么会借不到?”楚倚阳挑眉,“昆仑拒绝了?” 他要借的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书,不过是几本杂典,而且只是让小师叔在藏经殿翻印抄录,这都被拒绝。 “非也非也。”江雪楼换上了八卦专用的表情,神秘兮兮地道,“他们不是不愿意借,而是昆仑跟药王谷一样,失窃了。” 楚倚阳:“……” 这剧情太眼熟了。 江雪楼看了他的表情,也立刻兴奋地道:“你跟小师叔想的一样对不对?这分明是那个风雅大盗!虽然昆仑的人不承认,但小师叔我可是凭自己的本事发现了——” 楚倚阳心道:“我就不问你是什么‘本事’了。” 不过这样一来,他也大概知道北堂寒夜这段时间在哪里了。 他没回魔域,而是去了昆仑。 不过他去昆仑做什么?把藏经殿的书全都拿走又是要做什么? 前任剑尊回来搬空了杂典区,知道内情的人自然不好声张。 楚倚阳想着一时半刻藏经殿也没有办法补齐杂典区的那些孤本,自己要借的书怕是没有着落了,索性让江雪楼赶紧回来。 江雪楼跟他刚刚勾搭上不知哪峰的长老正是郎情妾意的时候,还不大愿意。 他叹了一口气:“宗门里有你坐镇不就行了嘛?” 楚倚阳道:“原本我是想看过书之后再做盘算,可现在却是不行了。” 没有资料参照、没有信息收集,要渡冥海,他得直接出去寻访蓬莱岛主的去向。 江雪楼听他说道,“门中事务我已经处理好了,而且制定了一个合适的章程,小师叔回来不会像之前那样要费尽心思协调,只需坐镇大殿,等我安排好的弟子前来回报就好。” 他既如此说了,而且又是要去办正事的模样,江雪楼也只好把儿女情长先放在一旁,与他约好过明日就动身回来。 玄光镜的光芒暗了下去,楚倚阳将镜子随手放到了桌上。 此刻他正在寝殿中,刚沐浴过不久,身穿白色中衣,一头长发披散,很习惯地坐在前两回跟北堂寒夜喝酒的地方,就着头顶洒下的月光看书。 合欢宗也是有记载了冥海的书籍的,只是数量不多,里面也没有多少他需要的线索,所以他才想到让小师叔去昆仑一趟。 手上这本已经快看完了,月下公子拿着书思忖着自己该何时动身,正想让系统调出地图找一找蓬莱岛主现在身在何方,结果门外传来动静,一整天都没露面的小家伙回来了。 楚倚阳想到了什么,放下书,不动声色地等着。 这几日小家伙回来得越发的晚,每次都是猫猫祟祟在外头探头探脑,确定楚倚阳已经睡下了才进来。 然而身为寝殿的主人,楚倚阳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地盘有别的活物进来了? 可今日听它回来的动静却不是小心翼翼,反而有些毛躁。 坐在窗下的人回头看了一眼挂在天上的明月,确实是比前两日回来都要早些,但何至于这么张狂? 没让他久等,那毛茸茸的一小团就出现在了内殿。 虽然除了月光朗照的这一片,其余的地方都不亮,但以楚倚阳的目力,还是看清了小家伙的样子。 小灵兽才刚一探头,就感到颈上传来熟悉的力量,被坐在桌后的楚倚阳凌空摄了过去,悬停在了他面前。 它望着楚倚阳,讨好地向他“喵”了一声,然后听面前的人说道:“真是越发离谱了。” 楚倚阳一边说着,一边把它放下来,召来毛巾沾了水给它擦拭。 小猫猫一边被他按着擦脸擦手,一边听他问道:“你到底跑哪里去打滚了?弄得这一身,你是不是想洗澡了?” 猫科动物大概都怕洗澡,虽然不知道小灵兽是属什么科,但楚倚阳见它听到“洗澡”两个字以后也挣扎了起来,发出“喵喵”的叫声,一百个不愿意。 他一笑,把毛巾从小猫脸上撤开了,“既然不乐意洗,那别成天在泥里打滚啊。” 刚刚要不是他眼疾手快把它抓过来,现在他这寝殿的地板都要被它给祸害了。 小猫猫据理力争,站在桌上对着面前乌发白衣的美人“喵喵”的叫了半天,接着想起了自己回来的目的,从矮桌上跳了下来,跳到了楚倚阳的腿边,低头去咬他的衣袍,要他跟自己走。 这倒是稀奇。 左右今日也没有其他事,楚倚阳就顺了它的意,从窗边起了身,身上转瞬多了一件红色的外袍,长发也随意地半挽了起来,跟在洗干净了脸的小灵兽身后出来:“你要带我去哪里?” 小灵兽一边跑在前面带路,一边回头对他喵喵叫,像是在说“你跟我来就知道了”。 楚倚阳于是没再多问,跟着它一起走在了月光照耀的回廊下。 很快,他就发现他们走的这条路是通往一条夜雾弥漫的山阶。 而山阶之上的,则是他毫不陌生的宗门禁地——碧海青天。 小家伙来到了山阶,前见身后的人没有跟上来,于是停下脚步,转头想要召唤他。 只见红衣公子望了望隐没在烟雾中的台阶,然后低头看向了它:“这些时日,你就去的这个地方?” 小猫猫见他知道了,看上去又不像是生气的样子,于是肯定地“喵”了一声。 合欢宗的土不多,要找个合适的地方不容易,它找了好久呢。 楚倚阳再次看向了台阶。 碧海青天前的山阶是以攀登者的修为来幻化长短,小家伙出生的时日不久,灵力还不算高,要攀上去就是一百多阶的事。 可是以它这么小的身形,想攀上一阶都是难事。 这些天来它就这么跑上跑下,跑到最上面就变成了凡兽,难怪次次回来都这么脏,没半点灵兽的样子。 小灵兽仿佛听见头顶传来一声叹息,然后身子一轻就被人抱了起来。 楚倚阳轻轻地摸了摸它的头,对它说道:“我带你走另一条路。” 说完,他就带着怀里的小家伙化身一道流光,转瞬间从他们所在的山阶下方,来到了碧海青天。 今日正是十五月圆,如同白玉盘的明月停在山巅,仿佛将整座碧海青天都容纳在了其中。 一阵寒风吹来,吹动了楚倚阳身上的红色衣袍。 被他抱在怀中的小灵兽只觉得眼前一花,下一刻就已经在它来了好几日的地方了。 它在楚倚阳的怀抱中轻轻地挣扎了一下,抱着它的人就松了手,让它下去。 小家伙立刻轻车熟路地朝着里面走。 楚倚阳站在它身后看了片刻,也跟着走了进去,然后一进门就被庭中的花海夺走了呼吸—— 碧海青天里的荒草全没了,目之所及,到处都种满了魂花,活像从魔皇宫截过来的一角。 空气中浮动着魂花的香气,魂花被栽在这里,连香气中都沾染了几分碧海青天的清冷。 一阵风吹来,连绵成片的暗红色魔花就摇曳起来,让楚倚阳想到了北堂寒夜眼底的魔纹。 他原就没什么准备会看到这么一片花海,再加上被魂花香气勾起从前种种,一时心神失守,竟然冲破了北堂寒夜下在他记忆上的禁制。 顿时,那一夜两人在酒后的亲吻就在他脑海中浮现了出来,种种细节带来的冲击令他僵在原地,然后忍不住抬手扶住了额头。 北堂寒夜仍旧对他有情,并没有如他所想退回到朋友的位置,在醉酒情动之时亲了他也就罢了,亲完之后还给他下了这么个限制—— 不到这个喜欢的程度,就想不起来。 楚倚阳在两耳发烫之余,心中忍不住想道:这到底叫什么事? 他都不知道北堂寒夜到底是自信还是不自信,你要设限也设得高一点啊! 四境三海那么多人喜欢他,不求天长地久,只求春风一度,可他怎么就对自己这么没有信心? 但凡他设高一点…… 楚倚阳放下了手,看着秘密准备了这么多天的惊喜,想要带他来让他高兴一下,却没预料到他是这个反应的小猫猫,见它茫然无措的样子,只觉得自己更无措。 他要是没想起来也就罢了,偏偏今天被这片魂花一刺激想起来了,一切回到了原点。 之后他要用什么态度面对北堂寒夜才好? 可不管怎么样,还是不能辜负小家伙这些天的劳动成果。 楚倚阳才抬手想要把蹲在花海前的小猫猫召唤过来,就见它一下子坐直身体,朝着自己身后“喵喵”叫了两声。 黑雾在月下凝聚成一道修长的身影。 楚倚阳背脊一僵,顿了顿才放下手转头看去,见到了那张熟悉的冠绝四境的俊美面孔。 刚刚楚倚阳冲破了他加在那道记忆上的禁制,北堂寒夜定然察觉到了。 偏偏他们此刻又在碧海青天上,周围还长满了魔域的魂花…… 楚倚阳实在不知他会有什么反应。 也不知自己该怎么应对好。 幸好,北堂寒夜的目光扫过了满地的魂花,看到了一脸邀功的小家伙,又回到楚倚阳身上。 他并没有提禁制的事,而是说道:“我带你去个地方。” “好。” 楚倚阳立刻答应下来,甚至没问他带自己去哪里,反正只要现在不提禁制,去哪里都可以。 他看着北堂寒夜没有多言,站在原地朝自己伸出了手,知道他大概是要带自己瞬移,于是走了过去。 黑衣的魔皇眼底没有波澜,就好像知道了面前的人对他也有了足够程度的在意,对他也没有什么影响。 但实际上他却知道,只要有了这个程度的喜欢,面前的人就不大可能再推开自己了。 楚倚阳比表面看起来多情、柔软得多,北堂寒夜想道。 而且他也没有他自己想象中那么擅长拒绝。 只要气氛烘托到那里,别说只是一个吻,就是要做更多的事也可以。 就像现在。 可惜,现在他们要出行,否则良辰美景、此时此刻,更应该留在这里喝酒才是。 楚倚阳来到他面前,手一放上去,就被北堂寒夜握住。 他顿时有种面前的人不会再放开的感觉。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问他们是要去哪里,小猫猫就发出了抗议的声音:“嗷!” 它忙了那么久,好不容易种了这些花,楚倚阳却只是看了一眼就要走! 它一边叫一边扑了过来,张口咬住了北堂寒夜的袍角—— 不管你们要做什么,我也要去! 两人低头看着它。 楚倚阳见了它这咬定青山不放松的架势,既不想留下来掰扯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起那一吻,也不大想被北堂寒夜带到什么地方之后跟他单独相处,便决定把它也带上算了。 原本咬着衣袍的小灵兽感到身体一轻,被楚倚阳捞了起来,于是顺势松开了牙关,听他说道:“带它一起吧。” ——有个孩子挡在中间,大人们总会比较收敛。 北堂寒夜看了小灵兽一眼,没有反对,而是说了一声“抱紧”,就带着楚倚阳踏入了破开的虚空,瞬移向目的地。 黑暗紧紧地包围在四周。 虽然不知道他们要去哪里,但楚倚阳却感觉到了这中间的路程漫长,所以他们停留在这个空间里的时间也长。 待在他怀里的小家伙体验过一次这样被带着瞬移,不敢稍动。 在黑暗中,楚倚阳唯二能够听得到就是自己跟北堂寒夜的心跳声。 两个声音原本是不同的,但如同北堂寒夜一部分化身的黑雾放大了他的心跳,立体环绕,让楚倚阳不知不觉也跟他心跳同步,感知也同步…… “到了。” 不知过了多久,随着北堂寒夜的声音响起,周围包裹的黑雾散去,外界的光和声重新回到了楚倚阳面前。 仍旧是黑夜,耳边是海浪声,吹来的风中带着腥咸的味道。 他们来到了一座岛上。 楚倚阳一眼看到了前方热闹的集市。 跟他们所处的小岛一角比起来,那里充满了灯光和人气。 待在他怀中乖乖地扮演了一路绒毛玩具的小灵兽也恢复了活泛,朝着左右张望起来。 只不过一接触到岛以外传来的气息,它就非常不舒服,整只猫都变得蔫蔫的。 “怎么了?” 察觉到它的异常,楚倚阳抬手摸了摸它的头,朝着身后的大海看去。 只见海面上映着一轮明月,除此之外海上什么都没有,海里也没有生气。 水陆一线之隔,就是生与死两个世界。 楚倚阳神色微变,猜到了这片令小灵兽感到不舒服的海是什么地方。 他再看向北堂寒夜,目带求证。 果然,带着他们一步跨过了无数距离,落在这座岛上的魔皇与他目光相接,开口道:“不错,这是冥海。” 他先前回昆仑,从藏经殿带走了杂典区的书,就是要在其中找到渡海之路。 无疆魔功的瞬移不受距离限制,也不受时空阻隔,唯一要求的就是使用者必须知道自己要去的目的地长什么样。 当初狱修罗就是因为不知道深渊底下是怎样的光景,才不能直接过去搭救儿子。 北堂寒夜答应了轩辕大司座的请求,选定了下任剑子,并留下告诫,让他们别再修习杀戮道。 之后,他就离开了昆仑,独自对照典籍中的记载,实验了上百个落点,终于过了冥海,抵达了这座岛。 猜想得到了证实,楚倚阳打开地图,果然见到【无尽鬼域】的支线剧情有了新的进度。 “没有走错……”他自言自语道,“我们真的到了。” 这一次还不是他独自前来,身为这段剧情的主要角色的北堂寒夜也在,支线剧情补完起来定会更加顺利。 他收起了视野中的地图,再次看向前方,看来前面就是徐妄说过的鬼修集市了。 只不过魔域跟鬼道三宗素有来往,北堂寒夜一身魔气,出现在这里不奇怪,但自己却怕是会引人注目。 正当楚倚阳想着自己该如何遮掩时,就听见熟悉的金铃轻响。 他寻声看去,见到北堂寒夜手中多了一串乌金打造的铃铛。 除了颜色不同,气息不同,其他与他之前碎掉的那只一模一样。 北堂寒夜将它递到了他面前:“戴上它。”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12号的)两更合一。 - 我昨天蹲双十二剁手明明请假了,怎么今天上后台没有请假条! 你们昨天看到我的请假条了吗? 我有请的我没有乱鸽啊! - 感谢在2021-12-11 00:51:17~2021-12-13 02:42: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磨刀霍霍 2个;别长亭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乖巧可爱且无害、游客号 20瓶;陌兮 10瓶;晒太阳的熊 5瓶;凤落倾、经海AMON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7章 这乌金铃可以掩盖他的气息。 戴上之后, 在旁人看来,他就跟北堂寒夜一样都是魔修了。 系统说了句公道话:“平心而论,这确实是一件不错的法宝, 就是形状……” 楚倚阳在心中默默赞同。 金铃一响, 各种旖旎的记忆就随之而起,远如秘境雨夜,近似山中小院。 他回了合欢宗以后,舍去了金铃元素, 未尝不是想要摆脱铃声的缠绕, 摆脱不时被触发的记忆。 这串乌金铃别说是戴在身上,随他行走间发出声音, 光是北堂寒夜这样拿出来,都已经暧昧异常了。 海浪冲击着礁石,明月倒映在海中, 小灵兽在楚倚阳的怀里半睁眼睛, 看着那串乌金铃。 这个小罪魁祸首还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好事。 如果今夜楚倚阳没被魂花影响,没因为恢复记忆而泄露了真实的想法,那他还可以调笑两句, 然后用避免两人尴尬为借口,拒绝戴上它。 可是现在……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他要是不接,那就不能再假装无事发生,咬死两个人只是朋友了。 北堂寒夜看他垂下了眼睛, 神情没有变化, 却难以掩饰自己的无奈,终究还是伸手从自己手中接过了乌金铃。 然后, 这遮掩气息的法宝就在他掌心消失了。 显然已经去了该去的地方。 夜风吹过,在那重叠的红色衣袍之下, 在曾经戴着一串金色铃铛的脚踝上,黑色的铃串代替了主人的手,圈住了那一捧细雪,一截月光。 只要红衣的主人一动,它就会随之响起来。 楚倚阳的气息也有了变化。 待在他怀里的小猫猫困惑地吸了吸鼻子,不由得转头看他。 它感到自己喜欢的气息不见了,抱着他的人现在闻起来更像是另一个人,更像是—— 北堂寒夜见它的耳朵动了动,转头朝自己看过来,喉咙里“咕噜”了一声,仿佛在问“他怎么闻起来像你了”。 小猫猫见到那双带着妖异魔纹的深邃眼睛,似乎因为自己的反应而透出了几分愉悦之色。 还没等它再疑惑地“咕噜”一声,就感到抱着自己的人摸了摸它的背:“我的气息改变了,它也应该遮掩几分才是。” 于是,那双眼睛里的愉悦之色又退去了。 小猫猫:“咕噜?” 楚倚阳的指尖游移到小家伙的下巴上,轻轻地挠了挠。 在动作的时候,他的双眼却一直看着北堂寒夜,再明确不过的向他暗示着。 黑衣的魔皇看了一眼一脸天真的小猫猫,抬手一拂,在它的脖子上也挂上了同款乌金铃。 这一下,从乌金铃拿出来开始就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微妙张力消失了,空气里的缱绻也荡然无存。 楚倚阳往前走了一步,小猫猫脖子上的铃铛跟他脚踝上的乌金铃同时响了起来。 感到从身后投来的目光,楚倚阳感慨地挠了挠小家伙的下巴。 ——果然,孩子是破坏气氛最大的杀手,不枉自己把它带出来。 沉浮岛,天涯海阁。 穿着一袭利落的墨蓝色衣袍,两耳上戴着袖珍的黑色骷髅的徐妄一下子睁开了眼睛,从上首霍地站了起来。 阁中,原本正站在一起交谈的几名管事见状,不由得停下,看着像是发现了什么的少年往外冲去,可是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 “少主?”为首的中年管事看着他皱眉的样子,试探地问,“少主要找什么?可要属下让人去——” 屋里的其他人也都看着徐妄。 自离家出走的少主被宗主从北境抓回来以后,他就一直心情不好,甚至还学会了喝酒。 他似乎有了难解的忧愁,十天里有七八天都是醉的,今日被勒令来阁中,属于难得保持了清醒。 三海小霸王没有喝醉的时候,都已经足够让人头疼,喝醉了以后就更难伺候了。 “不必。” 徐妄闻言烦躁地一摆手,转身又回到了座位上,往椅背上一靠。 刚刚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感应到了一点楚倚阳的气息,可是转瞬又不见了。 这很正常,他的劫心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就算他从深渊底下活着回来了,也无法度过无边的冥海,来到他身边。 当日深渊之变,徐妄看着他跟着北堂寒夜跳下去,是想要跟着下去的。 可一是他伤势影响得行动迟缓,二是他那明明来了七情谷却一直没有现身的兄长骤然出手,把他拦了下来,后面更是直接把他押回了冥海。 徐妄含恨,第一次喜欢上的人生死不知,下落不明,他却要被关在这里。 而兄长不光没收了他的法宝,还封印了他的一部分神通,让他在浮岛之间往返都只能乘坐鬼王宗的大船,不能靠自己飞渡。 他越想越气闷,一掌拍在扶手上,充满戾气地喝道:“拿酒来!” 阁中的管事哪里肯让他喝,都纷纷劝慰道:“拍卖会就要开始了,另外两宗的人也来了,定会出不少奇珍异宝,少主要是喝醉,可就要错过盛会了。” “是啊,少主,盛会难得,应该开心一点才是。” 听到这话,座中的少年阴沉地抬头:“开心?我这辈子都不会开心了。” ——除非让兄长把他的劫心变回给他,否则他这辈子也不会开心了。 …… “卖护身符了!公子,来看看我们的护身符?很灵验的!” “问心镜,问心镜看看?这是小老儿见过最大的一块镜片了,无论借它来修行还是其他,都绝对效果显著啊。” 久入鲍鱼之肆而不闻其臭。 被转换气息成为了魔修的一员,小猫猫就半点不觉得北堂寒夜身上的气息讨厌了,甚至看这个自己讨厌的人也顺眼起来。 更重要的是,魔兽对冥海之息的抗性比灵兽要好得多,它一下子又变得生龙活虎。 在被抱着进入冥海浮岛上的集市之后,它两只毛茸茸的爪子搭在楚倚阳的手臂上,站直了身体左顾右盼,脖子上的铃铛叮铃作响,混入了热闹的声息之中。 今日正是月圆,正是浮岛上的集市人最多的时候。 满月可以给鬼道三宗的至宝加持,也可以令他们祭炼法宝更加顺利,在拍卖会上现场开炉,能出不少精品。 浮岛上有凡人,也有鬼修,楚倚阳还看到了不少魔修跟妖修的影子。 可在这么多人当中,他跟北堂寒夜二人依旧显眼,无论走到哪里,都能吸引一堆目光。 -------------------- 作者有话要说: 妄妄子:“开心?我这辈子都不会开心了。” 一转头见到楚哥,“我又开心了!” - 今天就这样呜呜。 我预算有限想买个投影仪,只是想投屏跳帕梅拉,运动起来( 结果研究了半天没决定买哪个好,还耗光了时间,明天再搞长点。 - 感谢在2021-12-13 02:42:03~2021-12-14 02:41: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凤落倾 3瓶;法佐·塞依、晏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8章 当他们来到一个摊位前, 被上面摆着的木雕所吸引停下脚步的时候,坐在摊位后的老妇人也放下了手中的活计,对着这两位格外出众的客人招呼道:“两位客人, 随便看看。” 摆摊的老妇人只是一个凡人, 六七十岁的年纪,头发花白,脸上有着深刻的皱纹,并没有什么稀奇, 吸引楚倚阳停下来的, 是她摊位上贩售的成对的人像。 楚倚阳伸手拿起了一个,递向站在身侧的北堂寒夜:“你看。” 魔皇的目光落在这个雕刻得颇为精致的人像上, 哪怕缩小了许多,而且衣着也有些不同,但两人都认出了这是神庙中供奉的神君像。 见他同自己一样, 确认了这木雕所刻之人的身份, 楚倚阳又调转目光,看向了留在摊位上的另一个人像。 跟他拿在手中的神君像相比,剩下的这个身形要小一些。 如果说前者是青年体型, 那么后者就是少年形态。 摊位上剩下的木雕人像,全都是这样成双成对,无一落单。 少年跟在青年身后,就像一对年纪相差不远, 感情极好的兄弟。 哪怕木雕没有五官, 看不出他们脸上的神色,光凭站立的姿态, 也能叫人看出这一点。 三境的神庙中,供奉的从来就是那一座神君像, 身边没有旁人,为何到了这里却不同了? 楚倚阳将手中的木雕放回了原位,问摆摊的老妇人:“不知这雕像雕的是谁?” 老妇人无论是对楚倚阳本人,还是对跟他同行的北堂寒夜,又或是他手中圆头圆脑的小灵兽都有着十足的好感,闻言温和地道:“两位客人是从海外来的吧?” 北堂寒夜没有说话,楚倚阳则点了点头。 “这就难怪了。”老妇人一边说着,一边拿起了手边的帕子,擦了擦面前的木雕上的落灰,“据说海外的人和事都跟我们这里不同,两位客人从外面来,不认识我们的大小神君也正常。” “大小神君?” 楚倚阳抚摸起了对雕像有些好奇,跃跃欲试想要伸爪子去够的小猫猫,不着痕迹的引导老妇人说下去。 小猫猫被摸得很舒服,喉咙里“咕噜”一声,就眯起眼睛软了下来。 而得到了适时回应的老妇人也继续柔和地微笑道:“是啊,我们这里的神庙供奉的大小神君,是一对兄弟呢。” 听到这句话,楚倚阳手上的动作一顿,这里果然有鬼君的线索。 不过这个线索就很微妙了。 他看向摊位上的人像。 兄弟吗? 鬼君在另外三境的存在几乎被完全抹去,连书籍记载都只剩下零星痕迹,也是最近阴阳翻覆眼起了异变,才回到众人视野中。 另外三境的生灵,只要开启了灵智的,提到这个隐秘又诡异的存在,想到开启这场阴谋的幕后黑手,都是惊惧交加。 可是仅仅一海之隔,在这里,楚倚阳却从这个老妇人身上看到,鬼君同神君一样是他们的信仰。 他们是发自真心的信仰着“小神君”。 像是见客人感兴趣,而这时摊位前又没有其他人,老妇人便对他们说起了海这边关于大小神君的传说:“传闻中,大小神君是最早降生在这个世界上的神明,为混沌的生灵传道,教化各族,让世界渐渐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大差不差。”楚倚阳点头,无论在哪个世界,开天辟地的神明做的事情都差不多,三境里流传的神君事迹也是如此。 但后面老妇人说的话却让两人的目光都变得不同了。 “大神君主生,所至之处,灾难疫病全消,世界清朗。而小神君主灭,所过之处,必有战争死亡。” “有些意思。”一直没有开口的北堂寒夜终于出声了,楚倚阳则顺势拿起了方才他拿过的那座人像,对老妇人道:“这对麻烦给我包起来,我要了。” 卖出一对神君像,老妇人像是让海外之人也售出了他们的信仰,脸上的笑容变得更深了几分。 楚倚阳付了钱,收起这对木雕人像,又仿佛被摊位边上的兽像吸引,随手拿起一个把玩,口中则问道:“传说中,小神君身边是不是还有很多凶猛异兽?” 北堂寒夜知道他所指的是在轩辕皇朝出现的蜃龙,但老妇人愣了一下,却是摇了摇头:“这倒没听说。” 海这边的传说里,大神君身边有着很多的追随者,甚至蓬莱岛上那些银发紫眸的仙人,都是他制造的后裔,而小神君则是独来独往,从来只亲近兄长一人。 听到这个描述,楚倚阳忍不住看了北堂寒夜一眼。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跟鬼君很是相似,都是独狼,只与极少人亲近。 北堂寒夜朝他看来,两人的目光相触,楚倚阳心下动了一动,把手里的兽像放回了原位。 老妇人见这个红衣公子向自己看过来,对自己说道:“你们信奉大神君我理解,可以身体安康,百病全消,可信奉小神君却又是求什么?” 一个掌管战争、死亡、疫病权柄的神明,信奉他能够得到的也就是灾难、混乱跟毁灭。 短短数月时间内,鬼君在北境掀起的战火,已经说明了他的性格。 他不会因为一海之隔,就表现出两种不同的神明职能。 凡人有着求生的本能,如何还能做到这样虔诚的去信仰供奉他? 老妇人却笑了起来,眼中带着属于凡人年长者的智慧光芒:“我没看错的话,两位客人都不是凡夫俗子,修道者的寿元无尽,可是我们凡人却是活不到那么久的。信奉小神君,自然是因为他执掌着死后的世界,死后是入他的国度,还是有机会再世为人,不都是他说了算吗?” 那他们从现在就开始虔诚供奉,有什么不对? 在一个没有轮回,所有生灵都只能活一世的世界,竟然能听到“再世为人”四个字,对楚倚阳来说不是惊喜,而够得上惊吓了。 【无尽鬼域】的剧情进度条近乎嘲讽的往前跳了一大截。 系统疯狂检索对比信息库的时候,听见楚倚阳变得肃然起来的声音:“这就是世界不稳定的源头吗?” 系统还没排查清楚,但多半就是了。 跟世界的基础设定相冲突,能够动摇世界根基的不稳定因素,就是剧情世界崩塌的源头。 想起之前在北境发生的种种,再看这个所有人都以为神君还在,兄弟二人一团和气的世界,楚倚阳几乎可以想象得出鬼君嘲弄的脸。 这里简直就是他特意留下来的漏洞,就等着被人发现。 正在因为检索而闪烁的系统忽然开口道:“他在外面被抹去存在,神君的回应又绝迹多年,这里何尝不是他给自己制造的一个梦境。” 虽然经过升级,系统已经变得人性化了许多,但楚倚阳还没听过它这么正经、这么感慨的时候。 他一时间觉得有些稀奇,心中的沉重都被冲淡了不少。 给他们讲完大小神君,老妇人又对着不怎么说话的北堂寒夜道:“不知客人你们来的地方如何,但我们这边拜大小神君是很灵验的。今日是神君诞,岛上又有祭月大典,你们兄弟感情这么好,会得到小神君赐福的。” 像统领各个浮岛的鬼道三宗,一百多年前,鬼王宗还排在最末,实力远远不如断魂宗跟阴山宗。但是后来徐妄出生,得到了小神君的赐福,在他哥哥徐肆成为鬼王宗宗主之后,宗门的实力就开始突飞猛进,一跃成为鬼道三宗之首。 可见神明的偏爱对世人来说,影响是多么大。 “……什么?” 楚倚阳有些难以置信,万万没有想到鬼王宗是因为这个实力暴增,成为三宗之首。 而与他同时发出声音的北堂寒夜在意的却是另一件事:“我们不是兄弟。” 老妇人有些意外地“啊”了一声,然后面露惋惜。 在这里,如果两个男子看上去感情很好,他们都是习惯祝两人兄弟情谊长存,得到小神君赐福,可他们却不是。 她看向楚倚阳,见红衣公子周身的寒冰稍破,眼中似是有些笑意,也向自己点头承认了:“我跟他是朋友。” 老妇人不由地道:“那真是太可惜了。” 这时,天空中月光大亮,不知何处有人喊了一声:“赐福开始了!” 站在摊前的两人一致的转身,抬头朝着头顶的天空看去。 只见清辉凝成光点,犹如赐福从半空中洒下,落向浮岛。 有的人身上沐浴到了光点,有些人身上则没有。 照方才老妇人的说法,只有感情好的兄弟身上才会笼罩光芒,得到赐福。 于是,趁着这个特殊的节日来到浮岛上的兄弟们身上都聚集起了光点,其中也包括刚从船上下来的鬼王宗宗主徐肆,和又不给喝酒、又在阁中待得气闷,跑到外面来透气的徐妄。 楚倚阳想着刚才她把他们误认成是兄弟时北堂寒夜的反应,才要在那些真兄弟身上凝聚起或明或暗的光芒时,转头对北堂寒夜调侃两句。 结果一转头,就迎上了对方有些诧异的目光。 楚倚阳不由得低头看去,就见到那些从天而降的光点落在了自己跟怀中的小灵兽身上。 小灵兽被引起了好奇,还在伸出爪子去拨飞到面前来的光点。 楚倚阳还未分析出这代表了什么,身后就响起了一道惊喜交加的少年声音:“劫心?!” -------------------- 作者有话要说: 好阴间啊这个时间! - 摊主:啊你们不是兄弟,太可惜了。 我:他们要是兄弟就没法播了。 - 楚哥:你看没光点,我都说了我们不是—— 北堂看着光点落在你跟猫身上。 - 感谢在2021-12-14 02:41:20~2021-12-15 03:29: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二妹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疯 100瓶;yun. 10瓶;番茄酱去切腹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9章 徐妄确定自己看到了楚倚阳, 不是错觉,立刻激动地朝着这边过来。 楚倚阳是背对着他的,但北堂寒夜却是正对着他的, 一见到他在楚倚阳身边, 徐妄就生出了强烈的危机感,心中暗骂晏寻没用,连个位置都守不住。 不过骂归骂,他徐妄是谁? 一见楚倚阳身边的位置被占据, 他就马上在半空中机动地切换了形态, 变成了小黑猫往他怀里扑。 于是集市上,不管人妖魔, 都看到了这个身上光芒明亮的少年团身变成小黑猫的全过程。 小黑猫兴奋地抖着胡子。 他已经想好扑到楚倚阳怀里之后,下一步要做什么了,可谁知背对着他的红衣公子一转身, 徐妄就发现自己瞄准的地方已经有了一只不认识的猫! “嗷呜!” “喵!” 狭路相逢, 两边的小猫猫都不约而同地炸毛了! 炸得比较高的是徐妄,因为他看到在自己扑过来的时候,楚倚阳竟然下意识地抬手拒了他一下。 众人只听见两声响亮的猫叫声。 然后, 黑色的这只在半空中止住了去势,凌空翻滚一圈,稳稳地落在地上。 它的毛发是黑色的,但身上却凝聚着明亮的光点, 发出的光芒简直比在场所有得到赐福的人都要亮——毕竟小神君的赐福与偏爱, 从来不是一句虚言。 可是现在,这个在三海当中最受小神君偏爱, 甚至因他出生而改变了三宗格局的小黑猫脸上却生动地露出了震惊、委屈跟被背叛的神色。 楚倚阳本能地为疑似自己弟弟的小灵兽挡了一记。 等认出扑过来的是谁以后,他就连忙放下了手:“徐妄……” 但已经晚了。 浑身发光的小黑猫眼睛从他身上扫过, 落在他身后的北堂寒夜身上,又再回到那个占据了楚倚阳怀抱的同类身上。 然后,所有人都听到从他口中发出了属于少年的声音。 小黑猫又急又气地道:“你不认得我,你不认得我了!” 楚倚阳:“我没——” 小黑猫的眼睛里真实地泛起了泪花:“你不来找我,你不光身边有人了,你还有别的猫了!” 受到这个身体的影响,他的尾音都变成了嗷嗷呜呜的声音。 要不是还残存着身为鬼王宗少主的自尊,楚倚阳简直怀疑他要当场躺在地上撒泼打滚起来。 见他口吐人言,原本应激炸毛的小灵兽收起了呲牙的表情。 它撑着楚倚阳的手臂,探头探脑地去看下方的同类。 周围响起了窃窃私语: “怎么回事,这只小猫妖被人抛弃了?” “他身上还有小神君的赐福,怎么就被抛弃了……” 知道是自己刚才的反应伤了徐妄的心,眼见周围来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楚倚阳连忙蹲了下来,向他伸手:“你起来,这是我弟弟。” “我不信!你骗人!”徐妄往后一躲,他还记着在青叶山城的时候,他也是说要找弟弟,后来就找到了瑶池少主谢长乐,他气得抬起爪子一指小猫猫,“这家伙怎么可能是你弟弟?你弟弟怎么会是只猫!” 楚倚阳:“……” 这个问题他也想知道。 徐妄见他沉默,越发确定了他又是在拿话唬自己,正要再不甘地说什么,就感到脖子后面一紧,被人从地上拎了起来。 楚倚阳顺着那只手抬头看去,只一眼就确认了来人的身份—— 鬼王宗宗主,徐肆。 徐肆穿着一身墨蓝色的衣袍,身上的装扮跟徐妄很相似,只是更为庄重。 在他看过来的时候,有一瞬间,楚倚阳觉得自己又见到了长大后的徐妄。 这兄弟二人无论脸型还是五官都十分相似,只是气质完全不同。 徐妄的眼睛狡黠灵动,容易让人联想到猫科动物,但徐肆的眼睛却锐利深沉,让人联想到鹰隼。 作为兄长,又身居高位,他身上完全没有弟弟那种还带着少年气的张扬。 楚倚阳总觉得在另一个层面看他也很眼熟,系统一句话点醒梦中人:“他跟北堂寒夜是不是很像?” 对了,楚倚阳的疑惑解除了,就是这个感觉。 如果不看长相,只看气场,他们两个站在一起才更像是年龄相近的兄弟。 相似的人容易成为朋友。 楚倚阳看了一眼剧情进度条,一边起身一边对系统说道:“不愧是命定的知己。” 徐肆抓住了弟弟,在人群的围观中直起了身。 周围的人认出了他,瞬间就变得安静下来。 原本张牙舞爪的徐妄也一下子在兄长的手中定住了。 这对在三海之中最受小神君偏爱的兄弟一聚到一起,身上的光芒就胜过万千,直到赐福结束,才渐渐消散。 有了这光芒,鬼王宗的其他人都准确地来到了宗主身边。 其中也包括从天涯海阁出来寻找徐妄的人。 他们原本想请罪,却见到站在对面的北堂寒夜跟楚倚阳。 浮岛上虽然常有魔修来,但他们却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光是存在都令他们充满了压迫感、仿佛被剑尖指着眉心的魔域强者。 ——这个魔修是谁? 所有人心里都浮现出了这样的疑问。 在他们猜测时,徐肆审视着被自己抓住的弟弟,然后开口道:“像什么话?” 楚倚阳发现,他说话的声音也像长大后的徐妄,但语气却更像北堂寒夜。 听着感觉十分奇妙。 徐妄刚才还伶牙俐齿,现在到了兄长面前却变成了一只不会说话的小黑猫。 徐肆也不在意,只是将他放在了肩上,所有人都听他说道:“你既喜欢这个样子,那就保持这样吧。” 徐妄:“嗷——!嗷嗷嗷呜?!” 扒在兄长肩上、努力挂稳了不掉下去的鬼王宗少主发现他哥不仅把他固定在了这个形态,而且还禁了他言。 徐妄气得想打人,“喵喵喵”地骂了半天之后,又抬起头来看楚倚阳,表情十分可怜。 就算是要当猫,他也不想待在他哥身上—— 他想到他的劫心哥哥那里去! 但徐肆注定不会如他所愿。 收拾完弟弟以后,他就看向了站在楚倚阳身旁的北堂寒夜。 同样位高权重,又微妙相似的两人目光相遇,先开口的是徐肆。 作为东道主,他对出现在自己地盘上的北堂寒夜态度平和:“魔皇到来,有失远迎,不若到天涯海阁一叙?” 魔皇?! 听到宗主的话,鬼王宗众人终于意识到北堂寒夜是谁,立刻明白过来为何他们刚刚一见到他就有种被剑锋所指的感觉。 他固然是魔域新主,但在这之前,他曾是昆仑剑尊啊,修的还是杀戮道! 在鬼道三宗撤离到冥海深处之前,在各境宗门手上吃过最多亏、让他们流过最多血的,正是昆仑剑宗。 对这些剑修的忌惮跟畏惧还残留在他们的血液里,因此当黑衣魔皇的目光朝着他们看来的时候,有人甚至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幸好,北堂寒夜没有暴起剑光,而是接受了他们宗主的邀请:“恭敬不如从命,请。” 魔域君主到来这样的大事,断魂宗跟阴山宗自然也听到了消息。 当鬼王宗宗主陪同黑衣魔皇一起入天涯海阁的时候,这两宗的宗主已经在门口等侯,一见他们就迎了上来: “魔皇陛下?久仰久仰,鄙人是断魂宗宗主严凤声。” “在下阴山宗宗主赵秋年。” 楚倚阳抱着疑似弟弟的小灵兽跟在北堂寒夜身后,见着这两位宗主对北堂的殷勤,忽略了他们,朝天涯海阁里看去。 只见这座华贵的建筑中,不少来参加拍卖会的人都在看着这个方向,猜测是谁让鬼道三宗的另外两位宗主都要倒履相迎。 鬼道三宗退居冥海,虽然自成一境,大多数时候都能自给自足,但是有些东西还是要靠跟外界往来贸易才能得到——比如灵石。 冥海这端灵气稀薄,他们要修行就需要依靠灵石,甚至比另外三镜的修士更加依赖。 他们所能选择稳定来往的,就只有魔域。 前任魔皇狱修罗并不管事,这些事宜都是由晏寻出面。 现在魔域有了新的君主,而且又是晏寻所效忠的人,他们自然要着力讨好。 尤其是断魂宗跟阴山宗。 这些年鬼王宗一家独大,他们虽然没有沦落到要仰仗人家的鼻息过活,但也希望能够跟魔域新主交好,取得更大的自由。 严、赵二人在阁中接到消息,原本还安排了姿容出众的弟子来侍奉魔域新主,可是目光落在楚倚阳身上,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虽然楚倚阳的气息被转变成了魔气,也没有了标志性的金铃,但就凭这身红衣、这张脸,谁又认不出这是当日在深渊边上,跟着魔域新主跳下去的金铃公子? 本来他们两个之间的爱恨情仇就已经传得沸沸扬扬,现在魔皇又带着他来了浮空岛,不必说,定是已经修成正果。 不日修真界就能看到那些话本的现实续集了,哪里还用他们给北堂寒夜安排什么服侍的人。 见到自家弟子排成两列,千娇百媚地要迎上来,两人使了一个眼色,让领头的心腹弟子把她们都撤下,这才随徐肆一起,陪同北堂寒夜上了楼。 天涯海阁分三层,接待贵客的自然是视野最好的第三层。 北堂寒夜跟徐肆两个人都是不多话的类型,一路上楚倚阳就听断魂宗宗主跟阴山宗宗主热络地说个不停,还看到被禁了言、又禁锢在小黑猫形态的徐妄努力地想要跳过来。 不过短短几步路,他就知道了先前魔域跟冥海的往来都是晏寻在负责。 这一次北堂寒夜亲至,倒是让他们感到意外又惊喜,严凤声还笑道:“要不怎么说天意难问呢。” 他们断魂宗的弃徒血河在北境,给昆仑剑宗惹出了那么大的麻烦,他作为宗主,跟北堂寒夜见面竟然不是生死相搏,而是要坐下谈合作,真是世事难料啊。 一行人转眼来到了三层最好的厢房门口。 楚倚阳虽然表面是魔修,但实际上还是北境玄门的一员,不适合进去听他们谈魔域跟冥海的合作,于是停住脚步,对北堂寒夜道:“我就不进去了。” 北堂寒夜看向他,略一颔首,徐肆便吩咐道:“为应公子单独准备一间厢房休息。” 小黑猫徐妄见楚倚阳要走,可怜兮兮地在兄长的肩上朝他伸出了爪子。 楚倚阳目光落在他身上,问道:“我跟令弟是故友,不知徐宗主可否让他作陪?” -------------------- 作者有话要说: 我记着,我还有16号的一更跟营养液的一更。 妄妄子:你有别的猫了!你不能! - 这是重点吗?重点是他有喜欢的人了! - 感谢在2021-12-15 03:29:24~2021-12-17 01:37: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别长亭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ling、brigitte 10瓶;41532483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0章 天涯海阁动作迅速, 很快就安排好了,有管事模样的人来给楚倚阳带路。 徐肆也答应了他让徐妄作陪的请求,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肩上的小黑猫, 重新变成了三海小霸王。 断魂宗跟阴山宗的人都愣住了。 原本他们看楚倚阳手中抱着一只猫, 徐肆肩上趴着一只,还以为这是北堂寒夜送给鬼王宗的礼物。 现在一见是徐妄,不少人的第一反应还是去看楚倚阳怀里抱着的小猫猫—— 怕它下一秒也大变活人。 徐妄没在意他们的反应,一变回来就立刻想到楚倚阳身边去, 可没走两步就看到小猫猫探头看自己。 “……”少年脚下一顿, 精致的脸又沉了下来。 “走吧。” 楚倚阳抱着猫,没等他再发作, 就召唤道。前来领路的管事则立刻躬身相请:“少主请,应公子请。” …… 掩盖气息的乌金铃伴随主人的行走而响动。 红色的衣袍在地板上拖曳而过,袍角金色的纹路如同海浪隐现。 走在前面的管事捕捉到了这点幽微的铃声, 心下一动, 想道—— 这大概就是“金铃公子”名号的由来了。 徐妄走在楚倚阳身边,脸上始终带着点不愉。 尤其是当他看到那毛团始终被待在楚倚阳的怀里,都没有下过地来走路。 生在药王谷中的小灵兽从来没有来过天涯海阁这样的地方, 看什么都觉得稀奇。 见那张毛茸茸的小猫脸带着好奇,左顾右盼地看四周,小霸王还在心里吐槽了一句“土包子”。 然后,前面领路的管事就停下了脚步。 他转过身来, 对着两人说道:“少主, 应公子,我们到了。” 徐妄还沉着脸, 却一秒也不耽搁地把闲杂人等屏退:“你下去吧,没事不要来打扰。” 楚倚阳听见身后两人的对答, 先一步进了天涯海阁安排的厢房。 这里跟北堂寒夜和那三位宗主所在的地方隔了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视野很好,内部宽阔。 最前方是面向拍卖展台的明窗,里面看得见外面,外面却看不见里面,隐私到位。 本来楚倚阳让徐妄跟自己一起过来,是应该先同他解释,安抚他心情的。 毕竟这是曾经对他以命相救的少年,少年人的情谊虽然青涩,但分量一点也不比旁人轻。 可偏偏待在他怀里的小灵兽听见外面的声音,抖了抖耳朵,一下子兴奋了起来。 它望着前面可以直观拍卖会现场的明窗,迫不及待地想要从楚倚阳的怀里跳下去,到那个有乐曲和笑声传来的方向一探究竟。 但这一次,向来偏宠它的人却没有纵容它。 那个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别动。” 接着,小灵兽就被两只手卡在腋下抱了起来。 它看着自己从面朝那个窗口,变成了面向楚倚阳,而且还被举高,渐渐从要仰视他变成了俯视他。 “喵呜?” 小灵兽乖乖的没有挣扎,却在楚倚阳的手中困惑地歪了歪脑袋,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跟自己玩举高高的游戏。 楚倚阳以前所未有的认真将它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没有错过任何细节。 早在昆仑继任大典的时候,他就已经找到了弟弟,但身为“谢长乐”的他却失去了所有的记忆。 这可能是在被吸入剧情世界的时候发生了什么故障,影响了他本身,也可能是另一种情况—— 就是“谢长乐”这个身体里的数据并不完整,还有其他的部分散落到了别的地方去。 就比如……他手里这个小家伙。 否则这要怎么解释它的身上有弟弟阿夜的反应? 徐妄一关上门回头,就看到楚倚阳举着那个毛团,像是在看什么稀世珍宝一样,用全副的心神注视着它。 小霸王顿时就受不了了。 他不过就落后一步,关个门,让人别来打扰,怎么这个小妖精又占据了劫心的全部注意力? 楚倚阳听见背后传来的脚步声,还未回头,就感到背上一重—— 是徐妄超级委屈地冲了过来,拦腰抱住了他,想用这种方式来把注意力引回他身上。 “徐妄。” 少年仿佛听见背对着自己的人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他没觉得有多开心,反而越发觉得委屈了。 楚倚阳把手上举的小家伙放到了桌上,比起这个毛茸茸的小问题来,背后这个浑身都在散发着“我受委屈了”的气息的问题儿童更急需关注。 他拍了拍少年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臂。 一言不发的小霸王总算开口了,他的声音发闷:“我以为你死了。” 楚倚阳轻声道:“我还活着。” 徐妄从他背后抬起了头,想说“你就那样跟着跳下去”,可一时间又觉得自己没有这个立场说这句话。 楚倚阳感到他揽在自己腰间的手臂松开了,听他闷闷地道:“我想跟着跳下去的,可是被我哥抓住了。”那天徐肆确实来了六欲七情宴,但徐妄并没能感应到他的存在。 他继续说道,“我求他放我回去找你,可是他硬把我带回来,还封了我的神通。” 现在他不能单独渡冥海了,活动范围就只有这么几座岛,可以说是毫无自由。 他从楚倚阳身后绕出来,在他的目光中来到了桌子对面,“就在我担心你怎么样了、在底下有没有受伤、会不会再也出不来的时候,你不光身边有人了,你还有别的猫了!” 系统毫无帮助地道:“你看看你,风流债。” 楚倚阳:“……” 他看着面前的少年,知道徐妄未必听到了三境里那些流言跟话本,但要谴责的时候,总是两件事情放在一起谴责显得更有分量。 楚倚阳没办法理直气壮地说自己跟北堂寒夜没有任何事,所以他避重就轻地选择了先解释猫的存在。 徐妄正低着头,恐吓地看着小猫猫,看样子像是恨不得一巴掌把它掀得翻个跟头,就听楚倚阳说道:“坐下吧,我也有些疑惑,或许你能够解答一二。” 闻言,徐妄看了他一眼,觉得他这是在故意转移视线,但还是跟着坐了下来,听楚倚阳讲起了小灵兽的来历,跟刚刚神君赐福的那一幕。 在他说话的时候,小猫猫就在桌上走来走去,伸爪碰一碰桌上的茶具,或者凑近盘子,嗅一嗅里面放着的水果。 把那些果子挨个拨弄了一圈,它觉得没意思了,又调头走到了楚倚阳面前,在桌上躺了下来,开始撒娇打滚露肚皮。 徐妄见着它这个样子,几次分心,更加想要把它扫下去。 楚倚阳见状,不动声色地把小家伙拎了下来,放在了腿上。 三层楼,另一个厢房中。 虽然这里的人多,但气氛也并不怎么热烈。 断魂宗跟阴山宗的宗主对北堂寒夜并不熟悉,而徐肆又是一样高冷的性情,从头到尾就没讲过两句,严、赵二人只能自己找话题。 严凤声殷勤地介绍道:“这次拍卖是我们三宗合力举办的,有不少好东西,魔皇感兴趣的话,待会儿也可以挑一挑。” “不错。”赵秋年道,“尤其是用问心镜碎片炼制出来的那几件法宝,魔皇应当没有见过,真是各有各的妙处。” 这是北堂寒夜来到这里以后第二次听到问心镜碎片。 他眼眸一抬,看向了赵秋年:“方才在集市中,也听见那些凡人提到了问心镜,这面镜子有何异处?” 严、赵二人听他对问心镜感兴趣,正要投其所好地卖弄一番,就听一直没有开口的徐肆说话了:“魔皇此行见过神君赐福,应当知道大小神君在冥海一境的地位,尤其是小神君,这问心镜就是小神君手中的神器。” 最早的时候,东境与另外三境之间并没有这一片冥海,四境一体。 在分海之战后,问心境碎裂,碎片化作千万,大的成为了几座浮岛,小的散落在四周,而问心境的背面落在地上,才化作了万物沉没的死亡之海。 北堂寒夜心中一动,想起了在深渊之下捡到的那两截断剑。 神明手中的法宝,唯有同等级的法宝能够与之相抗。 这把剑不俗,哪怕断成两截再续,也依然有无坚不摧的威力。 之前他一直在想,到底是什么样的武器能够让它断裂,现在或许找到答案了。 徐肆不知他已经从问心镜之碎,联想到另一把剑的断裂之因,仍然平静地道:“鬼门中人掌握了将镜片炼制成法宝的办法,只要炼制过后带在身上,就能渡冥海而不坠。而其中有小神君偏爱者,可以直接炼化镜片为本命神通,方才见应公子身上的光芒明亮,想来也是可以的。” “金铃公子也得到了小神君赐福?” 在旁一直插不上话的两人听到这句话,终于找到了机会插嘴。 他们一人对着北堂寒夜介绍道:“鬼王宗的徐少主就是小神君的宠儿,炼化了本命神通,在冥海之间来去自由。虽说金铃公子可以与魔皇结伴同行,但是有了这一神通,助益也是极大的。” “不错不错。”另一人也含笑点头道,“徐少主英雄出少年,能够结识金铃公子,也是一番际遇,令人羡慕。不过要我说,这当中最叫人羡慕的,还是魔皇了,有这样的知己生死相随。” “不知魔域什么时候会有一场喜事,迎来它的第二位主人?到时候魔皇宫与合欢宗联姻,还请魔皇千万不要吝惜一杯水酒,让我跟老严也去凑凑热闹。” -------------------- 作者有话要说: 可恶,复耕第一天就这么晚才发出更新。 我好多了朋友们,但没完全好(吸鼻子 - 我终于心一横下单买了投影仪!等它到了我就开始帕梅拉跟跳,强健体魄! 感谢在2021-12-17 01:37:18~2021-12-21 02:26: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孤烟渡舟 15瓶;遲遲、百合纪、邪狱?煞丸 10瓶;月亮跌进深海 5瓶;爱i 2瓶;好想rua宰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1章 宽敞的房间里安静了片刻, 然后才响起魔域之主的声音:“届时定会请诸位观礼。” 有了这句话,就算再读不懂气氛的人,也可以清楚地知道他们搔到了魔皇的痒处, 先前还与他们有着明显疏离感的北堂寒夜, 态度明显的有所转变。 严赵二人对视一眼,然后默契地举起了酒杯: “哈哈哈,有魔皇这句话,我们就心满意足了。” “那就先敬魔皇一杯, 祝魔皇早日与金铃公子成其好事!” 他们说完, 看到坐在上首的北堂寒夜很给面子的也举起了酒杯回敬,于是心中更是欢喜。 这下算是找对了跟这位魔域新主拉近关系的路, 真是不枉他们陪姬妾听了那么多个北境传来的话本。 祝过魔皇感情顺遂,魔域尽快迎来第二位主人,两人终于进入正题, 说起了与魔域合作往来的事。 徐肆在旁听着, 并不插话。 就算是由断魂宗跟阴山宗来提与魔域合作的事,结果也会是以鬼王宗为首,他发不发话都没有差别——各中差异只在于, 这两人能不能通过跟北堂寒夜拉近关系,从其中得到一些向断魂宗跟阴山宗的倾斜。 他听着这两人言谈之间提及过往交涉,晏寻的名字在其中出没,就不免想到了自己的弟弟。 比起涉世不深的徐妄来, 晏寻可是有心机得多, 而且以他对美人的钟爱,必然也对合欢宗少主动过心思。 相比徐妄那无望的念头, 这位魔域副君的机会可大多了。 结果呢,最后令他愿意相随的还是北堂寒夜。 徐肆深深觉得, 普天之下就只有自己的弟弟,才会天真地觉得他还有机会,能掺和入到两人当中。 在深渊边上的那一跳之后,就大局已定。 这两人之间的纠缠跟羁绊没有那么简单,谁都拆散不了这一对。 在迎上北堂寒夜看过来的目光时,徐肆没有什么表情地想道,希望弟弟在那一边不要再瞎表情,惹人不喜欢了。 …… “我信了。” 听完这个小家伙是怎么被意外从药王谷带出来,随后留在了合欢宗,这一次跟上岛,又是怎么得到了小神君赐福,徐妄虽然还是黑着脸,但终于相信了这不是面前的人为了哄骗自己,给这个毛团编造的身世。 这么多年来,只有亲兄弟上岛,才会这样被赐福。 兄弟的感情如果稍差一分,都不会有反应。 小霸王垂下眼睛,看着这个又爬上了桌,对着楚倚阳不停撒娇卖萌的毛团,确定了它是真的很喜欢他。 而再看对面的人看它的眼神,只要不瞎,都能见得到那双颜色浅淡的眼眸里蕴藏的温柔。 这是他做猫的时候都没有过的待遇。 徐妄深深地嫉妒了。 小霸王掩饰性的从盘中拿了颗果子,拿在手里却没有咬,而是开始解答楚倚阳的疑问:“你们必须是亲兄弟,才会被小神君承认。你说它是药王谷镇守灵兽的孩子,如果那是只母兽,难不成是她化形之后,跟你的父亲……” 闻言,楚倚阳停下了逗弄疑似装着弟弟部分灵魂的小家伙。 他顺着这种常人第一反应都是从躯壳出发的逻辑,想象一下谢无筝去撩拨那只大猫的画面,只觉得荒唐。 就算谢无筝年轻的时候再风流,审美也不会偏差到灵兽身上去。 还是不要在他人还在幽冥之下生死不知的时候迫害他了。 不过徐妄给出的回复,让他确定了这黏人的小灵兽身体里承载的,确实是弟弟的碎片。 这样一来,它那种刚来到合欢宗,一见他就无比信赖的表现也可以解释了。 ——毕竟他失忆的另一部分灵魂也是这样,对保持了原本模样的兄长一见如故。 说不清是什么心情,楚倚阳又摸了摸小灵兽的背,然后才抬起头来看向徐妄:“可能性不大,应该是别的原因。” 这里是鬼君的地盘,他们上来,他没理由会不知道。 他的赐福机制在旁人身上,是基于血缘,但放在他们身上,应该是基于灵魂。 ——不光是小灵兽会被判定成是他的亲兄弟,换了谢长乐过来,大概也是一样的。 徐妄也在这时候想起了谢长乐。 他将一只手臂放在桌面上,垫着自己的下巴,从跟小灵兽平齐的高度观察它:“所以瑶池少主不是你弟弟,它才是?” 他一边说着,一边趁机打击报复。 在小灵兽转过头来的时候,他伸指在它脑门上一戳,把它戳了个跟头。 小家伙也不是任人揉捏的。 哪怕灵魂残缺,不记得自己曾经是这个世界的缔造者,它也压低了身子,朝徐妄叫了起来。 徐妄嗤笑一声,根本不吃这套。 原本在思考鬼君这么做的理由的楚倚阳听见声音,伸手把它拎回来,有些无奈地看了徐妄一眼,小霸王才举手表示歇战。 楚倚阳收回目光,安抚地摸着小家伙:“他们两个都是。” 看来想要弟弟恢复记忆,就要让两边灵魂碎片重新融合到一起,才能变回一个完整的他。所以等从这里回去之后,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带小家伙去见见他的半身。 徐妄:“???” 他有些震惊地直起了身子,毕竟他眼中的兄弟关系,就是他跟哥哥徐肆两个人。 不过,在很快意识到世间也不是所有兄弟都是限定二人组合的时候,小霸王又放松了身体。 小猫猫在楚倚阳的掌下被摸得很舒服。 它也不想着跑了,直接摊成了一张小毯子,舒服地打了个哈欠。 往常这个时候在合欢宗,已经是他们睡觉的时候了。 今日出行打乱了生物钟,本就推迟了休息的时间,再加上先前的兴奋,它现在呆在楚倚阳身边,被摸得舒服起来,就越发的想睡觉。 “睡吧。” 那个熟悉的声音在它头顶响起,它所喜欢的触碰比起往日,更多了几分温柔,令它整个向着黑甜乡里滑去…… 感到掌下小小的身体起伏变得平稳起来,楚倚阳才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一抬头,就见到徐妄在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 其实从再见的时候开始,徐妄就隐隐察觉到面前的人跟北堂寒夜之间不同了。 哪怕他之前不时就会见到楚倚阳隐藏在外表下的温柔,但是这温柔在对他的时候是不同的。 他对这个毛团是不同的,对北堂寒夜又是不同的。 徐妄先前只是不肯承认,还在垂死挣扎,毕竟楚倚阳说过,他不会跟任何人结成道侣。 可是现在,黑衣的魔皇站在他身边,哪怕没有道侣这个名分,也已经是个实质性的存在。 他是他曾经陪着坠落过深渊,又回到世界之巅的人,独一无二,充满了站在他身边的底气。 徐妄甚至忍不住想,如果当初自己跟着跳下去了,事情是不是就会变得完全不同? 但是,他又知道了,如果第一次跟着他跳下去,没有令他觉得自己可以成为站在他身边的人,那么再跳第二次、第三次,结果也是一样的。 “徐妄?”见他像是望着自己出神,楚倚阳轻轻地开口唤了他一声。 然后,就见到对面的少年那双像猫一样的眼睛重新聚焦,脱口而出问自己:“如果那天是我的话,你也会跳下去吗?” 问完的那一刻,徐妄就有些后悔,为什么要问得这么鲁莽。 他一点也不想从楚倚阳的口中得到拒绝的答案。 然而,对面的人却给了他肯定的答案。 “会的。”他说,“你是我在这里的朋友,何况我还欠你一条命。” 明明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小霸王却觉得比得到了否定的答案还要难过。 又是这个说辞…… 楚倚阳见到少年的眼睛里浮现出了倔强的光芒,抗拒地道:“我不要做你的朋友。” 在他开口之前,徐妄又再抢先截断了他的话,“我也不要做你的弟弟,你就不能是因为喜欢我才救我吗?” 楼下,台上的表演结束了,空气安静下来。 整个厢房里唯一的声音就是小猫猫不知梦见了什么,喉咙里发出幸福的咕噜声。 从徐妄一开口,楚倚阳就做好了准备,他们会再回到这个问题。 他没有岔开话题,也没有再避重就轻,而是承认道:“我是喜欢你,但不是那种喜欢。” “为什么就不能是那种喜欢呢?” 小霸王的声音低了下去,他这辈子都没有这样服软,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 “是我哪里不好吗?是我不够可爱吗?” 怎么会呢? 楚倚阳心道,这种带着少年气的执拗,热烈直白的一往无前,可以称得上是他见过最可爱的事物了。 徐妄见他用看毛团一样的眼神看自己,心里感到更憋屈了。 他死撑着,还清楚地记得上次楚倚阳拒绝自己的理由,破防地道,“不要拿不找道侣,不耽情爱来拒绝我,如果真是这样,你又怎么会跟他在一起呢?” 他虽然没有明确说出那个名字,但两人都知道那个“他”指的是谁。 果然,面前的人像是被他问住了。 徐妄更是哽了一口气,心中有个角落期待着楚倚阳给出又一个能让自己相信的借口。 可是没想到,这一次面前的人却像是连骗都不打算再骗他了。 楚倚阳承认道:“我是喜欢他。” 他说起这件事情的神态,就像是无可辩驳。 反正这件事北堂已经知道了,当着徐妄的面再承认一次,也不会掉一块肉。 而且正像他前面所说的,就算喜欢又怎么样?再喜欢,他们也是两个世界的人,不能长久。 徐妄一下子站了起来,想都没想到楚倚阳会承认得那么干脆。 他想问楚倚阳,北堂寒夜到底有什么好,认识你也好,喜欢你也好,明明都是我先…… 然而他没问出口,楚倚阳也没能回答。 在他们两个说话的时候,关上的门被打开了,现出了在外面站着的北堂寒夜跟徐肆的身影。 不知在外面听了多久。 --------------------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为下本书做背景,查资料的时候入迷了。 北宋真妙啊。 - 明天(22号)还有两更。 - 感谢在2021-12-21 02:26:58~2021-12-22 02:36: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湛蓝蓝蓝 26瓶;灭境逝烟 20瓶;慕雪吟墨 10瓶;星星向萱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2章 徐妄愣了愣, 随即大怒道:“你们怎么能偷听别人说话?管事呢?我不是说了别让任何人来打扰吗!” 小霸王恼怒起来连亲哥都不给面子,管事在外面哪里敢冒头? 这来的可是宗主跟魔皇陛下! 在楼下的表演结束的时候,他们就过来了。 只不过魔皇陛下停在门外没有进去, 宗主也陪着他停下。 楚倚阳同样心道大意了, 明明一心多用,却没有察觉到外面来了人。 本来是想用“我就算喜欢他,也没打算跟他在一起”来劝退徐妄,结果后半句没有讲出来。 没有后半句, 落在北堂寒夜的耳中, 何异于承认了对他的感情? 他迎着北堂寒夜的目光,在那幽深的眼眸注视下, 背后漫过一阵战栗。 凝滞的气氛中,是徐肆打破了僵局。 鬼王宗宗主从门口走了进来,来到气得发抖的弟弟面前, 一伸手又把他变回了小黑猫, 拎了起来。 本来还在瞪着把自己的心上人抢走的北堂寒夜,拼命忍住了没掉眼泪的徐妄当场破防了。 “嗷呜——”小黑猫对着哥哥拳打脚踢,发出抗议, 只不过根本打不到。 空气里回响着小猫咪伤心委屈的叫声,让桌上原本睡成一滩的小灵兽耳朵动了动,都想要醒来了。 徐肆对楚倚阳一点头,拎着爆哭的弟弟从里面走了出来, 在经过北堂寒夜身边的时候停了下来, 对他说道:“距离拍卖真正开始还有半个时辰。” 前面卖的那些都是些噱头,真正压轴的宝物都在后面。 说完, 他就带着徐妄离开了,守在外面的管事也顺势对楚倚阳行了一礼, 为他们重新关上了门。 厢房里恢复了安静,本来被从梦中吵醒的小灵兽眼睛微微睁开,见楚倚阳还在旁边,于是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手,就又睡了过去。 黑衣的魔皇朝着房中走来。 楚倚阳想了想,坐在原位没有起身。 他已经想清楚了,事已至此,索性今日就跟北堂寒夜说明白。 在那片同夜色一样深沉的黑色来到面前的时候,他微微仰起了头:“北堂……” 然而北堂寒夜却没有给他机会,直接亲了下来。 没有说话,没有喘息的余地,笼罩在他上方的人单手捧住了他的脸,另一手压在了他的肩上,一面深入地亲吻他,一面压下了他所有的挣扎。 两人的唇相接的瞬间,楚倚阳只觉得自己如同一叶孤舟,要被惊涛骇浪给吞噬了。 他被迫仰起了头,修长白皙的颈项落入另一人的手掌之中。 脆弱的喉结被北堂寒夜的拇指摩挲着,让楚倚阳感到自己所有的反应、情动都为他所掌控。 血液里燃烧起的簇簇火焰,就像是北堂眼中的魔纹一样,要在他的身上显出同样的纹路来。 在北堂寒夜的掌下,他感到自己根本无从遁逃,仿佛一切都被他看清了。 这样丝毫不掩饰的占有跟情感包围着他,冲刷着他,在他的背上激起更多的战栗,要拉着他滑向深渊,被本能所主宰。 “唔……” 他清楚地知道现在的北堂寒夜有多么擅长使用自己的魅力,如果他想要,任何人都逃不出他的牢笼。 他体验过,此刻就更加被唤起了身体的记忆。 几乎在北堂寒夜向后撤出、不再肆意纠缠,而是改为轻咬他下唇的时候,就在他眼中沦陷。 可是就在这时,躺在他手边的小猫猫翻了个身,毛茸茸的脑袋又顶到了他的掌心。 这触感令楚倚阳一下子惊醒过来。 “不行——” 黑衣的魔皇再次感觉到了他的挣扎,看着几乎已经要沦陷的人又再次恢复了清醒,在纠缠之中有些慌乱地朝着桌上的小家伙看去。 ——本来他们就不该这样,何况还是当着他弟弟的面! 楚倚阳脸上的红晕迅速蔓延到了耳后,尤其是看到正在熟睡的小家伙仿佛察觉到他的气息不对劲,想要睁开眼睛看看旁边的人在做什么的时候,这种羞耻的感觉就达到了顶峰。 ——不能让它看到! 顾不得其他,楚倚阳迅速收回了放在桌上的手,转而抵在了北堂寒夜的肩上。 他想要把面前的人推开,但北堂寒夜的动作却比他更快。 才刚迷迷糊糊翻了个身,想要睁开眼睛撒娇的小家伙就感到眼前一黑,视觉被剥夺了。 小灵兽不适应这种黑暗,着急地喵了起来。 它想要抬起爪子去扯掉眼前的黑暗,可是下一刻,就感到自己身上又中了熟悉的法术,把它的动作定住了。 看不见事物,三肢站立不稳、全身僵直的小猫猫“啪”的一声倒在了桌上。 它又急又气,已经猜到了这是自己不喜欢的那个魔修做的,但却不知道他为什么又这样。 它感到了楚倚阳熟悉的气息还在近旁,连忙发出撒娇求救的声音,却发现这次自己连声音也被剥夺了:“……” 北堂寒夜收回了手。 楚倚阳在他的手掌之中,看着倒在桌上的小家伙。 他竟然对它用了当初狱修罗用过的法术! 只见一条两指宽的黑色布条蒙住了小猫猫的眼睛,剥夺了它的视野,又定住了它的身体,让它只能无辜地待在桌上,当个绒毛玩具。 北堂寒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样就看不见了。” 楚倚阳一回头,就对上了他的眼睛,在里面看到了毫不掩饰的情焰。 魂花形状的魔纹在他的眼睛里如同火焰一样燃烧着。 在两人对视的时候,这纹路仿佛也印刻入了楚倚阳的眼里。 明明他们之间已经没有艳毒,也没有血契,但只是这样看着他,楚倚阳就感到自己被影响了。 耳边能够听到的是激烈的心跳声,但他却分辨不出这心跳是自己的还是北堂寒夜的。 又或者干脆就是他们两个人的。 黑衣的魔皇垂下了眼睛,握住了他抵在自己肩上的手,然后引着那只手来到了他的心脏上方,像在深渊底下的时候一样,把自己的躯壳、灵魂,都毫不设防地交付在他的手下。 在做完这个动作之后,他抬起了眼睛。 果然,面前的人像是被捕获了一样,手上推拒的力道减轻了,只是在两人趋于同调的心跳里望着他,任由北堂寒夜再次向他靠近,低头消弭两人之间的距离。 …… 系统已经自动关闭了,楚倚阳高.热的视野中剩下的就只有红色、黑色,再见不到任何剧情进度条。 他所能感受到的就只有北堂寒夜的唇、他的指尖,还有从他身上纠缠过来的红黑雾气。 雾气也是他的一部分,向着楚倚阳缠绕。 不管是他的发丝也好、手.腕也好、腰.身也好、颈项也好,每一寸都与雾气的化.身相贴。 空气里又再一次响起了幽微的铃声,出自魔皇之手的乌金铃戴在他的脚.踝上,被雾气波动,荡出一如当初的声响。 楚倚阳听见了铃声中夹杂的其他声音,浸透了情.火。 他半睁开眼睛,才意识到这声音是自己发出来的。 外面的拍卖会已经开始,负责主持的管事技艺高超,擅长调动气氛,轮番送上台的物品在他的夸赞之下,都变成了各有长处的宝物,引得阁中各路人马竞相争拍。 那些珠玉落地的响动是从各层各个厢房豪掷下去的竞拍金,将阁中的气氛炒到了高热。 可是再热也不及这个厢房里热。 楚倚阳低下了头。 他的唇微微红.肿,带着暧.昧的水泽,呈现出殷.红的颜色。 他的衣襟凌.乱,从脖.子到锁.骨上都零星地散落着红色的吻.痕,犹如雪地中绽开的点点红梅。 红色的外袍半解开,一边滑下了肩膀,堆在了手臂间,但大体还齐整。 而在他身上落下了这些痕.迹、拉扯着他向深渊坠去的人正半跪在他面前。 在山洞的水池里,他曾经这样把面前的人从入定里拽出来,现在北堂寒夜也用同样的方式,将他从抗拒的壳子里拽出来。 楚倚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指尖深深地嵌入北堂寒夜的肩膀。 冰冷的气流在从唇.边擦过的时候,令他唇上那些细小的伤口既痒又痛,就像流窜在血液里的那些电流,反复地冲刷堆积。 他的指尖在北堂寒夜的肩上嵌得越发的深了,然而跪在他面前的人却完全不在意,从楚倚阳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眉眼,见到他低垂着的眼睫。 明明做着这样的事,脸上的表情却依然如同圣子。 “……够了。” 空气里响起楚倚阳低.哑的声音,他的五指改抓为推,想要让他离开自己,但是黑衣的魔皇却充耳不闻,这个坐拥整个魔域的君主跪在他面前,全心全意地要将他推过顶.峰。 楚倚阳无法推开他,只被他攫取得更紧。 终于,在眼前一片高.热的空白之后,他整个人如同被抽去了筋.骨,卸去了力劲,从高处落回了原地。 在他急促的喘.息声中,北堂寒夜放开了他。 楚倚阳等了片刻,才等到眼前的白光散去,睫毛已经被水.汽沾湿。 他有些懊恼,无力地低头,却迎上北堂寒夜抬头。 他仿佛完全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事,那双.唇被摩.擦到泛红,还有一点暧.昧的水.泽沾在嘴.角,可是吸引楚倚阳的却是他看自己的眼神。 在这个所有人都信仰小神君、虔诚地供奉着他的地方,北堂寒夜看他的方式像是在看着一座神像,看着他唯一的神明,露出与他的强.势高傲截然不同的脆弱。 楚倚阳心中一颤,抬起了手。 他的指尖在北堂寒夜的脸上巡游,然后捧住了他,吻了上去。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2-22 02:36:34~2021-12-22 23:57: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鲸闻 50瓶;aling 20瓶;作者怎么还没更新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3章 小猫猫感觉自己在黑暗里待了很久。 终于, 定身术被解开了,眼前笼罩的黑暗也散开了。 当光和声音回到它面前的时候,它一下子跳了起来。 结果差点因为侧躺得太久, 过于僵硬, 从自己躺着的地方栽下去。 “小心。” 它听见熟悉的声音,然后是熟悉的手掌接住了它,将它放回了原位。 小猫猫低头,这才发现自己不是在桌上, 而是在楚倚阳的腿上。 它顿时放松了下来, 安心地蹭了蹭接住自己的手,在脚下的红色衣袍上踩了踩。 撒娇了片刻之后, 又想起了自己被剥夺自由之前发生的事,立刻警惕地朝着身旁看去。 只见把它定住的人正坐在旁边,黑色的衣袍深沉华贵, 令它想到谷中的夜色。 这里是并排放置的两张座椅, 前方是它刚才一直就想探索的明窗,它喜欢的人跟它讨厌的人并排而坐,仿佛相安无事, 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这让小家伙彻底的困惑起来。 见黑衣的魔皇垂眸看了自己一眼,小灵兽朝他龇了龇牙,然后转过了身,在楚倚阳的腿上趴了下来, 耳朵一动, 渐渐被底下的动静吸引了。 他们坐在这个位置竟然可以看到外面的人在做什么,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场面的小家伙很是兴奋, 转眼就把刚才经历的一切都忘记了。 见它看着下方,尾巴甩了起来, 像是什么也没有察觉,楚倚阳心里稍稍地松了一口气。 他漫不经心地摸着腿上毛茸茸的小家伙,然后见到视野闪了闪,熟悉的进度条归来了。 系统的声音响起,问道:“我回来得是时候吗?” “你回来的正是时候。”楚倚阳道,“拍卖正要进入正题。” 鬼道三宗这次拍卖会要卖的压轴宝物,就是趁着神君赐福,用问心镜的碎片炼制顶级的宝物。 底下的人正在介绍冥海浮岛的由来,为后面问心镜碎片炼制的法宝出场做着铺垫。 系统果然一上线收集到这些信息,【无尽鬼域】的进度条就立刻向前走了一大截。 整个支线剧情的核心再清晰不过了。 这个地图要让楚倚阳知道的,就是鬼君跟神君的关系。 这对兄弟,做弟弟的对兄长有着很深的感情,很强的执念。 不管是他在北境搞的那些事也好,还是这个在浮岛上不知流传了多久的赐福神迹也好,都是为了向被他引到这里的人证明这一点。 楚倚阳想起刚刚北堂寒夜对问心镜的碎裂,跟他们在深渊底下捡到的那把断剑的猜测,那把断剑多半就是神君的法宝了。 系统听他说道:“这个世界不见神迹很多年,就算是最虔诚的神官也得不到神君的回应,鬼君这么折腾,多半是想要外来者把他消失不见的兄长找回来。” 线索合上,支线剧情进度条奖励一般的跳到了100%。 冥冥之中,楚倚阳甚至听到“咔哒”一声,像是在幕后制造了这一切的人对他分析的肯定。 已经觉醒的剧情世界能够影响到现实,不稳定的源头就是这么危险。 甚至楚倚阳怀疑,他把世界的缔造者抓进来,也不过是想让自己体验一下他的感受,让自己知道不见了亲兄弟是怎样的感觉。 他的真正目标根本不是楚辉夜。 “而是我。” 毕竟如果让这个世界按照原定的剧情发展下去,可能到最后他都引不出神君,只有楚倚阳这样的外来力量才是专业解决问题的。 系统自然而然地问道:“所以下一步是要上神宫了?” 但楚倚阳却没有接它这句话。 系统察觉到他这一瞬间的僵直,结合自己刚刚下线的那段时间分析了一下,便明白了楚倚阳为什么会有躲避心理。 因为按照他这个身份的人物资质,想要短时间摸到上神宫的门槛,最快捷的办法就是双修。 至于是跟谁双修,这个问题还用问吗? 正是因为知道他正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系统因此没有说“你这是在逃避问题”。 毕竟以另一人的性格,他逃避也没有用。 今夜压轴的三件宝物一拿上来,就引发了众人的热情。 楚倚阳回过了神,对北堂寒夜说道:“拍一件。” 既然是鬼君刻意引他们到这里来,那就拍一件他曾经的法宝碎片炼制成的物品回去。 如果他在幽冥想要找自己聊天的话,那正好可以以此为媒介。 “好。” 北堂寒夜应下了,在那三件法宝开拍之后,就和其他厢房的人一样出价。 楚倚阳想着这法宝在自己跟鬼君之间会起的作用,忽然意识到这跟轩辕策炼制出来的玄光镜很是相似——如果早得到了玄光镜,给幽冥底下的这个不稳定源头送一把,那是不是早就实现了交流,根本不用费那么多的事? 经过一轮竞价,第三层最北侧的厢房里的客人拍下了其中一件法宝,另外两件被第二层跟第一层的客人分别收入囊中,今日的拍卖会就此结束。 而渡海不易,鬼道三宗在天涯海阁举行的拍卖会将会持续三日。 虽然后面两日不像今天这样遇上祭月大典,能够炼出横渡冥海、不惧浮沉的法宝,但是也会有很多鬼域的珍稀之物。 因此,也有不少人会选择留下,鬼道三宗给他们安排的住处就在另外两座浮岛上。 那两座浮岛较小,聚集的凡人不多,徐肆给楚倚阳跟北堂寒夜准备的住处也在那里。 拍卖会一结束,他们就登上了在浮岛之间往来的船,来到了下榻之处。 这里是鬼王宗经营的客栈,风格跟天涯海阁相似,两人的房间被安排成面对面。 领路的管事退了下去,楚倚阳站在房门前,徐妄被他的哥哥拎出去以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而现在小灵兽在他的怀里也已经睡着了,这一天似乎要平静地结束。 他对北堂寒夜道了晚安,然后抱着熟睡的小灵兽走了进去,感到背后的视线一直在跟着自己,不过却没有跟过来,心中想道:今夜应该不会再有什么了。 然而他才踏入房中,转身把门关上,北堂寒夜就跟过来了。 第134章 系统幽幽地问:“我要下线吗?” 楚倚阳没有接话。 因为他看到那只惯常握剑的手出现在门上, 第一反应也是这个。 但当他目光一错,看到北堂寒夜另一只手上拿着东西时,就意识到自己想错了。 所有在天涯海阁拍下的东西, 都会以一种十分隐秘的方式送到客人手里, 减少被人发现抢夺的危险。 北堂寒夜刚刚收到了他们在最后一轮拍下的法宝。 那是用问心镜的碎片炼制而成的一面镜子,巴掌大小,纹样古朴。 小灵兽靠在楚倚阳的怀里砸了砸嘴,睡得安稳。 楚倚阳后退一步, 让自己的反应不像是满脑子都想着儿女情长, 对北堂寒夜说道:“进来。” 一身黑衣的魔皇跨入了房中,两扇房门这才重新关闭。 月光明亮, 如霜如雪地照在地上。 晚风送来海浪的声音,哪怕这片海域中没有任何的生物,海浪声听起来也一样, 为这个夜晚增添了几分平和、静谧。 屏风后, 幽微的铃声一响。 楚倚阳把熟睡的小家伙放在了床榻上,然后重新走出来。 在夜风与海浪声中,他脚踝上遮掩气息的乌金铃发出的声音越发的难以捕捉。 这让北堂寒夜心神更为铃声的远近所牵系, 全副注意力都在屏风后的那个身影上。 楚倚阳回到外间,看到在桌前端坐的北堂寒夜。 那把被送到他手中的古朴镜子正放在桌上。 外面的桌子离窗户有些远,月光照耀不到一身黑衣的魔域之主。 他的面孔一半藏在阴影之中,但光是露出来的那下半张脸, 就足以引来无数人的爱慕, 成为无数人的梦。 但是……楚倚阳脚下一顿,眼前又浮现出先前在天涯海阁的厢房中他看自己的眼神。 在心头涌现的那阵复杂情感消退下去之后, 他才继续向前走去。 桌上的灯盏随他心念一动,跳起了一蓬烛火。 微暖的光芒向着空气蔓延, 照亮了北堂寒夜的脸。 楚倚阳拉开了凳子,在他对面入座,随手拿起了放在桌面上的法宝,仔细端详:“这东西做得跟我手里的玄光镜很像。” 光滑平整的镜面上,红衣公子的脸一闪而过。 接着,他又重新将镜子倒扣在桌面上,让背后的饕餮纹样对着天花板。 “镜子留在我这里,我们在这里多留两日,看他来不来找我们。” 如果来,那这件法宝就是找上自己最便捷的方式。 楚倚阳听着屋内小家伙熟睡时平稳悠长的呼吸,想起了集市上那阵赐福的光芒,然后收回了注意力,有些自嘲地道:“既然我是被他所‘偏爱’的,那作为这里仅存的神明,他总应该来见见我。” 北堂寒夜的目光没有波澜地在镜子背面停留了片刻,像鸿羽在水上轻盈地一沾又飞走。 他问:“如果他不来呢?” 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鬼君的乐趣就在于把人间弄得一团乱,哪怕引不出兄长来收拾自己闹出的这堆乱子,看这些蝼蚁焦头烂额,也能够引他一笑。 “如果他不来……”楚倚阳抿了抿唇,才在北堂寒夜的注视下开口道,“那就只能遵照他的游戏规则,上神宫了。” 感情上,他希望鬼君这两日能够出现。 毕竟四境三海的人想要登上中州神宫,就只有修行一条路。 这个世界的生灵只有踏上修行之路,修行到大乘后期,迈出了那最后一步,才能引动接引清光,飞到上面去。 以他现在的修为来说,距离大乘后期还有很长一段的距离,想要在短时间内达到这个境界,靠自己是基本不可能的,毕竟应劫心这个身体有资质限制。 ——不过同样的,在他面前也有另一条路。 楚倚阳刻意没有去看北堂寒夜。 系统的话言犹在耳,他要找人双修来迅速进入大乘期,最佳人选除了北堂寒夜还能是谁? 可是,面前的人已经从这条登天路上坠落过一次,之后应当是一片坦途,楚倚阳不希望为了达成目的,给他的路再添险阻。 只是哪怕他不看他,北堂寒夜还是没有放过这件事。 他开口道:“你要上神宫,我是最好的炉鼎。” 楚倚阳抬起了眼,不知道他怎么能把这件事说得这么云淡风轻。 他叹了一口气:“我不会这么做的。当别人的炉鼎,损耗自己的修为根基去补另一人的不足,这种感觉并不好受。” 所以合欢宗弟子通常不会在一个人的身上攫取自己所要的东西。 他们将这些伤害分摊到越多人的身上,就越能够控制影响,你情我愿、春风一度之后,甚至对方都不会有什么虚弱感觉。 北堂寒夜像是被他的话刺痛了一下。 楚倚阳立刻意识到他这是想起了青叶秘境的事。 尽管已经几次说过自己不在意,但楚倚阳还是再解释了一次:“我受资质所限,本身就不大在意修为跟根基,当时的事我没有很在乎,你也不要放在心上。” “可是很多事情,并不是你不在意,我就能不在意。”北堂寒夜漠然地道,“只要你需要一块垫脚石来上中州,我就希望那会是我,也只会是我。我不想看到其他人做你的炉鼎,哪怕他们心甘情愿。” 房中安静了片刻,哪怕楚倚阳没有这个意思,听到这话也忍不住别开了眼睛。 系统听他说道:“为什么我明明什么也没做,却被他说得好像我处处留情,沾花惹草?” 北堂寒夜见他断开了跟自己的视线接触,然后像是有些不服气地说了一句:“明明你才是——”爱慕者无数,当初在青叶秘境里,不就因为这样被人下了艳毒? 那个时候就算不是自己,只要狱修罗对着整个秘境宣告:昆仑剑子身中艳毒,需要有人来当这个炉鼎,也会有无数人前赴后继、飞蛾扑火地来救他。 那时候面前的人还修杀戮道,可是这样也不妨碍他成为四境三海无数人的梦。 更何况他如今还成了魔域之主。 这样一想,楚倚阳就越发清楚地知道: 哪怕北堂寒夜不是这个世界的主角,也是这个世界的财富,更不应该被损毁。 他调转目光,再次看向了面前的人:“若是如你所说,把你当成炉鼎,损你根基,让我上中州做我的事,你此生就将无缘大道,止步大乘。等到这看似漫长的寿命一过去,你的魂魄永坠幽冥——” “不重要。”北堂寒夜打断了他,“跟你相比,这些都不重要。” “……” 此刻,楚倚阳真的怀疑无疆魔功的传承是不是有点问题。 转修这个之后,可以让大乘期的修士对飞升这件事说放弃就放弃。 先前的狱修罗是如此,现在北堂寒夜也是如此。 “何况……” 北堂寒夜起身,探过了他们之间的桌子,他的指尖抚上楚倚阳的脸,眼睛里像是有星火从魂花形状的魔纹中央亮了起来。 “如果我根基损毁,大道断绝,变成寿命短暂的凡人——”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轻,到最后的时候轻得近乎耳语,“你是不是就能在离去之前,陪我度过这有限的一生?” 这句话落在楚倚阳的耳中,如同一记重锤。 北堂知道他要走,这一点不奇怪,毕竟在深渊底下的时候,楚倚阳就已经在他的潜意识里留下了足够多的暗示,为自己的以后的离去做铺垫。 他意外的是,哪怕北堂寒夜知道这段感情开始之后,也会以分别告终,他们并不会永远地厮守下去,但却依旧愿意以放弃大道为代价,来换取这短暂的相处。 黑衣的魔皇看着震惊得似乎连话都说不出来的他,倾身凑近,在他唇上印上了一吻。 火光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投在了屏风上。 一吻轻如鸿羽,却又重若千斤。 -------------------- 第135章 晨光驱散了海上的雾气。 有着鬼道三宗标志的船只从港口驶出, 开启了新的一天。 在近海的岸边上,早早起来劳作的凡人拿着工具在海中打捞。 他们就像住在海的另一边的渔民,只不过后者打捞的目标都是海水中的鱼, 而前者想要找到的却是散落在浮岛附近的问心镜碎片。 他们全神贯注, 眼睛盯着海水,小心地没有让自己跨过岛跟海水之间的边界。 在这里生活了几十代,他们得到的经验教训就是,不要让自己进入冥海。 而在稍远处的海域里, 在里面打捞碎片的则是些鬼道三宗的低阶弟子。 他们身上都佩戴着经过粗浅炼制的镜片, 哪怕泡在海水之中也能浮起来,不被吞没。 昨夜载着鬼王宗宗主来到浮空岛上的大船上, 红衣公子站在船头。 迎面吹来的海风中,楚倚阳看着鬼域清晨忙碌打捞碎片的画面。 问心镜一碎,就如同鲸落。 散落四处的碎片就养活了鬼道三宗治下的无数凡人, 之后还会继续再养活下去。 鬼道三宗也将他们打捞碎片的场景做成了一项特色观赏, 让来参加拍卖会的客人白日泛舟时,都能看到这样与凡俗采珠相似的场景。 楚倚阳的手搭在船舷上,在寂静的清晨中看向远处。 在万物皆沉的冥海上航行, 哪怕对修士来说,也是很特殊的体验。 是故今日一早,徐肆就派人来邀请两人上船,冥海泛舟。 眼下, 他正跟北堂寒夜在船舱里商谈, 昨日商定的事务里大概还有细则需要跟魔域再度确认。 跟昨天不一样的是,徐妄没来。 不管是他被兄长当着众人的面两次变成了小黑猫, 脸上挂不住也好,或者是因为楚倚阳伤心得不想再出来见人也好, 少了他,楚倚阳在感到周围过分安静的同时,也稍稍松了一口气。 北堂寒夜的问题已经足够让他头疼,这时候实在不希望再多一个徐妄来让他犯愁。 他想着,听见了身后传来的声音,于是在风中转头看去。 只见临时摆出甲板上来的桌子上,小灵兽正埋首在盘子里,大快朵颐。 它对食物挑剔,上一次狼吞虎咽吃得这么香的时候,还是北堂寒夜从七情谷带来了谷主亲手烹饪的灵食,分了它两尾小银鱼。 这样的清晨,小家伙吃东西的声音有些破坏气氛。 楚倚阳站在原地看它,见它头也不抬地抖了抖耳朵,算是对自己目光的回应,全心全意地空盘这难得合胃口的食物。 鬼域灵气稀少,所有含有灵气的食材都是从海的另一边运送过来的,价高而且难得。 于是,这里的厨子练就了一身将食材中的灵气完全激发,烹饪得丝毫不浪费,甚至能混搭得更上一层楼的本领。 七情谷隔着海域都能跟鬼王宗有来往,还隔空把六欲七情宴的邀请函发过来,就是因为在这方面跟他们多有交流。 像北堂寒夜这样订了昂贵的灵食,自己却不享用,而是全部投喂给了这只灵兽的行为,船上很多鬼王宗弟子都觉得不能理解,在暗暗羡慕这个小家伙的同时,只觉得自己人不如猫。 不过楚倚阳却不觉得有什么浪费。 在不知道这个小东西身体里有弟弟的灵魂碎片的时候,他都能娇惯它,何况是现在。 但他知道,北堂寒夜会对它好,全是因为这个小家伙身体里承载的灵魂跟自己的关系。 系统昨天连夜翻查了资料库,给楚倚阳找出了几个稳妥的让弟弟的灵魂融合的办法。 眼下说完之后,它跟楚倚阳一起静静看了会儿猫,才道:“等把任务目标的灵魂集齐,你就可以带他出去了。” 不过系统觉得他不会这么做。 从打破自己的原则,跟剧情世界的主角产生交集开始,他就一直在因为北堂寒夜动摇。 经过昨夜的事情,他动摇得更厉害了。 系统毫不怀疑他现在已经在考虑放个长假,真的像北堂寒夜说的那样,留在这个世界陪他过完一生。 这是个不好的苗头,它有必要提醒自己的宿主不要感情用事。 楚倚阳就听这个昨晚说要下线,又没下的系统说道:“昨晚他说的话我听到了一部分,有一部分我不赞同,他做你的炉鼎怎么可能变成凡人呢?按照能量守恒定律,你进入大乘后期,他不过是坠落到你这个境界罢了。” 依旧是修士,依旧留着再次回到大乘期的可能,只要不战斗、不陨落,寿命能有上万年,楚倚阳的假期可能覆盖不了。 “而且——”系统耐心地分析道,“合欢宗特意找来的心法也不可能是完全损道侣来助益你的,有75%的可能你们双修之后他不会掉落境界,有25%的可能你们两个人都能够得到提升。” 系统本来以为自己把数据摆出来,就能够让楚倚阳幡然醒悟,不再想着留下来的事,可是没有想到楚倚阳的反应却是说了一句“我知道”。 他转过了身,重新看向前方的海域,那里的浓雾依然没有散去。 就算当时一时震惊没有反应过来,等到过去之后,他也意识到了北堂寒夜在措辞上使用的一些技巧。 总而言之,动摇归动摇,现在的楚倚阳在想的是另一件事。 “我经历过那么多的世界,每次剧情一落幕,故事一结束,就是观众跟主角的分离。” 海浪拍击着船舷,溅起水花。 故事结束时,反派总是被打入暗无天日的地狱,还世界和平,英雄则走向更壮丽、光明的未来。 跟他共同成长的人会和他分开,他要继续前进,在故事落幕之后继续自己的人生。 “这是世界的规则,既然进来了,就该遵守它。” 可他总想起那一吻,总觉得这次就算再遵守这项规则,事情也不会结束。 楚倚阳下意识地抬起了手,抵在了自己的唇上,还没探寻出这种感觉来自哪里,就听系统说道:“你看对面。” 船舱里,北堂寒夜跟徐肆两个人也同时停下了话语,抬头看向了前方。 只见海雾之中,蓬莱的白玉舟破开了海面,就好像从仙境中驶过来的船只一样,仙气飘飘地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不光是他们这艘船上的人,另外两宗的船只上,看到蓬莱白玉舟、见到蓬莱岛主站在舟头的人,通通忍不住来到了甲板上,看着传说中的蓬莱仙人。 两方相遇,海面上一片安静。 虽然蓬莱仙岛跟鬼道三宗据守的几座浮岛一样,都在冥海之中,但蓬莱岛上的人从不轻易现身于人前,更何况是蓬莱岛主亲至。 一边是鬼修,一边是传说中的陆仙,两边的氛围完全不同。 船上没有去过昆仑剑宗继任大典、也没有经历过轩辕皇朝那场大乱的人,此刻一边看着这些银发紫瞳的、跟四境三海的所有人都不同的蓬莱人,惊叹于他们超凡脱俗的仙气跟容貌,一边忍不住小声道:“蓬莱岛的人来做什么?” 这么多年,鬼域跟他们井水不犯河水,从来没有交集,他们今日在海上现身,难不成也是想要来参加天涯海阁的拍卖会? 在他们还为蓬莱的来意猜测不停的时候,有人已经先有了动作。 “快看!” 一道身影从鬼王宗的船上飞掠而起,如同一道红色焰光掠过海面。 其他船上的人纷纷一惊,不知道那是谁,鬼王宗的人却看得清楚,那是合欢宗少主,是跟魔皇一起来的。 要在冥海上飞渡,身上如果没有问心镜碎片,再擅长飞遁的修士也会落下去。 不过见楚倚阳稳稳地渡过了两艘船之间的距离,落在了蓬莱的白玉舟上,所有人都知道了他身上有一件问心镜炼制而成的法宝,而且品阶不低。 考虑到昨夜那三件法宝中的一件就是被第三层的客人拍走,魔域之主甚至没有费心掩饰自己的身份,合欢宗少主身上戴着的这件一定就是魔皇为他拍下的了。 楚倚阳一落在白玉舟上,北堂寒夜就跟着起身。 徐肆只感到身旁的人气息骤然消失,下一瞬就已经出现在了白玉舟上。 “大胆!”蓬莱的侍从见到有人这样一言不发就从对面飞掠过来,都拔出了武器,挡在了来人跟蓬莱岛主之间,只是还未出手,就被随后而至的北堂寒夜所震慑。 他们曾经在昆仑巅上见过当时还是剑尊的北堂寒夜,但却没有在他身上感觉到此刻的威压。 虽然这些侍从脸上都没有表情的改变,但心中却已经被北堂寒夜在这么短时间内的变化感到了震惊。 “都退下。”楚倚阳听见蓬莱岛主的声音一如既往,温醇地响起,像是丝毫不觉得两人不打招呼就上了白玉舟,会对他有所威胁、有所冒犯,“这两位是客人。” 铮然一声,所有的蓬莱侍从都将武器收了起来,动作整齐得令楚倚阳目光朝他们错了错。 他们就如令行禁止的机器,随着主人一声令下,回到了原本的位置上。 蓬莱岛主与他们之间再无遮挡。 他神秘莫测的紫色眼眸里映出两个人的身影,目光最终落在了北堂寒夜身上,轻柔地道:“久违了。” 第136章 上一次见面的时候, 他对北堂寒夜的称呼还是“剑尊”。 彼时,北堂寒夜还在走向杀戮的疯狂,如今却从另一端归来, 甚至更进一层, 堪称造化。 蓬莱跟他不是对立的。 杀戮道只要存在于天地间,就会有人去修炼,阻止不了。 只是不成气候的,不必蓬莱亲自出手, 就有人会去修正。 他们要监视的, 只有一境之尊这种等级的存在。 他们出世,是为了阻止像昆仑剑尊这样的高手, 因修炼杀戮道修到走火入魔,成为幽冥之下那个存在操控的傀儡杀器。 既然北堂寒夜能够挣脱这命运,那么他跟蓬莱的职守之间就没有什么冲突了。 不过, 纵然蓬莱岛主此刻看着从深渊归来的人心生感慨, 北堂寒夜的注意力也不在他身上。 他在回应一般的看过蓬莱岛主之后,就将视线落在了楚倚阳身上。 方才,他还在船上站着, 一见到白玉舟就掠了过来,连留在桌上吃东西的小灵兽都不管了。 北堂寒夜知道,这是因为他一直想见一见蓬莱岛主,从对方这里得到一些问题的答案。 而他在哪里, 自己就会在哪里。 楚倚阳自然感知到了北堂寒夜的情绪。 他要问蓬莱岛主的事, 也没什么需要瞒着身后的人。 于是,当蓬莱岛主的目光从北堂身上转移过来, 打算问及来意的时候,楚倚阳就开门见山地道:“贸然登舟, 是因为我有些问题想要向岛主求教,一直没有机会,希望岛主可以为我解惑。” 蓬莱岛主闻言微微颔首,表示接受:“应少主言重了。” 合欢宗少主也不算是无名之辈,虽然在离岛的时候,他还没有进入蓬莱的视野,但在来了北境之后,那么多事件里都有他的影子,蓬莱岛主也自然记住了他。 他在两人面前分云拨月的一抬手,正要请他们进去一叙,楚倚阳却站在原地没动,只是摇头道:“我要问的问题不多,在这里说就好。” 像蓬莱岛主这样在原文剧情里出现不多的监视者、观察者角色,楚倚阳对他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讨厌。但在经历过深渊边上的事以后,他现在一看到对方,就难免想起那时他加诸在北堂身上的伤害。 ——杀戮道固然令人疯狂,但冰心诀又能是什么好东西? 他不想再唤起北堂寒夜人生中最不好的记忆,决定等问题问完,能跟蓬莱少打交道就少打交道。 蓬莱岛主也没有勉强。 他放下了手,依旧温和地看着来到白玉舟上的两人:“那就在这里说吧。” 远处,鬼道三宗的船都停在了原位。 众人遥遥地看着一红一黑两道身影并立在白玉舟上,却不知道他们在跟蓬莱岛主说什么。 鬼王宗的大船上,小灵兽在徐肆的手上挣扎:“嗷嗷!” 它刚刚吃得正高兴,结果一抬头,楚倚阳跟北堂寒夜都到另一边去了,它还以为自己要被抛弃了,直想一头扎进海里游过去。 徐肆这两天抓弟弟徐妄练出了速度,一把抓住了它的后颈,才救了它的小命。 可是小灵兽却不领情,一边挣扎一边对他龇牙。 徐肆看它一眼,就随手把它定住了,放在桌上。 小灵兽:“……”怎么都喜欢这么对它?! “他们不会不要你的。”鬼王宗宗主对着这么一个平平无奇的小灵兽,难得耐心地说道,“很快就回来了。” 白玉舟上,楚倚阳问:“蓬莱一族作为神君安排的后手,在这里镇守了那么多年,对冥海里发生的事情一清二楚。我要请岛主解惑的是,神君去了何处?他可知‘小神君’找不到他,在幽冥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找到了我头上?” 听到这话,蓬莱岛主的目光微微起了变化。 冥海里发生了什么,另外三境又发生了什么,他当然是知道的。 只是按照原本他对幽冥之下那个存在的了解,他以为对方锁定的是北堂寒夜,只等他疯狂之后,就能让他成为他在地上的代言者,在此界燃起战火。 可是没想到,鬼君真正的目标埋在底下,竟然是找上了合欢宗? 他审视着楚倚阳,没有在他身上找到鬼君喜爱的傀儡特质——强大、破碎、杀戮、毁灭,他跟北堂寒夜就是完全相反的两种人。 但蓬莱岛主知道,他说的是真话。 而不管鬼君的目的是什么,都不会是好事。 他向楚倚阳发出了警告:“跟他接触是一件很危险的事,不要回应,不要触碰。” 鬼君不能离开幽冥,不能挣脱神君设下的封印,只要不去主动接触,他就做不了什么。 如果是其他人,得到蓬莱岛主这样的警告一定会言听计从,可楚倚阳不一样。 追本溯源,他现在会身在这个世界,都是因为幽冥之下的人。 对着这个世界的监察者,他不方便说太多,只是表示了对蓬莱岛主好意的感谢:“我知道其中的危险,定会谨慎行事。” 不过比起跟鬼君打交道有多危险,他更在意的是神君还在不在这个世界。 别人沟通不了神宫,但像蓬莱这样出自神君之手的监察守卫者,他们肯定能。 他观察着蓬莱岛主的表情,继续说道,“在冥海之外的世界,虽然神庙依旧香火鼎盛,人间的信仰依然是神君,但是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得到神君的回应,人间也再无神迹,神君还在此界吗?” 楚倚阳问完,就耐心地等待。 对方并没有立刻回答,空气中一时充斥的只有海浪拍击船舷的声音。 北堂寒夜在他身后,陪他一起等待蓬莱岛主的答案。 长久的沉默之后,蓬莱岛主最终开口应证了楚倚阳的猜测:“我们也已经很久没有得到神君的回应。” 在神君离去的开始,幽冥之下的鬼君还能够耐心等待,除了在冥海这一边、在他的信徒面前展现一些神迹,会到另外三境去搞一些小动作,给兄长留下的守卫找一些麻烦。 他把这视作跟蓬莱守卫玩闹的乐趣,算是漫长时光中的消遣。 但随着等待的时间越来越长,他的耐心被逐渐消耗,这些“小游戏”就开始脱离了游戏的范畴,给人间造成了不小的危害。 “神君离开之时告诉过我们,他很快就会再回来。” 在这个世界之外,还有三千世界,广袤宇宙,神君离开自然是有事要做。 不过他也给蓬莱一族留下了跟他联系的方式。 只是当蓬莱试图将这里的情况告诉他,让他快点回来安抚幽冥之下的那位时,却发现他们发出的信息也石沉大海了。 “就像中州神宫跟它的主人失去联系一样,神的眷属也再得不到神明的回应。” 楚倚阳闻言,陷入了沉思。 一个世界的神再厉害,也是属于这个世界的一部分。 不易陨灭的属性让他们成为了比这个世界的基石更加稳固的存在。 就算这个世界再覆灭千百次,作为神明,这对兄弟也不会陨落,何况这里一直保持着完整。 所以哪怕他离开了此界,在虚空中遨游,陨落的几率也不大。 蓬莱应该是能够联系上他的,如果他们都不能,那自己更做不到了。 但鬼君却偏偏认定,失踪的神君只有自己能找到,那就说明一件事—— 他跟自己一样,不是属于这里的人。 楚倚阳心中一震:“这个世界曾经有人来过?” 他立刻让系统在数据库里查找有没有相关的记录,尽管这是个样式老旧的个人系统,但在来到他手上之前,也是一直放在局里,应该有记录。 系统开始了查找,楚倚阳则继续向蓬莱岛主询问:“中州神宫现在是什么情况?在神君离开之后上去了那么多人,有人离开了此界吗?” 虽然很快他跟北堂寒夜也要上去一探究竟,但是眼前有了解情况的人可以问,他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收集情报的机会。 在系统界面的闪烁中,楚倚阳见蓬莱岛主目光有些奇异地看着自己:“没有。” 显然,之前蓬莱岛主没明白为什么鬼君会选择接触他,但是现在他知道了楚倚阳的特殊之处。 一直没有开口的北堂寒夜到了此刻终于有所触动,蓬莱岛主听他向自己确认道:“岛主的意思是,这么多年从四境三海被接引到中州神宫去的修士,都一直停留在神宫,没有人真正离开此界?” “不错。”蓬莱岛主缓缓地点头,“所以才会有人上去了,又再下来。” 楚倚阳只以为他指的是谢无筝,再想要深入细问的时候,就听他说道,“你们也很快能够上去,到时就能亲自去看神宫上面如何了。毕竟我不能上去,未曾亲眼目睹,所说的一切不免有所疏漏。” 银发紫眸的岛主说完,又对两人微微地笑了笑,仿佛完全不觉得自己说了多荒谬的事。 以他的修为境界,不能引动神宫的接引清光,迈出最后一步,说出去谁也不可能相信。 就算是北堂寒夜听闻这话,也只当做是他的本心如此,不愿离开。 可是对神君的来历有全新的猜想,对前辈的思维有所认知的楚倚阳,却从其中听出了不同的含义。 白玉舟上,他若有所思地朝周围望去,目光扫过这些银发紫瞳、与此界生灵都不同的蓬莱人,又再重新回到蓬莱岛主身上,然后问道:“古往今来,蓬莱一族是不是就是你们这一群人?蓬莱岛主从始至终,就只有你一个?” 一时间,白玉舟上的蓬莱族人都朝着他看了过来。 就同蓬莱岛主不应该说出那番话一样,今日换了谁在这里,都不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 人力有时尽,只要没有离开陆地,到中州神宫去,就依然是人,寿命依然会有极限。 从古至今,蓬莱一族鲜少在人前露面,寥寥几次出岛都是为了平定一境级别的祸乱,所以人人都认为蓬莱岛主之位是一代接一代地传承下来。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永远是新任的岛主,从前的那些或是陨落或是飞升,都没有留在此界中。 蓬莱一族也应当同其他生灵一样,不断地繁衍生息,只不过世代生活在蓬莱岛上,比退居冥海的鬼道三宗更加封闭,除了跟在蓬莱岛主身边的侍从,其他人不会轻易出来。 可是楚倚阳却说,蓬莱一族从古至今都是他面前的这些人。 哪怕他先前的猜测都十分准确,但现在看来,他却好像错得离谱。 然而,站在蓬莱人的目光下,楚倚阳脸上的神色却没有丝毫的变化。 就好像笃定从他口中说出的就是事实。 海上风浪骤起,停在海面上的船只都纷纷摇晃起伏。 蓬莱岛主看了他片刻,在风穿过三人之间,将一切声息都掩盖的时候,才轻声道:“我现在越来越好奇,应少主究竟是从什么地方知道的这些隐秘之事了。” 他没有否认,就是坐实了楚倚阳的猜测。 在风声停下来的时候,楚倚阳也对他笑了一笑:“一些猜测而已,我的问题已经问完了,这就不打扰岛主了。” 他们在这里停留了足够长的时间。 就算北堂寒夜还有足够的耐心陪他在这里站着,被他们两个留在船上的小猫猫也应该以为自己被抛弃,叫得声嘶力竭了。 楚倚阳转身回到北堂寒夜身边,自然地伸手牵住了他,对他轻声道:“回去吧。” 黑衣的魔皇反握住他的手,在随他瞬移回鬼王宗的大船上之前,楚倚阳回头看向了蓬莱岛主,留下一句:“有缘希望能跟岛主再对谈一回。” 然后,他的身影就随着北堂寒夜消失在了空气中,转瞬又凝聚在了鬼王宗大船的甲板上。 海面的另一边,如整块白玉雕成的轻巧小舟也在众人的眼中调转了方向,重新退回了海雾中。 随着雾气缓缓消散,海面上也再不见蓬莱玉舟的踪影。 众人站在船上,只觉得像是做了一场梦,好像传说中的蓬莱玉舟出现,就是为了跟魔皇一见。 “魔皇刚刚过去,到底跟蓬莱岛主说了什么?” 当初在深渊边上不是说蓬莱也掺了一脚,才让彼时还修杀戮道的他坠入其中吗? “那说不定就是去说这事的,你看刚刚不是合欢宗少主先过去吗?人家说不定就是为了给魔皇陛下讨回公道。”毕竟没蓬莱掺一脚,他也不一定要跟着跳下去九死一生。” “这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们得出可能的结论,向着鬼王宗的船望去,却见到回到船上的北堂寒夜二人已经入了船舱,看不到两人的脸,不能给他们的猜测提供更多的佐证。 “喵喵喵!” 船舱里,被解开了定身术的小灵兽一看到两人回来,就朝着他们扑了过来,泪眼汪汪地发出了控诉。 它一边绕着楚倚阳的袍角打转,一边又转头去质问北堂寒夜怎么能把自己扔在这里。 可惜没人听得懂它的话。 它自顾自地控诉了半天,见他们只是跟徐肆会合,又往前走去,于是闭了嘴,跟在楚倚阳脚边回到了桌旁,等红衣公子一坐下,就立刻顺着他的腿爬了上去。 小猫猫把自己安置回他的腿上。 它暗暗下定决心,下一次坚决不要沉迷食物,被他们抛下。 楚倚阳垂目,看着腿上窝着的这一小团,看到那个毛茸茸的后脑勺,于是伸手摸了摸它。 原本还在生闷气的小家伙立刻身体一歪,倒在了他手上,委屈地蹭了蹭他。 三人一入座,徐肆立刻道:“蓬莱的白玉舟偶尔会在冥海边缘出现,通常不会跟我们有交集。” 这一次蓬莱人应该也是没有想过来的,主动杀过去的是楚倚阳。 楚倚阳抬起了头,右眼之上的那点红痣掩没在眼尾的线条中:“他们确实没有什么事,来这里只是例行公事。”巡检一番,看看鬼君在他的这一小片属地里是不是安分,他的眷属有没有做些小动作。 比起制造单体杀器的杀戮道,群体传播的鬼道虽然单体力量差一些,但为祸世间的能力也不容小觑。当初一个血河老祖不过是得到了一些鬼君秘传,就搞得天下大乱,蓬莱会提高警戒程度也正常。 既然确定了这跟他们没有什么关系,徐肆就干脆地起了身,准备把空间留给他们。 他指着翻着肚皮对楚倚阳撒娇的小灵兽,说了声“物归原主”,就以巡视为名从船舱里出去,留下楚倚阳跟北堂寒夜两个人。 楚倚阳抬手,设下一个阻隔声音与窥探的法术。 做完之后,他这才对北堂寒夜说道:“蓬莱一族是神君留下用来看管、监守他弟弟的造物,你可以把他们视作一种特殊的生命,一群有思想但没有灵魂的傀儡。” 所以,他们这一族世世代代才永远都是这么十几人,首领也一直都是同一个,拥有着无穷无尽的寿命、不会改变的外表、不受鬼君蛊惑的心性,还有强悍的战斗力。 “不错,这种造物放在我们的世界,有另一种叫法,智能机器人。”这时,查找资料的系统回来了,在楚倚阳的脑海里接着他的话说道,“确实有人来过这里,这是已经被局里派人来处理过一次的世界。” 只是不知为什么,会以一个新的面貌重新出现在大众视野中。 听到自己的猜测再次被印证,楚倚阳对北堂寒夜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然后问系统道:“是谁来处理过?找到对方的资料没有?” “只有一串编号。” 系统说着,然后将这串代表个人身份的编号投射在了楚倚阳的视野中。 看着这串熟悉的编号,楚倚阳陷入了微妙的沉默,原本在挠着小猫猫肚子的手也停了下来。 跟他属于半路搭档的系统没能读懂他的微表情,立刻问道:“怎么,你认识这串编号的主人?” 如果是这样那就好了,因为它在数据库里没有查到更多的信息,封存的记录需要编号主人设定的密码来开启。 “你也认识。”楚倚阳说,声音里带着一种微妙的古怪,“这是我的编号。” 每一个人在入职穿书局的时候都会得到一串个人编号,独一无二。 可是在他修补过的三百多个世界里,没有一个能跟现在这个世界对得上的。 他并没有来过这里,也没有亲手把那样一个“弟弟”封印到幽冥底下去。 系统给他展示了自己查找到但却无法打开的封存数据,啪的一下弹出了输入框:“六位数密码,需要输入正确的六个数字才能打开。” 楚倚阳已经确定上一个来到这里的人不是自己,不过还是将自己常用的密码输入进去。 系统立刻显示密码错误。 “这不是我。”他对系统说,“我所有的密码都是一致的——继续找。” 对系统下完指令,楚倚阳重新将注意力放回了现实当中,见北堂寒夜坐在对面安静地等待。 迎上他的目光,楚倚阳将原本想要说的话题放下了,把主动权交给了北堂寒夜:“你想要知道什么?只要你问,我都会告诉你。” 北堂寒夜于是问道:“方才谁在跟你说话?” 方才? 楚倚阳意识到他问的是自己刚才示意谈话暂停,听系统回报资料信息的时候。 他想了想该怎么给面前的人解释系统的存在,然后开口道:“是一件法宝,或者说,是跟蓬莱一族一样特殊的生命,只是它没有实体。它能够帮助我找到我想要的信息。” 北堂寒夜的神色有了些微妙的变化:“它之于你,就像蓬莱人于神君。” 楚倚阳思索了几秒,蓬莱一族的制造方式属于这个世界,但制造他们的思维应当参考了穿书局制造个人系统的思维。 毕竟个人系统代表的就是另一个世界智能发展的顶尖技术。 所以他点了头:“也可以这么说。” 但这话落在北堂寒夜耳中就不一样了。 将面前的人所拥有的这件法宝跟蓬莱一族等同,那么他所喜欢的人自然也跟传闻中的神君画上了等号。 黑衣的魔皇想道:“难怪你总是不在意很多事。” 既然是凌驾于世界规则之上,生来就不属于人间的神明,世人苦苦追寻的很多东西,在他看来当然也就不重要了。 因为不重要,所以失去的时候不会感到痛苦,而抵达不了大道巅峰,对他来说也不会是命运的终结。 他被召唤到这里,只有一个理由。 北堂寒夜的视线从他的脸上移到了他的腿上,在那里,那毛茸茸的一小团已经在他的手掌下睡着了,带着全心的满足跟安全感。 他是为它而来。 北堂寒夜把它从药王谷带出来的时候,只把它当成亲近楚倚阳的工具,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竟然会嫉妒这么一只小灵兽。 “在深渊之下,你说过,你总是要回去的。”北堂寒夜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说道,他希望这声音听起来不要太过的丑陋,“你来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你来这里,就是为了要带它回去吗? 如果凡人登上了通天梯,是不是也能穿过两个世界的间隔,抵达那里? 第137章 他原本生活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楚倚阳没想到他问自己的第一个问题竟然是这个, 而不是关于神宫、幽冥,还有更多关于这个世界的隐秘。 他没有提前准备好答案,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 黑衣的魔皇没有移开目光, 就这样安静地等待, 看他似是有些为难,却始终没有起意拒绝自己。 终于,楚倚阳在千头万绪里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开头。 他的眉头松开了,对北堂寒夜说道:“我来的世界没什么特别, 那是一个和平的国度。那里的凡人没有修行的资质, 所以发展出了跟这个世界不一样的文明,像刚刚你问到的那件法宝, 就是其中一样造物。” 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了一件面前的人从来没有提到过,自己也没有想过要说的事。 北堂寒夜见他望着自己, 说道, “我不是真正的应劫心,我只是借用了他的身份进入这个世界来找人。” 真正的应劫心在这个维度的时空是不存在的。 当剧情发生改变的那一刻,就催生出了一个平行的时空, 一切都跟原本不同了。 不过楚倚阳很清楚,这种说法听起来还是很像夺舍,又或是借尸还魂。 在所有人都只有一世的世界里,他并不确定北堂寒夜能否接受自己的来历。 所以, 他谨慎地停了下来, 等待着他的反应。 但是,北堂寒夜的反应与他所设想的一切可能都不同。 “你不是他?” 他轻声重复了一遍, 然后伸手来触碰楚倚阳的脸。 他的指尖有些冰冷,跟被他触碰的肌肤隔着一寸距离。 他在这张已经刻进神魂里的面孔上移动冰冷的指尖, 明明没有真正接触到,却让楚倚阳有种比被直接触碰更加深刻的感觉。 “如果你不是他……”北堂寒夜目光随着指尖的移动在他脸上巡视,像要从幻境底下剥离出一个真实的他,“那真正的你,是什么样的?” 在青叶秘境里,他就因为眼上加诸的封禁,无法知道自己喜欢上的人长什么样。 等好不容易再次见到楚倚阳,确定了是他,他终于觉得把人抓在了手里,记住了这张脸,就永远不会再忘记。 然而讽刺的是,每次当他以为自己已经抓到他、看清了他,现实却会给他一盆冷水—— 告诉他你并没有。 到了现在,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所记住的这张脸,是不是楚倚阳真正的样子。 而在“应劫心”这个身份之外,他更不知道他真正的名字叫什么。 不知道他来自何方,不知道他真实的身份。 不知道他还会陪自己多久,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离开。 更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回来。 这一刻,北堂寒夜眼前浮现出青叶山城变了模样的神君像。 他想起那张脸上近看是天真而残忍的笑意,远看却是扭曲而怨恨。 他在幽冥之下等一个人,等待到扭曲。 换了是自己留在这个世界等待,如果一直等不到,又会变得怎样扭曲可笑? “……北堂?” 楚倚阳的声音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带着几分失真。 直到他把手覆了上来,让北堂寒夜感觉到自己的手背上传来属于他的温度,北堂寒夜才感到自己被从那种遥远扭曲的阴暗中拉了回来,回到了他面前。 “我就长这个样子。” 楚倚阳望进他的眼睛里,轻声道,“这就是我的脸。” 船舱内此刻无人打扰,服侍的人都被徐肆撤走了。 楚倚阳放出的神识确认周围无人靠近,于是将脸贴近了北堂寒夜的掌心,让他好好地确认。 “你看到我是什么样,我就是什么样的。”红衣公子垂下了眼睛,“我进来的时候,想要快点找回我弟弟,用的就是我本来的样子。” 只是可惜,他的良苦用心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魂魄不全的楚辉夜根本没有在见到兄长的第一刻就认出他,然后兄弟相聚。 他的呼吸落在北堂寒夜的掌心里,像一团毛茸茸的小球。 见他低垂的眼睫如同栖息着自己掌中的蝶翼,仿佛永远不会离去,北堂寒夜感到自己的指尖在回温。 “名字。”楚倚阳耳边响起了他的声音,黑衣的魔皇移动拇指,轻轻地摩挲他的脸颊,“你不是他,那你真正的名字叫什么?” 这是他最低的祈求。 起码让他知道自己所爱的人是谁,他真正的名字是什么。 “楚倚阳。” 他看到自己掌中栖息的蝴蝶扬起了蝶翼,露出那双颜色较常人浅淡的眼眸。 神明回应了他,“这是我的名字。” --------------------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应该三千的但是我没肝动! 抱木妹妹睡了! 那就先这样,明天继续,我要冲向完结啦! - 我:楚哥的名字读出来跟布鲁斯韦恩一样,能藏个微笑进去诶! 抱木妹妹:哇是诶! 第138章 从他交付名字的那一刻起,两人之间就有了真正不可斩断的联系。 北堂寒夜的声音仿佛在他的心魂深处响起,眼底的魔纹也随之缓缓亮起:“我记住了。” 伴随话音落下,阳光穿透了云雾从窗外照进来,在他身上落下一片金光。 魔皇不再冰冷的指尖从他的脸侧滑向了他耳后,指尖所过之处,仿佛都在肌肤上点燃了一簇簇火花。 火花堆积一旦超过界限,就会变得像昨夜一样。 但楚倚阳此刻并不想躲。 他在北堂寒夜的掌下,就像一艘漂浮在海上的船只。 如果面前的人要掀起狂风暴雨,将他摧毁击沉,拖入海中,那就由他。 抛却顾忌之后,楚倚阳心中就只剩下淡淡的好奇,想知道面前的人究竟会将自己拖到哪里去。 他究竟要将自己藏到哪片海域,才会得到真正的安全感? 在这样的念头笼罩下,他的漆黑如蝶翼的眼睫颤了颤,缓缓遮住了瞳孔。 停在他耳后的指尖一顿,北堂寒夜意识到,这是默许的姿态。 黑衣的魔皇眼底燃起了暗色的火焰。 他的指尖向后滑去,将那截白皙的颈项握在了掌中。 海上狂风骤起,拍击船舷的海浪声中,他掌控住了他。 犹如海妖困住了猎物,要毫不犹豫地将他拖入情海之中…… 然而就在这时,一声气愤的小猫叫声打破了气氛。 “嗷呜!” 楚倚阳一下子睁开了眼睛,看到跟自己相距极近的北堂寒夜。 再近一分,他们之间的距离就会彻底消弭,只是被忽略的小家伙不甘被无视,打断了一切。 ——他竟然把装有弟弟灵魂的小灵兽给忘了! 楚倚阳回过神来,条件反射地断开了跟北堂寒夜的视线接触。 等他压下尴尬,再看向北堂寒夜的时候,就看到他眼底燃烧的魔纹已经缓缓地暗下。 在小灵兽攀上桌沿,挤到两个大人中间之前,那贴在他颈后的手掌就离去了。 楚倚阳身体里被隐秘唤起的情火还未消退,就被北堂寒夜的指尖在颈上撤离时的一触,再次引燃了一阵细小的火花,令他差点逸出一声低吟。 暗潮汹涌的黑雾重新收敛回了衣袍底下,仿佛即将脱序的凶兽收回了利爪,再次蛰伏回了黑暗里。 发出抗议的小猫猫从圆桌边缘努力地探出了半个身子。 它大概还不知道自己打断了什么。 在北堂寒夜从楚倚阳面前退开,垂下目光来看自己的时候,它还朝他龇了龇牙。 哪怕被这样挑衅,黑衣的魔皇面上也依旧波澜不惊。 只是,这样的平静并没让人有松一口气的感觉。 尤其系统还在楚倚阳耳边幽幽地提醒道:“压抑得越狠,爆发起来就越凶……你说你们出来度蜜月,怎么能把孩子也带上呢?不过反正遭殃的是你不是他——你觉得我到时下线几天合适?” “究竟是我的错觉,还是你升级之后就变得嘴贱了?”楚倚阳收敛了心情,不轻不重地回怼了系统一句,低头看见小家伙把自己挂在了桌沿上。 它一边喵喵叫着,一边朝北堂寒夜拍起了桌子,全然不怕掉下去。 楚倚阳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出手终结了它的挑衅:“好了,别闹了。” 小猫猫一听到他的声音,立刻偃旗息鼓。 它一被托着圆滚滚的肚子从桌沿抱起来,就委委屈屈地偏过头,把尾音拖得又长又软地朝他撒娇:“喵——” 被它毛茸茸地一蹭,原本还有些尴尬的楚倚阳顿时就痒得轻笑了一声。 这点笑落在北堂寒夜的眼中,就如同海面上粼粼反射的耀阳,闪动间耀眼到刺目,可是却也叫人舍不得移开目光。 小猫扒拉着他的手臂,晃动脑袋蹭他的下巴,急切地表达着自己的亲近跟讨好。 它脖子上挂着的乌金铃铛不断发出声响,因为频率不同而不见旖旎,只有幼崽急于讨好的笨拙。 这让刚刚把它忘了的楚倚阳更觉愧疚,哪怕知道这不是完整的弟弟,也依旧一边摸着它的背,一边放轻声音对它说了抱歉:“是哥哥不好,哥哥不该忘了你。” 这个被困在幼兽身体里的魂片智商三岁,不能再多了,完全不知道什么是察言观色,见到自己被冷落了,就立刻要争回兄长的注意力——甚至都不一定还记得这是自己的兄长。 系统截图了这兄友弟恭的一幕,还顺口提醒道:“回去之后,最好是先让它跟瑶池少主灵魂融合,然后把他送出去。” 把他放在这里,不光是手足跟情人难以共存的问题,也让楚倚阳多了一个弱点,留给鬼君攻击。 楚倚阳“嗯”了一声,他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他本来也是这样打算的。 抱着小家伙哄了半天,感到自己被冷落的小猫猫总算满意了。 它待在楚倚阳的怀抱里——这个它最喜欢的位置上,觉得自己不光争回了存在感,而且还护卫了喜欢的人。 楚倚阳再抬起头的时候,已经收拾好了心情,能像先前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对北堂寒夜提及下一步的打算:“离开这里之后,我要先去瑶池一趟,把我弟弟分裂的灵魂融合回去。” 他说这话时,小灵兽的脑袋还靠在他的心口,尾巴甩来甩去地朝北堂寒夜龇了龇牙。 看着它尚不知会发生什么事的天真,觉得自己还能霸占这个位置许久的得意,北堂寒夜没有残忍地点破,只是答道:“我陪你。” 气氛重新回到了方才的平和,两人于是默契地继续理清现有的信息,商定离开鬼域的下一步计划。 等到商议结束,徐肆也回来了,他的身影出现在舱门口,身后跟着一群手捧托盘的侍从。 见船舱里的两人相对而坐,维持着自己离去时的样子,像是没有发生过什么,徐肆于是抬手一指身后侍从手中的盘子,一面走进来,一面说道:“阁中白日刚收来一尾大鱼,命人送了过来。” 光一条鱼不成一席,于是船上的大厨又挖空心思,用船上的其他食材一起置办成了一桌菜,送上来供做宗主跟贵客享用。 听到这话,楚倚阳这才察觉天已经近午。 徐肆作为这艘船的主人,从这里主动避让出去,清场了有将近两个时辰。 徐肆表现得犹如先前离开,就是为了去命人准备午膳一样,脸上没有丝毫异色。 看着这些鱼贯而入的侍从手中的托盘,待在楚倚阳怀中的小灵兽耳朵一下子竖了起来,小巧的鼻子动了动。 虽然它一上船就吃过了早膳,但那都是早上的事了,现在都消化光了。 而且这盘子里的鱼闻起来比早上吃的还要香,香气一钻进鼻子里,小猫猫就觉得自己已经三天没吃饭了。 “喵喵喵——” 它知道要吃东西该求谁,于是立刻仰起头朝楚倚阳撒娇,两只爪子在他的手臂上不停地轻踩。 楚倚阳挠了挠它的下巴:“馋猫。” 明明也不是真的猫,怎么就这么喜欢吃鱼? 舱中设宴,因为主人宾客加在一起也只有三人,所以只设了一桌。 作为主人,徐肆坐在主座,跟北堂寒夜喝酒,楚倚阳不参与他们的话题,只专注喂猫。 言谈之间,徐肆敏锐地察觉北堂寒夜的心情明显比自己离开的时候要好,甚至还主动夹了鲜嫩的鱼腹喂猫,便猜到大概是金铃公子给出了什么承诺。 说来奇怪,鬼王宗宗主拈着酒杯想道,他们两人之间,身份地位更高、牵涉的秘密更多的分明是北堂寒夜,可是修为不如他、声名也不如他的楚倚阳却显得更神秘。 在北境年轻一代中不算打眼的合欢宗少主,让前任昆仑剑尊、现任魔域之主也无法掌控。 这样一个难以看透的存在,自己的弟弟竟然还想要跟他在一起,做他的道侣,徐肆只觉得自己应该感谢楚倚阳对自己的傻弟弟不感兴趣。 小灵兽待在兄长的腿上,没有上桌,埋头从兄长手拿的小碟子里吃东西。 原本楚倚阳打算让人给它单独设座,可是小猫猫察觉到了兄长对自己的态度有所改变——从昨夜起就变得更好了,于是娇气的要他喂。 它撒娇卖萌的时候,还有意识地关注了北堂寒夜的反应,机警的不要被他扫下去。 可这一次,北堂寒夜却没有说什么,还给它夹肉了,小家伙有些受宠若惊。 北堂寒夜没有错过它的这些小动作。 只不过它终归是要被送走的,现在吃一顿就少一顿,又有什么需要苛责的? “吃完了?”楚倚阳的声音响起,问还埋首在小碟子里的小家伙,“还要吗?” 小家伙立刻抬头朝他“喵”了一声,表达了肯定。 不必他起筷,坐在旁边的北堂寒夜就再次给它夹了一块鱼。 小灵兽被两个人这样服侍,觉得自己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视,也矜持地朝北堂寒夜“喵”了一声,算是谢他。 楚倚阳一手拿着碟子,觉得它这个表情实在是太可爱了。 他忍不住露出一点笑意来,另一手在小家伙的背上轻轻地抚摸。 察觉到船舱中一时间没有人说话,而徐肆的目光落在这个方向,他抬起了头,想到这虽然是私宴,但在鬼王宗宗主的桌上这样光明正大地撸猫,似乎也是太不给面子了些。 楚倚阳于是打算开口对徐肆解释一二,徐肆就先说道:“灵兽年幼,应少主宠溺一些也正常。” 至于北堂寒夜,那就是爱屋及乌,哪怕是看在他的面子上,自己也不会在意楚倚阳在席上投喂灵兽。 “谢徐宗主体谅。”楚倚阳摸着小家伙的背,谢过了他,然后才道,“不过为人兄长,对幼弟总是难免溺爱一些,尤其是久寻不得。这一点,相信宗主也应该有所体会才是。” 听到这个看着不起眼的小灵兽是楚倚阳的弟弟,哪怕冷面如徐肆眼中也流露出了些许的意外。 他认真去看这只小灵兽,又回想了片刻先前跟它接触的细节,怎么也看不出它身上有人的特征。 ——从灵魂到身体,都属于兽类,一点也不像是法术造成的变形。 不过想到楚倚阳手段的诡谲之处,徐肆就又觉得这也没有什么。 毕竟当初他是一照面就放倒了跟在徐妄身边的供奉,还把徐妄变成了毫无生机的傀儡,彻底地制服了这个小霸王。 楚倚阳见徐肆接受了自己的解释,甚至还因为两人都为人兄长,对自己管教弟弟的手段有了几分赞同,于是顺势问道:“我们再盘桓两日就该回去了,不知徐妄现在身在何处?我可有机会,同他当面告别?” 听他提及徐妄,徐肆却陷入了沉吟,隔了片刻才道:“怕是要让应少主失望了,舍弟心性不定,昨日我就已经将他送回宗门,禁足三月不得出来。” “是吗?” 楚倚阳略有些失望,那便是没有什么机会再见了。 之后一去,自己或许就不会再回来,但徐妄被禁足了也好。 本来鬼道三宗就容易成为鬼君的工具,就如青叶山城的血河老祖,徐妄留在宗门里不出来,还更不容易被盯上。 他的兄长徐肆是一个有追求的宗主,鬼道三宗退入冥海这么多年,另外两宗早已经没有了什么心气,见魔域新主亲至,抢着在北堂寒夜面前露脸,不过也就是想从魔域这里多得到一些灵石。 而徐肆不同,他还有更大的目标。 他想要的是有一天能够带着生活在冥海这边的人,重新回到那块大陆上去。 楚倚阳想,或许等鬼君的愿望实现的那一天,离开这个世界已久的神君归来,鬼道三宗跟修真界的矛盾就能从根源上解决,徐肆所求也能实现了。 - 海上的船只出游到日暮才返航。 船上宾客见过了冥海的清晨,又见识到了冥海上落日的风景。 阳光对待这片海域跟对待其他地方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这里的落日融金之景更加静谧。 日落之时,除了船上,周围再听不见任何活物声息。 一到日落,在海边打捞了一天碎片的人也都收拢了工具,从海岸边退了回来。 浮岛上的白天结束,夜晚即将开始。 昨日祭月的重头戏是等待神君赐福,而今天才是岛上真正热闹的时候。 岛上的居民结束一日的劳作之后,早早就来到了集市上。 集市今日的人更多了,除了常见的摊档,还搭起了处处戏台。 外来的戏班粉墨登场,唱着冥海那边大热的戏,也有他们本地自己的戏班,唱的都是大小神君的故事。 ——哪边是外来的,哪边是本地的,一目了然。 前者的戏台前自然聚集了不少看新鲜观众,但后者也不乏人捧场。 毕竟在大典之后看大小神君流传下来的故事,是鬼域多年的传统了,是拉近他们与神明距离的方式。 从船上下来,楚倚阳对热闹的戏台起了兴趣。 他向着北堂寒夜提议:“拍卖还没这么早开始,不如先在外面逛一逛。” 北堂寒夜自然不会反对。 两人便带着吃饱喝足打起瞌睡的小猫猫汇入了热闹的人群中。 他们对外来者演绎的戏目不感兴趣,将注意力全放在本地戏班演绎的故事上。 两人出行没有刻意伪装,无论衣着打扮还是脸都跟平常一样,从热闹的戏台下经过,引来了不少目光。 长街中段最热闹的戏台下,在鬼域繁衍生息了十几代的人们看着上面据说是根据北境最热门的话本故事改编的剧目,为红衣少主跟黑衣剑尊在深渊边上生死相随的一幕而流泪。 虽然知道这样能传唱热演到鬼域来的话本,肯定是曲折离奇,赚尽热泪,但又能保证大团圆结局,满足普罗大众的朴素心愿,但在等待转场的时候,众人还是不免揪心。 扮作两个主角的演员转到台后,为下一幕做准备,等待的观众中忽然有人看到了楚倚阳跟北堂寒夜的身影,顿时连眼泪都忘了擦,忙拽住身旁的同伴指着那一红一黑的两个身影道:“你看那两个像不像少主跟剑尊?” “怎么可能。” 她的同伴也是被这生死相许的神仙爱情感动得一塌糊涂,却不认为戏里的本尊会在这里出现。 “真的很像!” 戏台上扮演少主跟剑尊的还是两个凡人,再怎么装扮也好,都少了几分仙姿玉骨,可那两个真的一看就是神仙中人,而且无论衣着打扮还是容貌,都跟戏文中写的一模一样! 拗不过她,她的同伴才朝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哪里啊——” 话音未落,就正好撞上北堂寒夜侧过头来倾听楚倚阳说话,那冠绝四境的俊颜映入她的眼中,顿时令她忘了呼吸。 隔了许久,她才一把抓住了同伴的手,两眼冒光地发出了声音,“……是剑尊!” 那他身旁的就是少主了? 这两人真的很像从戏文里走出来的本尊! 一见之下,就立刻让人想到他们是不是顺利从深渊出来,打算从此游历天涯,做一对神仙眷侣。 “什么什么?”其他还在伸长了脖子等待好戏再开演的观众被她们的声音所吸引,也激动朝着不远处另一座戏台下站着的那两人看去,“剑尊在哪里?少主在哪里?” 这一断,楚倚阳还在向北堂寒夜分析自己从戏台上的故事里剥离出来的信息:“……如果这里的故事在流传的过程中没有走形,那断剑碎镜确实曾经是他们的法宝。” 神君兄弟之间也确实有过这么一战。 不过既然鬼君没有否认这一战的存在,就说明最终的结果只影响了这个世界的结构,并没有影响到他们兄弟之间的感情。 神君打碎了他的问心镜之后,是给了什么补偿来安抚他,让性情阴晴不定的弟弟能转怒为喜? 楚倚阳思考着这个问题,没有在意身后的骚动,在旁侧耳听他说话的北堂寒夜则在察觉到众人的目光以后,抬眸朝着他们看过来。 触到魔皇的目光,原本兴奋的众人顿时感到眼前一黑。 暗色中,仿佛有铺天盖地的红色魂花在面前盛开,花叶自深渊之下延展而来,勾缠上他们的手脚,令他们从心底里生出了怕被拖下去的恐惧,一时间噤若寒蝉。 “怎么了?” 察觉到周围气氛的变化,楚倚阳停下了思索,原本想转头去看一看身后发生了什么事,却感到随身带着的玄光镜发起了烫。 他一伸手,闪烁不停的玄光镜就出现在了他的手掌中,将北堂寒夜的视线从另一边吸引了回来。 那些受到他目光影响的凡人只感到身上一轻,深渊与魂花的幻觉消失了。 “是我师叔。”楚倚阳一手抱着睡着的小灵兽,另一手拿着玄光镜,对北堂寒夜道。他离开了一天一夜,江雪楼回到宗门发现他不在,于是用另一面镜子发起了通讯。 “这里人太多了。”他说,“我需要找个安静的地方。” 无需他再说第二遍,北堂寒夜就伸手揽过了他,带着他瞬间消失在长街上。 不远处,那些原本在看他们的人眨了眨眼睛:“你们……看到没有?” 这肯定是本尊没跑了啊! 这时,台上乐声鼓点再起,做着黑衣剑尊跟红衣少主打扮的两人复又登场。 他们的班子凭借这个话本改编的戏目,演遍四境,场场爆红,还经常被要求加演。 两人原本以为这一次也不例外,他们开演下半场,这些沉浸在故事里的观众见到他们会爆发出热烈的掌声跟欢呼,可是没想到台下的人注意力都没在看台上,而是在激动地盯着另一个方向。 这是怎么了?两个主角朝着那个方向看去,却没见到有什么特殊的,不由得茫然对视一眼。 这还是第一次他们演到这段,台下没有热烈的反应呢。 …… 月光,海潮,远离喧嚣。 上一刻两人还在人来人往的集市里,下一刻就已经置身在无人的海岸边。 海浪冲刷的海岸在月光下呈现出泛白的颜色,对比远处集市的灯火人声,此处更显精密。 小灵兽毛茸茸的头往兄长的怀抱深处钻了钻,睡得更熟了。 楚倚阳伸手在闪烁发烫的玄光镜上一抹,江雪楼的身影就迫不及待的在几步之外的地方凝聚成型,目光一锁定他就问道:“劫心?你人在哪里?” 一问完,江雪楼就朝着四下看去。 他一回来就听侍女说少主已经一天一夜不见人,也没留信说明去处,“这是什么地方?” 他声音里的惊讶毫不作假。 他江雪楼的红颜知己遍天下,为了见红颜,什么地方没去过?可即便是这样,他也没有来过冥海深处,并不认得此处的海域跟夜景。 楚倚阳刚想回答,就发现在小师叔现身的瞬间,站在自己身旁的人消失了。 他于是停下来,朝北堂寒夜的气息所在的方向望去,只见一座高大的礁石挡住了视线,气息的主人就站在后方。 显然,他没有打算在自己开口之前,这样出现在合欢宗的其他人面前。 小师叔投过来的虚影没有看到他,否则他刚刚的音调会拔得更高,比现在更加惊讶。 江雪楼观察完四周转过来的时候,楚倚阳怀里的小灵兽正好也被吵醒,从他怀里迷迷糊糊地抬起头。 一人一兽的目光在半空中对上,江雪楼看着这张眼熟的、毛茸茸的小脸,有些难以置信地道:“这不是——” “我在鬼域。”楚倚阳不动声色地把小家伙转到了另一只手上,轻拍了两记哄它继续睡,在小师叔把它跟药王谷丢失的那根“独苗”联系到一起之前,抛出了一颗重磅炸.弹。 “——什么?”江雪楼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立刻把目光从小灵兽身上移到了楚倚阳脸上,“鬼域?你怎么跑到那里去了?你怎么过去的?” “我是怎么过来的已经不重要了,过两日回去再跟师叔细说。” 海面上的风带着湿润的气息吹过来,吹动了他的长发,月光下,红衣公子对着面前泛着金光的虚影说道,“我有件紧要的事,需要师叔帮我。” 礁石后,黑色的衣袍比夜色更深沉,与岩石后的黑暗融为一体。 魔皇俊美的面孔一半藏在黑暗里,一半被月光照亮,那双有着暗红色魔纹的眼眸静静望着海面,没有去听远处的交谈。 在船上得到楚倚阳的真名以后,北堂寒夜就对他有了全新的信任,也有了全新的期待。 之前如果只是想要他留在自己身边,陪自己度过这一生,那如今的他就想要到另一个世界去,去那里跟喜欢的人度过一生。 这个种子一种下,就在他心里不可遏制地生根发芽。 以至于在这个世界,他能不能被楚倚阳身边的人接受,被他们肯定,都显得不重要了。 等这里的一切结束后,如果自己提出希望跟他一起到那个世界去,他会答应吗? 北堂寒夜回想着自己每次向他提出请求,不管是过分的,还是不过分的,他都是无法拒绝的样子,最终都会包容地应承。 他所喜欢的人,他所爱的人,从来就不擅长拒绝自己的请求。 而只要他一让步,自己就会紧逼而上,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被说成不择手段也好,只要能达成目的,他可以用所有东西去交换。 正在这时,充斥在他耳边的海浪声变成了另一种久违的声音。 北堂寒夜眸光微变,抬起右手按在了耳边,听见无论远近的声音都在一瞬间失真地挤进来,然后化成了一种他所熟悉的疯狂。 无论是在昆仑巅上,还是出行在外的时候;无论是在莲池边上静坐,还是当他的剑沾血的时候,这种疯狂的杀戮、催动杀机的呓语都日日夜夜回响在他耳边,充斥着他的脑海。 这是陪伴了他最久的老朋友,在他踏上杀戮道的那一刻就没有停过,推动着他滑向疯狂。 可是——黑衣的魔皇放下了手,从阴影中走了出来,望向依旧平静的海面——那都是从前的事了。 他已经洗去了杀戮的印记,不再是杀戮道的承载者,这声音无法再在他的脑海内里响起,现在他能够听见,只能代表一件事,这条血腥杀戮的道所指向的至高存在到来了。 海面上响起了一阵笑声,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纯然天真,又透着难言的血腥疯狂。 月下波涛中凭空出现了一艘小船,少年模样的鬼君出现在上面,迎着北堂寒夜的目光遥遥地在面具后发出嘲弄的笑声。 北堂寒夜沉沉地望着他,仅仅一块礁石之隔,楚倚阳那边却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的到来。 海浪拍过来,海水溅上黑色的衣袍下摆,被醒转过来的雾气吞噬。 鬼君是单独过来找他的。 一人一神,隔海相望。 北堂寒夜对他远远谈不上陌生。 从修炼杀戮道开始,他耳边萦绕的就是属于这个掌控战争、杀戮的神明的声音。 真正见面也有两次,一次轩辕皇都,一次深渊边上,现在是第三次。 因为觉得他会再找上门,昨日他们拍下了那件由问心镜碎片祭练成的法宝,带在身边,可实际上何需如此?这一整片冥海,都是他的法宝问心镜背面的化身,他要从幽冥上来显迹,根本不需要其他媒介,不耗费吹灰之力。 但是,北堂寒夜不知他为什么找上自己。 从影响跟掌控上讲,自己已经不再是一颗听话的棋子,从鬼君的目的上讲,他现身要找的应该是楚倚阳才是,可偏偏现在他只在自己面前现身,甚至特意瞒过了楚倚阳的眼睛。 月下浮舟,随波而动。 少年身量的鬼君负着手站在船上,虽然有面具遮挡,还跟岸上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但北堂寒夜还是听到他的声音仿佛近在耳边地响起:“你现在是不是在想,我来找你做什么?” “放心,我不做什么,就是你的心愿太大声,吵到我了。” “你刚刚是不是在想跟他走?等他做完了我要他做的事,让他带你去他那个世界?” “痴心妄想,多么愚蠢。” 第139章 礁石两侧,数丈相隔,浪生潮涌。 楚倚阳看到的是小师叔的月下投影,北堂寒夜见到的却是立在波涛之上的此间神明。 他总是以少年之资出现,所到之处,烽烟四起,生灵涂炭,不得安宁。 在这个没有了约束的世界,他就是唯一的主宰。 北堂寒夜十分清楚,鬼君特意蒙蔽了楚倚阳的感知,单独出现在自己面前,不会只是为了说几句诛心之言。 年轻的魔皇直视着世间最后的神明,让夜风将自己的声音送到了舟上:“愚蠢从来是凡人的特质,痴心妄想更是凡人的特权,我既不自认已经超凡脱俗,那么心存妄想也不是什么值得羞耻的事。” 海上的月光随浪潮浮沉,潮声却没有盖过他的声音。 明月朗照,也让他脸上的神色清楚地映入鬼君的眼中,没有丝毫的恭敬,也没有丝毫的畏惧。 “在我身后的岛上,有大批你的信徒,我却不是。” 他有自己信仰的神明,就算心中祈愿再响,也是向着那一人,回不回应这般痴心妄想,也是那人的事。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跳出来自讨没趣? 鬼君听出了这句弦外之音,没有生气。 他站在浮沉的小舟上,从面具后看着北堂寒夜,看着这个当着自己的面把另一人奉为神明的人,然后用少年的嗓音发出了嘲弄:“你要信他,不若信我。他们那个世界的人向来薄情,难道他给过你承诺会一直陪着你?” 作为执掌战争跟灾难权柄的神,鬼君最擅长的就是玩弄人心。 他洞察了北堂寒夜的最薄弱处,在明月之下嗤笑一声,“趁早死了这条心吧,承诺得再好听又如何?当初把我封印在幽冥的时候,我亲爱的兄长也是这么承诺,说他很快就会回来,带我出去,结果呢?” “带他出去”,这四个字令北堂寒夜想到的,自然是失踪的神君曾经许诺过,会将鬼君带到另一个世界去,否则将他从幽冥释放回人间,也不过是让战火跟毁灭继续蔓延。 鬼君似是自嘲,又似怨恨地在面具后说道:“说到底,我跟你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如今见到终于有人跟我尝到了同样的痛苦,我高兴得很。” 是绝世的天才又怎样?是注定能够登上神宫的人又怎样? “他们说不要你就不要你,这一点你不是最清楚了?” 这一刻,鬼君的声音又再次变得虚无鬼魅起来,萦绕在北堂寒夜的耳边,在他脑海中唤起过往的一幕幕,不管他再如何挽留,想要弃他而去的人他永远也留不住。 “你倒是看看,凡人的痴心妄想究竟能不能实现。” “看你是跟他走,还是跟我一样永坠地狱。” 看着再次被自己挑起心障的北堂寒夜,鬼君在面具底下发出了快意的笑声。 以旁人的痛苦为食,永远是那么的快乐,看来北堂寒夜虽然已经脱离了杀戮道,但自己想要影响到他,还是轻而易举的。 只不过这些话起到的效用比鬼君预想的要弱。 在短暂地陷入迷雾后,北堂寒夜很快就摆脱了心障,在表面的混乱下,神志清明地思考鬼君的目的。 鬼君的性情变化多端,不能以常人的思维来揣测。 当所有人都觉得他想要操控的是北堂寒夜时,他的目标其实是楚倚阳;可是当楚倚阳认定了鬼君会去找他以后,鬼君又将目标换成了自己。 面对这样的对手,如果不能骗过他几分,那就很难在跟他交手的过程中占到上风。 延迟了几分,北堂寒夜才让神色恢复了清醒,眼中露出戒备的光芒:“你布下这局是为了引我来,你想做什么?” “啪啪”两声,鬼君站在小舟上给他鼓了鼓掌,接着放下了手。 他重新将手负回了背后,这样的姿势跟总是以少年面貌示人的他并不大相称:“不做什么,不过是想教教你,与其等待旁人履行承诺,不如把主动权掌握在手上。” 月下波涛中,他的声音顺着起伏的浪潮朝岸边推过来,“与其想着让他把你带过去,不如让他留下,永远地留在你身边。你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做过北境之首,也做过魔域之主,在这个世界还有什么人能够斗得过你?可以让他永远留在这里,你难道不心动吗?” 北堂寒夜的眸光闪动了一下。 鬼君将他的动摇收在眼底,进一步诱惑道:“你已经站在了规则之上,再进一步就能够制定规则。这个世界总是需要神明,等我离开之后,你难道没有信心赢过旁人,成为这个世界新的主人?” 自然是有。 但北堂寒夜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如果把他留在这里,你的目的又要如何达到?” “很简单。”鬼君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他们那个世界跟我们差不多,规则总是掌握在少数人的手里。能够干涉到另一个世界的个体,都是已经进入到了规则之内的一小部分人,珍贵得很。”说到这里,他的声音里又恢复了嘲弄,“他们不会舍得让这样的人留在这里。只是毁灭一个世界,可能引不来那边的反应,但只要把他扣下,就一定会有人来。而且——” 少年神明目光一转,在面具后朝着礁石的另一侧望去,“你的心上人不是到了现在,都还想着凭借一己之力来解决这里的事吗?哪怕猜到了我所求,他也从没想过要联系外界,联系他那些同伴。” 如果楚倚阳在昨夜之后就跟另一个世界联系,鬼君今日也不会跑这一趟。 鬼君收回了目光,声音遥遥地从小舟上传来,为今日一行画下了句号:“你我的目标是一致的,北堂。向我祈愿比向着他们祈愿有效多了,你好好想想。” 话音落下,海上的小舟就自己转了向,向着海中驶去,一瞬间就消失在北堂寒夜眼中。 海上又恢复了平静,只剩下涌动的浪潮跟臣服的月色。 礁石的另一边,楚倚阳正好也跟江雪楼说明了要他帮忙的事,江雪楼用折扇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掌心,答应了下来:“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好吧,我先去同师姐说。” 一开始听到楚倚阳又有事需要自己去做,江雪楼还以为他又要在外面耽搁,没想到却是要自己去找正在闭关的应沧海。 虽说她如今正在全心闭关冲击境界,但也不是坐了死关不能打扰,如果应沧海能放下修行,出来见见他那自然好,如果不行,那回答了“双修功法要怎样用,才能不损害对方修为,甚至让双方都有裨益”的问题也行。 见江雪楼应下这事,楚倚阳便同小师叔说了回去的时间:“没有意外的话,三日后我就会回去,我不在的这几日,还请师叔坐镇宗门,管起事务。” 看着小师叔不大在意地接下嘱托,丝毫没有意识到很快这些事务就要长久地落到他身上,楚倚阳也就故意忽略了要提醒他,宗主飞升之期不远,自己跟北堂也很快就要去冲击飞升之境,合欢宗不可一日无主,新任宗主这个位置,少不得要由他来坐了。 楚倚阳同情了一生放纵爱自由的师叔片刻,而江雪楼尚不知道自己很快就要失去自由,还在低头寻味自己的任务,然后从中品出了一点不同寻常。 他抬起头,探究地看面前的人,问:“你要跟谁一起练这套功法?” 原本按照应秋水跟应沧海的安排,陪他修炼这套功法的是那个天山剑派的弟子,可劫心从魔域归来之前,合欢宗就已经把这门亲事退了,而他也没有跟人家再续前缘的意思。 如今他这么上心,既要不伤到对方的根基,又想要双方都能获益,那肯定是有特定的对象了。 难道——江雪楼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名字,下意识地问,“难道是北堂寒夜?” “……”虽然他猜对了,但此刻迎着江雪楼的目光,楚倚阳的心情却有些尴尬跟微妙,只是含糊地道,“等我回去你就知道了。” 江雪楼:“……”这回答跟直接承认了有什么区别? 他倒不是觉得北堂寒夜会差过傅月舒,只是想到他那样的身份,那样的根骨,不大可能愿意屈尊当炉鼎,劫心怕是占不到上风,一时间既觉得他给合欢宗长脸了,又觉得棘手。 楚倚阳听他喃喃地道:“小师叔不是怀疑什么,你找这么个双修道侣,用得好的话确实也事半功倍……只是他太强了,日后你想出去找别的可心人,怕是不容易。”——这根本打不过啊。 他看着楚倚阳,却见他的目光越过了自己,投向远处,安静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我没有想过日后再找别人。”原本他甚至没想过会在这个世界找一个伴侣,“如果能够心意相通,永不离弃,那有这么一个人就够了。” 这种一棵树上吊死的精神,红颜知己遍天下的江雪楼是一点也不能理解,不过他有一点好,就是不会对后辈的事情强加干涉。 反正劫心在合欢宗从来都是一个异数,会选择这样倒也没有很出乎他的意料,江雪楼于是说道:“那你办完了事早点回来啊。” 见楚倚阳收回目光看向自己,点了点头,江雪楼便放心地结束了通讯。 看着小师叔的身影消失在空气中,而手中的玄光镜也不再发光,楚倚阳才手掌一翻,将玄光镜重新收起来,正好在这时,北堂寒夜的气息也重新出现在了身后。 楚倚阳从原地转过了身,背对平静的大海,对刚才避到了另一边去的人道:“我同小师叔说了,再多待两日,我们就回去。”他说完,觉得气氛有些不同,于是问北堂寒夜,“怎么,刚刚你在那边见到了什么人吗?” 北堂寒夜看了他片刻,摇头道:“没什么。” - “哪里会没什么?” 系统一转头就调出了刚才地图上的画面,“刚刚鬼君明明来过。” 鬼君虽然能遮掩气息,蒙蔽天机,让有人看得见他,有人却看不见他,但系统早早就给他打上了标记。哪怕方才没有见他出现在海上,但地图中也亮起了代表他的红点,清清楚楚地昭示着他刚来过。 “他不说,就当做不知道好了。” 天涯海阁的厢房里,楚倚阳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跟鬼君交手,他们能掌控到鬼君的行迹,但这想来也在鬼君的预料当中。 与其防得滴水不漏,还不如顺其自然,就照着他的意思走下去,看他究竟想做什么。 只不过……红衣公子看向身旁的人,见到月光的清辉落在他的身上——他在想什么、在顾虑什么、是出于什么考量没有将鬼君找上他的事告诉自己,这才是更重要的。 …… 冥海波涛起伏,月光照在无边的海域上,一只小舟仿佛凭空出现在天地之间。 随着冥海的波涛,小舟漫无目的地向前驶去,显得分外渺小。 海面上响起了笛声,是站在小舟上的少年手持玉笛,在月下吹奏。 此刻他戴着的面具已经摘了下来,扔在脚边,在月夜里迎着海风跟浪涛,吹奏一支与这个世界的乐曲风格不同的豪迈曲子。 笛声回荡在广阔的海域上。 天地间除了波涛,再没有任何事物能够与这荡气回肠的曲调相呼应,曲子配合着沧海孤舟的画面,原本的豪阔中也多了几分孤独跟寂寥。 忽然,安静的船舱中传出了两记琴声,有人在里面随意地拨动了琴弦。 随即,琴音如流水荡出,成为了天地间的第二种声音,在零散地相合了几段之后,渐渐有了主调,跟上了笛声。 少年神明用眼角余光朝船舱中瞥了一眼,没有打断里面的人。 有了琴音相和,曲子中的寂寥顿时消散了大半,行至高潮,在平静的海面上引起了浪涌,构建出一幅豪迈壮阔的图景来。 谢无筝一开始虽然不熟悉这首没有停过的曲子,但他是以琴音入道,是差一点就成为了瑶池琴尊的不出世天才。 青衫琴师盘腿坐在矮小的船舱中,膝上放着他的琴,应和着鬼君的笛声,单手在琴弦上奏出流畅的琴音。 他的右手垂在身边,依旧是白骨的模样。 鬼君虽然没有杀了他,还把他带在身边,但却也没有给他治疗,此刻只有完好的左手能用。 琴声从一开始寥寥数声,到后面行云流水,与笛声相比不落下风,势均力敌,交相辉映。 一曲奏完,随着他五指在弦上一收,船舱外的笛声也在夜空中留下余韵悠长的尾音。 海面上归于平静,站在船头的少年转过了身,看向坐在船舱中的阶下囚。 谢无筝的左手置于伏羲琴上,那双如同春水洗过的眼眸抬起,依旧不减明亮,与鬼君目光相遇,甚至还向对方笑了笑,丝毫没有做阶下囚的自觉。 “好曲。”陷落在幽冥被鬼君磋磨,并没有改变他的底色,奏完这一曲之后,他还能充满兴致地问让自己吃了好一番苦头的人,“这是什么曲子?” “不知道。” 鬼君收了笛子,方才和谐的气氛随着他这句话烟消云散,荡然无存。 少年从船头回到了船舱中,“教我的人又没说过。”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谢无筝已经了解了这位少年神明的性情。 他虽然阴晴不定,翻脸比翻书还快,但却不屑于说谎——尤其谢无筝还从这短短的八个字里品味出了不快。 这不快显然不只是因为教他曲子的人没有把曲名告诉他。 青衫琴师于是选择了放弃这点好奇,不会看着矛头还自动撞上去。 方才鬼君与北堂寒夜的对话虽然瞒着楚倚阳,但却没有瞒着船舱中的谢无筝。 将他所有的动作联系到一起,再加上方才他所说的话,谢无筝验证了自己从神宫离开,回到地上来寻求的答案——神君果然已经不在了。 舱外海潮声平,舱内陷入安静,青衫琴师维持着抱琴而坐的姿势,半垂着眼睛。 他上了神宫,又再回到地上,表面上是在代替与四境联系日益减弱的神宫行走,实际上却是为了寻找神君的下落。 当年因为与应秋水修成正果无望,也不欲再纠缠打扰于她,索性就放弃了情爱,一心修道,很快就突破到了大乘后期,飞升中州神宫。 飞升之后,本想着就按这条路一直走下去,离开此界到更广阔的宇宙游历,可是等上了神宫之后谢无筝才发现,上界跟下界流传的并不一样。 四境三海多年未曾得到神君的回应,谢无筝从前以为只是下面的凡人得不到回应,与神君联系紧密的中州神宫起码能够聆听到游历在外的神君传回来的声音。 可是等他也成为了神宫一员,才知道这么多年,他们也根本没有收到神君的只言片语,如今执掌神宫的不过从下界飞升上去的修士罢了。 神君离去前曾经给中州神宫留下与他联络的方式,谢无筝以琴音入道,不光可以琴音沟通天地,在神宫探索了一段时日之后,也在藏典籍之处找到了神君当年留下的沟通之法,尝试以琴音与神君联络。 过去漫长岁月,飞升神宫的前人作过无数次的尝试,得回应者寥寥无几,而谢无筝不知是运气好还是如何,第一次尝试就从宇宙间得到了回音。 那回音反馈过来,令他先是一喜,随即又耗费了漫长时间来辨析,最后从中得到了一些模糊的信息。 至此,他才触摸到了这个世界的真相——此界下绝幽冥,上断天梯,竟然像一个囚笼,把所有生灵都囚禁在其中。 飞升神宫的人一开始不知道,但后来也慢慢有所察觉。 只是耗费漫长岁月跟无数心力,也没有找到第二条路,他们商议之后,决定将真相隐瞒下,留给地上凡人一线希望。 后人若是再飞升上神宫,察觉到了不对,就由他们自己去探寻。 谢无筝沉思许久,最终决定再次回到地上,依照自己从回音中得到的模糊指令行事。 神君离去已久,从凡间飞升上中州神宫的修士虽然凤毛麟角,但经历漫长岁月积累,也在神宫中成了气候,有了数千之数,当中也有跟谢无筝一样进入过藏有神君留下信息的藏典之处,又用各自的办法从宇宙中得到了一些回应的。 他们当中也有跟谢无筝一样,分明经历千辛万苦才登上神宫,却又掉头回了下界的人——比如下过幽冥,留下了传世游记的元公甫。 谢无筝发现他是跟自己一样的人之后,反而不觉得意外了。 试想一下,若不是已经登上神宫,见识过这个世界藏在背面的秘密,哪里能够下了幽冥还全须全尾的回来,还留下《元公甫杂记》这样的著作? 不过不管是留在神宫之上的前人,还是回到地上,拼尽全力去探寻真相的先驱,都选择了保留真相,而不是贸然揭露,使得世间再生动荡。 他们行事隐蔽低调,彼此甚至可能从未碰面,故而谢无筝在下界高调行走多年,也没有遇到过这些比他先一步回到人间来的前辈。 在踏遍了中州神宫跟人间四境都找不到线索以后,剩下唯一能去的地方就只是幽冥了,因此哪怕当初没有青叶山城的事,谢无筝最终也会想办法到幽冥探访。 他在幽冥救下徐妄,能把人送出去,也是因为鬼君抬了抬手。 他们两个闯入幽冥的生人,鬼君感兴趣的就只有他一个,至于更像幽冥眷属的鬼王宗少主,留在幽冥的意义不大。 海上吹来腥咸的风,吹入船舱中,拂动了谢无筝的袖子。 布料贴在他垂在身侧的右手上,那只化为白骨的手没有疼痛,也没有其他感觉。 谢无筝朝自己手上看了一眼,严格来说,他在幽冥废的这只手,还有这段时间经受的折腾,大多都来自跟幽冥那些凶猛鬼物的战斗,鬼君几乎没有出过手。等成为这个被封印在幽冥的少年神明的阶下囚之后,也没有如其他知情者所想的那样被严酷对待。 鬼君留他在身边,让他做最多的就是反复弹奏伏羲琴,以琴声去沟通广阔的世界,去搜寻神君的下落,可惜都徒劳无功。 而今日,谢无筝总算知道为什么他们都得不到回应——一个已经离去的神明,怎么会再回答他的信徒? 神君本身就来自另一个世界,如今他回去了,并不是在宇宙间游历,也可能早已经将这个世界忘在了脑后。他们的尝试都是无用的,除非神君再想起这个被遗忘的世界,再回到他的信徒面前,他们才能再次聆听到他的声音。 但现在照鬼君的话来看,那个世界来了第二个人,跟神君有所联系。 谢无筝先前被定在船舱里,只听到鬼君跟岸上的对答,并没有看到站在礁石另一边的楚倚阳,无法将合欢宗少主跟这第二人对应上。 只是,他想着鬼君的话,想到他的行事风格,就忍不住看向钻进了船舱,此刻正在自己面前坐着的少年神明,无奈地道:“你跟他的目标根本不一致。”什么掌握主动,把人留下,换个天长地久,长相厮守,哪怕是在情爱上失败的谢无筝也知道,这绝非恋人间的相处之道。 如果北堂寒夜被他说动,按照他所说的去做了,那他跟对方的关系绝对会出现裂痕。 到时就算不是跟鬼君一样被封印,结局也是分道扬镳,独自神伤。 鬼君把玩着一旁放着的面具,被道破目的之后,毫不掩饰地露出了一个纯然恶意的笑容:“你说得对,我就是见不得他们好。”他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属于少年的眼睛明亮又邪恶地望着谢无筝,“凭什么我要一个人孤独千年万年,他们却高高兴兴?” 谢无筝忍不住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果然如此。 漫长的光阴没有在这个神明身上留下痕迹,也没有给他增添多少人性。 这简直就像是一个随心所欲、做事全凭喜恶的半大孩子,偏偏手中有着能够毁灭世界的力量。 现在他可以理解为什么神君在离开之前要把他封印在幽冥,跟人间彻底隔绝。 就算这是他曾经疼爱的弟弟,他也不想自己离开以后,整个世界都因为这个生来邪恶的手足而天翻地覆,鸡犬不宁。 “只是神君,你老人家可实在离开得太久了。”谢无筝在心中对此刻不知身在何处的神君说,“你原本为了保护这个世界而设下的屏障,现在看来反倒成了催命符。” 你弟弟被关得太久,性情没见好转,反而生出了怨气。 如果这一次不能如他所愿,把你从另一个世界召唤过来,那他之后又要怎么做?是打算毁灭世界,换来另一个世界的介入,还是想扣留另一个世界的来客,好逼没有守承诺的兄长现身? 看着单手托着腮,又把那只短笛拿出来把玩的少年神明,见他一边控制着小舟向着冥海外缘驶去,一边在口中哼着不成曲调的歌谣,谢无筝想起了自己的兄弟。 如果如今的瑶池琴尊也同眼前的鬼君一样,因为兄长不守信,要抛下肩上的责任离开,就让整个南境生灵涂炭,那自己是决然不可能这么潇洒的。 正是因为有人替他负重前行,他才能随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事。 如果此生还有机会再见,谢无筝觉得自己应该对弟弟说声谢谢。 …… 两日后。 浮岛上的拍卖结束,通过冥海来到鬼域的人纷纷乘上了鬼道三宗的船只离开。 两宗宗主赶来送行,到了地方却只见徐肆,不见北堂寒夜跟楚倚阳。 两人不由得对视一眼,然后上前问道:“徐宗主,魔皇跟金铃公子呢?” “走了。” 徐肆转身就走,留下两人在原地捶胸顿足——无疆魔功来去自由,无需乘船,现在人说不定都已经回到魔皇宫了,只恨自己没有早来一步,拍马都赶不上趟。 北境,轩辕皇朝。 人声取代了浪潮,从四周拥挤过来。 楚倚阳站在北堂寒夜身边,听他说了声“到了”,眼前的色块从模糊变得清晰,冥海的景象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皇城人来人往的街头。 北堂寒夜松开了揽在他腰间的手,凭空出现在街头的两人因为身上的障眼法,没有引来凡人的注意。 距离上一次两人来轩辕皇朝,已经过去了很长一段时间,经历了一番磨难的轩辕皇朝也休养生息,恢复了生机。 两人漫步皇城当中,随处可见重建的崭新建筑,城中居民的生活也走上了正轨,脸上已经看不出当日的阴霾。此时旭日初升,正是人间热闹的时候,几个孩子追逐打闹着从楚倚阳身边跑过,笑声里带着人间最鲜活的生气。 楚倚阳的目光不由地跟着他们的背影走,直到几个孩子钻进人群里,跑得看不见了,他才收回目光,对北堂寒夜说道:“走吧,人在茶楼。” 照原本的计划,从冥海一回来,他们就要先来找谢长乐。 谢长乐身为瑶池少主,在轩辕皇朝遭逢大乱后便随母亲留在这里,中间虽然回过两趟瑶池,但也没有久留,很快又回来了。 楚倚阳在地图上锁定了他的所在,不过没有直接告诉北堂寒夜,只是说先来轩辕皇朝碰碰运气。 鬼君没有出现第二次,而北堂也始终没有告诉他,鬼君先前来过。 皇城南边最热闹的一条街,店铺云集,行人往来如织。 长街中央最气派的茶楼上,二楼厢房里,穿着青金色衣袍的锦绣公子坐在桌旁,身边难得没有侍女陪同。 听着楼下说书先生今日新出的话本,谢长乐脸上的神色颇为古怪,又被吸引,又带着微微的抗拒。 这座茶楼是他最近常来的消遣之处,人间的丝竹决然没有瑶池动听,但这里胜在有人气,鲜活。 他是亲眼见着皇都从遭逢大难之后的破败,一点一点重建成现在的,自己也参与其中,看到如今恢复活泛的一切,瑶池少主很是有成就感——这跟修道求仙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而随着茶楼重新开张,生意一日一日地好起来,楼中也引入了不少新的项目,像说书人口中的新鲜话本,就是其中一样。 这批不知从什么地方兴起来的话本,内容丰富,曲折离奇,讲的又是修真界的故事,很是吸引眼球。 谢长乐偶然听了一次,对凡人对修真界的想象力很是叹服,于是就在茶楼这里包下了一个厢房,隔三差五就来听一次。 一开始的体验很好,不过随着故事发展,他越听就越觉得这些话本里的角色充满了指向性—— 什么剑尊少主,什么生死相随,这不就说的他哥跟……吗? 早先他跟楚倚阳一见如故,心里已经认准了这就是自己异父异母的亲哥,乍一听到这种编排自己兄长感情的话本,实在令他很有几分尴尬。 可这话本又写得实在好,于是他忍不住一边尴尬,一边听囫囵了。 茶楼重新开张,为了要积攒人气,茶楼的主人下足了血本,搜罗了最近流行的各种话本,花样繁多,几乎回回都不重样。 谢长乐追着连载,熬过了上一本,又撞上下一本。 之前听预告是前代君臣的故事,跟他哥没什么关系,他这才放心地听了起来,结果听了几日又察觉出不对—— 这不是幻境里发生的剧情吗? 就是那蜃龙幻境里的第二世,自己在里面是个王爷,他哥是个暴君,跟这个话本里的设定严丝合缝。 话本里一起出场的,还有当时同样陷入幻境中的北堂寒夜,就连角色都不带改。 作为亲身参与过这段幻境剧情的主角,谢长乐意识到这一点,差点喷茶。 在说书先生激情澎湃的声音中,他狼狈地擦掉嘴角沾到的茶水,愤怒地想:“是谁写的话本?是谁把这些传出去的?” 可惜当时陷入幻境的人那么多,他想了半天也没法锁定目标,到最后只能庆幸这个世界不像幻境。 幻境里的人可以轮回转世,每一生每一世都相互联系。 若是写话本的人知道用上这一点,把这些故事连在一起,那就不是只有他这样的当事人能察觉个中联系,只怕全天下都知道了。 “好!” 不同于他的复杂心情,听到层出不穷的新故事,茶楼中的其他客人只轰然叫好。 凡人的忘性总是很大的,喜爱过的东西,不会停留太久。 他们不知道,在最初那个话本里他们喜欢过的少主已经回了合欢宗,说不准哪日就要继任宗主之位,而从深渊归来、登上了魔皇之位的剑尊也有了新的人生,两人可能从此以后都没有什么交集。 作为听众,他们只知道这一系列新话本都很不错,很适合在茶楼里消遣。 而写话本的人看中了市场,就逮着一只羊薅,各种以这两人为原型所推出的话本层出不穷,谢长乐在经历了一番心理挣扎之后也就放弃了。 左右他哥也不在这里,又不知道哪一天才会再来找自己,等到他来,这些话本的热度都已经退了。 照他看,今日新出的这个话本就跟楚倚阳没什么关系,两个主角是纯粹的师徒关系,这总该扯不上那俩了吧? 然后,谢长乐就发现是自己太天真了,编话本的人怎么可能放着这么精彩人物原型不用?, 住在雪山之巅的剑仙,爱穿红衣,用着七把小剑的徒弟,换汤不换药,谁不知道这还是剑尊跟少主的同人文啊! 就在他拿着杯子,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古怪的时候,眼前一花,一片红衣遮挡住了他的视线。 谢长乐猛地一抬头,见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楚倚阳,顿时忍不住露出了惊喜的表情:“哥哥——” 随即,目光又接触到站在楚倚阳身旁的北堂寒夜,谢长乐脸上的表情就从惊喜变成了空白。 楼下说书先生的声音直直地传入他的耳中:“……来者是谁?却是青莲剑仙座下金翎公子!” 此金翎非彼金铃,但配合着出现在谢长乐眼前的二人,也足以令他惊天动地地呛咳起来,把原本在楚倚阳手臂间打瞌睡的小灵兽都吓醒了。 小家伙抖了一下,“嗷”了一声睁开眼睛,顺着楚倚阳的手臂往上一蹿,躲到了他背后,然后从他肩上探出头来,看着面前这个把自己吓醒的人,只见他放了杯子站起来,视线在自己跟楚倚阳他们之间来回扫动:“哥……你……咳咳咳……你们……咳咳咳!” 他想解释却止不住咳嗽,一时间憋得俊脸发红。 在说书先生的声音落下,剧情告一段落的时候,他才好不容易压下了呛咳,眼睛里含着泪地抬起了头,只觉得面前的哥哥在用“你都在听什么”的眼神看着自己。 ——真是过往几次的尴尬加在一起,都不及这一次死亡! “哥哥……”楚倚阳见他气势不足地捂着喉咙,虚弱地叫了自己一声,然后又飞快地扫了北堂一眼,“你们来……怎么也不先告诉我一声?” ——还有,怎么是跟北堂寒夜一起来的? 难道说自己的判断失误,那些话本里说的才是真的? 在弟弟含泪的注视下,楚倚阳来到他身旁,伸手给他顺了顺气:“从皇都经过,来看看你。” 这话说得很有技巧,加上背上的触碰,令谢长乐一下就安下心来,一旁北堂寒夜的存在也没令他那么紧张了。 他的目光落在楚倚阳的肩上,跟好奇探头的小猫猫对上了眼,一边纳罕哥哥怎么会养这么个小东西,一边随手抓起了放在桌上的扇子,然后对两人说道:“那……先回我那里再说吧。” 身为轩辕皇朝的公主,又是瑶池琴尊的道侣,谢长乐的母亲地位超然。 在出嫁以后,她也依然保留了自己的公主府,因此在接下镇守轩辕皇陵的任务时,她便没有再让人另外安排落脚处,直接住在了出嫁前的府邸。 作为公主之子,谢长乐留在皇都,也随母亲住在她旧时的府邸。 更多时候,公主都在皇宫或者皇陵之中,公主府基本由他单独居住,随心布置。 楚倚阳跟北堂寒夜随他一起从茶楼回来,一入公主府,见到的依旧是充满谢长乐个人风格的布置,锦绣堆成,处处风雅,在厅中一落座,便有侍女上前奉茶抚琴,与茶楼的热闹截然不同。 谢长乐坐在主人的位置上,先前安下的心又再次波动起来。 如果今日来的是楚倚阳一个人,那他就笃定哥哥是顺路来看自己的,而若是放在以前,他跟北堂寒夜结伴同行,他也会认为他们是来看轩辕皇陵的封印稳不稳固,顺便来看自己。 可是现在…… 谢长乐必须承认话本对自己的影响,听多了话本,再看到两人结伴而来,楚倚阳跟北堂寒夜的关系落在他眼中,就显得很不对劲了。 “想什么呢。”瑶池少主在心里默默地扇了自己一巴掌,然后问起了兄长的近况,想知道他从深渊底下出来以后有没有什么损伤。 楚倚阳也陪他闲谈,北堂寒夜在两人交谈时保持沉默,只有小灵兽不怕生地跳下来,在厅里四处转,还蹲在奏乐的侍女面前,看她们演奏。 等到聊过片刻,楚倚阳才提起了自己的来意:“我来不是为了皇陵的封印,而是为了另一件事。” 接触到他的眼神,谢长乐会意地让侍女停下了奏乐,让厅里的人先出去,等到厅中只剩下三人一猫,他才问道:“此事莫非与我有关?” 作者有话说: 浅修一下。 第140章 【有修改】 没了旁人,楚倚阳也就没再同他绕弯子:“有没有人同你说过,你的神魂有缺?” 既然是被分出去了碎片,那总应该是有所表现的,就算谢长乐看起来正常,在细微之处也定有些不同。 楚倚阳发问时,北堂寒夜就安静地坐在一旁。 谢长乐愣了一下,犹豫之后,终究还是选择了点头承认:“这事在我们瑶池也鲜有人知,哥哥是怎么知道的?” 瑶池少主从出生就与旁人不一样,神魂缺了一块。 不过由于这个世界没有轮回转世,新生生灵的神魂仿佛就是凭空凝聚而来的,所以也无从探知他缺失的那一片究竟失了哪里。 因着这不影响他的身体,也不影响他的修行,谢长乐就这么顺顺利利地长大了。 日久天长,包括他自己在内,所有人都渐渐淡忘了这一点。 如果今日不是楚倚阳提起,谢长乐甚至不会想起来。 他想着楚倚阳今日既然特意来一趟,总不会是无的放矢,难道…… 楚倚阳见到弟弟眼睛一亮,然后换了一副期待的表情看着自己:“是不是……” 找到他缺失的碎片了? 楚倚阳点了头。 他没有详细去提自己究竟是怎么发现的,只是把蹭回到自己脚边来的小灵兽一把拎起:“你缺的那一小片神魂,就在它身体里。” “喵喵?” “什么?” 一人一兽同时发出了声音。 小猫猫的脸上不容易看出表情,相比之下,谢长乐的反应就显得大些。 楚倚阳选择直接让他体验,拎着猫起了身。 北堂寒夜看谢长乐也不由自主地跟着站了起来,在楚倚阳把小灵兽拎到他面前的时候,本能地伸手去接。 毛茸茸的小灵兽一落进手里,谢长乐立刻就没了怀疑。 这种亲近感,比他第一眼见到楚倚阳的时候还要更盛几分,就像是残缺的圆遇上了缺失的部分,他整个人终于变得完整了。 在没有遇到自己缺失的神魂之前,他不知道做个完整的人是什么样的感觉,现在他知道了。 来到他手掌中的小灵兽也是同样的感觉,它不由地抬头看向谢长乐,一大一小两双眼睛在半空中对上。 谢长乐此刻的感觉奇妙又不真实,忍不住用指尖触碰着小灵兽的毛发,充满爱意地摸了摸它。 等回过神来,意识到这是自己缺失的神魂,这种行为就像是在自己摸自己,才又讪讪地停下了手。 在这种古怪的感觉中,他看向了楚倚阳。 “终于,”楚倚阳也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终于凑齐了。” 从进入这个世界到现在,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他终于在找到弟弟把人送回去这件事上看到了曙光。 系统催促道:“为免夜长梦多,这就把两个躯壳里的数据提取出来,合并回一起吧。” 世间万物在它眼中都是数据,差别在于合并还是不能合并。 不过身为个人系统,它的功能有限,做不到这一点,所以楚倚阳得自己用傀儡手套一试。 ——能成功最好,不成功最多也就是把提取出来的“灵魂”再原样塞回去。 这一边,谢长乐还在捧着自己找回来的神魂,想着该先去通知父亲还是母亲,就见到面前站着的人已经戴上了淡金色的手套,正在调整边缘。 “呃,哥你这是……” “现在就试试把你们融合回去。” 楚倚阳简单的同他提了提“傀儡手套”的来由跟功能,说了系统提出的融合之法。 如果换了旁人说这话,谢长乐肯定不敢冒险,但是站在他面前的是楚倚阳,是几乎同他的灵魂碎片一样让他亲近的兄长,他想也不想就答应下来。 不过他捧着小灵兽又有些无措,不由得问道:“我要怎么做?” 楚倚阳以目光示意他先坐下,谢长乐很听话,一个指令一个动作,马上坐回了椅子上。 小灵兽被他的紧张感染了,在他的手掌上正襟危坐起来。 它觉得自己听懂了楚倚阳的意思,但又没完全听懂。 它仰起头,刚想对红衣公子叫两声,楚倚阳没戴手套的那只手就落到了它头上,安抚地摸了摸它: “最坏的结果就是融合不成功,你们还是原来的样子,何况就算有什么问题,还有北堂给你们护法,放心。” 听到这话,谢长乐下意识地朝北堂寒夜的方向瞥了一眼。 只见昔日的剑尊、如今的魔皇对自己冷淡一颔首,瑶池少主顿时觉得他出现在这里合理了——原来是为了自己护法。 这样想着,谢长乐彻底放松下来。 他向楚倚阳交付了所有的信任,闭上眼睛道:“哥哥来吧。” 大厅周围一个人都没有留,北堂寒夜抬手,在大厅外围又加上了一层结界。 楚倚阳绕到了弟弟身后,将手按在了他肩上。 厅中阴风骤起,红衣公子身上的气息瞬间变得阴冷,视野一下就从活人变成了鬼物。 活人的身上三把火,头顶一盏,两肩各一朵,锁住了魂魄,要将神魂从躯壳中取出来,就要先灭了这三把火。 楚倚阳的气息改变,令小灵兽感到非常不舒服,如果不是被谢长乐抓着,它现在都要跳出去了。 处在恶鬼状态下,楚倚阳的红衣无风自动,傀儡手套上也延伸出了无数细丝,分别缠上一人一兽的身躯。 随着阴气缠绕,几盏阳火开始摇曳,仿佛风中烛火。 在原本花朵一般大的阳火逐渐缩小,缩到只剩手指头大小的时候,系统出声道:“就是现在!” 话音落下,傀儡丝上的光芒就骤然亮了起来! 这光芒映亮了楚倚阳的眼睛,在他的眼底交织出一张网。 它们丝毫不温暖,反而透出渗人的阴冷。 随着他的五指一收,两团银白色的雾气就从一人一猫的躯壳里被拽了出来。 坐在椅子上的谢长乐只感到整个人一轻,不由得就睁开了眼睛。 他感觉视野高度变了,忙低头看去,看到的却是自己的头顶,他的灵魂正漂浮在距离身躯有数尺高的地方。 小灵兽的神魂一被从它的身体里拽出来,就失去了灵兽的形状,变成了一小团茸茸的白光。 在傀儡丝组成的细网中,这一小团白光朝着谢长乐的魂体靠近,每次一靠近,谢长乐耳边就会响起无数声音,眼前也会浮现出很多画面。 这些声音和画面都让他感到熟悉,但却从未曾在自己的记忆里见到过,就像是被切割走了一样。 在其中,他又见到了身后的人。 跟现在一身红衣的模样不一样,记忆里的楚倚阳头发剪得很短。 他身上衣着也跟谢长乐所熟知的任何一境不同,有着一种简洁利落感。 从七八岁的幼童,到十几岁的少年,再到二十几岁的青年,在这些记忆里,不同年纪的楚倚阳组成了他人生不同阶段的重要部分。 而在这些记忆里,谢长乐听到自己也管他叫哥——开心的,不开心的,委屈的,生气的,所有的情绪到了哥哥面前,快乐会变成双倍,委屈却会烟消云散。 白色光团若即若离,在它离谢长乐近的时候,他脑海中的这些记忆会清晰一些。 等到那一小团白光远离他,这些记忆又会模糊起来,残留下来的就只剩他第一次见楚倚阳就有的那种本能亲近。 如果不是魂体现在被傀儡丝所束缚,谢长乐都想要伸手去抓住那团白光,让它快点跟自己融为一体。 他有种感觉,只要他们重新融为一体,自己就能看清这些光影和声音究竟是什么,就能知道楚倚阳跟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尽管生来就神魂有缺,但他从未像此刻这般迫切想要归于完整。 每一步都如系统计算的一样,楚倚阳催动了傀儡丝:“去!” 在他的催动下,比发丝更细的丝线朝着那团小小的白光施压,让游动的光团向谢长乐的神魂靠拢。 然而,原本就在谢长乐的魂体附近徘徊的光团在受到这股力量之后,却生出了排斥。 楚倚阳明显地感应到从光团上传来的抵抗之力,它想要逃离自己的掌控,钻回原本的容器里去。 他刚想加大力道,就被系统阻止:“用力过猛的话会把它打散的。” “那要我怎么做?”楚倚阳眉心的火焰印记颜色变得更深了,周身的阴气也变得更加浓重,“哄它进去?” 谢长乐隐隐约约听到楚倚阳好像在跟什么人说话,却听不是很清楚。 魂体在离开躯壳以后,他对自己的掌控就骤然减少,刚有点不受控制的想要往前飘,就惊恐地看到面前的地面凹陷了下去,露出一个黑洞! 厅中狂风四起,楚倚阳跟北堂寒夜二人都无比熟悉的笑声在厅中响起。 这属于少年的笑声似是从四周笼罩下来,又似从地底传上来,时远时近,时凝时散。 ——鬼君! 突然打开的通道化作漩涡在大厅里蓦地张开,阴气从底下席卷而上,北堂寒夜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魂体状态的谢长乐立刻就感到了从这个通道中传来的吸力,原本还在抵抗傀儡丝上传来的压制之力的小白光团,更是直接被拉扯着往通道中坠去。 “哥——!” 谢长乐扯着嗓子紧张地叫楚倚阳,他本能地感到被吸进去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第一反应就是向自己最信任的人求助,然后感到整个人被往后拽去。 站在他身后的楚倚阳收紧了五指,傀儡丝瞬间根根紧绷,将他们拽住。 但是红色的衣袍下,楚倚阳自己也在青砖上往前滑了几寸。 黑发红衣翻飞,恶鬼滞留人间本就违反阴阳之道,贯通阴阳的通道一出现,立刻就会把他往下拽。 但是为什么?楚倚阳拽紧了傀儡丝,盯着前方的旋涡,为什么鬼君会在这时候出现? ——他是想正面见一见鬼君,但没想在这个时候见他! 系统当机立断:“先放弃!” 鬼君一出现,融合成功的几率就无限下降,今天肯定成不了。 不必它说,楚倚阳也立刻终止了融合,准备将谢长乐跟小灵兽的魂体送回各自的身体里去。 然而,阴气漩涡中却缓缓伸出了一只戴着金丝手套的手,五指修长,几乎跟楚倚阳的一模一样。 这只从幽冥伸出的手动作似慢实快,指尖一动,漫天傀儡丝就从手上激射而出,直取两个魂体! 楚倚阳瞳孔猛地一收缩——自己在青叶山城失落的傀儡手套,果然回到了鬼君手里! 在他采取动作之前,空气中响起了凌厉剑鸣,那把曾经从中间断开又重新接上的剑从虚空中出现,劈砍向傀儡丝。 失去踪影的北堂寒夜再次在黑雾中现身,一剑斩断了傀儡丝,让那泛着光芒的丝线落入漩涡中。 被往躯壳里送去的谢长乐只见到眼前一片黑色笼罩下来,下一刻就被拉扯着重新投入躯壳中。 失去意识的瞬间,北堂寒夜已经执剑挡在了他面前。 先前在厅中消歇下去的笑声又再次响起,黑衣魔皇的目光扫向四周,那张冠绝四境的面孔没有丝毫表情。漩涡中的阴气凝成人形,戴着面具的少年浮现在其中。 他的衣袍下摆连结着阴气,随着旋涡而缓缓飘动。 不同上一次单独出现在北堂寒夜面前,这一次他没有对楚倚阳隐藏行迹。 迎上两人的目光,他丝毫不在意,只是将视线落在了北堂寒夜手中所持的那把剑上。 少年神明的眼中似有怀念,片刻后才抬起了眼,朝着持剑的人说道:“你真这么蠢,真不想留下他?” 北堂寒夜还未回答,身后就传来楚倚阳的警戒声:“躲开!” 他的身影瞬间化成黑色魔气,那些从身后扑来的傀儡丝缠了个空。 厅中,北堂寒夜再凝聚身影时,只见到楚倚阳在吃力地按着戴有手套的那只手。 他的气息在恶鬼与活人之间切换,脸一时露出恶鬼凶相,一时又恢复原本的模样。 失策了!楚倚阳暗道。 这块得自幽冥鬼物的令牌跟傀儡手套一样,都源自鬼君,在他面前用这些非但不会起作用,还会反过来成为鬼君施展手段的媒介。 原本他让谢长乐跟小灵兽魂归本体后,便立刻退出恶鬼状态,可惜终究是迟了一步。 现在整个就卡在了戴着手套的那只手上,从手套上传来的力量让他无法恢复到活人的状态,肩上的一盏火始终无法亮起。 他体内的灵力与手套上传来的力量陷入了胶着。 一旦压制不住,那股阴寒之力就会侵袭而上,蔓延半身,夺去他对身体的控制权,刚刚他在北堂寒夜身后突然出手,就是这手套作祟。 系统正在紧急计算,寻找摆脱这只手套的办法,楚倚阳抬起头,目光跟北堂寒夜在半空中相遇。 视线接触的瞬间,后者就知道鬼君找过自己的事在楚倚阳眼中根本不是秘密,所以他此刻才会表现得既不意外,也没有被欺瞒的愤怒。 对视间,那股要把他同化的阴寒又侵袭上来。 楚倚阳竭尽全力地将它压制在手臂之下,想让北堂寒夜先带谢长乐跟小灵兽离开,然而北堂寒夜已经调转目光,剑指鬼君:“要怎么选,轮不到你来教——滚回去。” 作者有话说: 改了后半段。 第141章 剑光骤起,鬼君冷笑一声,在那冻结一切的剑光触到衣襟前,骤然化作一团烟雾消散在原地。 他的大部分力量尚被封印在幽冥之下,出来的这个只是投影,除了蛊惑人心的伎俩,并没有多少战力,而且还忌惮那把剑。 北堂寒夜也随即化身黑雾追击,雾中透出金色剑光,犹如酝酿着雷劫的劫云。 楚倚阳看着灰黑两色的雾气在大厅中肆虐,逸散的力量将厅中的一切劈碎,霎时间木梁四折,砖石飞溅。 一块砖石碎片呼啸着飞来,在楚倚阳脸侧划过,令他脸上一热后又是一痛。 因为没有余力防护,碎片在他脸上留下了一道伤口,血液飞溅而出。 鬼君的笑声忽远忽近,仿佛乐于这种戏耍。 楚倚阳被这笑声干扰,一时失察让那股来自幽冥的阴气再次占了上风,戴着金色手套的手挣脱了他的压制,向着前方的谢长乐抓去。 刚回归自己身体里的谢长乐一睁开眼睛,就听到身后传来的破风声。 他反应极快的将自己的半身小灵兽一捞,一拍扶手旋身而起,青金色的衣袍在空中划出弧度。 等躲到旁边转头一看,谢长乐就看到楚倚阳失控的恶鬼之相,见到兄长原本如臂使指的傀儡手套,如今在反过来跟他争夺身体的控制权! 来不及想在皇陵严密的封禁下,厅中这头恶鬼是怎么冒出来的,谢长乐连忙在大厅边角找到了位置站定,脱离傀儡丝的攻击范围,把小灵兽甩上肩头,然后立刻祭出了自己的琴。 他左手托琴,右手一划,碧色音波在大厅中层层荡开。 “镇魂!” 碧色的音波一撞在身上,楚倚阳身上那些阴寒的气机被阻了阻。 他抓住这一瞬间的迟滞,终于用自身的灵力把它压了下去,肩上那朵怎么也亮不起来的火也“嗤”的一声亮了起来。 系统催促他快乘胜追击,楚倚阳借琴音恢复灵力流转,将鬼君渡来的阴气逼回了肩膀之下。 傀儡丝失序地飘舞在四周,鬼气笼罩的范围从楚倚阳的上臂退到小臂,最后来到了手掌。 原本金色的傀儡手套此刻被浓重的阴气所包围,而大厅上空传来的巨响令地上的两人都抬头看去,就见两团纠葛的雾气在碰撞之后轰然散开,落回地上,各自恢复成了黑衣魔皇跟少年鬼君。 谢长乐站的位置正好在鬼君的侧后方。 察觉到这个对手的危险性,他立刻抱着琴,带着肩上的小灵兽往己方阵营躲了躲。 鬼君对他的动作毫不在意,目光只在勉力压制阴气反噬的楚倚阳脸上扫过,然后来到了北堂寒夜身上。他在面具下的唇刚一动,才要开口说什么,北堂寒夜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只见大厅塌陷的地面上,阴气翻涌的漩涡中,陡然亮起无数道纯金色的光芒。 这些光芒带着与北堂寒夜手中的神君配剑如出一辙的气息,站在其中的鬼君低头向地上看去,这些泛着金色光芒的剑痕结成了一个封印,阵法印在他的瞳孔之中。 刚才北堂寒夜与他的追逐较量,那些斩落的剑光并不是无的放矢。 每一道看似无序地落在地上、墙面上,实际上都是在一步步地完善这个封印。 见到这熟悉的阵法,熟悉的气息,鬼君的瞳孔颤动,脸在面具之后扭曲了起来: “……谁允许你用这把剑来封印我!” 随着鬼君这一声怒吼,大厅中刚刚平息下去的风暴再次翻涌了起来。 比前一刻更加狂暴的力量自打开的通道逆冲而上,挟着无数幽冥鬼物的凄厉哀嚎。 谢长乐后退一步,甚至在空气中看到了被囚禁在幽冥下的凶猛恶鬼具现,影子在半空中盘旋。 按着手臂的楚倚阳闷哼一声,受到鬼君情绪的影响,傀儡手套的反噬越发猛烈起来,他脸上刚恢复的血色再次褪去。 唯有北堂寒夜,不受影响地站在原地,黑色的衣袍被阴风吹得猎猎作响。 迎上鬼君的怒火,他的神情没有丝毫的变化。 当年神君就是用了这把剑划下封印,把弟弟封在了九幽之下,断剑则被封存在深渊里。 得到这把剑后,北堂寒夜也从其中领悟到了神君所用的封印之法。 他没有动用封印还好,一旦用出,就立刻刺激得鬼君陷入疯狂。 被兄长封印在九幽之下本就是他的痛处,这些凡人、这些棋子……怎么敢对他再用出同样的手段? “他用这把剑对付我就算了,你算什么东西?!” 厅中,三人的脑海都被他狂怒尖锐的声音所充斥,修为最低的小灵兽被震得口鼻出血,差点从谢长乐的肩上摔下去。 本来只是封禁在大厅之中的能量也突破了北堂寒夜的封锁,朝着整个皇城席卷而去。 皇城之下如同一头地龙翻身,引发剧烈震颤,让城中百姓慌乱地从建筑中跑出来。 皇城守卫迅速出动,前来维护秩序:“镇静!把人都疏散开!” 东郊皇陵,镇守在此的长公主睁开了眼睛,身影瞬间出现在皇陵外,她飞在半空中,脸上的神色惊疑不定。 厅中的气息一外泄,公主府上的其他瑶池修士也朝着少主所在的方向赶了过来。 然而才来到外面,就被从里面爆发出来的狂暴力量扫得倒飞出去。 鬼君处在震怒当中,彻底疯狂了。 他越是疯狂,封印启动的速度就越快,镇压他的力量就越强。 他的身形开始变得虚幻不稳,被反向旋转起来的阴气旋涡拉扯向幽冥。 金光中,楚倚阳见他的目光朝着自己投了过来,察觉到了其中迸发的杀意。 系统发出警告:“注意——他是真的想杀了你!” “不用你说……”楚倚阳沉声道,这疯子是真的想杀人还是想做戏,他还是分得清楚的。 偏偏他现在摆脱不了这只傀儡手套……他瞥了一眼自己的手,眼中闪过一丝犹豫。 满厅狂暴流窜的力量中,北堂寒夜立在风暴的边缘,面孔如霜如雪,出声将鬼君的注意力吸引回自己身上:“你来一次,我就封印你一次。” “是吗?”鬼君在狂怒中转头看向他,少年的身影已经开始模糊,然而他的动作在三人眼中却十分清晰。他抬起了那只戴着金色手套的手,属于少年的纯澈声音中透着颠覆一切的疯狂,“那你就试试,能不能阻止我把他一起带下去!” 谢长乐一惊,阻止道:“住手!” 然而鬼君却充耳不闻,再次发出笑声,狠狠地攥紧五指。 原本就是一套完整的天阶法宝,毁灭的力量瞬间从他手上传递过来,漂浮在空气中的傀儡丝铮铮紧绷,猛地缠回楚倚阳的手臂上! “不!哥——!”谢长乐眼睁睁看着哥哥那只手在这一握之下,整只手随着傀儡手套而坍缩消失,从手腕开始化作虚无阴气,朝着逐渐消散的鬼君方向投去。 ——这是跟当初夺取他一部分魂魄一样的手段! 魂魄被切割的痛苦传来,楚倚阳眼前一黑,差点没能忍住那一声惨叫:“……” 在他倒下之前,却有熟悉的气息闪现到了身边,一把将他揽过,将他笼罩入了黑雾之中。 黑暗中,楚倚阳听到鬼君张狂的笑声在大厅里骤然扩大,几乎要在瞬间让人感染他的疯狂。 系统的保护机制终于启动,中止了他的继续虚化,系统在他脑子里以一种冷静的音调说道:“部分数据损坏——” 楚倚阳咬着牙,从牙缝里逼出声音:“那你备份没有?” 在得到系统肯定的答案之后,他终于安心地往后一靠,在北堂寒夜的肩上陷入了昏迷。 局里有着一套保障人身安全的应急方案,看来哪怕是古早型号的个人系统,也搭载了这种功能。 意识陷入黑暗之际,他这样想道,把个人数据备份在系统里,就可以重构…… 鬼君消失了,地上封印的金光也暗了下去。 厅中的漩涡消失,阴气消散后,就只剩下在战斗中被毁得一片狼藉的地面跟墙壁。 “哥!”谢长乐收了琴,没有管外面的声音嘈杂,只盯着那团笼罩了两人的黑色雾气。 黑雾散开,露出里面一黑一红的两个身影,一袭黑袍的北堂寒夜揽着楚倚阳,后者靠在他怀中失去了意识。 北堂寒夜低头看向他的手,见到那只手没有了实体,停留在虚幻的状态,又察觉到长公主的气息朝着这个方向靠近,于是抬头看向了谢长乐。 “哥!我哥他怎么样了?”谢长乐凑了过来,跟肩上的小灵兽一起紧张地看着昏迷过去的楚倚阳。 北堂寒夜望着他,这是楚倚阳在世上最紧张、最牵挂的人。 若是把他留在这里,等怀中的人醒来,定然会担心鬼君卷土重来,再次把手伸到他身上。 谢长乐焦急地看着楚倚阳,还未反应过来,眼前就被一片深沉夜色所笼罩。 北堂寒夜收起了剑,一手揽着怀中的人,另一手搭上了他的肩膀:“跟我走。” …… 北境,合欢宗。 江雪楼手上的事务刚处理到一半,就察觉到楚倚阳的气息突然出现在了殿外。 “劫心?”他不由得抬起头,有些意外地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等起身来到外面,看清出现在殿外的三人,顿时脸色一变。 第142章 顾不上问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旁边一脸茫然的谢长乐跟他肩上蹲着的小灵兽又是怎么回事,江雪楼冲过来就要去抓楚倚阳的手,查探他的情况。 然而……江雪楼低头,不敢置信地望向自己抓了个空的手。 他望着楚倚阳手腕以下消失的部分,随即抬头瞪向北堂寒夜。 哪怕知道这是入魔以后的前任剑子、现任魔皇,不管是在他的哪个阶段自己都打不过他,江雪楼都没有收敛自己的愤怒。 在场三个人就只有劫心伤成这样,北堂寒夜跟他身后站着的那个不知来历的小青年都毫发无伤——这怨谁? 只能怨北堂寒夜! 明明他们三个当中他修为最高,却眼看着旁人将劫心伤成这样! 他连保护劫心都做不到,又有什么脸出现在合欢宗?有什么脸跟劫心一起去请求掌门师姐,让他们在一起?又有什么值得劫心为了他忤逆师长,违背合欢宗的门规? 这一刻,江雪楼真切地体会到了大师姐应秋水的愤怒。 可惜他不是应秋水,任他怎么愤怒,也不能让北堂寒夜脸上的神色有一丝改变。 无奈,江雪楼只能咽下怒气,伸手去抱楚倚阳:“把他给我。” 当务之急,是要带劫心去找掌门师姐,现在他重伤至此,只有掌门师姐才能够知道该如何救他。 然而在他的手触碰到楚倚阳之前,北堂寒夜却身影一闪,带着人移到了一旁,没有让他把楚倚阳从自己身边抢走。 “你——” “应宗主在何处?” 北堂寒夜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直接问道。 他没有带着楚倚阳回魔域,而是来了合欢宗,就是为了来找应沧海。 楚倚阳的伤是本源损伤,灵魂都被带走了一片,寻常手段不能够治好他。 为今之计,就只有按照他们先前商议的走,直取中州。 这世上没有任何伤是受到神宫接引,在飞升之时神魂洗练、身躯重塑治不好的。 有了合欢宗的功法,楚倚阳重伤昏迷也没有关系,北堂寒夜可以用自身的修为将他的境界推至大成,助他洗练飞升。 见两人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谢长乐兜着小灵兽在旁干着急。 他知道现在不是在这里吵架的时候,可是他第一次来合欢宗,人都不认识,想劝也无从下手。 就在他上火之际,昏迷当中的楚倚阳睫毛颤动,醒了过来:“小师叔……” 本来紧绷着面皮在跟北堂寒夜对峙,思考着是带他去还是拒绝他的江雪楼一听他的声音,立刻看向了醒过来的人:“劫心!” “带我们去……” 楚倚阳极其艰难才说完了这句话,抱着他的北堂寒夜清楚地感觉到从他身上传来的颤抖。 前一刻他在昏迷当中,虽然脸色苍白但神色平静,可是现在一醒来,系统的保护机制就不能再隔绝那种被它称作是“数据损坏”的痛楚了。 北堂寒夜握住了他的手。 楚倚阳抬起眼睛,目光跟他对上,像是极其疲惫地抵抗着那股从灵魂深处传来的撕裂疼痛。 “好,小师叔带你们去!” 江雪楼因他受伤昏迷而愤怒,现在楚倚阳醒来,就再没什么比他的意愿更重要的。 一旁一直找不到机会插嘴的谢长乐见兄长醒来,这才忙抱着小灵兽过来:“哥……” 楚倚阳又再睁开眼睛,充满痛楚的黑色瞳仁里映出弟弟焦急的脸,然后对他说道:“你一起去。” 有这句话,江雪楼也不再需要考虑怎么安排谢长乐。 因为无法将人从北堂寒夜那里抢过来,他又冷冷地看了后者一眼,说了声“跟上”,然后就先化作一道遁光,飞向了应沧海闭关的宗门禁地去。 应沧海的闭关之处,是合欢宗的核心密地。 如果说碧海青天是禁灵区,不存涓滴的灵气,那里就是合欢宗灵气最密集的地方。 绵延的山阶前,江雪楼按下遁光,下一瞬,身后黑雾凝聚,化作了北堂寒夜、楚倚阳跟谢长乐的身影。 江雪楼背脊条件反射地一僵,两地之间对北堂寒夜而言,仿佛不存在丝毫的距离,这般手段真是令人不适应。 在这短暂的移动之中,楚倚阳像是再次陷入了昏迷。 可是,当江雪楼转身将目光投向他的时候,却发现脸色苍白的人又睁开了眼睛,在看着眼前熟悉的山阶:“这里……” “不错,这是通往碧海青天那条路。”江雪楼没有让他耗费心神,连忙说道,“但同时也是通往你母亲闭关之处的路。” 仿佛是在验证他的话,话音刚落,山阶上就弥漫开了轻薄如烟的雾气。 楚倚阳离开了北堂寒夜的肩,努力自己站直了身体。 这条路平日通往碧海青天,只有在合欢宗隐藏的密地打开的时候,通道所连接的地方才会改变。 他站在这里,隐隐可以感觉到整个合欢宗山门大阵在移动,从无物之境开辟出一条通道来,通往那个除少数人之外无人知道的密地。 “好充沛的灵气……”谢长乐站在后方忍不住喃喃道。 身为瑶池少主,他从幼时起就进过无数灵秀之地,但站在此处感应到的灵气之密集厚重,在他的见识之中也是数一数二。 而灵魂受损的楚倚阳在感应到密地开放,里面有如实质的灵气逸散出来之时,更感觉到灵魂被撕裂处的痛楚被抚慰下去。 江雪楼轻声道:“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这里就是历代宗主、长老闭关之处。” 合欢宗虽然是北境的第二大宗门,但所拥有的灵脉贫瘠,远不及昆仑剑宗。 修士感应境界,冲击飞升,往往需要消耗大量的灵气,如果没有一处聚灵之地,合欢宗可能就永远出不了飞升神宫的人。 所以从合欢宗的开山祖师起,就耗费心力、物力构建了这样一处聚灵之地。 宗门历代只要有望冲击飞升之境的修士,到最后一关时,都会进入这里。 除此之外,那些无望长生的长老也会选择这里闭死关。 如果身死,他们毕生的灵力就会有一大半随着身死道消而湮灭,但是剩下的一半则会归入这个密地当中。 这是合欢宗耗费了十数代人,最终造出的洞天福地,里面满盈的力量跟合欢宗弟子系出同源,所以哪怕只是靠近外围,都会感到神魂舒畅。 终于,宗门大阵的细微移动停了下来,通道稳定了。 楚倚阳心中刚浮现出“成了”两个字,下一秒就看见面前盈满灵力的云雾散开,应沧海的身影出现在台阶前。 这是她的一缕投影,依旧美丽如昔,望向楚倚阳的目光也同往常一样温柔。 她知他要来,对出现在这里的另外几人也点了头,给了他们进入密地的应允,然后便转身化作红色烟云消失在灵雾中。 楚倚阳看了眼前的台阶片刻,低声对还支撑着自己的北堂寒夜道:“上去吧。” 这一次,北堂寒夜没有选择破开虚空,而是支撑着疼痛减缓的楚倚阳,同他一起踏上了台阶。 江雪楼神情复杂,跟在他们身后,谢长乐和小灵兽又随后。 一进去,灵气就有如实质地笼罩过来,从天到地,从重重山岩到流水之景,都是由灵气凝结而成。 那抹红色的身影不远不近地缀在前方,仿佛在引着他们。 山阶上移步换景,几乎走一步,眼前的景色就变一变,楚倚阳倚靠着北堂寒夜,低声道:“跟碧海青天不一样。” 碧海青天是禁灵之地,越往上走就越接近凡人,可是来这里,越往上走就越接近成仙。 心境越来越接近道,身体跟灵魂的痛苦,自然也就越发的淡了。 北堂寒夜听闻他的话,得到的重点却和楚倚阳想感慨的不一样。 楚倚阳感到他的动作似乎顿了顿,听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问道:“你去过那里?” 那是合欢宗的禁地,是犯错者思过之处,跟昆仑剑宗的刑堂不同,却同样残酷。 让修仙者变成大道无望的凡人,经受寒冷、饥饿、病痛,甚至看着自己慢慢老去,承受这样的酷刑,他为何会去? 楚倚阳像是想起了什么,轻描淡写地道:“没什么,就是做错了事,被关进去了几日。” 落后他们两步的江雪楼听到这话,冷冷地哼了一声。 这由灵气所组成的世界里,山阶上的景象几度变幻,等到前面应沧海的那一缕虚影消失,他们终于来到了目的地。 一行人停下了脚步,看着前方的洞天,心中自然地浮现出了这处秘地的名字——“仙人抚顶”。 跟要极尽艰难才攀登上去的碧海青天不一样,这里是合欢宗历代宗主、长老在这个世界停留的最后一站,不管是飞升也好死亡也好,都只差最后一步。 到了这一步,迈出去的时候已经不用再想什么,永远是轻轻松松。 眼前是一方水的世界,四周倒挂水帘瀑布,交相辉映,无数水流集成面前广阔无边的水域,而在这碧蓝的水中央坐着一抹红色的身影,等待着众人。 应沧海端坐在水面上,周围空无所依,却轻盈不下沉,在水波荡漾之时,那端坐在水面上的身影也跟着泛起涟漪。 相反,她在水中的影子却是凝实不变的,这让人意识到她浮在水面上的形影是虚幻的,水里的倒影才是真的。 她与这座灵气充盈的秘境融为一体,只要这方洞天里还有一丝灵气,空气中还存留有一滴水,她就形神不灭,可以继续修持,冲击境界,直到迈出最后一步。 她与应秋水生在同一个时期,她为宗主,应秋水为长老。 众人只知合欢宗性情最暴躁、战斗力最强的是应秋水,身为宗主的应沧海反而不及亲姐抢眼。 但是修行途中,应秋水几度行岔,她却如这福地中的水一样,润物无声,水到渠成。 她才是整个合欢宗最适合修道的人。 楚倚阳见她睁开眼睛望向自己,于是让北堂寒夜放开了手,在尚可以忍受的痛苦中唤了一声:“母亲。” 不管她是不是应劫心的生母,都是养育了他的人,他们之间的关系就是母子。 应沧海此刻已近合道,本就沉稳的性情如今更加起伏不大,哪怕见楚倚阳受了伤,少了一只手,她的神色也没有太多的变化,只是从身侧抬起了一只手。 洞天中的水雾顿时凝结了起来,轻缓地流向楚倚阳,如同母亲的怀抱,将他包围在其中。 水雾凝入他的身体里,楚倚阳也感觉到灵魂断口处的伤被抚慰了,本来因为靠近这里而减缓的痛楚再次减弱,面色也恢复了几分。 他看向自己的手,见到雾气在断手处凝结,形成了一只虚幻朦胧的手。 天地灵气本就是最纯净的东西,何况是以水的形式出现,更加可以承载万物,系统判定这临时的形体能够成为搭载数据的载体,立刻把备份的数据导入了其中。 楚倚阳于是再次感应到了自己的手,指尖可以随着他的意念而动作。 哪怕这只手不能长久存在,也令人安心——这就是即将要合道的修士的力量吗? “掌门师姐果然有办法。” 担心了一路的江雪楼见状,终于松了一口气。 不光是他,抱着小灵兽的谢长乐也是如此。 哪怕北堂寒夜情绪不外露,可是楚倚阳脸色恢复的时候,也感应到他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下来。 应沧海从合道中清醒这片刻,等楚倚阳来,就是因为他先前托江雪楼来这里提前请求过。 等暂时修复了他的伤口,抚平了他灵魂被撕裂的痛楚之后,端坐在水面上的宫装丽人才问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楚倚阳将自己跟北堂寒夜去了冥海,摸清幽冥之下封印的神明跟脚,然后又在轩辕皇朝遭遇了他的袭击的事,三言两语地总结出来,告诉了应沧海。 应沧海安静地听着,她越接近合道,对周围跟自己有关的一切就越有种清晰的感应。 通过楚倚阳的话,她能感知到鬼君是如何毁了他一只手,夺走了他一片神魂,也知道他现在来到这里,下一步是要做什么。 果然,楚倚阳说道:“我托小师叔来请母亲从合道中抽出时间见我,是为了我的修行。当初入道时师父便说过,以我的资质,独自修行只能止步于渡劫前,想要合道,就必须找到一个合适的道侣。” “而如今,我已经找到了。” 第143章 在场五人,其中三人出身合欢宗。 谢长乐身为唯二的外人,听到楚倚阳说这话,总有种窥见别派密辛的感觉。 从认识楚倚阳开始,他就觉得兄长跟寻常的合欢宗门徒不一样,但是今日所见才是让他真正确定了这一点。 合欢宗弟子以双修之术修行,无论男女,在四境三海都是情人知己遍地,可是跟他们在一起却注定没有结果,因为他们不会有道侣。 可是今日,楚倚阳却带着他们回来,来合欢宗的密地来见他的母亲,亲口说出要跟一人结成道侣,甚至还不是他的母亲为他选择的人。 在谢长乐想来,这是一件十分需要勇气才能做的事,起码他自己代入一下,就做不到像楚倚阳这样平静而坚定。 他托着小灵兽,将目光移向水中央,见到合欢宗宗主那张美丽的脸上没有因这句话而起什么变化。 反倒是站在身旁的江雪楼抱起了手臂,冷哼一声,分明不满意。 等洞天里重新恢复安静,应沧海才缓缓开口:“你既知你的天赋不足,就该知道我跟你师父为你寻来秘法,又特意为你求天山剑派的弟子来做道侣,就是为了为你培养一个炉鼎,让你可以借她之力来晋升更高的境界。” 这种做法注定是要断绝一人的大道,双修之法就是如此,采补他人来茁壮自己。 所以合欢宗弟子从来不会长久跟同一人双修,自然也就不会有道侣。 楚倚阳却不动摇:“我知道,但是——”他上前一步,望着应沧海,“难道就没有办法可以不单损一人,而让两个人都能携手共进,大道同行吗?” 在他身后,北堂寒夜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江雪楼也站直了身体—— 这就是他回合欢宗来,无论如何也想见应沧海一面的原因? 在江雪楼看来,楚倚阳来问这件事,注定是无望的。 若是真的有这样的办法,当初他们去向天山剑派下聘的时候,怎么会准备那么重的礼呢? 谁都知道,那是用来买断他们天山剑派一个大有前途的弟子的大道的东西。 江雪楼没有其他的想法,他只觉得如果是从前的劫心,肯定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现在他是陷入情障里,所以才看不清。 这样一想,他对北堂寒夜的不满又上升了一层—— 说到底,也还是舍不得这条通天之路,才会在劫心身受重伤的时候,还由着他回来浪费时间,问这种事。 当初在青叶秘境里,他那个好爹为了救儿子,硬是逼着他们合欢宗的少宗主当了一回他的炉鼎,现在换了劫心身受重伤,怎么就不能由他这个魔域新主用他的修为来修复劫心的伤势呢? 只可惜,江雪楼知道劫心从来是认准了一条路就不会回头,自己劝不动他,想把北堂寒夜揍一顿揍到他自己知难而退,重新换个听话的炉鼎来解决这件事,也打不过。 因此,他只能气闷地怀念起了应秋水。 如果大师姐还在这里就好了,哪里轮得到自己出手?上一次她能把他打下深渊,这一次也能把他打下去,就打进面前这个湖里。 然而,脾气火爆的应秋水终究已经去了中州神宫,北堂寒夜也依旧在他面前好好地站着,洞天之中除了潺潺的流水声,唯有应沧海回应楚倚阳的声音。 她说:“如果没有呢?” 楚倚阳皱起了眉,这肯定得有,如果没有的话—— “就算没有,我也不会改变心意。” 身后北堂寒夜的气息靠近,在楚倚阳开口之前就来到了他身旁,与他并肩而立,一起望着水中央端坐的应沧海。 楚倚阳不由地转头看向他。 北堂寒夜也收回目光,与他对视。 时至今日,他做的事情已经不再需要顾及任何人的意见、任何人的看法,也不需要顾及结果。 但此刻他跟楚倚阳站在一起,就愿意为了他再次退回那条约束的界限内。 他看着楚倚阳,像是在对他说话,又像是在对应沧海说话,“我可以做他的炉鼎,用我的毕生修为让他证道飞升,治愈他如今的伤。” 这一身修为来自他的父亲狱修罗。 当初为了将他从疯魔的边缘拉回来,狱修罗洗去了他曾经的道基,将这一身无疆魔功传给了他。 这似乎是修炼这一门通天彻地魔功的人的命运。 之前是父救子,现在他也愿意耗费这一身修为,换取心爱之人的通天之路。 “虽然哪怕今日整个合欢宗都不同意,我也能够把他从这里带走。” 江雪楼听到这话,脸色变得更加坏了起来。 这话简直像是冲着自己来的。 不过他看着前方,终究没有说话。 因为这两个人中间,仿佛谁也介入不进去,也劝不动他们回头。 应沧海也在安静地听着北堂寒夜说话,见他调转目光,朝自己望来。 “但对我所看重的人来说,你们是重要的亲人,所以我仍旧请求你,让我们结成道侣。如果没有两全之法,就告诉我要怎样才能帮到他。” 他会耗尽自己的力量,让楚倚阳从这个世界飞升出去,到他想去的中州,继续完成他的任务。 应沧海一直认真地听着,仿佛在观察他的神情,看透他的本心。 直到她看清了,确定了他说的是真的,这才再次开口:“魔皇果然坦荡。” “你愿意为劫心做到这样,我相信你对他的情。但世间有情人都想求天长地久,便是我这个孩子也不例外,魔皇难道就不求吗?” “我求。”北堂寒夜点头,却又道,“但世事并非时时如人所愿。” 如果说活了半生他学到了什么,那就是如果不能求天长地久,那就去求真实的一瞬。 楚倚阳听着北堂寒夜此时没有掩饰的心声,有些意外跟怔忪。 毕竟先前在冥海的时候,他还曾因为鬼君的话而动摇,向自己隐瞒了鬼君的到来。 系统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我同意这门亲事。” 赶在楚倚阳说话之前,它又道,“你看,是不是多亏我及时把你唤醒?不然说不定你醒来的时候不光会发现自己好了,也会发现他人已经没了。” 毕竟按北堂寒夜的话,他是打算牺牲自己,准备步上狱修罗的老路。 这对父子在这种地方还真是无比的一致。 楚倚阳:“……知道了知道了。” 它说这么多,不就是因为刚刚一回来的时候切断了保护机制,让他痛醒,被他骂了两句,这么锱铢必较的性格是像谁? 个人系统的智能化性格模板都是由主人决定的,没有明确指令的话,它们就会模仿自己的主人。 楚倚阳确定自己既不是这样的人,也没有向它下达过这样的指令,只能说是它自己升级的时候自主形成的。 不管怎样,被系统这样一打断,他心中先前因为北堂寒夜而生出的意外消散了。 他重新找回了条理,打算让母亲拒绝他这个请求。 就算是不相干的人,楚倚阳也不想踏着别人的大道飞升中州,何况这个人还是他所喜爱的? 要登上中州不是只有这一条路,只是这样比较快而已,不走捷径也定然有其他的办法。 可是他还没开口,端坐在水中央的红衣丽人就露出了一个笑容。 她说:“若是如此,那我想你们可以用到这道秘法了。” 应沧海说着,再次抬起了手。 这一次,在她掌心浮现的是两个朦胧的光团,随着她轻轻一推,就朝着岸边的两个人飘了过来。 这两个朦胧的光团飘散着丝丝的道韵,分别飘向两人。 楚倚阳跟北堂寒夜都没有拒绝,各自伸手去接。 光团一触及两人的指尖,就毫无阻碍地融入了他们的心神。 两则不同的双修秘法在他们的识海中展开,向着两人迅速地灌输渗透,不过转瞬,两人就了解了这道秘法的规则跟修行关键。 “这是这些年我搜遍法籍残篇,又借助合道时的感悟创造出来的秘法。” 应沧海放下了手,身下的水面荡开圈圈涟漪。 楚倚阳脑内还有应秋水传给他的双修秘法。 那是当初她寻来让他在日后与傅月舒结为道侣,掠夺她的修为,突破瓶颈时用的。 两者一对照,他就发现了其中的相同与不同。 都是双修之法,他原本习得的那篇是单方面的掠夺,牺牲另一人来成就自己的大道,但是这一篇却是此消彼长,往复循环,两人都能够得到助益。 师姐现在已经能够单独创造一门新的秘法了? 江雪楼只觉得水中人的身影在眼中变得更加虚幻莫测了几分。 这还是在她参悟大道、冲击最后一境的同时创出来的。 这般一心二用,在他见过的人当中除了她之外,没有人能够做到。 忽然,江雪楼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调转目光看向楚倚阳。 或许这次哪怕劫心没有提前让自己来这里,师姐也会始终保留着一分清醒,等待着他来。 这就是为人父母,哪怕在冲击最紧要的关头,也还记挂着他。 在楚倚阳比较两门秘法,确定两边的不同时,应沧海的声音继续说道:“跟合欢宗的双修之法不同,这门秘法必须要两人心意相通,完全信任对方,才能修行。” 接受了秘法传承,楚倚阳知道她为什么这样说。 寻常的双修之法只需要欢愉一度,就能够从另一人身上汲取修为,但是这门功法却是要其中的高修为者将所有修为渡给另一人。 这个过程中,高修为者必须心甘情愿,通过两人之间连起来的灵力通路,主动将自己的修为涓滴不剩地灌注到另一人身躯里。 以自身的修为制造灵气洗练,改变低修为者的资质,改造他的身体,以自身来引领他。 主动者的修为境界越高,承受者得到的助益就越多。 在完成一周天之后,低修为者才将修为重新渡回对方身体里。 在这个过程中,永远会有一人完全处在虚弱状态,等于把自己的性命交到另一人的手上。 失去力量总是令人惶恐,任人宰割的感觉对人的心境影响很深,一旦心境产生波动,两人之间的灵力回路断开,就不光会因为灵力失控而失败,还会遭到反噬。 对一个人产生爱意很简单,只需要特定的环境、特定的经历,但是愿意把性命交付在另一个人手上,哪怕在绝境之中也不生疑,相信对方能够带自己走出黑暗就很难。 应沧海想到自己的长姐,她就从来不相信爱情,所以绝对不会用这种办法,也不会将独子的进阶之路压在这种虚无缥缈的感情上。 傅月舒如果成为了合欢宗的少宗主夫人,那么合欢宗会倾尽资源培养她,让她成为绝佳的炉鼎,然后用她的修为、灵力给劫心构建出一条通天之路。 劫心不是非得喜欢她,不是非得跟她心意相通,也不必将自己的性命交付到她的手上,只需要这样一桩交易,就能够安稳地抵达最后一境。 但现在不一样,他们可以走另一条路了。 应沧海能够创造出这套秘法,却需要劫心跟他所选择的人能够做到彼此交付性命,才能让她拿出来。 她知道自己养大的孩子是怎么样的。 他不仅骄傲,而且跟生下他的长姐不一样,他还有情。 她脸上的笑容更深。 “信任跟信念是修行这套功法的先决条件,但只靠这两样也还是不够的。” “修行路上总是荆棘丛生,哪怕能够信任对方,将性命交到另一人手上,可若是一方生出心魔,也会危及彼此。” “要心神相通,可用血契之法。” 如果北堂寒夜没有入魔,那他们还要想办法去魔域取得血契之法。 可是他如今不光是魔修,而且还留有血契,只能说是天意了,她所创造出来的功法就是为了他们两人而设的。 两人同时睁开了眼睛,看向端坐在水中央的红衣丽人。 应沧海对他们点了点头:“这样一来,便万无一失了。” 站在岸边的两人静立了片刻,仿佛在消化这一切,然后,楚倚阳在她的注视下跪了下来。 虽然他进入这个世界是为了来救弟弟,选择应劫心这个身份也是系统的算法随机,但是在合欢宗、在面前的红衣丽人这里,他却真切地感受到了母爱。 父母爱子,为之计深远。 在真实的世界他没有机会得到这样的爱护,在这里却得到了,算是弥补了他最深切的遗憾。 这一跪,发自他的内心。 他刚跪下,就听见身旁衣料摩擦的声音。 转头朝旁边看去,是北堂寒夜也同他一样在岸边跪了下来。 应沧海没有阻止,岸边的两人便在这里,如同结成道侣之时叩拜长辈一样,叩拜了她。 缺少的那只手由洞天中的灵气补上,楚倚阳的动作并不别扭。 那如同水雾组成的手掌支撑着他,让他与身旁的人一起完成了这个动作,又支撑着他独立起身。 做完这一切,此行便已经完成了他的心愿,得到了他需要的东西。 楚倚阳知道自己等人不该在这里久留,妨碍应沧海继续合道,于是对北堂寒夜点了点头。 得到回应之后,他转过了身,看向站在身后的小师叔。 江雪楼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上前一步,来到了他面前。 他抬手按住了楚倚阳的肩膀,良久才道:“虽然小师叔真的很不喜欢他,但是既然是你做的决定,小师叔也愿意支持。” 说完,他又看向北堂寒夜,微微皱着眉。 眼下的气氛,作为对他心有不满的“长辈”,他很应该放几句狠话。 可是知道自己的实力不如人,说什么也威胁不到他,江雪楼于是又不爽地放弃了,手中现出了折扇,唰的一声打开,走到一旁扇着风。 谢长乐抱着小灵兽眼巴巴地看着。 等到江雪楼退开,楚倚阳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时,他才忙两手抱着小灵兽来到了哥哥面前。 他敏锐地察觉到即将到来的离别。 而且这种离别大概就同楚倚阳从这里离去之后,想要再见应沧海一样,机会十分渺茫。 楚倚阳看着凑到面前的弟弟,原本想对他笑一笑,说两句让他放心的话,可是小灵兽的叫声却打断了他:“喵——” 这毛茸茸的小家伙拉长了声音朝楚倚阳叫了一声,然后四肢用力,在谢长乐的手掌上一蹬,就跳到了楚倚阳怀中。 兄弟二人都看向它,楚倚阳不会对它生气,谢长乐也不会因为被自己灵魂的碎片抢先而过于不满,只是嘟囔了一句什么,就把先告别的几乎让给了它。 “喵喵喵——” 楚倚阳抱着它,垂目看这个自己弟弟灵魂碎片的化身,然后用完好的那只手摸了摸它。 小灵兽极尽眷恋地蹭了蹭他,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它这个样子让楚倚阳想起自己弟弟的小时候,不管上学也好、出去玩也好,每一次分别都像是这样,不磨蹭半天绝对不会走。 就像是怕再也见不到他一样。 “哥哥很快就回来。”楚倚阳对它说。 小灵兽抬起头,用圆圆的眼睛看着他,仿佛在确定这话的真假。 楚倚阳又摸了摸它的脑袋,把它还给了谢长乐,然后看着这个更大的弟弟,说道,“我跟北堂离开之后,鬼君没有了目标,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出现。” “嗯。”谢长乐点了点头,又想起自己从皇城被带到这里来,既然鬼君短时间内不会再来,那他可以回去吗? 北堂寒夜的话却打破了他的幻想:“合欢宗远离封印点,你最好留在这里。” 谢长乐见他来到了楚倚阳身边,跟哥哥一起看着自己,那双只有在看楚倚阳时才有温度的眼睛在看自己的时候,有一点微妙的情绪变化。 迎着他的目光,瑶池少主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些意识过剩,不然他为什么会从这双眼睛里看出一丝类似于艳羡的情绪? 仿佛真的只是他错觉,那点情绪变化如同湖面上的涟漪一闪而逝。 眼前的魔皇又是那个漠然的样子了。 肩膀上传来兄长手掌的温度,微微的压力将谢长乐的神色扯了回来。 他看向楚倚阳,见他认真地看着自己,道:“你很重要,我可以做很多事去对抗鬼君,但你才是这个世界的希望,所以任何时候都不要让自己处于险境。” 谢长乐受宠若惊。 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在哥哥的眼中他这么有潜力的吗? 楚倚阳见他虽然茫然,但却答应下来,一定会乖乖留在合欢宗,这才重新看向北堂寒夜。 接触到他的目光,北堂寒夜的身影瞬间化作黑色的雾气,消失在洞天里。 合欢宗山门外正是艳阳当空,黑衣魔皇的身影重新凝聚在天上,手中显出了一把剑。 正午的阳光照在剑身上,然后金光一闪,剑光化作无数游鱼,在他周身萦绕起来,逐渐形成了一个阵法。 闪耀着金光的阵法一成,就向着四周扩散,直到把整个合欢宗的山门笼罩在其中,金光才如同有了重量,化作无数禁制从天而降,重重地砸在山石上,留下闪着金色光芒的剑痕,组成了反向隔绝鬼君的禁制。 合欢宗上下只感到宗门大阵好像被触动,周围微微晃了晃,然后有一种更加强大而无形的力量把他们笼罩。 他们以为是轩辕长老又在加固改进阵法,于是见怪不怪,甚至没有一个人出来查看,只有轩辕策待在自己的机关室里,心中升起一阵怪异的感觉。 “怎么,除了我之外还有人在改进宗门的阵法吗?” 洞天中,北堂寒夜的身影再次出现,所有人只觉得他消失了一瞬又再回来。 他开口道:“我已经设下了禁制,只要不离开合欢宗,他就不能再接触到你。” 楚倚阳觉得这个做法很熟,想了一会儿才想起这是西游记里孙悟空离去之前,也画了个圈让唐僧待在里面不要出来。 “按照惯例,越是让他不要出来,他越要出来。”系统道。 “你瞎插什么旗?”虽然它说得很有道理,但楚倚阳还是觉得它这话不如不要说。 光是这么个禁制不够,他再次转身看向水中的人:“可以让长乐留在母亲身边吗?” “这怎么——”本来已经不打算再发言的江雪楼听到这话,忍不住想开口阻止。 这里是合欢宗的密地,怎么能留外人在这里?何况还是宗主在冲击最后一境的时候? 谢长乐对楚倚阳提出这个要求也感到有些错愕,留在合欢宗就可以了,留在秘境里不好吧? 虽然哥哥把自己的存在还说得很重要,但是在他看来自己就是一个普通的修士,甚至神魂有缺,都不一定能够走到最后一境,对抗鬼君的希望怎么可能在他身上呢? 然而,原本已经闭上眼睛的应沧海却又再一次睁开了双眼。 她看了楚倚阳片刻,然后点了头:“好,让他留在这里。” 得到母亲的应允,楚倚阳彻底放下了心,让弟弟留在这里,有合欢宗的洞天密地遮掩存在,有出自神君之手的禁制在外保护,还有即将合道的大乘期修士保护,如果这样鬼君都还能够找到他,将他抓到手里,那楚倚阳也认了。 他看向弟弟的手,自己送他的指环还戴在他的手上,虽然现在不应该说失败的事,但他做事从来都是做好最坏的打算。 跟北堂寒夜离开之前,最后一次,他握住谢长乐的手:“如果指环亮起,有通道在你面前打开,不要抵抗。” 那时候必然是他们跟鬼君谈不成,整个世界都开始崩溃,通道稳定器会打开最后的路,把戴着它的人传送出去。 到那时,这个世界存续与否就已经不在楚倚阳的考虑范围内,只要弟弟能出去,这样就够了。 第144章 【修】 楚倚阳跟北堂寒夜离开了这片洞天。 谢长乐就抱着小灵兽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的方向,久久不动。 许久之后,这一大一小才动作一致地垂下了眼睛,周身散发出失落的气息。 抱着小灵兽从原地转过身,谢长乐看向了还在洞天里的江雪楼跟水中央没有动过位置的应沧海。 瑶池少主并不确定自己接下来是该留在这里,还是该换个地方。 虽然哥哥的交代是让他留在这里,应宗主也答应了,但谢长乐觉得自己最好还是别给人添麻烦。 在他想着应该怎么开口的时候,江雪楼也在看着他。 随着楚倚阳跟北堂寒夜的离去,他的怒气仿佛也消了些,“唰”的一下合起来扇子,转头去问应沧海:“师姐,真的像劫心说的把这小子留在这里,不用带出去?” 听到自己关心的问题,谢长乐忙竖起了耳朵,等着应沧海的回答。 应沧海淡淡地道:“留下。” 既然师姐都做了决定,江雪楼也就没有再多问,只不过看着这个抱着小灵兽的小年轻,想着他要在这里又留一段时日,总不能自己每日来给他送吃的,于是从储袋里摸出了两瓶辟谷丹,朝谢长乐抛了过去,“接着。” 谢长乐单手抱着小猫猫,连忙伸出另一只手接住了这两瓶丹药。 他张了张嘴,才想要说什么,就见江雪楼皱眉,“怎么,莫不是有意见?” “并不是,前辈误会了。”谢长乐连忙摇头收好辟谷丹,解释道,“晚辈只是想托前辈给我母亲送个信。” 他本来在公主府里好好呆着,突然被带到了合欢宗,在其他人眼中看来就是在大厅的动乱里失踪了。 如果不送个口信回去,告诉母亲他一切安好,以他母亲的性格肯定会动用瑶池之力,上天下地的去寻他。 谢长乐分辨着江雪楼的表情,意识到他可能在担心什么,连忙说道:“前辈放心,晚辈不会说自己在哪里的。” 既然在合欢宗的事情需要保密,那他写信回去,就说是跟哥哥一起出去游历了,也好让母亲放心。 “好。”江雪楼思忖了片刻,觉得他这么做可以让事态变得更简单,于是答应了,“你写吧。” 谢长乐忙说了声“谢谢前辈”,然后把小灵兽放在肩上,从储物戒中取出了空白玉简。 他以神念为笔,在上面留下了寥寥数语,让母亲勿念,然后又将自己腰间玉佩解了下来,当做印信跟玉简一起交给了江雪楼:“有劳前辈,送去轩辕皇城。” 江雪楼伸手接过,心想这小子还挺有礼貌,比北堂寒夜让人看着顺眼。 刚刚见过了楚倚阳对他的看重,要不是这小子看起来太嫩,整个气质真的就像个弟弟,他都以为前者是开窍了,打算左拥右抱了…… 想到这里,他才想起自己都还没问这小子是什么人,于是看了一眼手里的印信——瑶池? 谢长乐还在说:“……前辈只要让人将玉简跟晚辈的印信送到轩辕皇都,送到公主府上就可以。” 瑶池,公主府,两者一结合,江雪楼确定了他瑶池少主的身份,神色都变得满意了几分。 这个身份做他们劫心的结拜兄弟,倒也不差了。 “好,我会派个稳妥的人去送信。” 他应下了谢长乐这件差事,原本打算退去,就听见应沧海叫住了自己。 “师姐还有什么事?” 江雪楼停住脚步,转身看向她。 应沧海道:“劫心这次一走,再出来的时候应该就是他飞升之时,不能再接掌合欢宗,所以这宗主之位就落在你肩上了。” “什么?!” 谢长乐在旁,听见这位一直潇洒倜傥的前辈失态地叫出了声。 …… 江雪楼从密地出去的时候,整个人都蔫了。 他完全无法理解在宗门人才不断层、继承人如此优秀的情况下,这样的担子怎么还会落到他身上,而且他还不能推辞。 谢长乐先前不舍地目送楚倚阳离去,此刻又担忧地看着江雪楼出去。 最后洞天里就只剩下他跟应沧海还有小灵兽了。 江雪楼一走,小灵兽就待不住了。 在它眼中看来,这里就只剩下自己跟谢长乐两个人,已经在合道的应沧海对它来说就同这洞天里的流水差不多。 它三下两下攀着谢长乐的手臂跳了下来,轻盈地落到地上,开始在洞天里四处闻嗅,四处探索。 谢长乐看它如此放松,而水中的应宗主也重新闭上了眼睛,没有在意,于是就没有去干涉它。 他不知自己要在这里待多久,但怎么想哥哥他们也不可能这么快成功,便想找个地方坐下来修炼。 这里灵气充足,而且他遗失已久的这一小部分灵魂又在身旁,说不定修行起来能够事半功倍,等出去的时候实力还能够增一增。 他朝着岸边看了看,找了个平坦的地方,刚一撩衣摆坐下,就听见端坐在水中央的应沧海再一次说话了:“你姓谢?” 刚要入定的谢长乐连忙睁开了眼睛:“是……” 他看向水中央对自己说话的人,迎上应沧海那双美丽中带着忧愁的眼睛,丝毫不敢怠慢,又毕恭毕敬地道,“回应前辈,晚辈姓谢,出身瑶池。” 看他这般紧张,应沧海温柔地笑了笑。 刚才在见到他取出印信,请求江雪楼派人把信送到轩辕皇朝去时,她就已经知道他出身瑶池,再想到劫心带他回来,两人一直是以兄弟相称,她就知道他们之间真实的关系了。 劫心还不知道他的生父是谁,然而遇见这个堂弟就本能的亲近,所谓亲缘就是这么奇妙。 哪怕他们不知道彼此之间分享着同源的血脉,也一样能够投缘。 “别紧张。”她对谢长乐柔声道,“我只是想知道你跟劫心是怎么认识的,这孩子从来就不怎么跟人交往,你是他带回来的第一个朋友。” “是吗?”谢长乐闻言,一下子高兴了起来。 想到除去北堂寒夜之外,自己就是第一个被哥哥带回来的朋友,他就忍不住感到开心。 而且再一想到眼前这位温柔的应宗主是哥哥的母亲,谢长乐就又再次生出感慨——果然只有这样温柔的大美人,才能生出像哥哥这么好、这么完美的继承者。 在岸边探索了一圈的小灵兽听到他们说话,也跑回来了。 谢长乐顺手摸了摸它,它就在谢长乐身边,好奇地向前迈步,仿佛想靠近去看应沧海。 说来也奇怪,一把应沧海跟楚倚阳联系到一起,谢长乐就不再紧张了。 他对这位温柔美丽的前辈很有好感,虽然他也很喜欢自己的母亲,但在看到应沧海的时候,却本能地觉得她才更符合自己理想中母亲的形象。 他有心想要跟应沧海多说两句话,又想起自己在这里本身就已经影响她的修行。 现在又再说话,不是更加耽误她? 想到这里,谢长乐连忙把想朝岸边凑过去的小灵兽捞回来放在腿上,然后对应沧海说道:“其实宗主不用刻意跟晚辈说话的,晚辈在这里打坐入定也可以,不能耽误宗主的修行。” 应沧海温和地道:“并非刻意,只是想听你说说劫心在外面的事。” 原来是想听哥哥的事,谢长乐安了心,抱着小灵兽想了想,便从昆仑剑宗大典相识开始,跟应沧海说起了自己同楚倚阳认识的经过。 …… 魔域,七情谷。 六欲七情宴结束已经有一段时间,七情谷虽然不再向外开放,但今日的谷中依然热闹。 举办宴会的大厅里,七情谷主坐在上首,看着满座高朋,不分妖魔,皆是放荡不羁,纵情享乐,一派欢声。 这样的场景在魔域其他地方都看不到,就只有在自己的七情谷才能一见,七情谷主每每想到自己这里是魔域乐土,都很是自得。 不过……他摸着胡子,眯起眼睛朝着身旁看去。 在他身旁所设的另一张座位上,与他平起平坐的晏寻却显得不是很有兴致。 晏寻的伴生魔蟒仍旧保持着手指头粗细的大小,正盘在他面前的金色酒杯里,而晏寻自己则直接用酒壶喝酒,偶尔也往杯中倒一些,让魔蟒与他共饮。 他人虽然在这里,但是心思却不在。 七情谷主唤了他一声,在他看过来时无奈地道:“你来我这里,我设宴款待,可你的心思却全然不在这里,弄得人很是没趣。到底是我这里的东西不好吃,还是酒不好喝,又或者说下面这些人,你都看不上眼?” 晏寻一笑,放下了酒壶:“菜很好,酒很好,人也很好,我心不在此,跟你的布置没有什么关系。” 两人在上首的交谈落入殿中众人的耳中,殿中的谈笑声都低了下去。 满座宾客都知道,他们今日来这里只是作陪,真正的客人是坐在上首的晏寻。 他是当之无愧的魔域副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在这里若是没有寻得开心,那这场宴会就白办了。 “那跟什么有关系?”七情谷主奇道,“你总要给一个说法,不然今日我的招牌可就砸在这儿了。” 晏寻斜靠在座椅上,曲着一腿,手中把玩着酒壶,七情谷主见他似是打算开口,但最后却又什么都没有说。 怎么说呢?晏寻想,难道要告诉他们自己打理魔域,每每去找魔皇陛下,却一次都不见人? 前任魔皇狱修罗在位时,哪怕也是什么都不管,自己每次去魔皇宫也总是还能见到人的,可是换了北堂寒夜继任,就是人影也不见。 魔域易主时,晏寻还想这一次换了曾经的北境之主来当魔皇,魔域会焕然一新,自己能够像辅佐旧主一样辅佐他,将魔域治理出一番新气象——可是现在看来,换人跟不换人又有什么区别? 君主不在意,光是臣子勤奋又有什么意义? 所以他才干脆放了自己手里的事务,把那群等着自己的大臣抛在脑后,来了七情谷。 到老友这里吃喝玩乐,把那些发奋的念头都抛开,重新过回醉生梦死的日子。 只是他不说,却不代表座中其他人不会说。 在靠左手侧的一张桌子后,一个眼下魔纹如同泪痕的魔修显然就是知情者。 他笑道:“城主大人这是因为在魔域忙碌却得不到魔皇赏识,所以才心情郁郁吧?其实现在魔皇宫里那位除了是上任魔皇的儿子,也没有什么了不得。在我等看来,凭城主大人的能力想要坐上那个位子绰绰有余,何必屈居于他人之下?不如就——”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从上首席卷过来的一阵狂风猛地一扇,只感到一股大力袭来拍在脸上,顿时被扇得从座位上飞了出去! 桌子被撞翻,人落入殿中,引得原本在献舞的舞姬一阵尖叫,四散而开。 衣着轻薄的舞姬一散去,就露出那个摔在地上的魔修。 他捂着被扇肿的半张脸,撑起身,口中吐出两颗带血的牙,有些惊恐又有些困惑地看向晏寻。 刚刚隔空一掌把他扇出去的晏寻此刻脸上没了惫懒神色,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再让我听到这话,你就自己投鼎。” 他的语气平静,脸上的表情也并不狠厉,但就是让人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旁边的七情谷主听到这话,顿时露出一脸自己的鼎被污染的表情:“你要教训人便教训人,何苦扯上我的鼎?” 他的鼎中已经开始烹饪下一甲子的六欲七情宴的灵食,这么个皮糙肉厚的魔修扔进去,那些他精心收集来的食材还能吃吗? 他一挥手,叫了人上来把这个家伙带出去,还想对晏寻再说点什么,就见原本坐在座位上的人猛地起了身,抬手一接,从虚空中接住了什么。 “什么人?!”七情谷主露出了警惕神色,跟着起身——有人悄无声息地入了七情谷,潜入殿中他却没有发现! 殿中众人同样没有感应到任何波动,更不知道那朝着晏寻扔去的东西是什么,只是纷纷起身,紧张地看向四周。 晏寻缓缓地收回了手,摊开掌心,低头朝着掌中之物看去,脸上的神色十分微妙。 魔皇印信。 刚刚他才因为有人劝他将北堂寒夜从魔皇的位置赶下去,自己取而代之而把人打落了两颗牙齿,可现在属于魔皇的印信却凭空飞来,有什么比这更嘲讽的? 这是货真价实的印信,在处理魔域事务时,他曾接触过无数次。 甚至这一次他去找北堂寒夜,结果扑了个空,起因也是要找他调用此物。 北堂寒夜这是想做什么? 晏寻皱眉,抬头朝印信飞来的方向看去,寻找北堂寒夜的踪迹,可是将印信投来的人却连身都没现,只是将声音送到他耳中: “若我不归,你就是下任魔皇。” …… 边境,魔兽山脉。 茂密的山林中,群鸟惊飞,一声属于魔兽的怒吼震得四周动荡,可是狂暴中又蕴含着一丝狼狈。 这一带的霸主——一头巨熊型的魔兽——原本在自己的山洞里待得好好的,又被人赶了出来! 这是今年第二次它被从自己的家里赶出来了! 巨熊徘徊在山洞之外,眼睛望着洞口,却不敢进去。 它还记得上一次自己被赶出来,在山林中不知游荡了多久才战战兢兢地回来,发现里面的人已经走了,这才回到了自己的地盘住下。 其他地方再好,它住得也不爽,唯有它出生的山洞才是它心目中真正的家。 它都不知道自己的家这么偏僻,怎么还会有人来占据,不过这一次回来之后,应该就不会有人再来了吧? 可事实狠狠地打了它的脸,这才过了多久,它就再一次被人赶了出来。 还是同一伙人!它还是一样敢怒不敢言! 它在外面徘徊了片刻,还是觉得不能这么丢脸,要不然试一试能不能把他们赶出去? 可是才鼓起勇气朝山洞迈出一步,原本空无一物的洞口就突然爆起一道金色剑光,差点把它的脚掌削了。 巨熊顿时发出一声怒吼,狼狈地往后退去,这一次眼睛里更多了真切的恐惧。 如果说之前那团把自己扔出来的黑雾只是令它害怕的话,这剑光就是令它肝胆俱裂了。 它不敢在这里待下去了,转身就投入了密林当中。 还是考虑换个地方,找个新家吧。 山洞深处。 那股将巨熊驱逐的强大气息再次凭空出现,北堂寒夜的身影凝聚在黑雾中。 黑衣低垂,魔皇侧目,看了一眼巨熊离去的方向。 然后才穿过了封闭的山壁,在泛起微微的金光的禁制中进入了山腹。 离开合欢宗的密地后不久,萦绕在楚倚阳伤口上的灵气就消散在了天地间,灵魂撕裂的痛楚再一次复苏,楚倚阳不得不切断意识,再一次陷入了昏睡。 跟北堂寒夜说了一声等到了地方唤醒自己,他就让系统切断了自己的意识。 北堂寒夜带着他回到了魔兽山脉深处,把昏睡中的楚倚阳安置在山腹小院中,就在山洞内外都留下了重重封印,然后才离开。 他去了一趟七情谷,找到了晏寻,将魔皇的印信给了他。 失去剑尊之位后,命运补偿一般的给了他这个魔皇之位,在没有更重要的目标时,北堂寒夜愿意接下这个责任,但当他有了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的时候,他就能毫不犹豫地抛下。 魔域需要一个新主人,晏寻恰好很合适。 没有在意晏寻接到这个印信后会有什么反应,北堂寒夜察觉到自己留在洞口的禁制被触动,就立刻撕破虚空,再次回到了魔兽山脉深处,他的父母曾经一起生活的地方。 触动禁制的不是别人,正是山洞里原本生活的巨熊。 尽管山壁依然是被封起的,山腹的空间没有被人入侵过,但他还是身影一闪,再次踏入了山腹空间。 山腹中幻境运转,阵法中心的灵石依旧在源源不断地放出力量。 这里跟他们上一次离开的时候还是一个样子,眼前是一望无际的原野,头顶是纯净的蓝天。 空气中有着清雅的花香,北堂寒夜在可以以假乱真的幻境中朝着那座院子走去。 进入其中以后,随着他的心念一动,阵法改变,将山腹中的景致从白天变成了黑夜,将原野变成了月下山崖。 崖顶上就只有这一座小院子,明月挂在树梢,星子眨眼,静谧无人打扰。 这样的场景,可以让院子里的人睡得更加安稳。 走入房中,这里依旧是他离开时的样子,没有外人进来过。 床榻上,楚倚阳安静地睡着,只要北堂寒夜没有叫他,他就不会醒来。 北堂寒夜站在床边,看了他片刻,伸手轻轻地触碰他的脸,然后才直起了身,身影化作黑雾消失在这里。 绵延万里的魔兽山脉尽头仿佛连接着一片混沌之境,越是靠近这个世界的边缘,就越是能遇到奇形怪状的魔兽,也容易采到年份跟质量都极其出众的灵花异草。 一座悬崖之上,一只手探了上来,用力撑起了身体。 不多时,手臂的主人就整个攀登了上来。 药叟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转头看自己刚刚攀登上来的地方。 这个鬼地方真是绝了,什么法术都不能用,只能凭借□□的力量来攀爬。 可是越是这样的地方,就越说明这里生长了好东西。 只有长在这里的东西足够霸道,把所有的灵气魔气都吸走,才会留下这样的真空地带。 药叟喘匀了气,往前走去。 狭窄的悬崖上传来魔兽警告的低吼。 它们在这里守着这株草成熟,驱赶了无数来跟他们抢夺的人。 眼前这个老头子看起来弱不禁风,要驱赶走他应该再轻松不过,可是不知为什么,它们看着头发花白的药叟,却感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危险。 疾风中,几头守在悬崖上的魔兽纷纷走出自己的藏身之处,伏低身子威胁着朝药叟发出了低吼。 药叟浑不在意地从腰间的包中掏出了一包药粉,看也不看就朝这群想对自己发动攻击的魔兽一撒。 只听它们的低吼戛然而止,被药粉沾染上的地方瞬间开始变得干瘪,很快就被倒吸成了几具干尸,徒然地落在地上。 药叟看也不看它们,怡然自得地朝着前方走去。 很快,他就看到了自己的目标,顿时眼睛一亮,呼吸都变得轻了起来:“果然是好东西……” 这株灵草不得了,而且看状态,三息之内就要成熟了。 药叟慢慢地弯下了腰,蹲在这株药草前,心中默念着“三二一”。 然而下一刻,悬崖上一阵风吹过,一只修长的手就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手的主人越过了他,轻易一摄,就把药叟想采的这株草拔了起来。 “你!”药叟一下子抬起了头。 他维持着半蹲在地上的姿势,狠狠地瞪向悄无声息就出现在面前的人,迎上北堂寒夜的目光,满腹的怒火立刻消了下去,换成了几分意外,“魔皇?” 来的是别人他还需要担心,来的既然是魔皇,那怎么也不会贪了自己这株草的。 药叟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拄着手中那根木杖从地上站了起来,向着北堂寒夜问道,“魔皇怎么来了?” 先前他想进魔兽山脉,原本想找魔皇来帮忙更快,结果去皇宫一趟却扑了个空,这才独自上路。 北堂寒夜一言不发,等他站直了身体以后,才把拔出的那株草交给了他。 药草已经装在了玉盒里,药叟朝他递过来的玉盒看了一眼,眼睛又是一亮。 魔皇宫收藏的最高品质的紫玉盒,药草放在其中,哪怕放个上百年也还跟采摘出来的时候一样,比他自己用的好多了。 “谢过陛下。”药叟半点不客气的把盒子收了,然后才认真地打量北堂寒夜。 他来找自己肯定是有事,可是看北堂寒夜现在精气神完足,没有任何问题,不像需要自己医治的样子,那来找他干嘛? 他看着北堂寒夜,也不主动问,只等他说话。 北堂寒夜也很干脆,直接说道:“我来找你是有求于你。” 药叟半点不意外地道:“你们父子一样,没事从不会来找我。” 听他说起狱修罗,北堂寒夜脸上的神色没有变化,却直接伸手过来,托住了药叟的手臂:“这是最后一次。” 药叟:“你爹上次来找我的时候也说最后一次——” 哦不对,上次确实是最后一次了。 他还没问北堂寒夜这次是要求什么,眼前的视野就起了变化。 被直接带着破开虚空、从一地瞬移到另一地的感觉并不陌生,幸好也不难受,否则药叟这一把年纪肯定承受不住。 等到脚下再次踩上坚实的地面,时间不过只过去了一瞬。 那托在自己手肘上的手离开了,药叟也自动看向周围。 虽然入眼的风景有变,但是地方还是熟悉的地方。 这是魔兽山脉深处的那个山腹。 北堂寒夜没有多话,直接带着他朝院中走去,药叟拿着手中的拐杖,自然地跟上。 等来到院中,见到了躺在床榻上陷入昏睡的楚倚阳,不必北堂寒夜说,药叟就立刻上前来检查他的状况。 看到他的断手,再查看过他的神魂撕裂伤以后,药叟露出了凝重神色。 他抬头看向北堂寒夜:“这我没法治。” 虽然他是魔域第一的医者,但也不是什么伤都能治的,他希望北堂寒夜能够清楚这一点,不要把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 北堂寒夜的目光停留在榻上的人身上,缓缓开口:“这次让你来,不是为了治他的伤。” 听完北堂寒夜的计划,药叟脸上的凝重褪去,摸着胡子点了点头:“这个办法应该可行。” 按照他们的设想,借助突破飞升时的洗练之力来补完神魂躯体,肯定不成问题。 而且就算飞升时没有完成,等到了中州那样的神仙地界,别说是区区的修补神魂,就算是治愈更重的伤也不在话下。 不过药叟答应完,却觉得自己亏了。 北堂寒夜见他一边拄着拐杖往外走,一边叹息道:“这次帮完你,要么你们飞升成功走人,要么你死在这里,我怎么算都是做的亏本生意。” 就这样还说等价交换呢,算上狱修罗找他来救北堂寒夜那一次他也是亏,这不都还没让他帮自己找几次草药,他就要走了。 “不会让你亏。”北堂寒夜在他身后跟上,随他一起朝后方的池子走去,“下任魔皇是晏寻,不管我们父子欠你什么,你都可以找他。” 不过晏寻修的却不是无疆魔功,没有像狱修罗跟北堂寒夜一样瞬息之间去往任何一处的能力。 因此北堂寒夜短暂思索后抬起了右手,指尖的雾气凝结成了一只小猫模样的灵兽:“作为补偿,这个也送给你。” 药叟走在前面,闻言转头看向他,目光一看到那小猫一样的灵兽,立刻就被吸引住了。 “药王谷的灵兽?!” 他眼馋药王谷的灵兽已久,这只灵兽可以不受环境限制,催生灵花灵草。 有它在,哪怕药叟找到的药草要过很久才能成熟,也不用耗费时间一直守着,可以大幅度缩短时间。 这么多年了,他都没有说动狱修罗去把这只灵兽给自己掳来,没想到却在北堂寒夜手中得到了。 “对。”北堂寒夜收回了手,雾气化成的小灵兽也消失在空气中,“事成之后,它就归你。” 这小家伙身体里装载的是谢长乐的一部分灵魂,如果没有这部分灵魂碎片的话,它或许就不会出生。 等到里面的碎片跟谢长乐重新融合之后,这灵兽的躯壳就空了。 只要能从其中催生出新的灵智,就还是同样的灵兽,把它作为报酬给药叟并不是一句空话。 “一言为定!” 药叟立刻答应了这个交易,一改先前的嘟囔,变得充满了干劲。 北堂寒夜找他来,还是跟上次一样,想要他在这里布置一个药池。 这是合欢宗密地的启发,既然纯粹的灵力能够温养神魂、消除痛楚,那么一池子高纯度的灵池药液,也能够达到同样的目的。 药叟开始振奋地工作起来,将拐杖往地上一插,上面的枝叶再次生发,结出各种各样的灵花异草。 他在这个池子里引了一池新的水,又引来地火烧着,再将各种各样的灵花异草从枝干上揪下来,往烧开的水里扔。 北堂寒夜站在池边看了片刻,确定不需要自己帮忙,才又回到了院子里。 他依旧没有急着叫醒楚倚阳,而是任他在这里静静安睡,自己则坐在床榻边,抬手抚过他的发丝:“不用急着醒,再睡一会儿。” 屋内两人难得共度安静时光,屋外的药叟卖力地炮制好了药池,一擦额头上的汗:“大功告成。” 他一拔起拐杖,杖身就恢复了原本的样子,才想回来跟北堂寒夜邀功,再确认一下报酬的事,然而在屋外看到里面的景象,药叟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这一幕唤起了他的回忆。 曾经狱修罗也是坐在那个位置上,用同样的目光注视躺在床上的心上人。 药叟很唏嘘:“你们没有一个好结局,换了你们的儿子,这一次或许能不一样吧。” 他没有靠近,而是直接化身烟雾离去,只留下声音在院中:“池子弄好了,我先走了——报酬要送到哪里去,你知道的。” 北堂寒夜抬起头,眼睛注视着药叟气息消失的方向,身影消失在空气中。 下一瞬,重新凝聚在山洞外,一身黑衣的魔皇望着这片魔兽生活的地方,然后出剑在这一带连绵的山脉上打下了禁制。 金色剑光重重落在山石上,化作微微发光的剑痕,然后消隐。 落下禁制的人也再次消失在空气中。 山腹小院,院子后方翻滚的药池已经变得安静下来。 池水依然有着热度,却和缓起来,不再像先前那样,扔个鸡蛋下去都能顷刻煮熟。 昏睡中的楚倚阳被抱到了池边。 池水先是沾湿了他的袖子,又没过了他的指尖。 北堂寒夜抱着他进入了池中,直到两个人都浸在了水中,才唤醒了他。 在恢复清醒之前,楚倚阳就已经做好了剧痛侵袭的准备,不过睁开眼,却发现自己好像在……泡温泉? 度假泡温泉,他向往已久,只是一直没能成行。 他恍惚了一下,才动了动自己受伤的手,感觉伤口处传来的痛楚并不剧烈,尚在可以承受的范围当中。 弥漫的水雾间,北堂寒夜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醒了?” “这是……”维持着靠在他怀中的姿势,楚倚阳看向四周,“上回的池子?” 他不确定自己这次切断意识过去了多久,让身后的人能把这里又布置了一遍。 低头用手掬起了池中的药水,看着散发异香的池水从指缝落下,楚倚阳露出了然神色:“药叟来过了?” 这世间也就只有药叟,才能有这么大的手笔,下的本跟给北堂寒夜蕴养神魂那次比也差不远了。 只是不知道这回让他调制这样一个药池,北堂寒夜又给出了什么交换条件。 算了,想这些做什么?就当度假休闲温泉疗养了。 他放下了手,放松身体往后靠去,等了片刻后才说道:“北堂,聊聊吧。” 作者有话说: 第145章 从进这个世界以来,他就一直在奔波救人中。 现在就要赴前方的刀山火海了,不管怎样都要先喘一口气。 “合欢宗的秘法修行,是要完全心意相通,信任对方。”冒着雾气的水面反映出天上闪烁的星子,楚倚阳靠着他,“你还瞒着我什么?” 北堂寒夜揽着他,一如在昆仑巅的梦境中,抱着那个化身为猫的他:“鬼君来找过我。” “这我知道。”楚倚阳说。 他用完好的那只手点破了水面,看着晃动的星子,“我是问,你还是想以自己为垫脚石,把我送到中州去吗?” 身后的人没有说话。 楚倚阳就当他是默认。 他收回手,仰头轻轻撞了撞他的肩膀:“你父亲就是在这里用所有的修为换回了你,你觉得快乐吗?我不觉得。我也不想做那个被你留下来的人。” 他不想一个人到中州神宫去,也不想在把弟弟送回去之后,从这个世界独自离开。 北堂寒夜的神色终于有了一丝变化。 楚倚阳感到他揽在自己腰间的手臂变得更紧了。 北堂会是这种性情,跟他的父母有很大的关系,不管是他们当中的哪一个都好,都太极端了。 楚倚阳觉得他大概是没有机会去树立一种正常的爱情观,于是说道:“我没有跟你说过我的父母是怎么样的人吧?” 北堂寒夜低头看他:“我们刚刚不是才见过?” 楚倚阳摇了摇头:“不是指她。” 北堂寒夜便意识到他指的是他原本世界的父母。 晚风吹来,竹影摇曳。 楚倚阳靠着身后的人,有些出神地回忆起来:“我对他们的记忆其实也很模糊,他们过世的时候阿夜年纪太小,可能连他们长什么样都记不住。” “那时候我还小,阿夜更小。” “突然之间,我们就成为了彼此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他的弟弟几乎可以说是他一个人带大的。 北堂寒夜意识到这一点,就明白了楚倚阳为什么会这么重视这个弟弟,以至于能这样不计后果地跟来,想尽办法要把人带回去。 “他们是因为空难走的,没有留下遗体,墓碑底下放着的只是他们的衣服。” 说完,楚倚阳想起两个世界之间的差异,于是给北堂寒夜解释了一番在无法修行的世界,凡人要怎么借助飞行工具到千里之外去。 解释过后,他又继续说了下去,“凡人的飞行工具在高空发生故障,生还的可能很小,不过死亡发生在一瞬间,据说不会太痛苦。最重要的是,他们走的时候身边有彼此,我想比起其他人来,或许会少一些遗憾,少一些害怕。” 北堂寒夜感到他一边说着,一边用完好的那只手牵住了自己。 他手指微微一动,就反过来跟楚倚阳十指相扣,握在了一起。 “我想这就是成为伴侣的意义,不管前方是什么,都会一起面对。 “北堂,我希望我跟你也能这样。” …… 人境,轩辕皇朝。 白日那突如其来的一阵地龙翻身,让刚刚恢复生息的皇城居民又担惊受怕了一场。 还好并没有什么事,只是塌了一些地方,其中受损坏最严重的就是长公主府。 长公主从皇陵归来之后,见到自己的府邸中一片狼藉,再去找儿子的踪影,却发现不见人。 问及府中的侍女,她们也只提到少主带了两人回来,在大厅中叙话,其中一人是合欢宗少主。 如果不是谢长乐留在瑶池的命牌没有碎裂,长公主给他的保命法宝也没有启用,她几乎就要直接杀去合欢宗,问问他们把自己的儿子带到哪里去了。 长公主府虽然在地震时损坏得特别厉害,但经过查探,却没有什么异常。 在排查结束,排除了一切封印松动、幽冥鬼物再次闹事的可能之后,长公主收到了合欢宗差人送来的信。 “谢少主应我们少主的邀请,先来了合欢宗做客,随后两人又出了门,大概是要去某处秘境游历,暂时不回来,于是遣我来送信。” 谢长乐所写的玉简跟他的玉佩,此刻都在长公主手中。 长公主确认了玉简中留下的精神波动是儿子的,那个信物也是他的,便沉吟着点了头:“本宫知道了,有劳你走一趟。” 被遣来送信的轩辕策说了一声“不敢”。 他也是突然被指派了这么一个任务,都不知道楚倚阳什么时候回去过,然后又带人走了。 从公主府离开,他想了想,又去了皇城。 距离他离开轩辕皇朝,去合欢宗当长老也有一段时间,正好趁此行回来,会会故友。 魔域,魔皇宫。 晏寻的身影出现在大殿中。 在七情谷,北堂寒夜突然扔了印信过来,他追出去却没见到人,就立刻回了皇都。 然而依旧是遍寻不见人。 晏寻苦笑一声——这算什么? 自己前脚刚把撺掇他篡位的人打飞出去,后脚北堂寒夜就把魔皇印信扔给了他。 要知道北堂寒夜把印信扔给他的时候,可没有隐藏声音。 他说的话,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了,想来用不了几日,他要让位给晏寻的消息就会在魔域满天飞了。 “城主大人!” 晏寻停住脚步,看到大臣们飞奔过来。 一看到他们手上那些还等待批复的事务,晏寻就想起自己为什么会去七情谷喝闷酒。 ——还不就是因为四处找北堂寒夜找不到,一时觉得自己累死累活都不知是为了什么。 “城主大人,魔皇陛下这两日始终没有回宫,可镇压魔兽山脉边缘的暴动这事不能再拖了——” “我这里也是,城主你看——” 晏寻的耳边被他们的声音充斥着,想说现在印信已经在自己手上,找北堂寒夜的事可以放一放,先把这些积压的事务处理了再说。 然而,在他开口之前,却在虚空中捕捉到了一个熟悉而模糊的声音。 晏寻抬起了手,围着他的大臣们立刻安静下来,看着仿佛在凝神捕捉什么声音的宴城主。 晏寻皱着眉,这个声音在引他去轩辕皇朝之后,就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出现。 这个不知从何处来,救了他很多次,也指挥他做了很多事的声音,这一次也给出了一个震撼的消息。 大殿中,一群大臣围着晏寻,见他的神色变得越来越凝重。 片刻之后,他放下了手,看向刚刚那个对自己说魔兽山脉边缘暴动的大臣,然后掌中现出了魔皇印信。 众人一见印信,顿时吃了一惊。 魔皇陛下不在,晏寻大人却带着印信回来……他终于造反了吗! 在他们心里转着不同念头的时候,晏寻已经伸手将那份平乱的折子拿了过来,盖上了魔皇印信,扔回给那个大臣:“持我手令,调动大军,将深渊边缘的城镇都撤了。不光是魔兽山脉附近,将魔域边缘的所有人都撤回来,从今日起收缩魔域范围,不要到外面去。” “是!” 印信在手,现在的晏寻就等同魔域之主。 他发的第一道命令竟然是这个,一众大臣纷纷猜测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魔域存在多年,哪怕是跟正道最水火不容的时候,也没有收缩过他们的边界。 他们不禁想到,魔皇陛下不见踪影,只让晏城主代为执掌印信,是不是就是因为察觉到了魔域正在异变,所以才前去查探了呢? 看着这些人在自己的指令下迅速开展动作,跟先前印信不在自己手中时形成鲜明对比,晏寻也不禁低头看向手中的魔皇印信,想着同一件事。 等到所有人都离开之后,他没有在这里停留太久,而是去开了魔皇私库。 狱修罗在任时,私库就是用来收藏他所有宝物的地方,北堂寒夜继任之后也变更过。 晏寻进去以后,只是一扫,就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拿到东西,他立刻从私库中退了出来,前往药叟的住处。 药叟在皇都有住所,他不在外面找药的时候,大多时候都在这里。 带着从私库里找出来的几味珍稀药草,晏寻前去拜访,正好遇到给北堂寒夜布置完药池、从魔兽山脉深处回来的他。 “晏城主?”药叟身上的衣服还没换,见到来到自己这里的晏寻,“真是许久不见。” 他还没去找他呢,这位下任魔域之主就找上门来了。 晏寻原本翻出狱修罗的私藏里,是打算来找药叟炼制一些丹药,防患于未然,没想到药叟一副在等着自己上门的样子,他反应过来,问道:“你见过北堂了?” 北堂寒夜把印信都甩过来了,晏寻也就没有再称他为魔皇。 药叟捋着胡子,对他点了点头:“不错,他找过我。”然后看了看晏寻,又道,“看来他也已经见过晏城主,安排好后事了?” “他要去做什么?”晏寻上前一步追问道。 “这是他的私事,我不便透露。”药叟摇了摇头,然后说道,“没有猜错的话,晏城主应当已经印信在手了吧?” 晏寻没有否认。 药叟于是拄着拐杖往屋里走去,“不知新皇找我所为何事,进来说吧。” …… 魔皇的命令一发布下去,皇都里的军队立刻调动起来,前往边境。 魔域这么大的动作,人境这边也察觉到了。 最明显的一点就是短短三日内,边境的魔修就全都撤走了。 在边境的酒楼茶馆里,原本三族齐聚,可现在就只剩下人族跟妖族,不见魔修。 这些魔修桀骜,哪怕是兄弟之间也常常大打出手,能让他们这么统一动作,唯有魔皇之令。 人境与魔域边境交接处,北境玄门魁首云集在一家客栈中,商讨一个问题—— “这群魔修究竟想做什么?” 跟魔域做了那么多年邻居,他们见过的从来只有那群好战的魔修向外扩张,这样倒缩回去还是第一次见,实在很难让人不在意。 “只可惜魔域中人退得太快,我们来到的时候都已经见不到人了,没机会抓两个来问清楚。”先一步到来的某派掌门扼腕道,“现在想探究,就只能深入到魔域中去抓人了。” “陈掌教,若是不想现在跟魔域开战,最好不要这么做。” “啊,那不就无解了?” 看着这么一个问题摆在面前,却没有办法寻找答案,这种感觉实在是太憋屈了。 于是,众人转头看向了坐在上首的轩辕大司座。 尽管前任剑尊飞升,现任剑尊入魔,非但倒戈向了魔域,还成了新任魔皇,昆仑剑宗在北境依然占着正派之首的位置,尤其是在这种场合里,各派依然习惯以昆仑为马首是瞻。 别的不说,新任魔域之主曾经是昆仑最强的一把剑,是按照北境之主培养出来的。 他的直觉跟敏锐肯定差不了,一定是察觉到了什么,才让魔修退回魔域,收紧了边境。 因此,座中便有人试探着问道:“大司座觉得,魔皇此举可有什么深意?” 轩辕大司座脸上的神色不变,心中却感到极其无奈——他倒也想知道! 他的目光在客栈中聚集的各派掌教身上扫过。 只见人人都在望着自己,期待从自己口中说出一个答案。 可是轩辕大司座熟悉的是从前那个剑尊,不是如今的魔皇,他怎么知道性情跟心境都已经完全不同的北堂寒夜这是在做什么? 哪怕人是他们昆仑培养出来的,可在他入魔之时,昆仑剑宗对他是什么态度? 虽然没有主动把他打下深渊,但也已经生出了嫌隙,基本上别想再凭这份香火情去问他魔域之事。 平生第无数次,轩辕大司座想,若是宿剑尊还在就好了。 昆仑的执掌权在他手上,他要带领这艘船驶向哪个方向,他们都可以永远相信他。 他心中转过这些念头,最终迎着众人的目光摇头道:“我也不知魔皇此举何意,他入主魔域之后就跟昆仑剑宗再无来往,想要找他询问……” 后面的话他没说下去。 可所有人都知道昆仑剑宗如今的执掌者要说的是——他们也没有办法去联络曾经的剑尊。 “那没办法,无法直接跟魔皇对话,就只有派人进去了。” “各派都挑一些善于隐匿侦查的弟子出来,散入魔域中,去寻找这次魔域异动的真相,再尽快将消息传回来。” 轩辕大司座听着他们的话,忽然想起一人来。 他朝着座中各自商议着如何出人、如何配合的掌门看去,然后问身旁侍立的弟子:“合欢宗呢?合欢宗这次没派人来吗?” 魔域有变,事关整个北境,乃至全境。 北境玄门都接到了传讯,聚集在此,没有一家漏掉。 “回大司座。”在他身旁手持毛笔,记录这次临时聚首的弟子轻声答道,“合欢宗代掌宗门事务的江长老派了人来回话,说如今应宗主在冲击最后一关,正是关键时刻,他受命代理宗门事务,不能轻易离开。” 大司座皱眉:“那他们少宗主呢?” 刚刚他想到的合适人选就是合欢宗那位少宗主,他跟北堂寒夜的关系与旁人不同,北堂继任魔皇之后,据说他也回了合欢宗。 他也是北境玄门正道的一份子,如果他愿意出面,大司座相信北堂寒夜不会隐瞒。 弟子却摧毁了他的幻想:“江长老说了,他们少宗主出门游历,还没回来。”算是堵死了这边想让合欢宗去探听动静的路。 大司座无奈地点头,想道:“看来还是要昆仑自己派个稳妥的人去。” 他将手下能干的弟子在脑海中转了一圈,锁定了人选,也熄灭了其他念头,只等着众掌门决策出一个计划,就把人派过去。 …… 魔域虽然派出大军,收紧边境,看起来没有要发动战争的意思,但难免不是做出来给他们看的,后面可能还有什么陷阱在等着。 所以各派在把派遣弟子名单定下之后,又分别有叮嘱,三日后才真正派出了第一批往魔域去的侦察小队。 程禹在第一批的队伍中。 他就是昆仑剑宗派出的弟子里,大司座最看好的那一个。 在被派遣过去的人当中,他的修为不算最高,却有着一套独特的敛息之法,一旦运行起来,待在原地,就如同没有生命的石头,谁也不会多注意一眼,甚至还能够保持这个状态低速移动。 而他在接到这个任务的时候,也做好了一进去就陷入魔修陷阱的准备。 结果什么都没有,空的。 他走的是魔兽山脉这条路,往常在山脉里,除了魔兽,还有许多来边境捕捉伴生兽的魔修,然而这次进来,山脉里活动的就真的只有魔兽。 他没有因为这样就掉以轻心。 他更加谨慎地收敛了气息,深入这片山脉中去,想看看里面是否埋伏着魔域的大军。 结果也没有。 生活在这里的魔兽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甚至因为少了那些魔修的打扰,更加逍遥自在。 程禹在山脉里潜行了十几天,当中遇上了不少因为魔修消失而出来活动的高阶魔兽。 实在找不到有用的消息,他这才从山脉撤了出来,前往村庄。 那些沿着魔兽山脉而设立的村庄也已经开始撤人了。 先撤走的是平民,是由魔修的军队过来带走的。 程禹走过的几个村庄,十室九空,人少一些的,就连庄稼地都空了。 直到来到一个大一些的庄子,他才看见了人烟。 在魔皇撤离的指令下,还留在这里的都是修为高深的魔修,还想着趁最后的机会到山里去抓伴生魔兽,不然不知道这次魔域一紧缩,是要封锁多久才能再出来活动。 村庄里的平民少了,酒水食物就少了,所以魔修都集中聚集在了这里。 这个大庄子还有家酒肆开着,他们就在这里喝酒。 程禹做了伪装,不过他知道,这只能瞒过修为一般的魔修。 可由于前面十几天一无所获,他一咬牙,就顶着没什么用的伪装走了进来。 见有外人来,这些魔修并没有分太多的注意力给他,哪怕当中有人看出了这是个人族修士,也没有太在意——在他们的地盘,一个落单的人族修士能翻出什么浪来? 程禹就在他们的无视下顺利地走了进来,找了个空的位置坐下,默默地听起了他们的交谈。 这群魔修正在说的是近来魔兽山脉里的情况,说到的是这一带的霸主——一只巨熊型的魔兽。 “这家伙之前不是一直都待在山洞里不爱动弹吗?可最近反常的跑出来了,哪里都有它。” “对,而且暴躁得很,见人就打,我都差点被它锤了。” 作为力量型的修士,魔修并不大喜欢同是力量型的伴生魔兽,所以很少有人打这只熊的主意。 它在山洞里待着的时候还好,不会干扰到他们在魔兽山脉里的活动,可现在反常起来,还喜欢追着人打,就是祸端了。 魔修们交流着挨揍的经验,都劝其他想要入山脉寻找伴生魔兽的人避开它的活动范围走。 程禹默默地听着,记在了心里。 之后他再听,就没什么反常了,只觉得自己等人深入魔域,说不定也是要一无所获。 没有消息传回去,大司座就会一直挂心着魔域的事,等这些魔修也撤回去,再想要找到知情者就更没有机会了。 程禹为难地想,难道自己真的要到魔域皇都去,去找北堂剑尊吗? 就在他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这些互通完信息的魔修也开始抱怨起来:“真不明白为什么要我们撤离边境,这些天明明也没有什么问题嘛。” 可是魔域就是这样,平常不管他们想做什么都没人管,一旦魔皇有令,就要无条件服从。 因此他们也只是抱怨几句便算了,只想着再抓紧一点,不再挑剔,找个差不多的伴生魔兽就行。 第146章 接下来几日,魔修都加快了寻找伴生魔兽的速度,不怎么回庄子里了。 边界上剩余的几个还有人烟的庄子,都彻底冷清下来。 程禹也不得不再次离开,回山脉寻找蛛丝马迹。 在他接下任务,进入魔域的第三十一日,驻扎在边境酒楼的北境玄门终于收到了关于魔域的消息。 送消息来的却不是他们派出去的侦查小队,而是魔域来人。 在突然后退三百里,毫无征兆把魔域居民撤走以后,他们终于想起隔壁邻居,派人来说明情况了。 这个混着妖修血脉的魔修,一出现在茶馆门口,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他一百来斤的体重,二百多斤的桀骜,一来便让茶馆鸦雀无声。 这段时间出现在边境小镇的魔修太少了,众人见到他这样睥睨桀骜的脸,都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等一回过神,就纷纷起身:“快,快去叫长老!”“我家掌教在吗?应该跟你家长老在一块吧……算了我发个剑讯!” 比起他们的慌乱,混血魔修就要悠闲许多。 反正他来一趟送消息就不必再回魔域了,直接可以回十万大山。 ——相较边境有着一个随时可能再“活”过来的通道的魔域,还是什么都没有的十万大山更安全。 他顶着肩上小猫大小的伴生魔兽,信步走进来,大马金刀地找了个位置坐下,然后便看着门外,等那些该来的人过来。 很快,数十道清光就在茶馆中闪现。 各派驻守在这里等待消息的掌教跟长老都过来了,还带着刚刚离去的人,把原本空旷下来的茶馆挤得满满当当。 “都来齐了?” 混血魔修妖异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扫过。 虽然站在他面前的都是一派掌教或是长老,地位远高于他,但看他们站着他坐着的做派,好似他才是魔域之主,是身份高高在上的那一个。 众掌教、长老都没有说话,以替代轩辕大司座在这里的五司座为马首是瞻。 他们没弄清楚魔域来人的意图,索性就全都保持沉默。 幸好,混血魔修也不需要他们回答。 他把他们看了一圈,自顾自地点头:“看来是都齐了。” 他坐在椅子上,说道,“好叫诸位知道,如今魔域已经换了主人,我是奉我主晏寻之命来走这一趟的。” “魔域易主?!” 一听到这话,众人的第一反应就是去看五司座。 北堂剑尊才接任魔皇没多久,居然就被人取代,这当中最受影响的,怕还是昆仑剑宗。 五司座心中也不确定这是北堂寒夜自己不当了,还是他父亲的旧部生了谋逆之心。 心念急转之后,他只上前一步,问这个妖异魔修:“阁下来就为了告知我们这个?魔域突然收束边境,把人撤离,也是因为皇位易主?” 魔修用指尖挠了挠肩上的伴生魔兽:“自然不是,我是打算先告诉你们,是我主好心派了我来,免得你们的人继续在魔兽山脉像没头苍蝇似的乱转,后面才是正事——” 这一回,他站起了身,换上了郑重神色,“魔皇卸任,将印信交给了我主,去做冲击飞升前最后一关的修持。这次闭关,他随时会飞升中州,还要带走镇压魔域深渊的神剑。 “失了镇压,魔域边缘的阴阳翻覆眼随时可能复通,其他几处也会冲破,底下被镇压的邪魔将逆冲人间,毁灭天地。魔域收束,就是为了提前应对,我主让我来提醒你们,也是希望你们玄门正道能及早准备,免得到时连抗争都来不及。” 众人不大敢相信,可从青叶山城的异变开始,到轩辕皇朝阴阳逆冲,通道重开的异动实在太多了,种种加在一起,又叫他们不得不信。 若是宿剑尊还在,北境诸派还有主心骨,可宿剑尊为了调查清楚异动起源,已经飞升去了中州神宫。 已经接任魔皇的北堂剑尊也要追随他的脚步……那北境就真的无人了。 见到他们震惊失色的脸,魔修感到心理平衡了。 为了这个阴阳逆冲、封印无效,被镇压在九幽的鬼神即将回到人间的消息,魔域这些日子的气氛可以说是紧绷无比,半点没有新主继位的热闹。 天地一灭,死去的就不光是无数不能修行的凡人,还有他们这些修者,甚至中州神宫都会受到影响,整个世界要颠覆重来。 强者如魔皇,会选择破境飞升到天上去,找到破局之法再回来。 弱者如他们,也不能就这样把性命交托到别人手上,指望强者能及时出手,自己却什么也不做。 把话带到,这个魔修就打算离开。 人群里有位长老站出来,叫住了他:“阁下等一等。” 他虽然不耐烦,但还是停住了脚步,看看这人要说什么。 这位长老问道:“魔域收束边境,把人聚集在一起,是否已经有了绝佳的应对之策?” 否则他们也不会如此强硬,动作迅速。 一定是有了把握,所以才要集结整个魔域的力量来布一道大阵,或是别的什么。 在场不少人暗暗点头,显然也跟他有同样的想法,都有些期待地看着面前这个魔修。 “应对?”桀骜不驯的魔修笑了一声,朝他们挑眉,“没有。” ——没有?! “除了比你们知道的早些,动作快一些,我们也没有什么能阻止那家伙灭世的办法。但知道是蚍蜉撼树、螳臂当车就坐着等死,什么也不做了吗?” 他一边说,一边让目光扫过这些人,“不可能。我们魔修就算要死,也要拼死一搏,死得轰轰烈烈,告辞!”说完仰天大笑着走了出去,身形化作黑色雾气消失在了阳光下,留下北境玄门的诸位掌教、长老在身后。 良久,五司座才开口:“他说得没错。魔域既然还记着我们,派人把消息传过来,那我们也该尽快把消息传给另外几境,好早做应对。” 就算天塌下来,地上生活的蚂蚁也要竭力做出自己的挣扎跟反抗。 芸芸众生是天幕下一群脆弱的蚂蚁,他们这些修士就是当中那几只最强壮的。 如果他们尽自己所能,也没有办法阻止劫难,那就要庇护弱者到最后一刻。 天琴宗掌门在他身后捋着胡子,沉重点头,然后想起他们派出去的侦查小队:“那我们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弟子,是不是应该……” “撤回来。”五司座说。 他们的侦查小队派出去已经这么久了,也没有消息送回来,可见打探不到什么。 现在魔域又已经派了人来跟他们通气,再让他们留在那里就没必要了。 事不宜迟,魔域边缘的魔修都已经全部撤走,天知道魔域深渊的那个通道什么时候会复苏。 不想精锐弟子折在里面,茶馆里的掌教长老都立刻有了动作。 他们有的放出剑讯,有的捏碎铃铛。 数十道法术光芒从茶馆飞了出去,飞向魔域的不同方向。 五司座也抬手放出了几道剑讯,然后放下了手,沉思着要怎么将这件事情汇报上去。 作为北境玄门之首,他们昆仑剑宗又要拿出什么样的应对之法,才能引领北境各派,寻找破劫之机。 数十道灵光越过边界,进入魔域,如同游鱼入海。 原本过界应该会被魔修打散,但此刻这里已经没有了人,所以灵光再耀眼也不会引来攻击。 从它们分散的情况来看就知道,先前派出去的侦查小队散得很开。 为了能够最大限度地收集到情报,他们侦查的区域没有重叠,进入的时间越久,彼此的距离就越远。 有的灵光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目标,接到召回信息的弟子立刻毫不犹豫地抽身离开。 有的灵光则往魔域山脉深处飞了很远,才找到对应的接收者。 昆仑剑宗放出去的剑讯是飞得最远的,收到的弟子都从各自所在处飞回来。 飞了几日,才重新聚集在他们最开始约定好的一处标记点。 “一二三四……少了一个人。” “程禹呢?他还没有回来?” 魔兽山脉深处,剑讯受到不知名的屏障阻挡,仿佛失灵一般原地打转,找不到目标。 被同伴担忧的程禹独自一人潜行到了前所未至的深处,拍了拍手里辨别方向的罗盘,同样失灵。 听见从林中传来的阵阵低吼,察觉到这一带的不平静,他谨慎地收起了失灵的罗盘。 准备转换位置,上高处去获取更好的视野,看看这里到底是什么情况。 先前在那个庄子里待了几天,听寻找伴生魔兽的魔修说起山脉里的事,听得最多的就是关于那只原本盘踞在魔兽山脉深处的山洞里,现在却流离失所,在魔兽聚集的山林里四处挑衅的巨熊。 现在听林子里的动静,再看周围的地貌跟环境,程禹就怀疑自己是不是不知不觉就走到这个死亡地带来了。难怪走这条路线,一个魔修都没见到,原来是他们一个个都不想往这里来。 越过了密林带,程禹没有用法宝,而是谨慎地用双手开始贴着山壁向上攀爬。 修行之人的体魄也锤炼得很好,要爬上这样的山壁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可才爬到一半,他就感到上方爆发出了一股庞大的元气波动。 程禹挂在山壁上,在骤起的狂风中抬头。 只见魔兽山脉上空聚集起了风暴跟劫云,缝隙里还透出隐隐清光。 他呆滞地停住了动作。 这动静……山里竟然有人在修行! 看样子马上就要破境飞升,飞到中州神宫去了! 第147章 不光是他,整个魔兽山脉的魔兽都受到了惊动。 程禹维持着攀附在山壁上的姿势,低头朝着下方看去,只见那些魔修梦寐以求想要寻找的强大魔兽都在成群结队地逃离。 如果这时候有魔修过来抓他们,一定能够抓到让他们满意的伴生魔兽。 不过也有可能因为挡路,被这些魔兽给踩死。 魔修的战斗力极强,同阶之间就只有同样强大的剑修能够压制他们。 而相对的,他们的飞升也比其他修士要难上许多倍。 因为魔修的修行不修心,行事随心所欲,大多善恶不分,只凭自己喜恶。 这些生活在魔兽山脉的魔兽也一样。 因此,天劫之威对他们来说,是刻在他们骨子里的恐怖。 高阶修士突破,他们都会避开,更无论是这种升仙劫了。 程禹收回了目光,艰难地抬头朝着上空望去。 这个时候是谁会在魔域边境,冲击最后一境,破界飞升呢? 他的眼睛被狂风吹得几乎睁不开,身体也因为风压而被向身后拉扯。 原本牢牢抓住山壁的手指开始滑动,渐渐抓不稳。 就在这时,他所攀附的这座山却是轰然一声破开,无数石块从上方滚落下来。 程禹慌忙闪避。 前任魔皇在山腹中开辟的、不受外人打扰的秘境,是他为了与心爱之人共度一生准备的。 在他的设想中,他们会一起修行,不理俗世目光,然后等时候到了,就一道破境飞升,到更不受约束的天外去。 可惜,他没有等到那一天。 不过他的布置没有白费,因为他的儿子等到了。 狂风大作间,劫云中酝酿的天雷也煌煌地劈落,让整座魔兽山脉都地动山摇起来。 程禹的境界离飞升还太远了,和天劫发生的地方又太近了。 他感到自己就如同置身狂风中的一叶小舟,在风浪中颠簸,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 天威凛冽,对修为境界不高的人来说,实在是太难受了。 此刻,他羡慕起刚才那些跑走的魔兽来。 都说他们是对危机最敏感的不在,要是自己当时也跟着离开,就不会陷入到如今的境地。 可惜现在天地元气紊乱,他也没有办法调集起力量飞遁离开。 终于在又一块巨石落下来的时候,他避无可避地松开了手,随即就被狂风倒卷了出去。 在模糊的视野中,他隐隐见到从破开的山顶现身,去迎接天劫的有两个人。 “两人同时在一地破境飞升,是道侣吗……” 这个念头在程禹的脑海中浮现出来,然后他就重重地摔在地上,晕了过去。 …… 无论是哪一境有人破解飞升都会引来注意,更何况是在这个关头。 还留在魔域与人境交界的各宗长老全都被惊动,一个个化作流光飞到了空中,遥遥地看着这个方向。 “这是……北堂剑尊破境成功了?” “一定是!” 先前来这里找他们的魔修就说了,北堂寒夜将魔域交给了晏寻,去做最后一境修持。 虽然这个速度远远超过了他们的预计,但这个时候还能在魔域边境冲击最后一境的,除了他还能有谁? 在他们身后,被这破境的天劫惊动的掌门还在朝着这个方向飞遁。 然而,魔兽山脉里的天劫已经接近尾声。 破境的人实力越强,渡过天劫就越快。 很快,天上的劫云消散,接引清光照了下来。 还在赶来的各宗掌教跟长老都停下了遁光,停在空中。 他们知道自己是赶不上了,没有机会跟要前往中州神宫的人再说上一句话。 两道接引清光落处,两个身影几乎是同时被笼罩在了其中。 系统的提示音在楚倚阳耳边响起: 【准备传送……】 【准备重新上传数据……】 这个世界的北境跟中州神宫果然被默认为是两个空间。 在他从北境转移到中州神宫去的时候,劫雷跟金风不光洗炼了他的筋骨神魂,系统手环里装载的备用数据也会在两地传送开始时上载,给他重新补全。 这样一来,楚倚阳的手就能够如预想中的那样重构恢复。 这具身体也会按照这个世界的规则有所提升。 他的右手在清光中逐渐恢复,那种神魂被割裂走一部分的痛楚消失了。 楚倚阳心念一动,握紧了自己的手,感受着冲破最后一境之后身上产生的变化。 如果说这个世界的凡人修行,前面的境界是可以让他们在这个世界内飞天遁地、搬山填海,那现在的感觉就是可以离开此界,横渡虚空了。 他收敛了心神,看向身旁的人。 在接引清光下脱胎换骨,任何人呈现出的都是最本源的样子。 北堂寒夜在这一刻没有在意其他。 他只是在看着楚倚阳,没有错过每一处细节。 他真实的模样果然就是这个样子。 他没有说谎。 迎上他的目光,楚倚阳对他挥了挥手。 北堂寒夜看到了他恢复如初的右手,点了点头。 从接引清光出现,到两人被传送到中州神宫的时间极短,他们没有更多的时间说话。 不过因为两个人都要被接往中州神宫,所以有什么话可以到了那里再说。 于是,楚倚阳就见到北堂寒夜对自己点头,然后下一刻,他的身影就消失在了眼前。 紧接着,那种熟悉的传送感也降临在了他身上。 眼前的一切骤然消失,等到再睁眼的时候,他已经踩在了一片陌生的土地上。 系统恰到好处地发出了提示音:【传送结束,中州神宫地图开启。】 到了,中州。 楚倚阳看向眼前云雾弥漫的一片。 随着他目光落处,这些云雾缓缓散去,露出了一座宏伟的大门。 上面刻着三个字,北天门。 按照他所找到的古籍记载,从北境飞升的修士来到中州,入口就是北天门。 另外三境也有对应的三道门。 只不过比他前一刻被接引上来的北堂寒夜此刻却不见人影。 “北堂。”楚倚阳叫了两声他的名字,云雾中没有传来丝毫的回应,可见他人不在这里。 他想,也许魔修跟鬼修和他们不一样,破境飞升的时候有另外一扇门接他们。 北堂寒夜虽然出自北境,但他已经是魔修了,所以去了别的入口吧。 楚倚阳收回目光,对着系统道:【打开地图。】 尽管在中州的地图没有明确的任务指引,但打开地图先看整个格局分布,找到自己在哪里还是很重要的。 系统应声打开了地图界面。 楚倚阳在这个唯自己可见的界面里只看到了北天门,其他地方都是一片云雾笼罩。 他于是又让系统把地图界面重新关上了。 看来站在门外没用,要真的进去了,才算踏上中州神宫的范围。 他看了看眼前的门,门后同样是一片云雾笼罩。 没有任何东西,也没有任何声音。 楚倚阳没有犹豫太久,对系统说了一声【警惕等级提升】,便跨进了北天门。 就在他进入的一瞬间,天翻地覆。 鲜活的颜色跟声音同时朝着他倾注过来,身后的北天门消失了。 他发现自己此刻置身在一条热闹的街上,街上行人熙熙攘攘,来来往往,像足了凡间城镇。 只不过街上的行人都是修士,就算修为最低的,也有凡间的金丹期。 他们没有注意到自己身边突然多出了一个人,仍旧在各自走自己的路,做自己的事。 这就是……中州神宫? 这时候再打开地图,原本被迷雾笼罩的中州神宫地图就清晰了。 而且它很大方,一下子就给了中州的所有信息。 中州是独立于四境之外的一个世界,四境的修士修道有成、破境飞升之后,就会被接引到这里,从那四扇门进来。魔修跟鬼修因为特殊,上来容易引起骚乱,所以他们会先去另一个地方。 而那地方……楚倚阳抬头看向了前方,见到在所有建筑中最高、最显眼的白色神宫。 他们竟然是先去那里。 那说不定他到的时候,北堂都已经找到线索了。 神宫圣洁耀眼,却不高高在上,而是让人心生亲近。 楚倚阳看了片刻才收回目光,继续看地图上的标注。 原来从北天门进来的这个城镇看着像人间的风格,不是他的错觉。 这就是飞升上来的人照着熟悉的风格建造的。 他们在中州神宫停留、生活,有些人还会带着眷族一起上来。 这些眷族在这里繁衍生息,寿命称得上是无尽的。 显然按照这个世界的规则,只要能够经过牵引清光来到这里,不管你是凭自己的力量,还是蹭了顺风车,都会被接纳。 一开始上来的人可能不多,但是经过繁衍,数量还是会变得可观起来。 因为这四道门只进不出,他们也无法从这里离开,甚至几代之后,可能都不知道中州以外还有四境存在。 于是,神宫之外的地方功能建造也就越来越完善,开拓得越来越彻底了。 楚倚阳从门外进来的时候,这些生活在中州土地上的普通人无法看穿他的修为,也就不知道他是外人。 等他渐渐往里走,见到的人修为渐高,最后和他境界相同的时候,这些人看到这张生面孔,就知道他是外来的。 “我们北境最近真热闹啊,又有新人上来了。” “不知道是哪个门派的,看着还很年轻啊,修行不知道有五甲子没有。” 中州的环境跟下面完全不一样,楚倚阳感觉不到什么恶意,也感觉不到修士之间的竞争。 仿佛他们在下面为了大道一线,求得长生,争死争活,一到这里就全都消失了,化为了平和。 这种转变不是说完全不对,而是有些奇怪,应该说太快,也太彻底了。 怎么会这样? 第148章 或许,这就是这个世界缺少的最后一部分了。 楚倚阳心中闪过这个念头,然后跟被接引去了中央神宫的北堂寒夜一起暂时抛到了脑后。 他不能立刻过去,因为有些消息需要在外围打探。 直接去往神宫中心的话,会容易陷入信息封锁,错过重要的信息。 相反,两个人一内一外,探听到的信息正好可以互相补充。 北堂的精神因为入魔而不稳定,长时间跟自己分离可能会再度陷入不妙的境地,那就速战速决,打听完消息后就尽快赶过去好了。 权衡过轻重,楚倚阳将注意力集中了回来,开始思考下一步该怎么走。 虽然不知道合欢宗飞升上来的人有多少停留在了这里,但他的母亲总应该是在的,毕竟他们破境的时间没有迟她太久。 找不到她,又找不到合欢宗前人的话,就再来问这些对外来人缺少敌意的人吧。 楚倚阳想着,抬手从发间拔出了金铃钗。 大多数修士飞升之前都会将本命法宝留在下界——比如宿剑尊。 而楚倚阳一没有收弟子,二来飞升得仓促,所以金铃钗也跟着他一起来了中州。 合欢宗弟子的武器全都是用特殊手法祭炼过的,在他们来到陌生地界要寻找本门同伴的时候,最快的办法就是用本门信物感应。 他手中握着还是发钗状态的金铃钗,在街上停住了脚步。 很快的,金铃钗就生出了感应,楚倚阳抬头看向了感应传来的方向:“东南方。” 这次的感应强烈出乎楚倚阳的意料,“怎么合欢宗有这么多人都还留在中州没走吗?” 他五指一收,将金铃钗收了起来,朝着那个方向飘然而去。 见他的身影消失在长街上,那些原本在高处关注着他的人纷纷一顿:“咦?这么快就走了,看来是有同门师长在附近呢。” “运气真好啊,我刚飞升上来的时候,可是找人都找了好一阵。” 不过看着楚倚阳离开的方向,他们也意识到了一件事,“不对,那个方向……是合欢宗吧?” 难道这个新飞升上来的后辈一来就要先去合欢宗追讨情债? 还是说,他一上来就要看到他的本门前辈跟人争风吃醋的风采? 不管哪一个,好像都是一场大戏啊。 他们在中州的生活跟在下界完全不同,就有不少人添了喜欢八卦凑热闹的习惯。 于是在察觉到楚倚阳往合欢宗所在的方向去了以后,茶楼上不少人就坐不住了,跟着一起追了过去。 他们是要去看热闹,不是要做什么,所以完全没有掩藏气息。 楚倚阳一瞬便感觉到了数十道气息缀了上来,不远不近地跟在身后。 由于跟他在刚踏进这里的时候感应到的一样,后面跟来的人全都气息平和,没有丝毫恶意,只是显得有些兴致盎然,搞不清他们目的的楚倚阳于是没有去管。 他们跟来也好,如果待会无人可问,就可以从他们口中问出一些消息。 中州是修士飞升之前的最后一站,这里也被认为是神君曾经停留之处,灵气浓郁,在这里飞遁速度都比下界要快上一截。 很快,跟随着金铃钗的指引,楚倚阳就来到了目的地,在从北天门进来的这座城镇往东南飞遁小半个时辰之后见到的群山前按下了遁光。 他落回了地上,仰头看着面前这整体上都有不同,但在细节跟风格处却十分眼熟的群峰跟建筑,一时无语。 如果不是肯定自己刚刚经历了接引清光,身躯重塑,从下界飞升到了上界,他一定会怀疑自己是不是还留在北境没有离开过,因为眼前的这一切跟在下界的合欢宗是何其的相似。 同样的群峰,同样的宗门,同样在山门外等待的人,一切似乎都没有因为时空改变而产生变化。 只是在下界的时候,在合欢宗门外的多是普通弟子,少见气势惊人至此、修为深厚至此的大修。 不过他很快意识到这是自然的,因为在这个世界,古往今来能够挣脱天道的束缚、脱离寿命的极限飞升上界的修士,无一不是天资出众。 他们在宗门——乃至整个修真界的地位都跟修为挂钩,修为越高,地位就越尊崇。 此刻站在这外面等待的人当中如果有修为低微的,那才奇怪。 外面这些人不知等了多久,周身的气息仿佛都跟自然融为了一体,只有淡淡的威压外放。 在楚倚阳到来的时候,他们的目光也自然地落在了他身上,因为他并没有穿惯穿的红衣,而穿了一件北堂寒夜的外袍,所以看起来并不像合欢宗弟子。 把他当成是新来的同类,这些大修就收回了目光。 才刚刚飞升上来就急着来合欢宗讨回情债,这样的事在以前也不是没有过,至于在楚倚阳后面跟来看热闹的那伙人,他们就更不在意了。 他们在意的只是眼前的大阵究竟什么时候会开,他们要等的人究竟什么时候才会愿意现身。 在这里等待的人谁也没有一个清楚的答案,只不过这里的岁月漫长得近乎永恒,他们有足够的时间等。 这些等在山门外的人令楚倚阳不得不更改了直接开启山门进去的计划。 因为掌管过合欢宗事务的经历,他很理解这些在外等待的人的心情。 在下界的时候,合欢宗弟子虽然大多要依靠采补来修行,但却不愿为了自己的道途去毁去另一个人。 于是,他们便习惯不断地寻找露水情缘,不断地换人,像应秋水跟楚倚阳这样只和一个人纠缠不清的类型属于凤毛麟角。 这些纠葛复杂的情债,如果飞升失败,那自然烟消云散。 如果跟纠葛的对象都飞升成功了,那合欢宗弟子自然也不介意跟对方再续前缘——毕竟从前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问题已经不存在了。 唯一的问题是,如果他们欠下情债的对象只有一个飞升上来了,那还好。 可如果纠葛过的几个都飞升上来了,那又要应哪一个才是? 楚倚阳的目光再次扫过外面这些修为惊天、风姿出众却被门中前辈避而不见的人,心中一哂。 他们这群人当中,大概随便砸块砖头出去,都有很大概率砸中一对情敌。 而以合欢宗门徒的性格,被这样执着的守株待兔,是绝对不可能主动露面的。 不光不会露面,还会设下隔音的阵法,干脆闭眼塞听,当外面的人不存在。 这也就意味着楚倚阳除了自己主动开启合欢宗的阵法进去,别无他法。 原本打算低调行事的他看向山门,手中再次现出了自己的金铃钗。 经过合欢宗特殊手法祭炼的法宝一出现,气息就立刻和封闭的大阵勾连起来。 显然中州的合欢宗不仅复刻了下界的宗门外观,也复刻了同样的开启之法。 金铃钗在楚倚阳的掌中颤动起来。 顶端的金铃不断发出细微的声响,与合欢宗的山门外泛起的涟漪不住共鸣。 这一下,等在合欢宗门外的所有大修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 意识到新来的不是旁人,而是货真价实的合欢宗后辈,拥有着开启阵法的钥匙,合欢宗的大阵不会抗拒接引他进去,所有人都是心下一动。 “不会吧?这么巧!”那些远远跟上来看热闹的修士更是忍不住发出了意外的声音,“这个刚飞升上来的居然是合欢宗门徒?” “这下热闹了。” 一时间,他们都期待起了合欢宗外这些大修的反应。 合欢宗山门紧闭,无人能够硬闯,也没有声音可以传进去。 除非里面的人想出来了,否则就算在外面等到天荒地老,也不会见到他们想见的人。 不过,要是有人能进去就不同了。 这个合欢宗后辈的到来,犹如在平静的水面中投下了一颗石子。 尽管这些在外面等待的大修中,很多人都没有第一时间动作,可注意力却都集中在了楚倚阳身上。 楚倚阳打开阵法入口的动作一顿,眼前出现了两道身影。 此间并不全是高冷之辈,也有心思活络的,在发现他的身份之后就立刻围了上来。 两人打量了一下楚倚阳,似乎从他脸上分辨出了属于合欢宗门人的特质,于是先后笑着开口道:“你是合欢宗弟子?我跟你师门长辈有旧,算起来你也算是我的后辈了。” 又一人道:“看你入道的时间似乎不长,这么快就能飞升,可见资质过人啊。”间隔了一下,又快活地说道,“我也是北境的,我是天琴宗的。” 楚倚阳点了点头,心道看出来了。 不管是这第二人衣服上的纹样也好,还是这自来熟的风格,都给人强烈的即视感。 而在两人成功跟楚倚阳搭上话之后,唰唰数声,又有好几道身影也从原地倏然消失,随后出现在了他面前,加入了攀谈。 在这个后辈身上,他们看到了进去里面的机会,就算是放下身段主动和他说几句话又有什么关系?情人的后辈不就是他们自己的后辈吗? “我是南境的,衍天宗不知你有没有听说过?或许我族中后辈里还有你的旧识故友呢。” “不错不错,算起来都是一家人。你初来中州,应当有很多事都不清楚吧?不如就带世叔我一起进去,我在路上也好给你解惑。” 此言一出,图穷匕见。 剩下所有没动的人目光全都朝着这个方向如利箭一般射了过来。 这几人不讲求身份,主动上前跟后辈套近乎,这没有什么。 但说着说着就趁虚而入,想让这后辈带他们进去,这就过分了。 几乎是下一刻,楚倚阳就感到数十道属于顶级大修的威压有如实质地压了过来。 一个冰冷低沉的声音道:“想让他带你进去,那要先看看过不过得了本尊这一关。” 第149章 合欢宗山门外的气氛在一瞬间变得剑拔弩张。 这令楚倚阳生出了一种错觉,仿佛自己并没有飞升,依然还在下界。 那些跟过来看热闹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兴奋起来——许久都没有生出争斗的中州,竟然因为这个新飞升的后辈又有要开战的预兆了! “要打了要打了!这小子厉害啊,什么都没做就能惹出这么大的动静。” “谁让他是合欢宗的后辈,就他一个人能进去。” 也有人看了看合欢宗的山门,道:“不过外面要是打起来,里面的人应该也会出来了吧?” ——要是出来了,外面的人还打得下去吗? 不管是近处还是远处,声音都清晰地传到了楚倚阳的耳朵里。 他看着即将上演武斗的这群人和依旧没有动静的山门,不明白合欢宗的前人在来到中州之后,为什么还要在这里设立宗门。 他们这腥风血雨、不管走到哪里都能搞出一团乱账的体质,是在什么情况下才会选择留在这里不走,还设立这么大一个靶子等着情债找来。 系统:“怎么办?” 楚倚阳:“看着办吧。” “各位。”从来到宗门外、牵动了合欢宗阵法的感应之后就没有说过话的他向前一步,一开口就把各方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被那么多的目光注视着,楚倚阳再次生出了身在下界的感觉。 在有人追到合欢宗,想要硬闯的时候,大部分都是他这个冷厉的少宗主出来平定局面。 思忖了片刻,楚倚阳才接着说道,“我只是一个刚刚飞升的后辈,不能做主带任何人进去,还希望各位前辈不要为难我。” 如果他是强硬地拒绝的话,站在合欢宗外的这些人还会以势压制,可是他这般示弱,他们就反而强硬不起来了——去为难一个后辈,又有什么意思呢? 楚倚阳话锋一转,道,“何况诸位想进去的话,区区阵法又怎么拦得住?” 他们等在这里,不就是想要里面的人自愿现身见他们,跟他们理清一切吗? 他的话如一阵清风,拂过山门外的平地,让先前剑拔弩张的气氛重新变得缓和下来—— 既然他谁也不打算带进去,那他们也就没有斗的必要了。 不过要这样放过这个机会,就此散去的话,肯定会有人心有不甘。 楚倚阳于是又道:“人我不能带进去,但如果有信物或者书信要我带进去给我宗门的前辈,可以。” “咦,这小子……”在远处看热闹的人听见他的话,见到那些大修的心肉眼可见地动摇起来,忍不住道,“这小子行啊,在下面就算不是个宗主,也得是个长老。” 因为这样,才会有这样熟练的安抚人心的手段。 不然要是像那些只顾修行、不理俗务的天才,是决计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的。 很快,先前差点打起来的人就再次散开,然后很快依次取来了想让他带进去的东西。 楚倚阳目光一扫,见到里面有刻在玉简里的信,也有不同的信物。 这一下,不管高冷与否,每个人对他说话都很客气:“麻烦了。” “谢谢。” “这是我的。” “辛苦你。” 见不到人,好歹可以把东西送进去。 只要对方看到,就不会想不起他们来。 他们递过来的书信跟信物上都写清楚了,这些想要送给谁,不必楚倚阳一一再问。 在他收下这些东西,一一应下的时候,系统忽然开口道:“北堂真幸运啊。” 楚倚阳动作一顿。 确实,跟面前这些已经飞升成仙,却还依然无法得到喜欢的人回应的大修来说,他算是幸运的。 在刚刚差点引发过一场争斗的情况下,楚倚阳没有在外久留,收好这些要自己带进去的东西以后,他就催动了金铃钗,然后向前一步,消失在向他敞开的大阵里。 一进入中州之上的合欢宗,山门外面的声息就被完全阻隔在外面。 整个宗门自成一界,当楚倚阳抬头看清内里的景象时,他再一次生出了恍惚—— 合欢宗的祖师到底是什么心理,才要在中州建一座跟在下界一模一样的山门? 他自言自语道:“是故土难离,在挣脱生死、得道成仙之后,都还惦念着下界吗?” 不过,他的心声除了系统之外没有人听见,这就是这里跟下界的不同。 下界有合欢宗弟子看守着宗门入口,不管谁来,只要进了山门,他们都会前来接待。 而能够飞升到中州神宫的,无一不是惊采绝艳或者集气运大成者,自然不可能自降身份,在这里当个看门弟子。 而且合欢宗似乎也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带着自己的从属族人飞升上来,漫步在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山门内,楚倚阳眼前见到的除了自行运转的阵法,更多的是人形傀儡。 在宗门内各司其职、规律行动的人形傀儡就像下界合欢宗的普通弟子一样,维持着宗门的日常运转。 是不是当有人从外面进来的时候,也是由它们前来接待? 就在不知第几个傀儡从楚倚阳面前走过以后,一个人形傀儡迎了上来。 楚倚阳看着这个行动间带着傀儡特有的滞涩,用于充当眼睛的宝石里也没有太高灵智的人形傀儡,停下了脚步,思索着自己找不见其他人的话,从它这里能够得到多少信息。 “恭喜大人飞升中州。”傀儡一开口,就发出了属于青年的声音。 大概是因为被设立在这里,主要的职责就是迎来送往,所以他说起话来比行动要流畅许多。 楚倚阳确定了,它就是专门负责迎接新人的傀儡,应该了解不少基础问题,自己今日就算不去找那些躲着不见人的合欢宗前辈,应该也能解除一些疑惑,补全一些中州地图的信息。 于是,他对这个来迎接自己的人形傀儡点了点头,问道:“这里是合欢宗在上界的宗门?” “是。”傀儡答道,“这里是飞升中州的三代祖师跟七代祖师一起照着下界宗门所在,重新构建的宗门,是每一个合欢宗弟子在中州的归属之处。” 楚倚阳听着他的回答,感到比自己预计的要详尽,于是接着又问道:“这里有多少人?” 傀儡答:“两百二十一人,包括刚刚来到中州的大人你和一部分在外活动的大人们,本门在中州一共有两百二十一人。” 两百二十一,这个数字放在下界根本算不上什么,可是考虑到这些全是堪破生死、逍遥悟道的飞仙,这个数字就很惊人了。 系统道:“这应该是从此界开辟到现在,合欢宗从下界飞升的总人数。” 说话间,这个数字已经被收录进了【中州神宫】的数据库里,补全了一小部分剧情。 听着剧情补全的系统提示音,楚倚阳继续问眼前的人形傀儡:“这两百二十一人当中,难道就没有人离开吗?” 人形傀儡用那双宝石做成的眼睛望着他:“请定义‘离开’。” 他的这句话让楚倚阳心头生出了一种怪异感,顿了几秒才道:“所谓‘离开’,是指飞升中州以后选择前往天外的人。” “明白了。”傀儡先是表达了自己对问题的认知已经清晰,随后答道,“无一人离开。”顿了顿,不等楚倚阳再问,他就说道,“自从神君离开之后,再无人能‘离开’中州。” “原来如此。”楚倚阳印证了猜测,这就解释了为什么他们会在这里建立宗门,又为什么会有人情债缠身还选择留在门中,而不是前往天外。 原本以为得道长生,从此逍遥,可以不必再管欠下的情债。 结果却发现,来到这里更是被全然困住,躲都没地方躲。 大概是每一个刚来到这里的人听了他的话以后都是差不多的反应,所以傀儡没有等面前的楚倚阳再发问,就很自然地说了下去。 在它口中,楚倚阳听到了从合欢宗第一位祖师飞升到现在,众人从一开始的发现被困于此,从震惊到尝试寻找出路,再到接受现实留在这里的过程。 他们当中有的人很快就认了命,主动面对自己的情债,有的人则消极避世,不想去处理问题。 楚倚阳打断了它:“就没有人回下界吗?” “回下界?”人形傀儡重复了一遍他的问题,仿佛听到了什么难以相信的事情,令它那属于人造物的特有的声音里都带上了几分人性化的惊讶。 楚倚阳听它说道,“从下界到中州的通道已经断绝,下界之人想来这里只有一次机会,如果飞升上来之后还要再下去的话,就再也不能回来了。” 随着它的话音落下,熟悉的系统提示音响起:“【中州神宫】剧情补完开启,探索进度10%。” 光是刚刚傀儡说的那一点,就一下把剧情补完到了十分之一。 楚倚阳皱了皱眉,不过很快又松开。 只是一想,他就理解了这个计算方式。 因为只是这一句话,就解释了修真界的很多问题。 比如为什么下界的神君庙无法再得到回应,为什么那么多人飞升中州发现问题之后,却没人回到下界向他们传递信息。 对这个世界的大多数修士来说,千辛万苦挣脱束缚,为的就是有一天能来到这里。 就算发现这里跟想象中的不大一样,也会接受现状,而不是转头回去。 至于为什么向下界保密,大概也是希望给他们留一线希望,不断绝了世人求道的心吧。 “我明白了。”楚倚阳道。 “大人明白就好。”见他似乎不再想着回下界,人形傀儡的声音里也带上了一丝轻松。 对负责迎接来到这里的合欢宗门人的它来说,最怕的就是自己接待的人在听完自己的话之后转身就走,就像先前的那位大人一样。 虽然它没有去过下界,但那里一定没有中州好——毕竟这里曾经是神居住的地方。 何况经过那么多辈的经营,中州繁华也已经不输下界了,飞升上来的大人们又何须再回到下面去呢? 只是作为最普通的人傀儡被制造出来,却在漫长的岁月中诞生出了灵智、有了自己的思考方式的它想着,等着楚倚阳进入下一个问题。 很快,下一个问题就来了,楚倚阳问:“你在这里守着山门,是不是每一个来过这里的人你都记得?在我之前,应该还有一个用鞭的红衣女子来过,她在这里吗?” 人傀儡的宝石眼睛亮了亮,仿佛被触动了记忆:“那位大人吗?我记得,她早大人你一些过来,她是合欢宗在下界的大长老。” “不错。”见它记得应秋水,楚倚阳道,“就是她,她现在人在何处?” 人傀儡道:“她来过,但是没有停留直接就走了,应当是去了神宫。” 说着,它又补充道,“从这里去神宫,在城中就有传送阵,不需要自己赶路。” 这也就是中州的灵气浓郁,才可以构建传送阵,转瞬就能抵达。 见楚倚阳似乎打算去找那位大人,在给他指完传送阵的所在之后,人形傀儡就让他留下了气息烙印,等于在宗门里留下了身份信息,然后给了他一个储物袋。 储物袋里装的是在中州通用的灵石,可以让他用来搭载传送阵。 楚倚阳收下了,道了一声谢,然后想起自己手中还等着送出去的书信跟信物。 他于是向着眼前的人形傀儡道,“我手中有一些书信跟信物要代人交给门中的几位前辈,能请你代劳吗?” 作者有话说: 第150章 把这些信物玉简交付出去以后,楚倚阳就离开了合欢宗在中州的山门。 他没有选择原路返回,而是向傀儡问了另一个出口离开,这是为了避免和山门外等着的那群人再次碰面。 传送阵设在城外,离合欢宗并不远,楚倚阳过去的一路上都没再节外生枝。 他复盘着从傀儡口中听到的许多关于中州的常识,不再像刚来的时候一样两眼一抹黑,甚至连地图剧情都有了一点新进度。 中州大陆跟十万年前已经不一样了。 随着飞升的修士人数增多,这片大陆广阔得可以跟四境三海相提并论。 越是广阔的地界,出行就越是一个难题。 虽然飞升中州的修士能够日行千万里不在话下,可中州大陆上还生活着不少他们带上来的眷属。 按下界的实力划分,他们的境界也就在筑基左右,堪称是中州地界的凡人。 他们要出行,就只能依靠别的办法。 “幸好中州灵气浓郁,足以支撑只记载在于上古典籍中、凡人从未得见的传送阵法,运行起来瞬息就能跨越数千万里的距离,而且搭乘的条件只是要给出足够的灵石……” 楚倚阳说着,眼前已经出现了传送阵的影子。 中州的传送阵点并不大,外围竖着高大的石柱,门口有修士看守,想要使用传送阵的人需要先出示了足够的灵石,才能进去。 想到这一点,楚倚阳停下脚步,手里拿出了刚才傀儡给他的灵石在手里。 按照合欢宗的传统,飞升上来的不是先避世就是先跑路,这已经是一种标准了,傀儡给他准备的灵石也正好是一次传送之数。 心中吐槽着这像是进入新地图发放的新人礼包,楚倚阳重新迈动了脚步。 只是来传送的这么多人,目的地不可能一致,难道传送的距离不同,耗费的灵石却是一样的吗? 他来到传送阵入口,守门的修士见到来的是一位真仙也不怵,照样看过他手里的灵石才放行。 灵石是在进入传送阵之后才缴纳,一进入传送阵,楚倚阳便意识到传送阵内部是一个独立空间。 进入这里之后,眼前所看到的并不是石柱外的景色,而是一片游动的云气。 空地上站着许多前来传送的人,其中有仙人,也有修士,甚至还有几乎没有灵力波动的凡人。 楚倚阳多看了这些凡人两眼,从他们的打扮判断出这些是行商。 这时,一个手持玉简的年轻修士来到了他面前。 这年轻修士一见他,似乎被他的相貌晃了眼,晃了晃神才询问:“贵客是要去哪里?” “神宫。”楚倚阳报出答案之后,感到这个负责记录的年轻修士有些讶异地看了他一眼。 显然,每天来传送阵的人不少,但像他这样一下就跑那么远的却不多。 察觉到他的目光,楚倚阳微微一顿,问道:“怎么,难道传送阵还有距离限制?” 被那双潋滟眼眸所注视,负责登记的年轻修士脸一下子胀红起来,连忙低下了头解释道:“可能是传送阵建成的年代太过久远,有时长距离传送会出错。” 一般来说,要去远方的人都会在出发地点跟目的地之间选择几个中转点,这样传送下来虽然会多花费一些灵石,但却能确保安稳抵达。 他解释完,又抬起了头,有心提醒楚倚阳:“贵客你看要不要……” 楚倚阳虽然也想稳妥行事,可是奈何手上的灵石只够他传送一次,于是摇了摇头。 他抛着手上的那袋灵石:“只是有几率出错,而不是一定去不了,那还是把结果交给运气吧。” 闻言,那个负责登记的金丹修士就没有再说什么。 毕竟眼前这位已经是渡过天劫的真仙了,就算传送过程中有什么问题,也危及不到他的性命。 他从楚倚阳面前离开,继续去为其他人登记目的地。 传送阵开启一次需要大量的灵石,不管进入传送阵的人目的地是远是近,都是同时进入的。 身在传送阵中,观察过周围的人和环境之后,楚倚阳就召唤了系统,打开了地图。 地图上现在亮着的还是先前的一小块,不同的是这一小块中出现了代表传送阵的亮点。 楚倚阳问:“中州的传送阵应当可以算是一体的,待会儿发动的时候,能不能一下子获取到所有传送阵的数据?” 这样一来,就能瞬间获取所有传送阵的其他信息,甚至还能以此为端口,一秒解锁整个中州的地图。 系统道:“可以尝试获取。” 等一人一系统的交流结束,负责登记的金丹修士也完成了登记,准备退出,开始传送。 “可以投入灵石了。”楚倚阳听见有人这样说道,便学着周围其他人的样子,将手中的灵石投到了散发着白色光芒的石台中。 灵石一投入进去,就像没入水中,瞬息便没了踪影,但石台上阵法的光芒却越加明亮起来。 楚倚阳放出神识,感应着其中传来的波动。 随着波动越来越强,白光笼罩的范围也越来越大,很快就充斥了整个区域,与外围游动的云气连成一体。 对日常出行使用传送阵的人来说,这一切都很平常,并没有人过多地在意。 然而这时,楚倚阳感到原本稳定增强的灵力在抵达一个峰值后,就变得不稳起来。 与此同时,在他的视野中,中州地图上有许多仍然灰蒙一片的区域出现了闪烁的白色光点。 系统“咦”了一声,道:“是其他传送点有反应。” 这些闪烁的光点全都是传送阵,闪烁不定意味着传送点之间的连接也不稳定,具体表现在他们所处的这个传送阵点,就是石台上的白光在忽强忽弱。 而这强弱变换之间,阵中忽然掀起了一阵灵力风暴。 猝不及防的,离石台近的人就被掀飞出去,在风暴中震荡了一阵之后,被笔直地冲上了天空。 “啊啊啊!” 传送阵中随即爆发出一阵惊叫。 守在外围的修士们立刻色变。 他们只是跟随飞升的仙人来到这片沃土的眷属的后人,并不是真正的仙人,在这里维护传送阵也不过是家族自发,实力并不足以稳定出现问题的传送阵。 方才负责登记的金丹修士就是这里实力最高的人了,他原本还在想着跟楚倚阳那段关于运气的对话,当下立刻给他贴上了运气不佳的标签。 这种十几年难得一遇的混乱他都能撞上,后面还有灵石搭乘第二次传送阵吗? 他当机立断地命令道:“把阵门打开,让里面的人都出来!” 诚然如那几位真仙身在这灵力风暴中不会有性命之忧,可那些普通行商却承受不住这样的冲击。 就算阵法已经开启,投入进去的灵石捞不回来也没办法了,让人从里面安全地出来才是最重要的。 楚倚阳就见到封闭的阵门在外面打开了,外面有人吼道:“快,都快出来!不要挤!” 里面的人顿时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在负责维护的修士指挥下一个接一个地朝着传送阵外走去。 出来以后,更是全都惊魂未定地看着里面冲天的白色光柱,直观地体验到了传送阵的暴走。 从里面出来之后,灵气风暴带来的压迫总算消失了。 “……五十六,五十七,五十八。”先前负责登记的修士一个一个地核对从里面出来的人, 然后发现少了两个,其中就有先前让他印象深刻的楚倚阳。 他立刻抬头看向传送阵出口,然后问最后出来的几位仙人,“三位贵客刚刚出来的时候有没有看见两位客人?” 他向三人描述了一番楚倚阳跟另一人的样貌和衣着,相信这样相貌出众的存在,不管是谁见了都不会忽略。 果然,被他问到的仙人点了头:“见到了,他还在里面。” 金丹修士:“……” 他不由得转头看向灵力风暴越发混乱的传送阵,里面的人总不会因为真的出不起第二次传送的灵石,所以才不出来吧? ——你说一声,我给你出啊! 楚倚阳站在已经空旷的传送阵中,在灵力风暴里站立不动。 他仰头,神色中带着几分凝重地望向天空,他没有离开倒不全是因为没灵石,也是因为担心这次传送阵暴动是鬼君的手笔。 鬼君被囚禁在幽冥,只能趁阴阳翻覆眼封印松脱的时候,才能在人间现身,现下应该没有办法干扰中州。 如果这异象与鬼君无关,那又是什么人才能有这么大的手笔呢? 系统还在接收着因为这场混乱而传送过来的大量信息,楚倚阳可以看到系统地图上灰蒙一片的区域正在毫无规律的被点亮。 地图的最下方,神宫的剧情收集进度条都开始缓缓推进。 他该不该从这里出去? 还是应该趁机会尽可能地收集信息? 就在他犹豫未决的时候,石台上的灵力输出达到了顶峰,伴随轰然一声,传送阵正式启动了。 周围涌动的云雾散去,眼前的一切彻底变作了白光洪流,将楚倚阳整个卷入了其中。 在强烈的失重感中,楚倚阳体验到了上古传送阵运作起来是什么感觉。 传送阵中的其他人都已经离开了,只剩下要前往神宫的他一个人——这下他应该会被准确地传送到神宫吧? 正在他这样想着的时候,前方忽然出现了一个虚幻身影。 楚倚阳皱了皱眉,不确定在传送时看到另一个人是正常还是不正常。 如果不是对方的身上没有切实的气息,而像是留在这里的一段影像,他或许会更加警惕。 系统还在收集信息,没有发出任何警示。 楚倚阳没有贸然出声,只是默默观察那道时而凝实,时而淡去的身影。 或许是因为在白光洪流看他看得太久了,楚倚阳越看越觉得这个身影熟悉。 尤其是当前方仿佛有风吹过,吹开那人的长发,露出他的侧脸时,那惊鸿一瞥令楚倚阳目光瞬间忍不住向前一步,下意识想要靠近那镜花水月般的影子。 与此同时,中州全境无数光柱直冲天际。 每一个传送阵点都震动不已,令整个中州发生了明显的震颤。 作为一块漂浮在高空之上的大陆,中州的面积较过往的千年万年扩张了无数倍,不可能因为一点影响就产生震感。 基于这个认知,每一个感应到这股震颤的中州居民心中都生出了一丝惊慌——哪怕是已经渡过天劫,距离开此界只差最后一步的仙人。 矗立在中州最中央,无论从哪个方向距离远近都可以看到的神宫建筑群。 神宫深处,从睁开眼睛就已经置身在此处的北堂寒夜微微侧头,然后在原地转过了身。 空无一人的宫殿深处,那张恍若神祇的俊美面孔被从上方投射下来的光芒照亮。 在这震颤传来之时,寂静的神宫深处仿佛也有了回音,而他悬挂在腰间的那把剑也随之震颤起来。 北堂寒夜垂眸看向自己腰间的剑。 哪怕收在剑鞘中,神君剑也在发出耀眼的光芒,而且从他还未曾探索的神宫深处传来了一股吸力,吸引着这把剑,要把他引过去。 没有楚倚阳在身边,北堂寒夜的行动更加干脆,更加不需要顾虑后果。 他很快便迈动脚步,朝着那股吸引力传来的方向去。 越是过去,前方的白光就越是明亮。 走到甬道尽头,呈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荒废的庭院,庭中充斥着无尽的白光,那白光之中同样也有一个身影。 第151章 北堂寒夜觉得这个身影眼熟。 但跟楚倚阳不同的是,他认出来了这是谁。 在下界的神君庙,在海岛的祭典。 此界几乎人人都曾经仰望这个身影,向他许下过祈愿。 只是没有一个人见过他的脸,也再没有人得到他的回应。 北堂寒夜下意识地上前一步,就在这时,前方的人转过了身。 看清那张面孔的瞬间,北堂寒夜的瞳孔猛地收缩。 …… 白光洪流中,楚倚阳定在原地,看着转过身来,对自己露出笑容的神君。 那熟悉的、褪去了照片泛黄的眉眼令楚倚阳怀疑自己此刻身在何处,只听他把自己当成另一个人那般问候道:“阿和,你来了。” 修行中人有很多手段可以留下自己的影像,无视时空的距离。 离开此界的神君显然用了同样的手段,只是他选择把这道残影留在了他所构建的传送阵法里。 中州有那么多个传送阵点,究竟是打开了哪一个才能见到他留在这里的影子,又或者是每一个传送阵点中,他都留下了不同的东西,仿佛一个消遣的解密游戏,等待哪天弟弟发现。 事实到底如何,楚倚阳已经无心探究,他只怔怔地看着面前的身影。 神君留下的只是一段影像,没有独立的意识,无法辨别来的是什么人,哪怕站在他面前的是楚倚阳,他也依旧把楚倚阳认成是自己的弟弟。 按照一早设定好的程序,神君对他说着来自兄长的嘱托:“……我这次离开或许会比较久,所以想给你留下一点惊喜。” 楚倚阳的大脑被理智和情感分开两半,情感的那一半在用力地叫嚣,要他去探寻为什么神君会跟自己早逝的父亲长得一模一样,理智的那一半却自动分析着神君的话。 神君话里的信息提取出来大致意思是,天梯尽头有离开这里的出口,他在那里设立了一个传送阵。 “……你想要出去,不是非要等到我回来。”神君眼中有着包容万物的温和,这般的神情与目光令楚倚阳越发恍惚,分不清眼前的究竟是现实还是自己的梦境。 神君有着一张与他记忆中的父亲一模一样的脸。 在他还没有转过头来的时候,光是看到他侧脸的一点轮廓,楚倚阳就已经被完全摄住了心神。 等到他转过来正对着自己,跟自己说话,他就更加无法思考其他。 父母离开得太早,他们的照片挂在墙上,已经永远不会再老去,因为样貌不会再变化,所以楚倚阳对父亲的面孔印象更加深刻。 只是,神君的脸跟父亲长得一模一样,这究竟是他真实的面孔就长这样,还是因为作为父神,他那张无所定型的面孔会随着看到他的人变化而变化? 自己看到他,就是自己的父亲,而北堂看到他的话,就会是狱修罗。 可惜这白光洪流中只有他自己一个,楚倚阳没有另一个人来做对照,也没有这个世界的记载可做参考。 神君在这个世界是没有留下真容记载的,就连他的神君像面孔都是空白的。 楚倚阳只能在压抑住情感的同时,尽力去分析神君留下的讯息。 阻止鬼君的办法,或许就在其中。 “……这个世界虽然存在已久,但却还不够完美,生灵只有生前的时间,却没有死后的世界。只有在你的诞生之地建立起完整的轮回,这个世界才算是真正的完整了。 “到时候,身为基石的你就有机会脱离出来,不再被规则束缚,这里也不会因为没有了你而崩塌。” “这个世界虽然是属于神明的,但它最终会属于世间生灵。 “总有一天,他们会不再需要我们,到时就是你得到自由的时候了。” 白光洪流中没有其他声音,系统到现在还没结束信息的接收。 楚倚阳拼凑出了这个世界的真实:“原来这才是天梯尽头被封锁,成仙之人无法脱离的真正原因吗?” 神明还被禁锢在过去,这个世界的凡人却走在了他前面。 在鬼君从幽冥出来,找到兄长留给他的期望,完整这个世界之前,凡人就已经抵达了这片曾经属于神的领域。 甚至在鬼君想要毁掉这个世界的时候,他们已经有了与他抗衡的能力,封印了他前往中州的路。 于是,这个还需要继续完善的世界陷入了停摆,神君在天梯尽头留下的封锁也无人打开,让一代代惊才绝艳的修士被困在了中州。 这件事不能说是谁对谁错,站在修士这一边,他们没有做错,而站在鬼君的角度,他也没有做错。 甚至是留下封印离去的神君,他也在这里留下了钥匙,保证哪怕自己没有及时回来,一切也能继续发展。 可是,楚倚阳看着笼罩着一层温柔的虚幻光芒的神君,轻声问出了那个也许是鬼君最想问他的问题:“为什么你没有回来呢?” 不知此刻身在何处的神君仍在温柔地说:“……尽管哥哥答应过会陪着你长大,但哥哥更希望在我不在的时候,你已经成长到了可以独自离开这里来找我的地步。” 他留下了坐标! 几乎是在神君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楚倚阳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天梯尽头的传送阵中藏有坐标,就意味着存在一条离开此界的通道。 哪怕自己无法打开那条通道,把这些告诉鬼君,也能让他放弃灭世,转而去寻找兄长的所在。 这个坐标会落在哪里?通道又要怎么从内部开启呢? 还有,这一次的传送阵异变又是怎么发生的? 就在楚倚阳心中念头纷乱的时候,站在白光中的神君抬起了一只手,然后在他掌心凝聚出了一张纸。 纸张渐渐凝实,他的身影却渐渐虚化。 楚倚阳想也不想就伸出了手,在那道虚影彻底淡去前接住了那张纸。 纸张落入手中,楚倚阳弯曲手指,收紧了掌心,才有了真实感。 等他再抬头,与他逝去的父亲有着一模一样面孔的神君虚影已经在白光洪流中消散了。 看着他消失的方向,楚倚阳感到一阵怅然。 能在这个世界,在这种意想不到的时候再见到父亲的面孔,对每一个失去父亲的人来说都是意外的赠礼。 只可惜弟弟不在这里。 他很快收拾心情,右手一翻收起了书信。 尽管很想看神君在上面留下了什么信息,但这里不合适。 他看着越加湍急的白色光流,它们在把他带向某个设定好的出口。 就在这时,掉线了许久的系统出声道:“信息接收完毕。” 楚倚阳:“打开地图。” 接收完传送阵相关信息的中州地图有了变化,先前灰暗一片的地图眼下已经完全亮了起来,整个大陆都呈现在他眼中。 那些闪烁的传送阵点仍然在闪烁不停,如同版图上的星辰,辉映成一片。 亮起来的时候光芒耀眼,暗下去的时候也依旧保持着一定的亮度,连通了中州的传送阵法完全被启动了,阵中的人可以去往任何一处。 楚倚阳找到了此刻自己所在的地方,接着周围的白光洪流一震,再次生出了变化。 他猛地抬起头,和系统一起看着周围出现的许多人影。 这些人影交错地散落在白光洪流之中,每一个人看起来都在拼尽全力地催动阵法,彼此之间形成了共鸣。 他们当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拜飞升中州的先辈开辟了山门所赐,他们身上还穿着带有各自门派标志的衣服,让楚倚阳能够从这一点辨认他们的出身。 他在这些标志中看到了很多自己熟悉的宗门,也看到了很多不熟悉的甚至完全没有见过的。 不知是什么把他们齐聚到了这里,共同引动了阵法。 系统听到楚倚阳若有所思地道:“这就解释了为什么传送阵今天会突然暴动。” 这并不是意外,而是这上千名真仙级别的修士同时入阵,催动了阵法。 这就是触发传送阵中的隐藏机制,得到神君留下的信息的办法吗? 想到自己得到的那封信,再看周围众多身影全力催动阵法的拼命,楚倚阳心中难得生出了一丝歉意。 系统道:“他们为你做了嫁衣,你要更努力阻止鬼君才是。” “大家的目标一致,谁拿了也不吃亏。”楚倚阳看到地图上的光点暗淡下去,周围白光中的无数身影也开始消失,目光一凛道,“要出去了!” 神宫深处,废弃的庭院中。 北堂寒夜前方的神君虚影刚刚消散,紧接着这个已经废弃的传送阵点就光芒大亮。 白光像洪流一样奔涌而出,有什么东西像要被冲刷出来。 察觉到里面传出混杂的强悍气息,北堂寒夜一把握住了刚由神君的虚影重铸好的剑,眸光如剑地注视着前方。 刚才神君的虚影出现,感应到他手中持有自己的配剑,没有说什么,抬手间就把这把剑修好了。 剑身曾经的断裂处不再有裂痕,重生的神君随着北堂寒夜的剑意注入,低低地嗡鸣起来。 忽然,在这些复杂陌生的气息中,北堂寒夜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极速接近。 接着,在神君的虚影消散处,一道新的身影被重新凝聚了出来,与刚刚消散的神君身影重叠在了一起,就好像他又回来了一样。 北堂寒夜眸光微闪,那种在第一眼看到神君的时候生出的一丝熟悉感,在楚倚阳现身的一刹那变得强烈了起来。 他的目光在后者还笼罩着柔光的轮廓上停留,在两人的眉眼跟神色细节处,北堂寒夜竟看出了一种迭代感。 在眼前庭院的景象清晰起来之前,楚倚阳就已经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 是北堂,自己被传送到神宫来了。 身后的洪流收束,光芒像退潮一样重新缩回了传送阵里。 楚倚阳还没出声,就感到手腕一紧,被人拉了过去。 像怕他再次消失在眼前一样,等他的身形一凝实,北堂寒夜就将他牢牢地抓住了。 神宫深处荒废的庭院再次恢复了平静,楚倚阳被才刚刚分别不到一日的人锁入怀中,想也不想便抬手回抱,并解释:“我落在了北边,问路之后就立刻搭传送阵过来了。” 北堂寒夜微微紧了紧手臂,沉默了片刻才出声:“我也在找你。” 但这座废弃的神宫就好像迷宫,从落到这里开始他就在找离开的出口,可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 “我知道的。”楚倚阳拍了拍他的背,许下承诺,“如果下次再分开,找不到我就在原地等我好了,我一定会找到你。” 这句话效果显著,他感觉到掌下的肌肉放松下来,然后圈着自己的手臂松开了,楚倚阳顺势退开一些,这才有空察看周围:“这里是?” 这个庭院看起来荒废了很久,在荒废之前,应该是什么人的居所。 “神宫。”北堂寒夜答他,“是神君曾经的居所。” 他在这里转了一天,从诸多痕迹中判断出这里是神君曾经的居所。 神宫的其他建筑——如收藏典籍的宫殿——都还一直有人在驻守,然而这里是神君故居,意义不同,所以哪怕是任其空置,也没有人敢住在这里。 而因为鲜少有人踏足,所以渐渐的这里也就变成如今两人看到的样子。 北堂寒夜告诉他:“我一上来就落在了这里,没有遇到其他人,直到方才。” 他说起了方才在这里见到的神君残影,没想到楚倚阳立刻露出了稍显激动的目光,抓住了他的袖子确认道:“你也看到了神君的影子?他在你眼中是什么样子?” 作者有话说: 第152章 他想知道,北堂寒夜眼中的神君是否跟狱修罗长得一样,然而北堂寒夜的回答却令他有些诧异。 那双寒潭般深邃的眼眸望向了他,不知在他脸上寻找着什么,片刻后才道:“他有些像你。” “像我?” 北堂寒夜颔首,目光仍在他脸上巡视:“尽管你们长得并不像,可给人的感觉却很相似。” 他说着,抬手放出了方才自己见过的影子。 在一切都已经消散的神宫深处,庭院曾经的主人的身影再次被构建了出来。 只不过这一次是彻底的幻影,不带任何灵智,但这对楚倚阳来说已经足够了。 在他看到北堂寒夜构建出来的幻影时,心中就排除了那个“所有人见到他都会是自己父亲的样子”的猜想。 因为眼前的神君跟他在白光中见到的一模一样。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 楚倚阳陷入了疑惑,是因为这个世界与弟弟所构建的世界重叠,所以神君的面容也受了他的意志影响,还是别的原因? 北堂寒夜察觉到了他的异常,抬手一挥就散掉了那停在他们面前的幻影,观察他的神色:“哪里不对?” 楚倚阳沉默了片刻,才摇了摇头:“没有。” 在搞清楚失踪的神君为什么会跟在空难中早逝的父亲一模一样之前,他打算先将这个疑惑压下,转而跟北堂寒夜提起了先前在白光洪流中见到的场景。 “传送阵异动事属人为,刚才有上千飞仙同时催动了阵法,应当是想找到神君留下的东西。” 他说着,手中现出了那封信,“方才在传送过来的时候拿到的,我还没看。” 先前在传送中不安全,现在两个人在人迹罕至的神宫深处,周围无人打扰,正是拆开书信察看线索的时候。 楚倚阳用征询的目光看了他一眼,以眼神询问他现在拆不拆。 北堂寒夜平静地点头:“拆。” 尽管距离神君写下这封信到现在已经不知过去了多少时光,可这封信依然像是刚刚写出来的时候一样,还散发着淡淡的墨香。 上面用古朴的文字写下了一个兄长在临出门前想对弟弟说的话。 两人都见过他留在传送阵中的幻影,所以当信上的字一映入眼帘,楚倚阳跟北堂寒夜眼前就再一次浮现出了神君的影子,仿佛听见他本人在面前说话。 他在信上写的前两句跟方才楚倚阳在白光洪流中听到的大同小异,主要告诉了鬼君要如何做,才能完整这个世界。 建立轮回,让此界生灵能生死更替,他就有机会从这里离开,获得大逍遥,大自在。 这是这个世界所期待的未来,也是鬼君自己的修行。 而在下一段,神君终于写到了别的事,“……等你能够打开我设下的封印找过来,就能见到你的两个小侄子了。” “小侄子?”北堂寒夜低声重复了这三个字,作为此界天生的神明,神君竟然在其他世界成了家,有了后代? 若是这样,倒是解释了他离开的原因。 唯有楚倚阳如遭雷击,站在原地盯着这行字,许久没有再动。 可惜信中神君并没有说太多关于自己子嗣的事,他重点叙说的是如何才能在幽冥建立轮回,完整世界。 他跟鬼君作为一对兄弟,职责不同,权柄不同。 他掌管的是生,是世间一切光明正向的力量,而鬼君掌管的是死,是世间一切的黑暗负面。 “想要在充满死气的幽冥要建立轮回,就要做到阴极阳生,你需要先领悟我的生之力。 “在这里,我给你留下了一样东西,就藏在你最常见的一个地方。那是一株草,是这世上第一颗由死转生的种子。 “这株仙草是我用规则之力所凝聚的,里面包含的力量可以起死回生。只要你找到它,从其中领悟了生之力,就能够构建阴阳轮回,让你诞生的地方变成另一个样子。” 逆转生死,起死回生。 当看到这株仙草的存在时,楚倚阳立刻就先想到了一个人。 狱修罗。 他是北堂的父亲,为了让儿子摆脱坠入疯狂的命运,选择将自己的一生修为渡给他,替代他死去。 虽然这改写了北堂的命运,但也在他心中留下了一道阴影。 如果把他复活…… 楚倚阳不由得将目光从信纸上抬起,看向了北堂寒夜。 北堂寒夜也有所察觉地看向了他。 从他的眼中,楚倚阳并没有看到同样的念头,他没有这样的私心。 “算了,还是等找到仙草后再决定。” 楚倚阳暂时压下这个念头,然后再次看回了手上的信。 信写到这里就结束了,为防止遗漏关键,楚倚阳把这封并不长的信从头到尾再看了一遍。 打开传送阵的修士耗费了这么多的心力,为的就是这封信,而书信上写的就是这两件事。 而这当中那株仙草是关键,神君却没有明说它究竟在哪里。 这大概也是他们兄弟之间的一重默契,用作自己不在的时候,留给弟弟解密的一个消遣。 “没有线索了。” 楚倚阳再浏览了一遍之后,就把这张书信重新折叠了起来,“接下来我们大概要去找这株草才行。” 说着,他看向四周。 这里正好是神君曾经的居所,在弟弟最熟悉最常见之处留下一株草,大概再没有比这里更适合的地方。 庭院荒废已久,草木繁盛自然,由神君的规则之力凝聚的起死回生神草如果生长在其中,应当有不同的样子。 就算神物自晦,也会有跟其他寻常草木不一样的地方。 楚倚阳在放出感应仔细寻找的同时,心中也有一部分思绪分了出去,想着自己的父亲。 他并不清楚父亲生前具体做的是什么工作,同大多数家庭一样,他们兄弟都是由母亲带大,经常出差的父亲跟他们相聚的时间并不多,但每一帧都很快乐。 如果说,父亲生前所就职的单位跟自己一样呢?那可以解释为什么他们家的生活水平远高于其他人,局里的福利一直是很好的。 可如果是这样,那为什么空难可以夺去他的性命?换了楚倚阳自己置身在那个场景下,他起码有不下三种手段保住自己。 念头越来越多,越来越纷乱,他收束心神,让自己不要再想了,专注于寻找仙草。 庭院并不大,相比恢弘的神宫,这里就像凡人的居所,他跟北堂寒夜很快就查看完了一圈,又绕回了原点。 “如何?”楚倚阳问北堂寒夜,“有什么发现吗?” 北堂寒夜微微摇头,见状,楚倚阳转头看向庭院中的草木,目光在那些摇曳的枝叶上掠过。 “扫描。”他在心中对系统说,“扫描这里的一切,找到规则性质的存在。” 以他们二人的洞察力想要找一件东西,只要查探一次就不可能再有疏漏,如果有,那就说明那件物品不是人力能找到的。 他的个人系统虽然功能不够完善,但在寻找规则性质的物品上面,比人的感知要强多了。 楚倚阳站在原地等待着扫描结果,只是扫描这座庭院,系统很快就能完成。 须臾,系统发出了提示音,扫描结束:“有结果了。” “怎么样?”楚倚阳问。 系统给出了庭院的地图,在所有区域都是空白的,除了一个地方——他们所站的这一处。 这里?楚倚阳心念一动,放大了两人所站立的地方,然后目光顺着系统的标记,落在了北堂寒夜身上。 确切地说,是落在北堂寒夜腰间的佩剑上。 北堂寒夜眸光微动,随着他一起看向了自己的剑。 楚倚阳低声道:“那是神君的剑。” 从魔域的深渊上来以后,北堂就将曾经的配剑归还给了昆仑,一直把这把剑带在身边,飞升上中州也带着它。 神君在此界的时候,应该一直把带在身边,鬼君最常见的东西,要说是这把剑,似乎也没错。 北堂寒夜抬手按上了腰间的剑,连剑鞘一起解了下来,递到楚倚阳面前,若有所思地道:“方才在此处见到神君的虚影时,他修好了这把剑。” “修好了?”楚倚阳伸手把剑接了过来,然后铿然一声拔剑出鞘。 明亮的剑身上映出他的眉眼,楚倚阳的目光移动到剑身曾经折断的地方。 那里现在已经恢复了完整,看不出半点曾经断过的痕迹。 北堂寒夜看着他的举动,继续道:“看来他留下的幻影应当是察觉到我带着这把剑,才会现身。” 大概也正是因为这样,那道虚影才会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出手修好了折断的剑。 楚倚阳把剑彻底抽了出来,转动着如同一泓春水明光的剑身。 “若真是如此,折断的剑意味着兵器的‘死’,将它重新修复完整,就如‘新生’。” 神君的规则力量可以凝聚成一株草,附在剑中的时候也可以变成其他的形态。 他们要找的“仙草”十有八.九就是在这把剑里了,眼下的问题是要怎么把它从剑中分离出来。 楚倚阳眼前再次浮现出神君的模样,心中不可遏制地浮现出了一个念头。 北堂寒夜只见他将剑鞘换手,然后用空出来的那只手握住了剑身,微微用力就让神剑的剑锋划破了手掌。 血一下涌了出来,顺着剑身下滑。 楚倚阳微微皱着眉,他割得深,手掌边缘很快被鲜血浸染。 他没有催动灵力让伤口愈合,而是看着自己的血沾满神剑流向剑身曾经断裂的地方。 系统不确定地问道:“这样做会有用吗?” 楚倚阳:“不试一试怎么知道?” 如果有用,局里就欠他一个解释。 为什么他入职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他的父亲也曾经是这里的一员。 很快,安静的神剑震颤起来。 楚倚阳的血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某个锁,剑身开始发出光芒,楚倚阳掌心贴着的位置也开始发烫。 他感到自己划破的掌心有什么东西在逐渐凝聚,而触碰到那股力量,他的伤口也在迅速愈合。 不多时,光芒消失了,神剑的震颤发烫也停了下来,北堂寒夜看着他将掌心从剑身上移开,接着缓缓地伸出了手。 只见他染血的手掌上多出了一株气息玄妙的草。 …… 幽冥混乱,群魔乱舞。 在幽冥挣扎战乱了无数年月的鬼物找到了新的出口,狂猛地冲撞着通往人间的封印。 尽管人间修士全力加固封印,搜集材料重铸镇压物,但在上古时期集人之力能够做到的事,如今却很难重现了。 新的镇压物做好,填补旧物空缺,却镇不住逆冲的阴气,人间地动山摇,随处可见喷发的火山、肆虐的海啸。 幽冥深处,白骨垒成的王座上,少年模样的鬼君手中把玩着一个形状诡异的骷髅头,看着从幽冥到人间的混乱,脸上露出了笑容。 “那些凡人以为从前能把我封印在幽冥一次,就能再做到一次?真是愚昧。” 白骨垒成的王城之中,除了鬼哭,回荡的就是不竭的琴音。 跟从前没有回应的琴音不同,如今的琴音仿佛得到了来自幽冥之外的共鸣,充斥了王城,甚至隐隐传达到了人间。 在这琴音中征战,无论是阴间的鬼怪还是在人间压制封印的修士都感到压力增大。 两股对抗的力量来回拉锯,等待着最后一方力竭。 倚靠在白骨长阶上的谢无筝双手已经变成了完全的白骨,跟他置身之处风格一致。 琴身上的血迹从鲜红变成了乌黑,而琴师还在弹,哪怕已经灵力干涸,哪怕幽冥跟人间的边界已经开始模糊重叠。 他的目光穿越了重重的阻隔,仿佛落在了九重之上的中州神宫。 在那上面,有人在回应他没有止息的琴音,与他共鸣。 他衰败却依然残留着俊美颜色的脸上露出了微不可查的笑容。 从前能把掌握灾厄的神明从神座上驱逐,封印在幽冥深处的那些人,这一次依然会回到世间与你作战,将你再次封印。 …… 中州。 冲天的白光消散在天际,震颤的大陆重新恢复平静,在传送阵还残余的灵力风暴中,身在传送阵点中的真仙停止了灵力输送。 他们的本体在中州何处,虚影却共存于一个空间中,与楚倚阳置身在传送中时看到的景象相似。 共鸣结束后,他们左右看向与自己一道的同伴:“拿到了没有,神君留下的信息?” “上人,东西在你哪里吗?” “不在老道这里——” 神识交流的声音如同电流,又如蜂群嗡鸣,在充满白光的空间中回荡。 置身在此处的众人发现,他们中没有一个人找到了这次的目标。 “怎会如此?” 他们耗费心力,聚齐了这么多人来发动传送阵,难道却一无所获吗? 这个念头一起,就不是灰心丧气这么简单。 下界的局势不容乐观,很快被封印在幽冥的鬼君就要重回人间,毁灭一切。 人间是天地的基石,人间的生灵被毁灭,这片天地也就没有了未来。 就算他们身在中州,已经脱离了凡尘生死,也会因为无法离开这个世界而一起被死亡跟灾厄吞噬。 不要怀疑鬼君的力量,作为诞生在这个世界的初始神明,他绝对能做到这一点。 就在众人心中沉重,不知是不是该再次调集力量,重新引动传送阵探寻一次的时候,充斥着白光的空间中响起了一道声音: “诸位稍安勿躁。” 伴随着这个声音响起,一道身影也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来人白发如雪,却是昆仑剑宗的前任主宰——宿剑尊。 他从下界离开,飞到中州来寻找解决隐患之法,一来便便很快找到了头绪,联络各方,主导了这次搜寻的行动。 在众人合力引动阵法共鸣的时候,宿剑尊身在这个空间中,察觉到了阵法共鸣中的两处异常。 他说道:“按照原本的计划,在催动阵法的时候阵中不应该有外人,然而刚刚我却感应到了额外的气息,像是有人被卷入了。 “我已经找出了有异常的传送阵点,追踪了对方,可能东西会在那人手里。” 听到宿剑尊的话,众人稍稍放松,然后开始追问:“宿道友查到此人往何处去了吗?若是近,老身可以前往一趟。” 宿剑尊听着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声音,等众人安静下来才道:“不必,我知道对方在哪里,请诸位先在原地等待,我去去就回。” 作者有话说: 第153章 “那剑尊快去快回。” 白发剑尊对他们点了点头,随后便趁着置身在传送阵中的便捷,转瞬消失在了白光空间中,朝着先前异常的方向去。 合欢宗驻地不远处。 传送阵的异变才刚停下来,躲在远处的众人试探着往回走,刚一动,就见到里面再次生出了光芒。 有了前车之鉴,众人都警惕地停住了脚步。 而传送引发的灵力风暴缓缓消散,传送过来的宿剑尊现出了身形。 看着空无一人的传送阵,他并没有太过意外。 这里是异变的起点,原先他们也是安排了人在这里的,然而此刻他却没有察觉到那位真仙的气息。 很显然,对方可能被随机传到其他地方去了。 感应到外面那些逐渐靠近的气息,宿剑尊收回目光,没有多停留。 下界已乱,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此界中人跟那位幽冥之下的主宰之间必然会再有一战。 如果没有转机,那么这一战的结果要么是神明毁灭,要么是他们毁灭,就算是不受死亡约束的仙人也不能幸免。 “只要一天没有打开封印,一天没有从这个世界出去,生死就还是掌控在鬼君手里……” 人要自救,只能自己找到出路。 没有耗费时间在这里,宿剑尊立刻再次向传送阵中灌输了灵力。 方才他察觉到这里的异动,有计划之外的人入局,也隐约感应到了对方是被传送去了哪个方向。 于是,在外面的人靠近之前,传送阵再次启动了。 宿剑尊的身影瞬间虚化,靠近中的众人见到传送阵再次启动,全都心有余悸地后退一步,等到里面的波动完全消散,才敢去查看,而这时里面一个人都没有了。 这样一来,却是暂时没有人敢再使用阵法了。 “我看……今日还是算了,大家回去吧。” “也是,还是等查清楚了没问题我们再走……” …… 神宫深处的庭院中。 刚从神君剑中找到起死回生草的楚倚阳还没来得及说话,将他传送过来的阵法就再一次亮了起来。 两人立刻警觉地停下了动作,楚倚阳手掌一翻,收起了掌中的仙草。 而北堂寒夜则接过了神君剑,向前一步站到了他身旁。 神宫深处的这座庭院作为神君曾经的居所,传送阵点是不可能直接向着整个中州大陆开放的。 在神君还在的时候,能随意涉足这里的大概就只有鬼君一人。 楚倚阳被传送过来时,心中想的目的地是在神宫外围的传送点,而非此处。 他一个人被意外传送过来便罢了,后面来的人又会是谁? 幸好,来人很快现出了身形,双方一碰面,彼此脸上都露出了意外之色。 “师尊?”看清来人,北堂寒夜下意识地开口叫他,声音里带着些不确定。 白发剑尊脸上不由得展开了笑容:“寒夜。” 神宫深处,废弃的庭院中难得有了活人的影迹。 仿佛感受到外来人的气息,庭院中的草木都显得有活力了几分。 “没想到在为师离开之后发生了这么多事。” 白发剑尊站在自己的弟子面前,看着他那张与记忆中一样但却又已经有了不同的面孔,低低地感慨了一声。 他在动身前来中州时就曾经预想过,一手带大的弟子接替自己的位置,处理北境的事务应当不成问题。 就算是他修行上的隐患爆发,也还有魔皇狱修罗为他解决,却没想到事情的发展会如此超出预料。 如今狱修罗为了换回儿子的生命,付出了死亡的代价,而寒夜…… 宿剑尊轻叹一声,最终释然道:“看到你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想来魔皇的心情也跟我一样,可以放心了。” 说完,他看向了跟自己的弟子并肩而立的楚倚阳。 他虽然没有见过楚倚阳,但却推断出了他的身份。 楚倚阳见他对自己微微地笑了笑,然后说道:“合欢宗的应道友与我们在一处,若是知道你也来了中州,想来会倍感欣慰。” 当然,白发剑尊的目光稍稍偏移,来到了自己的弟子身上。 ——如果她知道他们俩是一起上来的,这欣慰或许就会转为怒火了。 “原来我师尊也跟诸位前辈在一起吗?”楚倚阳确认道,方才在传送的光流中他并没有看到她,想来可能是人太多的缘故。 北堂寒夜听他对自己的师尊道谢,“晚辈来中州之后先去了本门一趟,没有探寻到师尊的下落,还要感谢前辈告知。” 宿剑尊摇了摇头,表示这只是小事而已。 等两人交谈结束,北堂寒夜才再唤他“师尊”。 尽管在来中州前,他就已经被洗去了道基,一身修为尽转魔功,还脱离了昆仑剑宗,但师徒再见,师尊待他还是同从前一般。 所说这世间除了楚倚阳,还有谁会对他转修魔道全不在意的,就只有他的师尊了。 宿剑尊看过来的目光一如往昔,带着温和的征询,一点也不像剑修。 北堂寒夜继续道,“先前引动传送阵的,是师尊与中州的诸位前辈?” 白发剑尊点头:“不错。” 北堂寒夜直接问道:“是要找什么吗?” 宿剑尊没有对两人有所隐瞒,也干脆地答道:“是为了神君遗物。” 接下来在他口中,楚倚阳跟北堂寒夜二人听到了一些先前不知道的细节。 “自第一次鬼君灭世失败,被封印在九幽以来,各派修士就开始上天入地寻找神君的下落。这些先辈之中有人出身名门大派,也有散修,都陆续找到了一些线索,可惜都未曾连贯。 “直到这一次青叶山城之变,我在镇压底下逆冲的阴气时得到了具体线索,也知道了鬼君将要冲破封印,再度灭世。故而脱身之后,我立刻来了中州,联合中州同道寻找神君遗物。” 听着宿剑尊的话,楚倚阳明白了这次传送阵异动的起因,心道:“看来此界中人也明白,想要阻止鬼君,找到神君的下落才是关键。” 系统问:“那要把东西给他吗?” 楚倚阳在权衡。 他执行任务向来习惯独来独往,可那时是因为只有他一个人。 即使任务失败,他也可以安然撤离。 但现在不同了,他要顾虑的不止自己一个,而且手上的系统功能不完备,这也限制了他的行动。 ——想要找到回去的机会,唯有合作了。 宿剑尊还在说道:“神君遗物藏在传送阵中,由于不知是具体藏于哪一处,所以我与诸位同道这次激活了整个传送阵,可惜中间似乎出了岔子,没有寻见神君遗物。” 北堂寒夜问道:“不知师尊要找的是什么样的物件,或许我们见过,得到它师尊就有把握阻止鬼君吗?” 宿剑尊无奈地摇了摇头:“不一定,只是或许有了神君的下落或者遗物,能够有机会让鬼君恢复神智罢了。” 找到它,或许这一战可以不用打得那么辛苦,也可能给此界中人留下一线生机。 楚倚阳听他说道,“天衍宗的前辈大能付出代价推演了,神君留在中州的东西藏在他构建的传送阵中,看形应该是一封书信跟一株草木。” 听到这话,楚倚阳就不由得看向了北堂寒夜,两人对视了一眼。 以神君的层次,留在中州的是给弟弟鬼君的解密游戏,定然遮蔽了天机。 楚倚阳是因为意外卷入了传送阵,运气好直接拿到了书信,然后北堂寒夜身上又正好带着神君留在下界的佩剑,这才凑齐了两件神君遗物。 可这些前辈修士找了数千年都线索模糊,光凭只言片语竟然就推算出了遗物的下落,还算出了这两件东西是什么,可以说是厉害至极。 宿剑尊看到两人的反应,误判了他们心中的想法,只以为两人是对这两件遗物的普通而失望。 他笑了笑,再次无奈地道:“一封书信,一株草木,这或许是神君闲暇时栽下,打算寄与某位友人的东西。在阻止鬼君这件事上,真正能有帮助的还是他留下的佩剑。” 这话令两人再次心中一动,可惜宿剑尊还是没有察觉,继续道,“只可惜在上一次封印鬼君的时候,神君剑就已经断裂在了深渊中,恐怕是再找不到第二把了。” 见状,楚倚阳心中有了决断。 他对北堂寒夜点了点头,北堂寒夜便调转目光,看向自己的师尊,然后解下自己腰间的剑递给了他:“师尊且看。” 看自己的弟子递了一把剑过来,宿剑尊先是意外,随即笑着问了一声:“这是什么?是你在神宫里找到的宝剑吗?” 随后等拔剑出鞘,看清这把剑的样子,感应到上面的力量,宿剑尊脸上的神色就变成了意外跟震撼。 他才说过这世上应该没有第二把可以对付鬼君的神剑,面前就出现了第二把。 不过宿剑尊沉下心神,微微感应了一下,随后抬头看向北堂寒夜:“这是神君佩剑,是深渊下的那一把?” 北堂寒夜点了点头,然后简略地说了自己在深渊之下得到它的经过,接着又说了方才神君的虚影在这里出现,修复好这把剑的事。 最后,他说道:“既然这把剑有用,那师尊就把它带走吧,有了它,相信会更有几分胜算。” 宿剑尊听了他的话,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把神君的佩剑收下了。 “其他的为师就不多说了。”他收起了神君剑这个意外之喜,“这把神剑原是你的机缘,应该由你来持有它。可眼下这些事还是该由年长者去承担,你们年轻人应该留在中州这个安全之地,等待一线生机,为师就先代所有人谢过你。” 有神君留下的术法加护,就算他们没能阻止鬼君灭世,这里也会是最后一个消失的地方。 留在这里的生灵作为此界的希望,或许还能抓住逃生的机会。 北堂寒夜没有多言,也没有应下“留在中州”这句话。 等他们师徒不再交谈,楚倚阳也适时地递出了一样东西:“前辈且看,这是不是你在找的神君遗物。” 宿剑尊精神一振:“且让我一观。” 原本以为来这里拿到了神君剑已是意外之喜,没想到神君的遗物之一还真的到了楚倚阳手里。 在他看信的时候,楚倚阳解释了方才自己被卷入异动的传送阵中,如何见到了神君留下的残影,得到了这封信。 见宿剑尊眼中微微激动的光芒随着他通读信上的内容,逐渐平静下去,甚至还带上了一分失落,楚倚阳明白,哪怕是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这上面没有什么对付鬼君的手段,可当真正看到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失望。 不过宿剑尊很快就抛开了这点失落,手持书信问先一步得到了它的两人:“这里所说的‘起死回生的仙草’,你们找到了吗?” 神君离开此界,在中州留下给弟弟消磨时间的解密游戏,其中也隐藏着一份惊人的礼赠——这份执掌生死轮回的权柄,不光是给鬼君的礼物,也是给此界生灵的礼物。 如果鬼君早上几千年找到它,或许也不会有如今的第二次灭世之争。 而如果轮回建立,此界完整,飞升中州的仙人也不会在这里蹉跎光阴,拥有近乎无穷的生命却只能生活在囚笼里,困在早该随着层次提升而消散的爱恨情仇中。 但错过的时间终究已经错过,鬼君已经不再是神君离开时的样子。 现在的他不适合再拿到这份礼物。 楚倚阳没有立刻回答,隔了片刻才道:“还没有找到。” 白发剑尊见状,再想到自己的弟子的状况,心中有了一些底,就没有再继续追问。 不管楚倚阳有什么私心想要留下这样东西,只要他们留在中州,不让这件神物落入鬼君手中就好。 因此,宿剑尊接受了这个回答,道:“有没有找到都不重要了,只要它不落在鬼君手里就好。” 他看着二人,最后道,“你们就留在中州吧,可以去四处看一看,看看天梯尽头,看看中州的烟火,再沿途找一找那株草的下落。如果找到了……”他微微一顿,“或许可以在紧要关头,找一个可以使用它的人,这样一来,结局会改变也说不定呢?” “是。”北堂寒夜跟楚倚阳应道,后者觉得他应该是看穿了自己的心思。 宿剑尊最后看了北堂寒夜一眼,算作道别,目光又似有深意地落在楚倚阳身上,然后白光一卷,身形在两人面前消散。 神宫深处的庭院中又再次只剩下两个人。 阳光从庭院上空洒下来,照亮院中的草木。 从北堂寒夜的神情看,同师尊的重逢跟再次分别仿佛没有在他心里激起太多的涟漪。 哪怕这有可能是师徒二人最后一次相见。 他也没有问楚倚阳为什么不把找到了仙草的事告知自己的师尊,毕竟宿剑尊也亲口说了,让它留在这里是最好的选择。 现在唯一的问题是,他们要将它用在什么人身上? “北堂。”安静的庭院里响起楚倚阳的声音,“宿前辈让我们‘找到’神草以后,可以在最后关头到天梯尽头去看一看,给这株神草找一名主人。”他轻声问道,“你想用它来复活你的父亲吗?” 作者有话说: 第154章 想复活狱修罗,哪怕他们手上没有他的血肉为凭依也是可以的。 因为北堂寒夜在这里,作为狱修罗的血脉,他的身体里就流着一部分狱修罗的血。 楚倚阳并不是随便做出这个选择,他这样做也不只是单纯为了北堂寒夜。 “你父亲本就是魔域之主,复活成功,他就会身兼生死二力,是掌管幽冥,在底下建立规则的不二人选。” 两人在神宫中迅速穿行。 他们不像宿剑尊,跟整个中州的传送阵感应共鸣,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要从神宫深处出去,还要靠自己。 楚倚阳打开了系统地图导航,比北堂寒夜之前一个人探索出路要快得多。 系统听了楚倚阳的分析,必须承认复活狱修罗确实是一步妙棋。 它很人性化地感慨:“虽然人的计算能力不及电脑,可是像这种一瞬间就能定下的利益最大化的办法,果然还是要人才能做得到。我从前——” 它说到这里卡顿了一下,仿佛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三个字。 它到了楚倚阳手上才被启用,并没有之前的任务记录。 难道是因为刚才下载信息的时候,信息量太大,以至于中枢又出问题了吗? 从前楚倚阳会对它的异常表现感到疑惑,而现在他已经有了些猜测,只等接下来去验证,眼下也没有追问。 “快到出口了。”看到前方的光亮,察觉到空气的流动,他对北堂寒夜说了一声,下一瞬两人就从神宫的内层脱离,来到外层。 在神君已经离开上万年的今天,无论在人境还是中州都还有着他虔诚的信徒。 像在青叶山城的神君庙里,就还有被选出来侍奉他的童子。 在离开内层后不久,楚倚阳看到了设立在神宫外围的传送阵。 原本他从合欢宗的山门附近搭乘传送阵过来,就应该是从这里出来,只是没想到被一下传到了神宫深处。 住在神宫外层的大多是中州大陆的凡人,有修为,但境界不高。 除了这些负责日常维护神宫的人以外,其他会来这里的要么是刚飞升上来的修士,要么就是前来神宫查信息的人了。 楚倚阳跟北堂寒夜并肩而行,对复活狱修罗一事,两人已经达成共识,现在要等的就是一个时机。 神宫外层还是一片祥和,没有其他动静,显然宿剑尊他们还没有正式动身回下界,这也就意味着还不到时候。 需得把握正确的时机,就要找个能随时观测到下界跟中州的地方,而神宫外层正有这样一个去处。 中州神宫是神君曾居住过的地方,建筑风格 跟整个下界都不同,和他们刚才出来的庭院也不一样。 大量的圆柱,纯白的色彩,这里仿佛跟中州乃至整个世界割裂。 旁人见到这一切,只会觉得神明的居所跟凡人的建筑不同是应该的,但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楚倚阳得到的却是另一重信息—— 神君果然有可能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存在,他来这里的目的很有可能跟楚倚阳去往那么多个世界相同。 系统:“到了。” 两人在一座宫殿前停住了脚步,看着眼前的台阶跟里面走动的人影。 系统:“这里可以观测,而且不禁止外人进入。” 它一说完,楚倚阳就对北堂寒夜说:“走,我们进去。” 北堂寒夜颔首,两人一起拾级而上。 进入宫殿之后,周围的光线骤然暗了下来,但这里的一切映入眼中,依然是纤毫毕现的。 里面行走的供奉身上都有一种静谧感,仿佛置身在恒定不动的时光中。 偶有交谈,也像是蜂群在薄雾后的低语,只有自己能听见,外来的人进了这里也不影响他们。 楚倚阳跟北堂寒夜在门口停留了一会儿,才有一个年长的供奉来到了他们面前,询问两人的来意。 等听楚倚阳说了来意之后,年长的供奉显得很是理解。 显然,许多初初飞升、割舍不下亲眷的仙人来到神宫之后,第一站也是选择来这里。 年长的供奉一边揣着手在前方引路,一边道:“……来这里既可以了解中州的面貌,又可以回望下界,看一看留在下界的亲属眷族,说飞升成仙之后便断绝凡情,这怎么可能呢?” 通道断绝,仙人是不能再回人间,但是可以不时来看一眼,神宫不是那样不近人情的地方。 “而且中州这万年的变化很大,跟下界的记载大有不同,来了这里之后总要用自己的双眼确认了,才能更好地生活。” 毕竟他们之后近乎与天同寿的漫长生命,都要在这里度过了。 “啊,到了。” 从主殿出来走了一段之后,三人便抵达了目的地。 楚倚阳跟北堂寒夜看着眼前的另一座宫殿入口,这里跟刚才他们经过的几座宫殿不一样。 这座宫殿一眼望去,里面充盈的不是柔和圣洁的白光,而是一片幽暗。 年长的供奉侧身对他们示意,让他们随自己进来,然后走在了前面。 二人于是也跟了上去。 进去之后,两人便发现为什么在外围看起来这里跟其他主殿如此不同。 在其他宫殿,举头可见的是纯白的的拱形顶部,而这里一走进来,抬头就是一片浩瀚无垠的星空。 哪怕以两人如今的感知力,也感觉不到藏在幻影之后的真实宫殿顶部,仿佛在他们头顶的就是真正的星空。 他们一进来,星光就如丝线一样向着两人洒下来,然后其中两道分别牵系在了他们身上。 命星。 感应到命星之力,两人微微一震。 修士有命星,在功法运转的时候,能够隐隐与之产生感应,因此他们熟悉这种感觉。 楚倚阳低声道:“所以,这里的星辰是真的?” 走在前方的年长供奉听到了他的话,笑眯眯地答道:“不错,神君主天地,这座主殿便是他在的时候排布星辰的地方。” 所以这里的星空是神君的法术投影,也是真的星辰,在这里变更星辰的轨迹,真正的星空也会发生同样的变化。 而在中州确立,此界稳固之后,星辰就有了固定的轨迹,不必再由人来操纵了。 在神君离开之后,这座主殿的功能也只剩下了观测。 年长的供奉带着两人来到此处,告知了他们该如何使用便离开了,并不担心他们还会触发什么额外的动静。 神君离开之后,还有什么人能让这座大殿开放别的功能呢? 殿中剩下楚倚阳跟北堂寒夜,幽暗的环境跟静谧闪耀的星辰都给人一种安宁的感觉。 供奉离开之后,两人便登上了观测台,决定先去看中州的境况。 随着北堂寒夜的操纵,中州的图景在两人脚下像涟漪般一圈一圈地荡开。 看着这熟悉的界面,楚倚阳眼角一跳,系统也发出了“咦”的一声。 这个观测界面不能说跟系统地图毫无关系,只能说一模一样,就像有人把系统搭载的地图功能一比一复刻在了这个大厅里一样。 如果说神宫的建筑特征跟另一个世界相像是巧合,那这个观测地图就不能说是巧合了。 看着脚下展开的地图,北堂寒夜按方才神宫供奉所说的随意选择了一块区域,那块区域便在两人脚下迅速展开,从抽象的图形迅速变成了具象的景色。 两人站在这座充满星光的宫殿中,就像是御风而立在高空之上,清楚地看到下面的景象,看到底下的人如何生活。 中州一角生活的人群跟下界的凡人没有什么区别,就像复刻了下界的一角安在了中州一样。 只不过这些中州的普通人大多有着浅薄的修为,而他们当中也不时可见仙人踪影。 但两人来这里并不是为了观赏中州的自然风光。 在扫过了两处这样的景象之后,北堂寒夜就将观测的地点转为了下界。 当三境一海的轮廓图出现,他立刻便选择了北境。 随着图像具象,北境的混乱展现在两人眼前。 四处弥漫的天灾鬼祸,战火的硝烟跟苦难都在瞬间扑面而来,跟方才所看的中州景象完全是两个世界。 北堂寒夜心中一沉,不用楚倚阳说就切换过了几境的景象,整个下界都是大同小异,除了已经恶浪滔天,任何人和物都无法从其中出来的冥海,人境三处都弥漫着毁灭的气息。 下界的高阶修士收集来了材料,重铸了镇物,拼尽全力跟底下要冲上来的幽冥大军对抗,无力再去支援其他遭受天灾的地方。 鬼君已经行动了,用最直接的方式向众生展示了他毁灭一切的决心。 “先看看宿剑尊在哪里吧。”似乎是北堂寒夜周身流露出的气息太过冰冷,楚倚阳轻声道。 他再生气,两人也不能立刻下去,于是他们脚下这些画面消失了。 北堂寒夜再度打开中州的地图,楚倚阳在他身旁说了宿剑尊的位置。 方才他们见面的时候,系统就在白发剑尊身上留下了标记,可以直接锁定他。 顺着他所指的位置一打开,观测画面上显示出来的就是一处传送阵点。 这座传送阵设立在中州大陆的边境,在一座人迹罕至的山谷中。 此刻,传送阵中的身影一个接一个出现。 因为这里没有其他人,所以这样一群真仙齐聚没有引起任何的混乱。 在其中,楚倚阳见到了一道熟悉的红色丽影。 跟在下界的时候一样,应秋水依然穿着红色的宫装,姿容艳丽凌人。 画面中,她正站在宿剑尊身边跟他交谈。 观测台的画面能够同步声音,但是他们设下了屏障,所以两人只能看到他们的身影,却听不到他们的交谈。 可即使听不到声音,楚倚阳也知道宿剑尊会对她说什么。 “……我已经让他们留在中州,等待时机。” 屏障内,应秋水沉默了片刻,然后点了点头:“知道劫心在中州,我就放心了。” 这个世界上她在乎的人并不多,原本除了妹妹,就是曾经的至交好友谢无筝。 结果两人因那一场荒唐而决裂,可她却生下了儿子劫心,尽管少了一个她在意的人,可是却更增加了一个跟她血脉相连的亲子。 她上中州来找好友曾经看到的路,找他的琴音里留下的线索,妹妹沧海留在下界,是一定会跟整个合欢宗共存亡的。 所有人的结局都有定数,唯有劫心,她不知道他会做出何样的选择。 “从他选择跟着你的弟子跳下深渊的时候,我就看不懂他了。”应秋水淡淡地道,“谢谢剑尊告知我。” 宿剑尊识趣的没有提北堂寒夜,两人私下的交谈便到此结束。 他撤去了设下的结界,等待着剩下的人来齐。 很快,这次合力一起激发传送阵的真仙就已经到齐了。 他们不管是昔日在下界,还是如今在中州,都是各家各派的中流砥柱,证道长生之后也没有因为被禁锢于此而蹉跎,而是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继续调查中州之谜,寻找神君的下落,直到如今,鬼君要再次冲破封印之际,在选择各自行动的众人终于被聚集到了一起。 尽管在激发传送阵的时候,众人已经并肩作战过,但当真正见到这些跟自己一样有着共同目标,数千年都没有放弃寻找的同道时,众人心中还是升起了一阵快慰。 于是,这个真仙聚集的山谷里响起了一阵笑声,所有人都为今日的相聚而开怀。 短暂的开怀之后,就要说到今日的核心了,站在传送阵中央的石台上,宿剑尊的白发微动。 这里是这个山谷里最显眼的高处,白发剑尊的身影一闪现在上面,山谷中的交谈声就停了下来。 “诸位。”白发剑尊手中出现了两样东西,左边是一封书信,右边是一把带鞘的剑,“在下总算不负众望,将神君遗物带回了。” 众人闻言,激动的同时却也有困惑,他们这次要找的神君遗物一样是书信,另一样则是一株草。 宿剑尊眼下虽然也带回了两样物品,可唯有左侧的书信与目标一致,右手上的那把剑却不是。 察觉到了大家心中的疑问,宿剑尊很快便做出了解释:“我追着异动去寻找遗物下落,在神宫见到了故人之子,他先前卷入了传送阵中,机缘巧合得到了神君的书信。” 他没有解释这个故人之子是何人,其他人也没多问。 因为不管是谁拿到了这封信,他都已经交出来了。 “宿道友。”当即有人问道,“神君的书信里可写了对付鬼君的办法?” 宿剑尊摇了摇头:“叫大家失望了,这只是神君在闲暇时写给弟弟的一封信。” 希望落空,众人果然都忍不住显出了些失望。 大费周章地寻找神君遗物,最终得到的不过是一封兄弟之间的日常书信,想拿来对付鬼君,怕是无从谈起。 但是,宿剑尊后面的话却给了他们另外一些希望,众人听他说道,“天衍宗的道友推算出中州大陆应当还藏着一株神君留下的仙草,却不知道它的作用跟下落。恰好神君留下的这封书信里就提到了。” 他说完,用自己的神念将信中提到的信息向着所有人传递过去。 因为对他的信任,所有人都没有拒绝,很快便从神念传递的中得知了那株草的作用,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 千言万语最终只汇成一句——神君果然是神君,哪怕在离开的时候,也不忘想着给弟弟留下真正跟此界和解的希望。 有人接收完信的内容,忍不住喃喃道:“如果当年鬼君没有因为失去理智,想要灭世而被封印在九幽,而是来到中州找到了神君留下的东西……那今日的一切都会是另一番面貌吧。” 他或许早已经打破了神君留下的封印,脱去世界的束缚去跟兄长相聚。 而此界规则完整,他们也不会被困在中州不得离去,下界生灵更不会只有短短一世,死后就要永世沉沦,没有重来的机会。 只可惜,这世间所有的事都没有如果。 “书信跟仙草都起不到阻止鬼君的作用,所以那株草不管找得到还是找不到,于我们都没什么挂碍,反倒是我在神宫深处得到的这把剑——” 宿剑尊再次开口,随着他的话,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落回了那把剑上。 从刚才开始,他们就觉得这把剑有几分眼熟,可又不敢确认。 眼下见白发剑尊再提起它得自神宫,曾经见过神君佩剑的一名真仙忍不住了:“这把剑……?” 宿剑尊将剑往上一抛,神剑轻吟出鞘,原本被悉数藏在剑鞘中的锋芒瞬间出现在众人眼前。 哪怕他们已经是度过天劫飞升的大修,直面神君留下的这把剑,也依然感到了压制。 宿剑尊朗声道:“这是重铸的神君剑!上一次鬼君灭世,当时的前辈就是用这把剑守护了人间,再和另外几件镇物一起把他封印在了幽冥。而神剑也被折断,落在了北境与魔域边缘的无尽深渊中。自那一战之后——”白发剑尊说着,目光落在出鞘的神剑上,叹息般地道,“已经过了快要上万年,这把剑终于又再次回到了中州,已经被神君留下的力量重铸。” 有人忍不住道:“此乃神君庇护。” 不管是书信也好,还是知道神君留下了后门,留下了起死回生的仙草也罢,都比不上这把神君剑回到他们手中来得振奋人心——上一次此界生灵可以凭借这把剑将鬼君封印,这一次依然可以! 最差不过是将他再封印万年,而此界也再次被封闭万年。 如今他们已经知道神君离去的理由,说不定也能找到他的位置,说不定再过些时间,神君自己也会回来呢? 宿剑尊让神剑回到剑鞘中,将它握在手中,犹如握住了此界生灵的希望跟信仰。 “不错,有神君庇佑,我们又怎么会输呢?” -------------------- 第155章 在观测台上看着这一幕的两人都被感染。 就在这时,原本安静的宫殿外忽然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然后整个世界都跟着晃动起来。 北堂寒夜一把抓过了楚倚阳,将他稳在自己身边。 这突如其来的震动令他们脚下的画面也如水面一样晃动起来,让里面的人影变得破碎。 但从里面的人没有察觉,依然在说话的反应来看,这震动应该不是全境范围内的,而是来自神宫——甚至就是他们所在的这一间宫殿里所发生的。 仿佛为了印证这一点,两人脚下的画面在没有被操控的前提下散开,再重新震荡凝聚的时候变成了下界的景象。 这一次,镇压阴阳翻覆眼的修士抵挡不住了,阴气爆发骤然增大,镇压物被猛地从地脉里冲了上来。 猛烈的爆炸攻破了压制的阵法,气浪将周围的修士全都炸飞了出去。 “失守了!” 画面中传来了一道撕心裂肺的吼声。 这就像一个信号,随着一个方向失守,另外几个方向也压力暴增。 负责镇压的修士支撑不到数息就也被冲破了防御,掀飞出去,因为承受了反噬而在空中吐出一口鲜血:“噗——” 随着封印打开,从幽冥逆冲上来的鬼物大军如潮水般涌入了人间。 天地间响起充满戾气的声音:“杀——!!!” 原本阴间的鬼物在接触到太阳的时候,就会被压制力量,弱小的甚至会灰飞烟灭,可此刻阴阳逆转,本来正是白天烈日高悬的时候,可随着鬼物一现身,天上的太阳就被浓云遮蔽,原本蓝色的天空变成了灰色,然后向着惨绿转变。 看过出自元公甫这个绝对是飞升过中州又再回到下界的大修之手,描写他在幽冥的所见所闻的游记的两人见到这一幕,都一眼认出了这景象:“这是幽冥的天空!” 偷天换日,阴阳逆转。 鬼君灭世的第一步,就是让幽冥上浮,让人间沉沦,两界的位置彻底调换。 阴间的鬼物丧失理智只知道破坏,阳间的生灵受阴气侵蚀,又会逐渐被同化成幽冥的鬼物,就像在轩辕王朝都城沦陷的那次一样。 只是这一次,范围从一城扩大到了整个人境,灭世开始了! 神宫的观测台能传递画面声音,这一次不用两人操控,观测台所观测的画面也在人境自动切换。 四境三海,原本在地震海啸、严寒高热、火山喷发中苦苦挣扎求存的普通人在赶来的低阶修士的帮助下,还能被转移到暂时安全之地,得到一线生机,可当幽冥的鬼物大军出现在阳间,扑向这些忙于救火的修士之后,他们就很快失去了最后的希望。 “救我……救我!救命!” “大仙!大仙救我的孩子!啊!” 听见这些求助的声音,想去营救的修士却被围上来的鬼物挡住了去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托举着幼子襁褓的母亲被吞没在洪水中,连她高高举起的孩子也一并被吞没了。 这个年轻的修士几乎是立刻红了眼,他入门的时间还短,没有太过高深的修为,所以不能跟师兄师姐一起追随师父去阵法处,而是来保护这些普通人。 可是就在他眼皮底下,这些需要他保护的普通人却失去了性命,全是因为周围突然冒出来的鬼东西! “啊——!!”他的身上猛地爆发出一阵光芒,将周围逼近的鬼物震得倒飞出去,“肮脏鬼物!胆敢为祸人间!从哪里来的给我死回哪里去!” 他不计后果地爆发,根本不管自己的身体承不承受得住这样的力量,然而这里只有他一个人,可来自幽冥的恶鬼却是无穷无尽的,还久经征战,最懂如何杀敌。 很快,这个年轻的修士也像他来不及救起的那对母子一样,被吞没在了如同潮水般的恶鬼中。 那些被他先一步救起的人待在高处,跪在山崖上,惊恐难当地看着这一幕。 意识在剧痛中消散之前,年轻的修士失去生机的眼中映出属于幽冥的天空,为什么这些恶鬼会出现在这里?是师父他们失败了吗…… 他想着,然后彻底断绝了呼吸。 人间化作修罗炼狱。 下一刻,神宫中的大钟嗡鸣一声,将二人脚下的画面辐射出去。 只一瞬,这些来自人境的惨状就被投射到了整个中州。 原本平和的中州大陆平静彻底被打破。 不管是生来就在中州的人也好,还是在这数千年间陆陆续续飞升上来,发现被困在这里不能出去而留下的仙人也好,在看到天上出现的画面时,全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观测台一投射,无论在何处,每一个人看到的都是同样分裂的画面,听到的都是底下天灾、鬼物肆虐的声音。 很快,茶楼里就有第一个人掷下了手中的杯子,接着是第二个人、第三个人……他们一个接一个从已经度过了不知多少年的悠闲生活中站起,眼中浮现出了怒火跟战意。 从人间到中州的路已经断绝,飞升上来之后若要再回去,就没有归来的可能。 因此掷下了杯子的大修对自己的朋友说:“看来你我今日就要道一声永别了。” “说什么永别。”他的朋友跟着站起了身,脸上虽然还带着惯常的笑容,可眼睛里却没有了笑意,“我与你同去。” 与此同时,镇日里最悠闲的茶馆其他方向也响起了同样的声音:“我要回去!兄弟几个谁与我同去?” “我去!” “算我一个。” “这种事情怎么少得了我?我在这里待了这么多年也待腻了,就算是走不了,我也要换个地方待。” “好!”第一个起身呼朋携友的大修爽朗地笑了起来,随即收起笑容,眼中露出了战意,“走!” 话音落下,便率先从茶馆里走了出去。 而随着第一个人走出去,很快茶馆里的小二就看着往日的熟客一个接一个地起身出了门。 小二看得目瞪口呆,常来他们茶馆的这些客人是最不喜欢争斗的,可此刻却没有一个落下,全都要回往下界。 走在最后的一人从他身旁路过时,还抛下一袋灵石,抬手一拍他的肩膀。 小二回神,怔怔地一抬头:“樊爷。” 被叫做樊爷的大修对他点了点头,指着灵石道:“这些家伙连茶钱也不给,他们的账我给他们结了。以后怕是没机会再来你们茶馆坐了,你们要好好的。” 说完再拍了拍他的肩膀,身影就消失在了他面前。 …… 相似的一幕发生在中州的各个角落。 尽管离开中州之后,再找不到第二条从人间归来的路,可如果要从中州下去,那到处都是路! 人境。 躲过了地面裂开的大缝,却被鬼化的同族追击的母亲把孩子护在怀中,脚被地上生出的藤蔓绊住。 她已经没有了再逃跑的力气,仰躺在地上松开了抱着孩子的手:“快逃……娘挡住他们,你快逃……” 到了此刻,她再顾及不上这么小的孩子凭自己的力量能跑出去多远,只想用自己的性命来给他争取一点时间。 年幼的孩子趴在她身上大哭,并不愿意走。 周围的阴风跟鬼哭已经迫近,追着活人气息来的恶鬼正在包围过来,忽然,母亲眼里映出的灰暗天空中爆发出了一团烈阳般的光芒。 这光芒从高天之上坠落,穿透阴暗和迷雾,要朝着这片被幽冥吞噬的世界飞来。 躺在地上的母亲瞳孔颤抖,几乎以为是自己产生了幻觉,可接下来那团烈阳爆发成了成百上千道流光,如同白日流星一般轰然坠落! 轰! 从高空到地面,这样的距离转瞬之间就被消弭,伴随无数声巨响,流星撞击在这片大陆上,令整个世界都震颤起来。 原本在追逐活人的恶鬼大军被震得东倒西歪,停了下来。 躺在地上的母亲感觉身体里重新积攒起了力气,抱着孩子就要爬起来。 就在她艰难地站起身,抱着孩子躲到一处巨石边的时候,她看到了永生难忘的一幕—— 那些恶鬼正要摇晃着起身的时候,一道璀璨剑芒从千里之外激射而来,所到之处鬼物瞬间化作飞灰,连惨叫声都没有发出。 一道剑芒飞过之后,接着又是数十道齐发,犁地一般将整个被恶鬼填充、被阴气所笼罩的世界清理了一遍,让周围的气息都为之一清。 她抱着孩子怔怔地站在巨石后,看着被犁地的剑光改变了地貌的山谷,然后见到一个白发剑仙出现在了山谷中。 他手执神剑,目光在周围划过。 “仙……仙人……”年轻的母亲喃喃地叫道,跌跌撞撞地走出来,“是仙人来救我们了吗?” 宿剑尊回头,看到活下来的这对母子,对他们点了点头:“没事了。” 说罢抬手向他们放出了一道清光,将他们摄入了自己的洞天法宝中。 在被转移到这处空间里的时候,这位母亲听见仙人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跟你的孩子安心待在这里,我会继续救其他人进来。” 同样的一幕在人境各处上演,每当有陷入绝境的低阶修士快抵挡不住的时候,就有威力惊人的法术或者剑招横扫而来,把那些他们对付不了的妖魔鬼怪清扫一空。 再然后,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就是气势凛然的前辈大修,有些他们不认得,有些却认得的。 这些前辈大修身上穿着有自家门派标志的衣服,落在他们面前的时候还会对着他们皱眉,不爽地道:“小子/丫头,你是哪一脉的,实力怎的这般弱?” 在绝境中骤闻这么一句话,这些年轻修士差点要哭出来。 可眼前这看起来比自己的师父师祖还要强的本门前辈却给了他们绝佳的安全感,让他们当中有些人是真的没忍住,想哭着问您怎么才来! 宗门有这样强的秘密武器,却根本不让他们知道,一定要到这样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才能现身吗? “好了好了,小孩子实力低点有什么错,长大了就好了。” 幸好这些大前辈身边往往还有同伴,能为他们说句公道话,然后他们便仔细辨认——很好,也不认识,这也是别的宗门的秘密武器吗? 这样想着,他们就被从原地摄了过去,跟周围被他们保护下来的凡人一起送进了某个空间里。 有了从中州下来的这群仙人加入,战局像是沸腾的水被加入了大量的冷水一样,一下子平复了下来。 每一个度过天劫飞升中州的仙人都有着移山填海的威能,那些喷发的火山、翻涌的海啸跟地震对他们而言并不能造成什么危害,甚至如果他们愿意,联手就能把这些镇压下去。 只不过他们没有这样做,而是选择了干脆地兵分两路。 有洞天法宝的就去搜寻地面上还活着的生灵,把他们送入洞天之中,没有的就朝着破碎的封印方向去,加入镇压阴气的队伍。 地上的战火还在沸腾,天上的璀璨光芒却一直没有停息过。 回往人境的飞仙一个接着一个,一群接着一群,整个中州很快就再也没有几个仙人的踪影了。 北境,得到了这些陌生前辈的驰援,各派的压力骤然减轻,却不知这些强援从何而来。 直到宿剑尊现身时,北境修士才恍然大悟,同时士气一下子攀升到了极点: “剑尊!” “是剑尊!剑尊回来了!” 那些前辈大修离开人境太久,下界的修士惊叹于他们的威能,但却搞不清这些突然出现的修士是从哪里来的。 可宿剑尊不一样,他是北境玄门正道的魁首,是曾经北境的定海神针,他去中州寻找应对封印被冲破之法,此刻再看那些强援,所有人都明白了,这是从中州回来的真仙! 中州,穹顶投放出来的画面在无数飞仙的入场之后,终于有了变化。 尽管破碎的山河依然受天灾肆虐,可其中的生灵却全都被救到了安全的地方,横行的鬼物也得到了压制,走出建筑仰头看着这一幕的中州居民终于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下面应该没事了吧?” “那么多仙人都回去了,一定能把他们救下来。” 但是离开中州,回到下界的仙人却是不可能再回来了吧? 在放心之余,他们也想起了这件事,不由得又心生惆怅。 而就在所有人都觉得局势稳住,不会再有变化的时候,异变突生! 原本因为来自中州的真仙驰援而稳定下来的画面中,冲天的阴气变得比先前更加浓烈,搅动风云,瞬息之间就让天地彻底变色。 哪怕隔着半个世界的距离,身在中州的居民都受到了影响,一个个仿佛脖子被掐住,无法呼吸。 那是属于神的力量,是诞生于这个世界的、掌握着死亡跟毁灭权柄的神明现身,影响了天地规则! “哈哈哈哈哈——” 天地间响起了属于少年的天真又残忍的笑声,在他们封印的最薄弱处,鬼君现身了。 他手中掐着其中一名高阶修士的脖子,缓缓升到了高空中。 他的实体降临,缓缓升高,犹如真正的君王降临他的世界。 “恶鬼!快放开我家掌门!” 那被掐着脖子的修士门下几名弟子见状,立刻拿着法宝对准了停滞在空中那少年模样的恶鬼。 鬼君的笑声停止,属于少年人的眼睛朝着这个方向看来。 在与他对视的瞬间,承受不住全盛的神明力量的几人脸上就露出了痛苦之色,接着整个人轰然炸开! 血肉飞溅,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 鬼君冷哼一声,将手里的人像随手向着下方抛去,然后看向了中州的方向。 观测台上,楚倚阳看着画面中投射的景象变成了少年的面孔。 旁人不知鬼君是在看什么,但楚倚阳却知道,他是在看自己。 站在观测台上,通过脚下还倒映着星辰的水面,楚倚阳的目光跟鬼君隔空对上了。 “走。”楚倚阳神色凝重,站直了身体对北堂寒夜道,“时机到了。” 鬼君一现身,抬手之间就能让一个快要踏破最后一境的修士失去抵抗之力。 伴随他的到来,人间生灵终于迎来了下一个劫难——瘟疫蔓延。 原本就混沌的空气如今带上了无形的瘟疫,只是呼吸之间,先前活下来的人就感到五脏六腑仿佛被灼烧过,身体开始爆发各种各样的疫病。 他们惨叫着在地上打滚,有人脸上生疮,颤抖着手捂向面孔,露在外面的皮肤开始一寸一寸地剥落。 有人开始咳嗽,短短时间肺部就仿佛被燃烧过的残渣,咳出了黑色的粉末状东西。 一个人从空气中感染之后,很快就感染了另外的活物。 没来得及被救进洞天法宝里的人跟动物都发出哀鸣倒下,体内生机迅速流逝,躯壳一下就从鲜活饱满变得干瘪。 而在他们死后,从干透的躯壳里飘出了一层淡淡的黑色阴影,越来越多,聚拢在一起。 那是具象的“死亡”。 被这黑色阴影笼罩过的地方,一下就失去了颜色——不是被冲淡,而是被吸走。 不管是草木也好,石头也好,甚至是天空,其中蕴含的生机都被死寂所取代。 从中州下来的众人神色凝重,这就是鬼君执掌的死之力,无法消除,无法逆转。 杀死的生灵越多,这股力量就越强,一旦充斥了整个世界,那就算是他们也会被一并抹杀。 无数白骨朝着半空汇聚,自动搭建成了一座王座。 鬼君再次发出了笑声,施施然地坐下,抬手捂住了半边脸,露出的另一半脸神情变得有些癫狂,“来吧,让我尽兴,让我看看你们的挣扎。” 作者有话说: 第156章 天地间响起一声穿透人心的剑鸣。 不管是在人境、幽冥还是中州,所有人都感觉眼前闪过一道剑光,那光芒里充满了生机和庄严的力量。 一道剑光掠至,等剑光散去,白发剑尊出现在了人群的最前面。 他一出现,鬼君的视线就定在了他手中的那把剑上,放下了手,认出了那是属于兄长的剑。 宿剑尊双手持剑,将剑尖用力地插进地面,瞬间一层无形的光芒荡开,向着四面八方辐射而开。 以这道光芒为界限,死亡、瘟疫全都被抵挡在了外面。 做完这一切,宿剑尊才再次伸出了手。 伴随他的动作,从昆仑的方向隐隐传来一声清越的剑鸣,随即有一把剑从霜雪中冲天而起,化作一道流光划破天际,落在了白发剑尊的手中。 剑一入手,白发剑尊周身的气顿时不同了。 他低头,抬手抚过自己的剑,轻声道:“又见面了,老朋友。” 在他手中的剑发出嗡鸣,仿佛在回应。 这仿佛是一个宣战的信号,以他为首,无数从中州归来的仙人同时化身流光,朝着身在半空中的鬼君群起攻之! …… 中州,神宫。 下界异变之后,神宫里的供奉也都离开了殿内,来到外面惊惧地看着人与神的战斗爆发。 在惊天动地的力量碰撞中,没有人察觉到观测殿中的人已经离开了。 中州是历经天劫飞升的修士停留的最后一站,只要登上神宫后方的天梯,来到尽头,就能看到离开此界的出口,从那里出去,外面便是广阔无垠的三千世界。 无数年月中,这条被开辟出来前往无边宇宙的天梯一直存在于那里,可是除了神君,却没有一个人能从这里出去。 惊天动地的战斗声息中,楚倚阳跟北堂寒夜登上了白色的天梯。 跟在远处看它的时候一样,这座天梯攀登起来同样的漫长。 只不过跟下界合欢宗的那条阶梯不一样,通往“碧海青天”的山阶是为了惩罚弟子而存在的,越是攀登就越是会境界衰退。 而这条天梯却是越攀登,就让人感到体内的力量越是凝练提升,只要走到尽头,修为境界就会抵达一个全新的高度。 无疑,这是神君留下给走到这里的人的礼物。 只要能从这条登天路离开,以翻倍增长凝练的实力,从此界离开的真仙也能更多一分自保之力。 而如果离开此界的仙人想要回来,通过这条天梯逆向压缩一部分自己的力量,也能让这个世界更好的向归家游子敞开大门。 很快,两抵达了天梯尽头。 在他们身后,白色的天梯向下绵延入云雾,而竖在他们眼前的是一堵墙,墙上开着一扇普普通通的门,与神宫的整体风格完全不相称。 楚倚阳伸手触碰了一下墙面。 这是界壁的化身,大概只有另外一个世界诞生的、位格超过了神君的神明,才能从外界将它打破。 他收回了手,再看向这扇仿佛普通人家的门户,目光落在那最简单的黄铜门环上。 就在他伸手要去握住门环的时候,北堂寒夜的手覆在了他的手上,在楚倚阳转头看他的时候,北堂寒夜说道:“一起。” “好。” 楚倚阳一点头。 虽然他不觉得这扇门打开会有什么事,但他知道身旁的人怕自己消失在面前的不安。 于是,在他点头之后,两人手上一起用力就把门打开了。 门开得比想象中要轻易,门开之后,展现在两人眼前的是跟刚才在星辰殿中相似的景象——浩瀚星空,无边无际。 他们面前的这扇门像开在群星之间,从这里出去就能踏入宇宙中。 然而,在这扇开启的门跟外面的宇宙之间,却有一层看不见的隔膜。 过去很多人跟他们一样来到了这里,打开了这扇门,都被这层封印挡住了去路,不能踏出离开此界的那一步。 这便是神君留下的封印了。 两人的手一起按在这层看不见的封印上,楚倚阳移动手指,低声道:“此界一日没有完整,轮回一日没有建立,众生就会困在这里,永远不能出去。” 北堂寒夜的掌心感觉到的是楚倚阳手背的温度,指尖触碰到的是看不见的屏障,两人就这样站在这个世界与宇宙的交界处,看着这道封印了此界生灵无数年月的屏障。 而此刻,与天梯尽头的安宁静谧相比,下界已经尸横遍野,天地失色。 鬼君彻底展开了领域,放开了自己的力量,肆意杀戮。 观测台的画面投不到天梯尽头,但楚倚阳的系统可以实时转播。 终于是时候了。 他从屏障前收回了手,掌心微微发光,再次浮现出了先前的那株草。 规则之力凝聚的神草泛着微光,在他掌中轻轻摇曳,光芒倒映在楚倚阳的眼中,也映照着北堂寒夜的面孔。 他的目光先是被这株起死回生草吸引,然后转移到了楚倚阳脸上。 此刻他看起来又像先前在庭中出现的神君了。 楚倚阳的目光中带着一分犹豫,他看着北堂寒夜:“如果要打开封印,知道神君留下的坐标是通往哪里,就要给他留下的这部分力量找到一个载体。只要在这里成功复活了狱修罗,这个条件就会达成。” “那就复活他。” 北堂寒夜毫不犹豫地替他做出了决定。 不管活过来的他还有没有原本的记忆,又或者有了神君的一部分权柄之后还会不会拥有做人时的情感,还是不是他的父亲,这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那个最合适的选择。” 虽然令楚倚阳犹豫的原因不全是这些,但北堂寒夜令他摒弃了犹豫。 他应了一声好,然后深吸一口气,于自己而言,这不过也是他跟他的父亲之间的问题不是吗? 踏出这一步,他就会知道自己的父亲跟神君之间的到底有没有关系,他们兄弟被卷进这个世界,到底是不是意外。 从神君剑中取出这株草时,楚倚阳就自然地得到了如何复活一个人的办法。 既要有这株天地间独一无二的草,还要有复活目标的载体。 狱修罗是以一种决然的方式消散在天地之间,无可挽回,没有留下尸骨,楚倚阳不能从什么地方找来他的一部分。 但北堂寒夜是他的亲生子,身体里流淌着他的血,他本身就是狱修罗的遗物。 楚倚阳并指成剑,划破了北堂寒夜的手,从其中取了一滴血。 在这世界的尽头,在万物要因鬼君而寂灭的时候,他开始复活狱修罗。 以北堂的血为引,以他自己的灵力为基,他脚下绽开了起死回生草模样的阵法。 下一刻,天梯尽头蓦然起了风,一股澎湃的生机从他脚下翠绿颜色的阵法中喷薄而出! 如果不是有屏障挡住这股生机,这种有新的神祇诞生才会引发的动静,一定会吸引来一些凶猛存在。 然而此刻,得见这一幕的就只有北堂寒夜一人,他原本站在楚倚阳面前,却被阵法释放出的力量逼得后退了几步。 等再站定时,那无边无尽的翠绿风暴已经将楚倚阳整个人包围在其中,他的身影此刻就犹如神之子。 楚倚阳闭着双眼,任由阵法抽取着他的力量,在北堂寒夜的感知中,他体内的力量在急剧地消耗。 他掌中托着的那株草却在随着这股力量被抽取而逐渐地淡化、消散。 北堂寒夜心中始终带着三分警惕,神君所掌控的规则权柄凝聚出的东西,不是寻常人的力量可以负荷的,他做好了准备,一旦这个术危及了楚倚阳的生命,就立刻打断复活。 就在楚倚阳的力量将要见底,阵法对他的抽取要触及他的本源生机的时候,一股磅礴的力量在北堂寒夜出手之前猛地灌注了进来。 与此同时,关注着下界战况的中州居民再次感觉到了大地震颤,就像先前传送阵异动整个中州的阵点都在共鸣一样,这些遍布中州的阵点再次启动,放出了冲天的光柱。 这些涌动的力量全都流向了一处。 天梯尽头的门前,神君留在这里的最后一个传送点缓缓现出了阵法的纹样。 北堂寒夜的手停在半空中,看着这些纹路跟楚倚阳脚下的复生阵法融为一体,将神君留下的力量不计后果地引向了这里。 这些力量消耗光之后,中州的这些传送阵将会不能再使用,得到了力量补充,楚倚阳的生命本源没有被抽取,北堂寒夜也放松了紧绷的身躯。 只见楚倚阳掌中的草加快了消散的速度,飞快地化作光粒子跟翠绿的光芒交织在一起,以楚倚阳取走的那滴血为核心,开始凝聚出一团光芒来。 很快,光芒开始膨胀,开始拉伸成人的形影,在楚倚阳跟北堂寒夜之间,重塑出了一个人形。 ——是狱修罗。 从他被重塑出来的那一刻起,就在这个世间逐渐活转,而不是只重塑出了一个躯壳。 北堂寒夜看着他。 人死后,魂魄就会去往幽冥,然后在下面永世沉沦,没有再恢复清醒的可能。 这个阵法是怎样将狱修罗的魂魄从幽冥拉回来,鬼君又有没有察觉到天梯尽头有人正在复活他黄泉国度里的一员,谁也不知道。 北堂寒夜只知道对方很快就要睁开眼睛,再次活转在这个世界。 很快,在一切变化来到最高潮,强烈的光芒开始如潮水退去的时候,复活的人睁开了眼睛。 相貌与儿子不同,气质却微妙相似的前任魔皇的眼眸中的光芒重新聚焦,然后眼底映出了儿子的面孔。 被从亡者的国度带回来,再次以活人的姿态见到自己的儿子,狱修罗似乎觉得有些意外。 但很快,那些充盈在他身体里的光芒就给他注入了信息,让他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活转过来。 等阵法的光芒彻底收敛,属于神君的规则之力跟留在传送阵法中的力量彻底归于他体内的瞬间,楚倚阳也睁开了眼睛。 他看到了自己跟北堂寒夜之间多出的人影,知道复活成功了。 重新活转的狱修罗身上的气息有了变化,如果说从前的他身上有的是属于魔道王者的张扬霸道,那现在就转变成了另一种玄妙的感觉。 他不再是魔,也不是仙,甚至不应该再被称作是人——他已经成为了另一个层次的生命。 楚倚阳赞叹地看着生与死这两种极端力量在他的身上融合,一如神君当初在中州留下自己的力量时设想的一样,生死之力融合在一起,变成了轮回之力的种子。 轮回之种一生,就意味着此界完整的最后一个条件也达到了,之所以天地还没有开始发生剧变,是因为狱修罗还没有到弥漫着死之力的地方去。 一旦他接触到那半片彻底陷入死寂的世界,轮回就会开始。 阵法的光芒彻底散去了,中州的二次震颤也结束,狱修罗的声音响起:“没想到还能以这个姿态再见到你,我的儿子。”顿了顿,他才说道,“看起来你过得不错。” 说完,他才转过身,看向把自己复活过来的楚倚阳,“谢谢你。” 这一声谢,不光是谢他复活了自己,更是谢他为自己的儿子所做的一切。 随后不必楚倚阳说,他就淡然地道,“我知道你复活我是要我做什么,我接受这份职责。” 一旦他成为奠定轮回的基石,就不能再像其他人一样脱离此界。 他会与这个世界共存,这个世界存在多久,他就会活多久。 尽管这和狱修罗曾经的修行之法追求的“自在无疆”不同,可他愿意接受这样的路。 掌管幽冥跟统领魔域对他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可楚倚阳竟然能做到这一点,他的真实身份绝不简单。 狱修罗想起了当初在秘境中随手抓到他,就令他们两个命运纠缠,此刻再想起来,却不知这对北堂来说是福还是祸。 楚倚阳虽然为他这样平静地接受了这份职责而少了顾虑,但却不得不提前说明:“这要建立在这个世界能够存续的前提下。” 如果最后鬼君毁灭了世界,那包括刚刚复活的狱修罗在内,所有的一切都会湮灭。 毕竟狱修罗得到的只是神君的一部分权柄,不能跟一个完全的正神对抗。 “而现在还差最后一步。” 北堂寒夜看向他,两人都知道最后一步是什么——找到神君留下的坐标。 宿剑尊带下去的书信跟神君剑顶多能绊住鬼君,却不能阻止他。 之后能不能阻止鬼君,就看这一步了。 但当北堂寒夜上前,打算再次跟他同去的时候,楚倚阳却对他摇了摇头,“留在这里,这次只能我一个人去。” 北堂寒夜停在原地。 狱修罗见状没有说什么,只是问:“要我怎么做?” 楚倚阳耗尽了修为也要先将自己复活过来,自然是需要自己的帮助。 楚倚阳调转目光,指着那层挡在他们面前的屏障,对狱修罗说:“用你的力量打开它。” 神君设下的封印,开启的钥匙就是轮回之力。 只要注入轮回之力,他留下的最后一个传送阵就会被激活,把人传送向他留下的坐标。 狱修罗并不废话,等楚倚阳站到打开的门前时,就伸手按上了白色的界壁。 几乎是在第一缕轮回之力注入进去的瞬间,沉寂了无数岁月的世界之壁就活转了过来。 这一刻的下界,不光是身为神明的鬼君,还是已经度过了飞升天劫的真仙,都感觉到了封锁的界壁产生了松动。 人人都有一种感觉——身上的束缚已去,只要再回到中州,走过那道天梯,他们就能离开。 鬼君的神色变得莫测起来,他猜到应该是去了中州的楚倚阳做了什么。 宿剑尊也想到了这一点,然而此刻的战况激烈,神君剑的领域逐渐被弥漫的死气压制,要是鬼君现在抽身前去中州,他们也没有留下他的把握。 眼看鬼君要起身,宿剑尊取出了得自传送阵的信,将它朝着半空中飞去,同时传音道:“鬼君!这是我们在中州找到的神君遗物,你不想看一看吗?!” 闻言,鬼君的注意力立刻不由自主地被那封信吸引了,一抬手就将飞在半空中的信摄取了过去。 天梯尽头。 界壁一松动,传送阵就打开了,楚倚阳向前一步,身影瞬间消失在了门中。 狱修罗没有将手从墙上移开,而是小幅度地持续输送着力量,确保着界壁的开启。 他看了一眼身旁的儿子,对北堂寒夜说道:“他会回来的。” 楚倚阳不知道他们父子在自己走出门之后的对话。 一踏出屏障消失的大门,他眼前的景象就猛地一变,果然从无边宇宙变成了熟悉的泛着白光的传送阵。 这个过了这么久才开启的传送阵点依然灵力充足,而里面已经设置好了坐标,只要踏进去,立刻就能被传送到另一个世界。 楚倚阳停留在阵法边缘,没有踏上去。 系统听他的声音响起,比起平日的镇静多了一丝颤抖:“读取坐标,分析这个传送阵的目标落点。” 作者有话说: 第157章 从设置好的传送阵中获取目的地,就只有读取分析这两个步骤,哪怕是最老式的个人系统也能胜任。 可楚倚阳却感觉自己好像站在这里,度过了一段极漫长的时间。 终于,系统发出了一声提示音:“读取完毕。” 猝不及防的,楚倚阳眼前就投射出了那个坐标。 只是看到那串数字,不必系统分析,他都一眼认出了坐标的落点世界。 他的猜测最终得到了证实——神君跟他来自同一个世界,甚至可能是局里的前辈。 但对方跟他父亲之间的关系,他还差最后的关键性证据。 考虑到眼下时间紧迫,而北堂跟狱修罗还在外面等着,楚倚阳就想从这个空间里退出去。 下一刻,他的手腕上就猛地传来了一阵灼热感,低头看去,却是刚刚读取完坐标的系统手环发起了光。 …… 肆虐的死亡、天灾、瘟疫已经席卷了整个人间,此刻天地间还有颜色的就只剩神君剑所护持的这一小块区域。 鬼君看着手中那封跨越了上万年时间的书信,脸上的神情在温柔与狰狞中变化,释放的规则之力也随着他的情绪波动起付,叫剩下还在抵抗的仙人压力培增。 鬼君的神色几经变化后,最终定格在了疯狂上,勉力抵挡的众人听他冷笑一声:“废物!” 在这个即将步入毁灭的世界中,他嘲弄地看着下方众人,“这个时候才把这封信给我,是指望我就此收手,放过你们?” 说到底,事情走到今日这一步,都是底下这些废物的错,既不能杀死他,又不能彻底封印他。 “你们既然知道这封信,为何没有在万年之前找到它?你们要阻挡我的去路,为何又没有彻底把我杀死? “什么都做不到,永远都慢一步,除了我的兄长会对你们有所期待,你们还有什么让我认为你们该活下来的价值?” “就此死去吧!”鬼君狰狞地捏着手中的信,坐在白骨王座上,“你们的消亡或许会引来兄长在另一个世界的注视,让他归来。 “这就是你们存在的最后意义了!” 严罢,天地间翻涌的死气更加剧烈,大地开裂,山崩海啸,恍若末日。 鬼君的诅咒就是整个世界里除了毁灭的音调以外剩下的唯一声音。 世界从边缘开始坍塌,失去颜色的山川草木化作齑粉,向着原点退缩,独立于天上的中州也受到了影响,死气进入曾属于神君的领域,侵袭吞噬一切。 神君剑在地上嗡鸣着,发出阵阵光芒,抵挡着寂灭之力。 生活在中州的普通人在寂灭之力侵袭来的时候,第一反应便是慌乱逃离。 天上地下,混乱一片,可鬼君看着这一幕,心中那种疯狂扭曲的快意却在渐渐淡去,变成仇恨。 就是这些脆弱的生灵,一开始还能给他带来一点快感,看着他们处心积虑地对付自己,在天道规则下竭尽全力地挣扎,才让他觉得等待的日子没那么漫长难熬。 可是现在,这些修士不及数千年前他们的前辈厉害,甚至拿着兄长的剑也无法对自己造成伤害。 世界在他面前脆弱得就像纸糊的一样。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一戳就破的世界,却束缚了他,让他不能离开。 少年神明仰起了头,在无数的哭喊惨叫声中看着天际。 世界破灭在即,另一个世界的观测者也应该到来了吧? 就在他听着世界坍塌,连同那些从幽冥爬回人间的恶鬼一起湮灭,万物都在他耳边发出悲鸣的时候,天边终于出现了一道亮光。 像破晓的晨星一样,那道亮光点亮了灰暗的天空,转瞬就来到了他面前。 鬼君眼中生出了一点兴奋,尽管光芒散去之后,来的人跟他所期待的结果不一样。 不过能再见到从自己手中逃脱的异世来客,他还是感到了愉悦。 “你总算肯出来了。”他看着楚倚阳,目光毫不意外的在他恢复完整的手上扫过,然后回到了他脸上,“这里要因为你的逃避而毁灭了,你开心吗?” 伴随着他的话,下方的大地开裂,地焰喷发,化作灭世的高热岩浆,转眼吞噬了地上那些失去生气的躯壳。 楚倚阳却只是随着他的话朝下方看了一眼。 他看到了朝着唯一的净土聚集过来的许多熟悉面孔,收回目光,神色不变地开口道:“只要基石还在,只要你没有死,这个世界就还会重生。” 鬼君脸上的笑意变冷了,而在他说话之前,楚倚阳就打断了他,“我现在来不是跟你争论的,我有东西要给你。” 说着,他朝鬼君一伸手,抛来一样东西。 两人停在同一个高度,在不断崩塌毁灭的世界里,像两个独立于此世的个体。 鬼君抬手接住了,低头看去,发现手中躺着的是一个手环。 “这是什么?”少年神明习惯性地发出了嘲讽,“是你那个世界用来拘束我的法器吗?” 这样说着,他却毫不在意地将这手环拿在手里。 楚倚阳的神色很奇怪,平静中透着一种少年熟悉又陌生的东西。 “这是一个人希望我转交给你的。”他说,“戴上它,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鬼君瞥了他一眼,最终将这个手环戴在了手上,然后手环就开始微微发光,震颤。 下方聚集过来的众人就看到楚倚阳和他之间出现了一扇光门。 鬼君望着这扇门,仿佛被其中的某种力量吸引住了,缓缓从王座上起了身。 在进去之前,他朝楚倚阳看了一眼,楚倚阳对他一点头。 “哼。” 鬼君冷嗤一声,尽管他仍旧不知楚倚阳要做什么,但他感应到前方的空间里有他熟悉的气息。 他不再迟疑地走进了那扇门。 几乎是在他消失的瞬间,这个世界就仿佛失去了它的基石,天地间的风暴定格了一瞬,然后整个世界坍塌加速。 “大哥!” 自从那天跟着楚倚阳来了合欢宗,就一直待在北境没回去的谢长乐在人群中发出了醒目的声音。 他一直跟在应沧海身边,没有受到伤害,之后又随着战局扩大、保护圈收缩而进入了正面迎战鬼君的北境修士阵营中。 那小猫模样的灵兽也待在他的怀抱中,探出头来朝着空中的楚倚阳喵喵叫。 谢长乐被狂风迷了眼睛,尽管不知半空中的人是用什么办法支开了鬼君,可那些肆虐的力量却没有随鬼君的离开而消散。 世界毁灭仿佛已经成为了定局,他希望楚倚阳能快到保护圈中来。 “劫心!”回到下界之后,跟妹妹应沧海重新会合的应秋水也在人群当中唤他,“快下来!” 宿剑尊明明说让他留在中州,可他人却出现在了这里。 姐妹二人同时看着他,只觉得自己的孩子停留在上空,随时都会被狂暴的力量所摧毁吞噬。 不管结局如何,她们只想要一家团聚在此刻,共同面对。 然而,她们的孩子却没有顺应她们的要求下来,只是对她们摇了摇头。 随后,他朝着天际看了一眼,在天边光芒乍现的时候,催动了留在弟弟手上的指环。 人群中,谢长乐感到戴在手上的指环一紧,接着整个人好像要从这个世界被抽离出去。 他连忙大叫一声,手臂更紧地环抱住了怀里的小灵兽:“哥!大哥!” 楚倚阳的声音仿佛是在他耳边响起:“不要抵抗!” 听到这四个字,谢长乐睁大了眼睛,一时间停下了挣扎。 那股牵引的力量一下子均匀地布满了他的全身,甚至包括他怀中的小灵兽。 他们两个身上都笼罩上了一层蓝色的光芒,让他们看起来跟周围的人完全不一样。 在这样的生死关头,谢长乐感觉到不少人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恍惚中,他听见楚倚阳的声音在耳边道:“不要抵抗,我送你出去。” 出去?回哪里? 谢长乐心中浮现出这个念头,还没问出口,身体就开始变成蓝色的光粒子消散。 他听见身旁合欢宗弟子的惊呼,然而更多的人——如宿剑尊、应秋水却没有惊讶。 他们猜到了,楚倚阳大概是找到了办法,可以把人从这个世界送走。 可他能送走的人极其有限,没有自己使用这个机会,而是选择把叫着他大哥的瑶池少主送出去。 “想起来,阿夜。” 即将彻底被送出这个世界的人耳边响起了兄长最后的声音。 “想起自己是谁,想起来你先前在做什么。 “然后,想办法拯救这个世界。” 通道打开,一人一兽瞬间化成两道光粒子,交缠着融汇到了一起,被强大的吸力吸入了通道中,朝着设定好的坐标传送出去。 囫囵送走弟弟之后,他没有再停留,只对下方的人说了一声“支撑住”,然后就转身进入了那扇光门。 随着他的消失,那扇门也消失了,而留在神君剑的守护圈中的众人还没回过神来,就见到天边再有光芒坠落。 看清光芒中那人的模样,认出他的人震惊无比:“狱修罗!” 就连拼尽全力抵抗,最后不得不跟玄门正派汇合的魔域众人也不敢相信—— 他们的前任魔皇不是死了吗?就算阴阳颠倒,世界将倾,死去的人怎么会以活人的样子再次出现? 可惜,回到人间的狱修罗并没有打算解释。 在活下来的众人之中看过,没有找到某个身影,他便收回了目光。 她死去了也不要紧,只要自己能够合道阴阳,化身轮回,一切都会复原。 他没有多言,而是对得力旧部晏寻带领的魔域众人留下一句“支撑住”,便朝着死气最重的方向飞去。 “——这!” 留在神剑庇护下的众人见状一惊,但很快,更令他们震惊的事情就发生了。 在狱修罗离去的那个方向,陡然生出了一种玄妙的力量,就像在死亡最浓郁处迸发出了一丝生机。 然后,他们的视野中出现了一点绿色,淡一分像是幻,浓一分像梦,从天崩地裂的世界边缘开始扩散,点燃。 随着轮回之力扩散,界壁封印逐渐松动的天梯尽头。 北堂寒夜手持一把仿佛鲜血凝成的剑,看着被这股气息从外面吸引过来的异域魔物,周身剑意爆发。 …… 光门之后。 这是一个纯白的空间,跟外面的世界没有丝毫联系。 因此当鬼君一进入这里,原本的世界失去了对他的感应,瞬间加速崩塌。 作为新的基石,狱修罗顺势替位,重新稳固世界。 一来到这个近乎纯白的空间,鬼君就下意识地寻找起了自己感应到的那道气息。 只可惜,不管他如何释放自己的感知,都找不到一个具体的源头。 这就好像兄长的气息是均匀地分散在整个空间中,融入到了那些由奇异的字符组成的数据流里,没有一个实体。 这令他感到焦躁。 还好,在他失去耐心之前,楚倚阳的身影出现在了。 他一来,那扇门就在他身后关闭了,少年模样的神明转过了身,看着他朝自己走近,挑眉道:“我进来了,你要让我看什么?如果是想用这里困住我——” 他的目光在周围扫视了一圈,“那是痴心妄想。” “我没想过要困住你。”尽管曾经被他重伤,甚至差点被拖下幽冥,楚倚阳在他面前却没有丝毫惧怕。 他走了过来,越过鬼君朝着这个空间的深处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跟我来。” 鬼君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决定看看他想玩什么把戏。 左右留他在这个空间多一刻,外面崩溃的速度就会快一分,他不是急的那一个。 少年神明想着,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在这个纯白空间中不知走了多久,终于来到了一面墙面前。 这里像是纯白空间的尽头,那些数据流就汇集在这里。 而这面墙上有一个空位,屏障已经打开了,露出里面放着的匣子。 那是这个空间里唯一有颜色的东西,看到那灿烂的金色,鬼君的神情变了。 他在上面感应到了兄长的气息,而且前所未有的强烈。 楚倚阳伸手将那唯一的匣子取了下来,然后捧到了鬼君面前:“打开它,你就能看到这里的主人给你留下的讯息了。” 少年神明方才已经看过一封兄长留下的信,再看到兄长之物,理应不会再失态,然而他的心却失序地跳动起来。 此刻他就像那些凡人一样,手停在了匣子上方,不敢去打开。 但最终想要一探究竟的心情还是压过了其他,鬼君咬牙将手放了上去,打开了匣子。 匣子开启的瞬间,里面飞出了一串金色的数据流,疯狂地吸收组成这个空间的白色数据流。 鬼君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看着这个空间越来越小,而这道光流越来越凝实,最终在他面前变成了一个他思念了无数时光的身影。 第158章 正文完 鬼君瞳孔颤抖,属于少年人的面孔上流露出了纯粹的思念与渴望之色。 楚倚阳看着他想要上前,却又停住脚步,仿佛害怕以这个样子再见到兄长。 他已经看过了那封信,知道兄长对自己有着怎么样的期待,而他却让他失望了。 然而,少年神明还是克服住了自己想要退却的念头,停在原地朝着这个影子唤了一声“兄长”。 这道在这个数据空间里储存了这么久的意志,此刻终究跨过了漫长的不可能时空,来到了他想传递的那人面前。 神君模样的人在光晕中看向了他,眼中仿佛盛着太阳:“和。” 不错,曾经的小神君拥有自己的名字。 信徒供奉他的时候,燃烧的祭品也会写上他的名讳,前面缀着一长串的赞美之词。 那时候他虽然是掌管死亡跟灾厄的神明,但世人也相信能够在他的死亡国度得到永恒的安宁,不像现在这样畏惧他,想将他永世封印在幽冥之下。 可是这世间只有一个人会这样叫他,就是他的兄长。 他初生时懵懵懂懂,只知道本能地行使自己的职责,却不知道怎么能达成自己的信徒的希望,但是他有兄长。 在他还年幼的时候,他的兄长就已经是真正的神明了,有兄长在前方指引,他总会长成一个众人期待的神明。 可惜,他没能做到。 而他也在漫长的孤寂等待中失去了自己的名字。 此刻,在兄长再次用这个名字呼唤他的时候,熄灭的光芒才终于又在他的躯壳里亮了起来,犹如一盏小小的魂灯,锚定着他。 神君抬起了手,像是想要再摸一摸他的头,可哪怕少年神明不抗拒,他的手也不可能落到他的头上。 神君的动作于是定格在那里,等了等才放了下来,对着面前的弟弟展开了笑容,带着遗憾地道:“和,当你见到这个‘我’的时候,我的继任者应当已经将我死亡的消息带到了你面前。” 死亡? 这个并不陌生的词汇令少年神明的眼睛蓦地瞪大,这是从诞生以来第一次,他听到这个伴随自己而生的职责感到陌生,感到恐惧。 他忘了这个空间里还有第二人,也忘了面前这个兄长只是一段讯息。 他上前一步,混乱而急促地追问道:“死亡?兄长怎么可能会死亡?你是我的兄长,是跟我一样不死不灭的神明,只要这个世界存在,我们就不会消失,你怎么可能会死?” 他像一个孩子一样,面对自己无法理解的事,第一反应便是惊慌失措。 然而神君留下的这段意念就只能这样看着他,无法阻止弟弟的崩溃,也做不到像从前一样,在他的诞生之地找到他,将他抱起。 直到鬼君认清自己这样没用,他才停了下来,神君这才说道:“你是在这个世界诞生的神明,我却不是——我是因你而来的。” 鬼君眼中有着雾气,喃喃道:“这件事你早告诉过我了……” 一个新生的世界,只会伴生有一个新生的神明,而不会有像他的兄长一样完美的、成熟的正神。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兄长就告诉过他,他是因自己而来,降临的目的就是为了引导他好好长大。 “有黑暗就有光明,有死亡就有新生。 “在你长到足够强大之前,我会代你履行这部分职责,直到你足够成熟,能掌握这部分权柄为止。” 光暗一体,生死共存,这件事他本来就知道,可他没有想过有一天兄长会离开,更没想到相隔万年再见,他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他已经死了。 “你可是神明,是我的兄长……”眼泪从少年神明的眼中流下来,他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你怎么会死?” 他以为自己最不能接受的是被兄长抛弃,被彻底地遗忘在这个世界,但触碰到真相之后,他甚至更希望事实就是自己被抛弃了。 可他的兄长留下的残影仍旧那样温柔地看着他,“在你的世界,我是跟你一样的神明,但是在我的世界,我只是一个会生老病死的人。能够在死后再次跟你这样相遇,我已经很满足了。” 少年神明瞪大了眼睛,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而他的兄长已经永远不能再像从前那样给他擦拭眼泪,就只能这样站在原地看着他。 一直看着神君的楚倚阳调转目光,看到这个少年神明身上的煞气已经褪去了,从一个被世人恐惧的、正在滑向疯狂的凶神变回了那位小神君。 世人曾经供奉他,信仰他,在海外的岛屿上,至今留存着他的祭祀和庆典。 而神君留下的残影始终温柔地注视着他,犹如注视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然后,等鬼君平静下来,神君才朝他伸出了手。 这个由他的记忆、他的性格、他留下的所有数据组成的存在就恍如神君在生,停留在这里,等着再一次见到自己的这个弟弟,对他做一切他想做的、该做的弥补。 “来。” 鬼君怔怔地看着那伸到自己面前的手,就好像无数岁月前他在幽冥深处诞生,懵懵懂懂地爬起,然后一束光照在他的面前。 光里有一个高大的人影朝他伸出了手,跟他说他是他的兄长,为他而来,想带他离开这里。 “我想带你离开这里。” 神君的残影说出了跟他当年找到他的时候一模一样的话。 “我有很多想让你看的东西,还有很多想对你说的话,虽然是现在这个状态,但我有足够的时间可以陪伴你,直到你不再需要我为止。” 神君等待着。 鬼君怔怔的,不知自己该不该牵住兄长的手。 他想说自己辜负了他的期望,没有长成一个合格的神明,又想告诉他自己这些年做了很多错事。 虽然他对自己做过的事从不后悔,但在兄长面前,他第一次体验到了这种情绪。 “去吧。” 楚倚阳的声音在旁响起,鬼君这才想起他的存在,朝他看了过去。 站在原地的年轻人仍旧是他先前看到的那副神情,复杂,微妙。 他的目光在看兄长时,又带着几分他熟悉的思念跟渴慕。 在鬼君想明白之前,就听他说道,“带你离开这里是他的愿望,作为继任者,我会帮他实现。” 鬼君想习惯性地嘲讽一句,却难得嘲讽不出口,最终只是道:“我要是离开,这个世界就要彻底毁灭了,你想看到那些人都死在你面前吗?” “不会的。”楚倚阳摇头打消了他的顾虑,“在带你进来之前,我们已经找到我——你的兄长留下的后手,给这个世界制造出了新的基石。就算你离开,它也不会崩塌,你不必再跟这个世界绑定在一起,你自由了。” 鬼君听到这句话,再次怔忪。 这辈子他见过最多的人,想的都是把他封印在九幽之下,永远不能回到人间,楚倚阳是除了他的兄长之外第二个说愿意让他自由的人。 “还在等什么?”楚倚阳以目光示意,让他牵住神君伸出的手,“剩下的事我会代替他完成,你不用再管了。” 人总要离开神明,独自生存,就像长大的孩子总要离开父母,何况那个世界的生灵早已经学会了脱离神明,独自掌控自己的一切。 鬼君最终收回目光,看向等待着自己的兄长,然后伸出了手。 在少年神明的手与神君相触的那一瞬间,他以为自己会握个空,然而却握住了实体。 他不知道兄长是怎么做到的,可那一如记忆中温暖有力的手掌却令他瞬间安定下来。 随后,他们面前便打开了一个通道,纯白的通道不知通往何处。 随着牵住他的兄长每踏出一步,少年神明就感到身上的枷锁卸去一分。 那个手环不知什么时候再次出现在了他的手上,而他牵着兄长的手,走向一个全新的未知世界。 “那封信你已经看过了吧。”在即将踏入通道的时候,鬼君身后响起了楚倚阳的声音,“他说如果你过去了,想带你去看他的孩子。” “这一项可以划掉了,你已经见过我们了。” 少年的双眼蓦然睁大,他在通道的入口转头,看向站在原地的楚倚阳,只见他看着自己身旁的兄长。 然后,通道闭合,楚倚阳的身影消失在了那个正在崩溃的纯白空间里。 …… 纯白的空间一消散,楚倚阳就落回了布满星辰的门后。 一只手从门内伸了过来,一把抓住了他,把他从界外带了回去。 这是第一次,他的脑海里什么声音也没有。 系统已经跟着手环一起由鬼君带走,于是这个和传送阵点融合在一起的数据空间也无法维系了。 他的脚一踩回地面,就察觉到了脚下传来的震颤。 世界的崩溃还没有停止,门外的星空中漂浮着无数魔物尸体,替代了鬼君成为世界基石的狱修罗合道重构的速度赶不上此界的崩溃。 环抱住他的手臂很紧,虽然北堂寒夜没有说话,但楚倚阳还是感觉到了他的情绪—— 既庆幸自己回来了,又觉得自己不该回来。 余光瞥见从身后门户伸进来的触手,楚倚阳毫不犹豫地出剑。 金色剑光一闪,他便斩落了那头魔物,然后站在了北堂寒夜身边。 “已经把最麻烦那个送走了,看来我们还要在这里守一阵。” 楚倚阳语气里不见丝毫沉重,完全不像置身在一个将要毁灭的世界里,面前还是无数天外魔物。 在知道手环里储存的是什么以后,他就做好了安排,顺利地依次送走了弟弟、鬼君,又让复活的狱修罗去合道轮回。 不过合道这一步的进展没有预想中顺利,世界还在坍塌,下界的众人还在抵抗。 北堂寒夜低沉地道:“你应该就此离开的。” 他不该回来,跟这个世界一起被埋葬。 楚倚阳却道:“如果要死的话,两个人在一起总比一个人要好吧?我想我父亲他当初也是这么想的。” 当初空难的时候,带着这个个人系统的父亲只要及时将自己数据化,他依然可以是那个不死不灭、与天同寿的神君。 甚至传送回这个世界后,他可以打开自己留下的封印,再回到现实世界去,然而他并没有这么做。 “比起活下来,他更愿意留在飞机上,和我的母亲一起面对死亡。” 楚倚阳现在站在这里,看着死亡步步逼近,也懂得了父亲当时的选择。 “而且这不是还没到最后吗?”他对北堂寒夜说,语气比先前更轻松几分,“要相信大家,相信我弟弟。他回去了,一定会想办法让这个世界活下来。” …… 客厅里,两个行李箱还保持着翻倒在地的姿势,还开着冷气的书房中忽然掀起了一阵狂风。 散落在地上的A4纸四处翻飞,透过敞开的书房门可以看到电脑屏幕的蓝光大盛。 下一刻,暴涨的光芒充斥了整个房间,紧接着一个重物落地。 过了许久,书房中的光芒散去,空调的冷气重新沉降在地上,书桌后才伸出了一只手。 手的主人按着桌角把自己撑了起来,露出了属于青年的身影。 他身上还穿着跟这个现代化的书房格格不入的锦绣衣袍,抬头时露出了跟楚倚阳生得有五分相像的脸。 回到现实世界,变回了自己模样的楚辉夜猛地惊醒,扑到电脑前看着上面打开的网页:“啊啊啊!” 灵魂一恢复完整,记忆也跟着恢复的楚辉夜看着后台页面上多出来的两百多章剧情,还有输入框不断自动生成的文字,瞳孔收缩。 世界还在崩塌,故事还在继续。 他看着鬼君消失之后的一系列剧情发展,再看到最新一行世界崩塌进度跟众人的挣扎,还有留在里面的哥哥说的话,顿时撸起袖子,扒过键盘,开始疯狂敲击:“不许死!今天谁也不许死!” 鬼君作为那个世界的基石,已经被他哥用复活过来的魔皇替换出去了。 现在,掌管着这个世界的神明,是他!作为这个故事的主宰,楚辉夜写下的文字会影响到那个世界的走向。 一个狱修罗作为世界的内基石,一个他作为世界的外基石,他哥选择把他送回来的时候一定是已经想好了。 楚辉夜的双手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十指翻飞简直快出了残影,不断赶在新的剧情文字出现之前键入自己的发展,力挽狂澜。 他发誓,作为一个作者,他的手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快过。 电脑屏幕的光芒映着他的脸,随着他的文字键入,书房里再次掀起了狂风,文字的力量影响着另一个世界,屏幕放出的光芒也越来越亮。 书里的世界哪一角崩塌,他就立刻让狱修罗的合道速度提升,让力量覆盖过去,将那一处稳定重塑。 哪一边的阵法要支撑不住,他就立刻让中州落下的土石正好陷入其中,让里面的神力流出,补完阵法。 于是,在另一个世界,勉力支撑的众仙人就感到每一次快要到绝境的时候,就会有一种超越规则的力量帮他们一把,补上致命要害。 这种感觉简直像是在被高天之上的神明注视着,不断地帮着他们延续这个世界的生命。 “这……难道是神君?” 是身在另一个世界的神君在注视着这里,帮助他们。 同样的感觉,狱修罗也有所察觉。 从某个时间节点开始,他合道的速度就变快了,这并不是他自身与天道相合性的提高,而是有一双外在的手把这个世界的规则跟他的力量粘合在了一起。 世界的崩溃在这一刻终于开始跟重生的力量相互抵消,达成了动态的平衡。 而这个时候,狱修罗也终于能从支撑世界的位置离开,向下沉去,准备融身幽冥,开启轮回。 幽冥,人间,中州,三个区域的边界此刻已经完全模糊。 幽冥深处,白骨长阶上,还留在这里的谢无筝只能最后再弹奏出寥寥一两声的琴音,身上的气息已经如同朽木,没再剩下多少生机。 当狱修罗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谢无筝手下的动作一顿,抬头看向了他。 然后还没来得及开口,开始接管这里的狱修罗就伸手一挥,把这个留在幽冥的真仙送了出去。 谢无筝被困在幽冥没有参与人间的战斗,反而除了手上的伤跟灵力刻枯竭以外,没有更多的伤口。 他一眨眼就被送了回来,落在了神君剑的保护圈中,甚至因为一回来接触到外界的灵气,变成白骨的双手也开始愈合。 见到他的人无一不惊讶,纷纷惊呼道:“谢道友!” “谢道友你还活着!” 谢无筝可以说是他们这一次对抗鬼君的关键人物,如果不是他找到了神君遗物的线索,他们不可能找到神君留下的东西。 甚至如果不是他,宿剑尊也不能提前有所准备,最大限度保住人境的生灵。 就在谢无筝打算开口说话的时候,他们脚下的大地忽然震颤了一下。 接着仿佛从极深处传出了一声闷响,犹如洪钟大吕,响彻了整个世界。 哪怕是身在天梯尽头的楚倚阳跟北堂寒夜也听得清清楚楚。 这一声像是直接从他们的神魂深处响起,两人不约而同地转身看去,就见到一阵光芒涤荡而来,破去封锁这个世界千年万年的封印的同时,也将外面那些密密麻麻的魔物清扫一空。 寰宇清澄,两人心中生出明悟—— 轮回已立,天地重生,狱修罗成功了。 …… “伴随着这一声沉闷声响,此间天地像褪去了一层旧壳,全新的色彩从世界的中心开始蔓延……” 电脑屏幕上,黑色的字符仿佛化成了彩色的画面。 楚辉夜被越发耀眼的蓝色光芒刺得快要睁不开的眼睛,透过泪雾看着屏幕上不断跳出来的字,心脏跳得比一口气跑了三千米还要激烈。 “界与界之间的限界正在重新变得清晰,清气上升,浊气下沉,从混沌中开天辟地的一切仿佛在此刻重演。 “而在世界的边缘,那些正在不断跟重生的力量抵消的毁灭之力在碰到轮回逆转的规则时,就像冰雪照到了烈阳一样消融,仿佛从来没存在过。 “山川河流,日月星辰,一切重塑。 “死去的魂魄在这片土地上重新被凝聚,在他们面前出现了一条全新的路,带着点点光芒,通往轮回,通往下一世。 “九幽深处,幽冥新任的执掌者散去了白骨堆叠而成的王座,在他身后升起了代表轮回的□□,犹如黑暗里的另外一轮太阳,驱散了魂魄眼前的阴暗……” “哪里,还有哪里?没有了吧!” 楚辉夜逼迫着自己去回想这个世界还有哪里没有被修补到,还有什么角色需要自己去捞回来。 他有种预感,一切快要结束了。 世界修复得越完整,他笔下对它的掌控力就会越弱,如果不在一切结束前把该圆的都圆回来,剩下的就会变成定局,不能再改变。 他的笔下重建了三境,消除了冥海的限制,修复了人间通往中州的通道,又在中州仙人带下来的洞天法宝里填进去了各种各样的生灵,改写了他们覆灭的命运。 ——快点快点再快点! 忍着强光刺目的楚辉夜在键盘上争分夺秒地敲击。 等到世界渐渐恢复,代表两个世界连通的光芒开始淡去,他立刻另起一行:“天梯尽头……” 天梯尽头,感受着天地间的灵气恢复清明,震荡也平复下来,楚倚阳跟北堂寒夜都知道——巨变快要结束了。 此界的规则重建,自此之后,九幽之下就不再有一位等着冲破封印,回到人世毁灭一切的鬼君,高天之上也不会再有束缚此间的壁垒,万物自由,不用再受“只能活一世”的束缚。 天梯周围弥漫的云雾散去,金光照亮了纯白的阶梯。 就在这时,二人背后的那扇门再次绽放出了蓝色的光芒。 先前已经被启动过一次,失去了力量的传送阵点与另一个世界连通了。 在两个世界之间打开了一条蓝色的通道,从里面传来的吸力落在两人身上,极力地召唤着他们前往另一个世界。 ——来了! 一看到这个熟悉的通道,楚倚阳就知道弟弟做到了,他没有多话,一把抓住北堂寒夜的手:“跟我走。” 北堂寒夜右手回握住了他,却没有立刻答应:“……” 看出他的迟疑,楚倚阳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你不想跟我走吗?” ——不想去看看他的世界,不想以后都无拘无束地跟他生活在一起吗? 北堂寒夜的喉头动了动,声音低哑地道:“我是这个世界的人——” 楚倚阳断然道:“我不在乎!” 他的父亲甚至能安排了那样一手,从世界规则的眼皮底下放鬼君自由,他不过是要带走他,有什么问题? 何况他们又不是不能回来了。 他手上再次用力。 这一次,北堂寒夜顺着他的力道,再无迟疑地跟着他一起踏进了散发着蓝色光芒的通道中。 书房里,楚辉夜紧张得直抖腿,在看到他哥拉着他的主角一起进了通道之后,来不及多想便立刻接手了后面的剧情: “一瞬间光芒大盛,两人的身影虚化成两道光的粒子,顺着连接两个世界的通道朝着现实世界而来。 “书房的天花板上生出了一道漩涡,将传送过来的两个人投了下来—— “两个世界之间最后的通道消失了!” 光影和声音回流,出现在书房中的两人站在一切开始的原点,听到楚辉夜大声地念出了自己写下的最后三个字,伴随着大力按下了回车键,将这个结局发送了出去——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但后面还有尾声跟番外 第159章 后续一 书房里,楚辉夜喘着粗气,瞪着降临到对面的两个人。 故事结束了,可是他打开的通道却不止把哥哥带回来了,怎么办?! 他哥却打量了周围一圈,确认落点没错之后就解除了防备,以一种结束任务回归日常的平淡语气说道:“没事了,先收拾房间吧。” 收拾好了才有地方睡。 “至于跟局里算账的事,明天再说。” 于是等再回神的时候,楚辉夜就发现自己已经在收拾房间了。 楚辉夜:“???” 两兄弟是主人,北堂寒夜是客人,他们收拾房间的时候,北堂寒夜就自然的被请到了客厅休息。 客厅还算整洁,毕竟每周都有保洁上门打扫,楚倚阳让人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把遥控器塞给了他。 他想了想该怎么向北堂解释这个电器的作用,楚辉夜在房间里听哥哥的声音飘进来,在说:“……这可以看做是个记录世情百态的法宝,通过它能快速了解我这边的世界。” 接着,就是北堂寒夜的声音:“若这是法宝,也未免太过容易损毁。” 他哥似乎笑了,楚辉夜下意识地放轻动作,竖起耳朵,听他哥不甚在意地说:“欢迎来到这个脆弱的世界。” 然后,脚步声响起,他哥朝着房间过来了。 楚辉夜连忙翻动衣柜里堆放的被子,做出认真的样子来。 从那个世界回来,兄弟两个都不再是可以呼风唤雨、移山填海的修士了,不管做什么都要身体力行。穿回来的锦绣衣袍漂亮却麻烦,楚辉夜第一时间就换成了T恤跟短裤,只是变长的头发不能一下子剪短,所以还是原本的样子。 于是,古典精致的发冠配上极简的T恤短裤,这种时空乱入感就更强烈了。 楚倚阳刚进来,就看到弟弟从柜子顶上一口气抱下了两床被子,一时间有些失去平衡,后仰着叫了起来:“哥!哥!帮我!帮我——” 每家都有个现眼包,他们家就是眼前这个了。 楚倚阳上前托住了他,让他借着托力成功从椅子上下来,然后分走了他手上一床被子。 视野恢复,看到兄长那张熟悉的脸,楚辉夜嘿嘿地笑了两声,很安心的样子。 “北堂在看电视?”他向兄长打听,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后,青年脸上露出了骄傲的表情,“不愧是我的好大儿,适应得就是快。” 楚倚阳:“……” 虽然从创作者的角度来说,书中的角色确实可以被看成是他的孩子,但向来表现得很敬畏北堂的楚辉夜说出这样的话,感觉就是很诡异。 楚倚阳抽出一只手,在弟弟的头上敲了一下,换来楚辉夜“嗷”的一声,才说道:“别没大没小。” 楚辉夜这才想起北堂寒夜的另一重身份——眼下他不仅是自己的主角,还是自己的“嫂子”。 兄弟二人抱着被子,朝还晒得到阳光的阳台走去,把被子铺好晾晒。 调整被子的时候,楚辉夜压低声音问:“北堂他这么跟出来,没问题吗?” 他不知道这些世界与世界之间的规则是怎样的,如果是依照他个人的观点,一个故事结束了,那里面的角色任务也就完成了,之后不管他们是去往哪个世界,成为谁的妻子或者丈夫,都是角色的自由。 楚倚阳没说这样会不会有问题,只说:“放心,出不了什么问题。” 顿了顿,他又道,“就算有问题,我也能摆平。” 楚辉夜肃然起敬。 等打扫完房间,把许久没住人的另一间卧室清理得能住人以后,兄弟两个才走了出来。 阳台上的洗衣机正在轰隆隆地工作,已经过了吃午饭的时间。 楚倚阳在回来的飞机上并没有吃什么,在被拽入那个世界之前,楚辉夜正在全心全意地创作,也没吃。 在有修为的时候,十天半个月不进食没什么。 可是等回到现实世界,变回了普通人之后,不吃东西就不行了。 已经完全熟练了现代电器使用的北堂寒夜一抬眼,就看到楚倚阳也换回了这个世界的衣服。 他卸下了发冠,长发只是随意地扎成了高马尾,走在楚辉夜身边,兄弟二人看起来很是相像。 “我去看看冰箱里有什么。”楚倚阳对坐在沙发上的北堂寒夜说了一声,然后看到北堂寒夜的表情,于是邀请道,“要来看看吗?” 楚辉夜还想说厨房有什么好看的,可沙发上的前任剑尊已经起了身,跟他哥哥一起过去了。 然而两人进厨房待了不到三分钟就又回来了,楚倚阳是想自己做饭,架不住冰箱里什么也没有。 作为一个日夜颠倒的作家,楚辉夜三餐都是外卖解决,他哥不在的时候,冰箱里根本没有食物储存。 楚倚阳进了厨房才想起这一点,只能熄灭了自己做饭的心思,对弟弟说:“叫外卖吧。” 楚辉夜:“好嘞。” 他立刻回整洁一新的书房拿起了在充电的手机,打开自己经常吃的几家店,准备点些高规格的餐点来招待刚回家的兄长跟北堂寒夜,顺便庆祝自己的劫后余生。 等他选择好吃什么再从书房出来的时候,就看到沙发上的两人已经靠在了一起。 他哥头一歪靠在北堂的肩膀上,嘀咕了一声“累”,而后者握住了他的手腕,似乎在用灵力为他驱散疲惫。 隔了一会儿,北堂问:“好了吗?” 他哥说:“好多了。”说完维持着这个姿势看向电视屏幕,“以后要生活在这个世界,你会习惯吗?” 楚辉夜对北堂寒夜会怎么回答也很在意,于是竖起了耳朵。 对能够飞天遁地,搬山填海的修仙者来说,这个世界脆弱得像纸糊的一样,要在这里生活,他要适应的条条框框会很多很多。 北堂寒夜声音很平静:“这里很好,虽然很脆弱,但这是彻底属于‘人’的世界。更重要的是,这是属于你的世界。”——只要楚倚阳在这里,他就会习惯并喜爱这个世界。 三千世界,无边宇宙。 没有哪个地方会比在他身边更好了。 虽然觉得自己像条高高兴兴在路边走却无缘无故被踢了一脚的狗,但楚辉夜还是很开心。 “点好了!”他举着手机挤到了沙发里,把亲哥往北堂寒夜那边挤去,“我按照你们的口味点了——北堂你的喜好应该跟书里写的一样吧?” 他丝毫没有破坏了气氛的自觉,就像还在合欢宗当小灵兽的时候,楚倚阳不由得笑了出来。 在沙发旁边的茶几上,被留在时光里的楚家夫妇透过木质的相框,仿佛在隔着时空一起看着这一幕。 …… 楚辉夜点的料理离他们家很近,不到半小时就到了,琳琅地摆满了一桌。 这是回到本世界吃的第一餐,他开了一瓶清酒庆祝,三人都喝了一些。 酒过三巡,肚子也填了七分满之后,楚辉夜才问起了自己在意的问题:“哥,你一直没有说过你到底是哪个单位的……什么样的工作才能让你这样把我从那边捞回来?” 他独自一个坐一边,楚倚阳跟北堂寒夜坐对面。 问完之后,楚辉夜就期待地看着哥哥,希望他给自己一个答案。 楚倚阳也做好了向他解释的准备,本来就没什么不能说的:“……大学毕业之后,我考入了一个特殊系统,成为了体制内的一员。”然后,他就向弟弟跟北堂详细说了一番穿书局的工作。 楚辉夜听得有点懵。 这种都市传说里才有的工作,他曾经觉得离自己很远,但没想到他哥努力,就一下离他那么近了! 由于刚从另一个世界出来,接触到全新的世界规则,北堂寒夜对穿书局这种都市传说并不了解,也没有什么要问的,所以不时发问的就只有楚辉夜一个。 楚辉夜:“这种单位,他们也校招吗?!” 楚倚阳:“特招。” 楚辉夜:“所以哥你之前说出差的时候,不是去别的城市……” 楚倚阳:“是去别的世界。” 楚辉夜职业病发作,忍不住想收集素材。 他脸上带着微醺的红晕,划拉了一下手机开启记录:“等等等等,我采访一下——做这样的工作压力大吗?” 楚倚阳瞥了他的手机一眼:“不能录音。” 楚辉夜:“我知道!”他举起了手机让楚倚阳看自己的记录界面,“不是录音,就是转录文字。” 楚倚阳这才道:“还成吧。”毕竟之前的每一次任务都是提前布置,而且个人系统功能也齐全,就算失败了也可以退出重来,比起这一次来轻松太多。 楚辉夜思维天马行空,问了很多能问不能问的问题,把记录界面记得满满当当。 最后,他忍不住唏嘘:“难怪你一毕业工资就这么高。” ——简直跟同龄人拉开几十倍。 他一度以为是地区性的隐形福利之类的问题。 现在看来,这么高难度的工作,拿这么高的待遇是应该的。 楚辉夜满足了好奇心,吃饱喝足以后,先前的紧绷跟疲惫也都返了上来。 看他直打哈欠,本来还打算说什么的楚倚阳便按下了话头,说道:“先回去睡一觉吧。” “那我先去睡……”楚辉夜顶着微醺的脸,一边起身一边揉眼睛,“东西就放着……我醒了会收。” 楚倚阳:“去吧。” 楚辉夜拿起手机,并不担心哥哥在家里会照顾不好自己,更不担心北堂寒夜。 回到房间以后,他把空调温度打底,钻进被子,就准备睡个迟来的午觉。 在闭眼之前,他习惯性地打开手机,想看一看自己先前的更新。 因为两个世界时间流逝的不同,从连载以来只是每天更新两章,偶尔还要请假的作者竟然在短短一天内更新了上百万字! ——最后还一口气冲到了大结局! 虽然这种有今天没明天的更新方式很吓人,但剧情刺激,走向合理又跌宕起伏,所以没有人打差评。 甚至,读者看书的速度还没他更新的速度快。 评论区:一刷一更新,真刺激! 楚辉夜心道:“那当然了,这可是作者自己被卷进去,亲身经历出来的啊!” 他真的是拿命在更新! 于是,引发了热烈讨论的作者本人心满意足地躺下了。 等到他醒来以后,应该就能看到他们讨论大结局了吧? 楚辉夜在被子里躺好,迷迷糊糊地想着基友们聊天的时候,总是说要是文档能自己写自己更新就好了:“现在我试过了,它自己写更新真不是那么好……” 他又翻了个身,听着外面的动静,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 忘了什么呢? 直到意识坠入黑暗的最后瞬间,楚辉夜也没想起来。 第160章 楚辉夜再睁开眼睛时,窗外已经晨光熹微。 他猛地捞过手机一看日期,果然已经是第二天了! 手机上定的闹钟是早上八点,而中间他哥竟然没有来叫他! ……果然不能相信人类说“睡一下就醒”的鬼话啊。 他抓了抓头发,清醒过来。 然后总算想起昨天睡着以前自己在意的是什么了。 他们只收拾了一间房,客房根本没动,难道昨天晚上北堂是跟他哥一起睡的吗? 那昨晚上没听到什么动静啊,是他睡得太死了吗? 楚辉夜怀着复杂的心情掀开被子下了床。 来到门口,伸手开门的时候犹豫了一下,这才打开了门。 外面的声息一下子透了进来,天光已经大亮,整个房子都沐浴在晨光之中。 厨房传来抽油烟机工作的声音,他哥在里面做饭。 楚辉夜挠了挠肚子,踩着拖鞋走出来,跟端着盘子从厨房里出来的北堂寒夜打了个照面。 看到他,北堂寒夜对他一点头,说了声“早”。 “啊,早。”楚辉夜看着他,这位诞生自他笔下的年轻剑尊已经入乡随俗,穿的是他们的衣服,剪裁利落的衬衫跟休闲裤在他身上穿出了高定的感觉。 楚辉夜想,他穿的是他哥的衣服还是新买的? 头发还是长的,不过发型打理得很现代,一看就是他哥的杰作。 这样一看,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他置身在这个充满现代电器跟装潢的空间里,竟然没有突兀的感觉。 虽然只过去了一天,但北堂就已经开始融入这个世界了。 他哥是真的有在好好的对人负责,让他适应新世界的生活。 北堂寒夜把盘子放在了餐桌上,楚辉夜正想着要说点什么好,楚倚阳就从厨房里出来了。 他一边走一边脱掉身上的围裙,见到弟弟站在拐角处一副刚睡醒还没洗漱的样子,便提醒道:“还不去刷牙,吃早饭了。” “噢噢。” 楚辉夜应了一声,这下不用想怎么打招呼了,立马掉头去了洗手间。 他飞快地洗漱完,站在镜子前抓起了自己这一头长发,鬼使神差地想,“这么长,拿去卖应该能卖不少钱吧?” 不过,他也不缺这点钱。 不如回头找个机构把头发捐了。 他没磨蹭太久,很快回到了餐桌前,一看桌上的食物,顿时发出惊叹:“哇,好丰盛啊。” 只要他哥在家,无论什么时候,餐桌上总是很丰盛的。 像这顿早餐就有煎得又嫩又香的鸡蛋,油条,豆浆,还有不同馅料的包子,晶莹剔透的虾饺。 简直像是把整个茶餐厅的早茶都搬回了家。 楚辉夜知道冰箱里什么都没有,他哥跟北堂肯定是出去采购了。 吃完早饭,楚辉夜自觉收拾桌子,把擦过的餐具放进洗碗机,然后回房间换好了衣服。 头发不大会弄,他就随意地半扎了个马尾,出来等着他哥的安排。 他还记得昨天他哥说过,今天要去局里算账,不由得有点小兴奋。 说起来,他还没去过穿书局这种都市传说级别的机构呢。 这件事里他也算是受害人,应该可以去吧? “……那就这样,可以。”楚倚阳打了个电话,回头看到弟弟站在沙发边,满眼期待地看着自己。 “今天要去局里吗哥?我可以一起去吗?”楚辉夜说着,又为自己争取道,“我已经完结了,我好久没有出门了。” 他哥没让他失望,答应了他的同行要求:“想去那就一起去吧。” Yes!楚辉夜暗暗握拳,转头就去收拾出了一袋行李袋。 他们准备坐飞机过去,可三个人就他带了行李,他哥跟北堂都直接空手上阵。 候机的时候,楚辉夜还想过他们当中有个人没有身份证,买不了机票,不能登机怎么办。 难道北堂是要自己飞过去吗?被检测到打下来怎么办? 不过没想到他哥掏出了穿书局的特殊许可。 机场来了个级别高的负责人,验证过这份特殊许可之后,就开了特殊通道,让楚倚阳把北堂寒夜带上去了,估计像这样把人从异世界带过来要等到局里去的情况也并不少见。 总而言之,在超出规格的长发跟相貌引起围观之后,三人最终顺利登上了飞机。 并且还升舱了,坐的是头等舱。 “我这还是第一次坐头等舱。”楚辉夜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全然忘了自己在另一边当瑶池少主的时候,出行的座驾有多离谱,架势有多逆天。 头等舱的座位宽敞,很适合赶稿,不过他刚冒出这个念头就想起自己已经完结了。 他回头看了看他哥的方向,见到两个人又在一起低声交谈,手在毯子底下交握在一起,看样子是在选这趟行程看什么电影。 楚辉夜很识趣的没有去打扰,干脆戴上耳机,自己也找了部电影看。 飞机落地,电影也看完了。 他们飞了两个多小时,从下飞机到搭地铁去穿书局,中间又耗费了快三个小时,总算在下午三点多的时候踏入了穿书局的大门。 北堂寒夜已经初步熟悉了这个社会的运转规则,不过对交通工具的运用还不是非常熟练。 楚倚阳一路要不时在他身边,手把手教他使用地铁闸机等设备。 楚辉夜感觉自己多余了一路——明明一个是我哥哥,一个是我的主角,明明都是我先来的…… 但在来到穿书局大门外之后,他就把这些念头全都抛在了脑后。 在来之前,他设想了一路有的没的,穿书局的外观看起来到底是会像美国魔法部,还是中式修仙地,结果等真正来到这里,他就发现二者皆不沾边。 眼前的建筑看着就跟小区对面的消防局差不多,甚至连旁边的篮球场都一模一样。 顶多就是目之所及处,少了几辆消防车。 一种被欺骗的感觉油然而生,楚辉夜不由自主地发声道:“就这?”——这就是传说中的穿书局? “不然呢?”他哥平静地反问,然后刷了通行证,带着两人进了门。 跟对此全不在意的北堂寒夜不同,楚辉夜心里还抱着一丝幻想,想着也许外面看起来普通,进了里面就不一样了呢? 结果进了里面还是跟普通的机关单位一样,两边有窗口服务人员,正对着的就是上楼的楼梯。 要是来办业务的人走错了地方,估计都要半天才能意识到这里不是他们要来的地方。 今天是工作日,大厅往来的人不少,看起来都很忙碌。 有个人本来低头看着资料从三人旁边走过去,然后又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样停住脚步,转身朝着楚倚阳看。 “楚室长?”他惊奇地叫了楚倚阳,“你不是刚休假吗?怎么又回来了。” 他说着,还下意识地望了一眼大厅的电子日历,想看是不是自己忙昏了头,忘了时间。 “有事,回来一趟。”楚辉夜听他哥熟练地应对,“局长在办公室吧?” “在的,我刚刚才上去让他签文件来着。”对方扬了扬手中的文件。 说话间,楚辉夜感到他好奇地打量了自己等人两眼,像是在等他哥给介绍。 不过他哥什么也没说,留下一句“回见”,就带着他们上了楼。 而看着他们离开的人在三人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之后,才想起来自己刚刚觉得哪里奇怪。 就不说楚室长休假第二天就跑回来了,他休假回家之前可是短头发的,怎么一下就变成了长头发了? 局里的人没有cos的爱好,如果今天看起来跟昨天不一样,那多半就是去别的世界执行任务了。 世界之间的差异,会让他们要么这里多点什么,要么那里多点什么,需要经过一定的程序才会恢复正常。 因此,在局里看到变了个样子的同事跟自己打招呼,大家才会习以为常,不觉得奇怪。 同事拿着文件,一整个震惊住了,所以楚室长到底是去休假还是执行任务了? 他身边带着的一个一看就是他弟弟,还有一个呢? 那不像是局里的人,甚至不像是这个世界的人啊! 局长办公室在二楼,楚辉夜没怎么来过这种机关单位,对这里天然怀抱一种好奇跟敬畏。 等来到局长办公室门口,里面的门开着,外面的玻璃门关着,而楚倚阳抬手敲了敲门,也不等里面回答,就推门走了进去。 楚辉夜跟着进到里头,才看清房间的结构。 这是一个大办公室分隔成里外两部分,里面是局长办公室,外面是会客室。 他跟着他哥走进去,就看到办公室窗前站着一个矮胖慈祥的身影,正是局长。 局长穿着白衬衫西装裤,背对着他们,在给窗台上的植物浇水。 “什么事?” 局长只以为是办公室的人,随口问了一声,并没有第一时间转正,还在悠哉地浇水。 直到楚倚阳开口叫了声“师父”。 听到他的声音,局长一下子转过身来,意外地道:“不是昨天刚批了你的假,怎么这么快又回来了?” 楚倚阳进穿书局就是他特招进来的,而且还是由他亲自带的,两人正是师徒关系。 没等楚倚阳再说话,局长就注意到了跟他一起来的另外两人。 北堂寒夜的身份他暂时不知道,不过气质明显,看着就不像是他们这边的人,至于另一个—— 一看楚辉夜的脸,局长就知道这是谁了。 果然,楚倚阳向他介绍道:“这是我弟弟,这是北堂。我休假第一天就遇到了突发事件,他们两个是这次突发事件的事主。” 突发事件指的是在穿书局的计划外突然爆发的、需要他们处理的事件,而并非是他们主动接触的。 楚倚阳在休假第二天就把人带回来,说明这事很急,不过看他的神色,这事在他手上应该算是结束了。 局长因为突发事件而紧绷起来的表情于是放松了一些。 他放下水壶,示意他们到外面会客室去坐下谈。 虽然这是他的办公室,但作为大领导,怎么也不可能让他亲自泡茶。 楚辉夜又最小,也不可能看他哥去,于是他莫名其妙就站在了茶水柜前,一边泡茶一边脑袋上冒问号。 隔壁办公室大概是看到有客人来,有人打算进来招待,见到楚辉夜站在茶叶柜前还愣了一下。 正在跟楚倚阳说话的局长朝门外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不用进来,对方这才离开。 等楚辉夜泡好茶端给各人,再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楚倚阳已经把前因后果都跟局长说清楚了。 楚辉夜捧着杯子没喝,听他哥对局长说:“……说了这么多,我今天的来意师父你应该也知道了。” 局长并不心虚,只是唏嘘地将目光转移到楚辉夜身上,又再转向楚倚阳:“没错,你们的父亲确实是我们局里的一员。” 他的态度令楚倚阳的表情松动了几分,而楚辉夜听到这句话,也觉得踏实了。 不管怎样,穿书局没耍花招,他们还认就好。 “我不是说过你有个师兄吗?”局长喝了一口茶,对楚倚阳说道,“他很能干,当初我是拿他当我的继任者来培养的,那就是你父亲。” 楚辉夜:“!!” 没想到啊,自己还差点就成官二代了。 这样一说,局长也不是完全没有向他哥提过他们父亲的事。 可你这老是暗示没用啊,怎么不明说呢? 局长显然也知道他们心里的疑惑,继续道:“当初你毕业,我把你特招进来的,重启了你父亲的编号。你父亲走的时候,我给他办了因公殉职,给你们两兄弟申请了更高一级的待遇。” 楚辉夜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但激活了父亲的个人系统,从里面读取了信息的楚倚阳却知道,父亲他当时并不在执行任务,怎么也够不上因公殉职。 看他想明白了里面的弯弯绕绕,局长于是缓缓地道:“要进行资格审核,就要看他最后时刻在个人系统里留下的信息。不过,我们说个人系统的数据打不开,那就是打不开。” 没有证据证明他不是因公殉职,那他就是,他留下的两个孩子便可以顺理成章得到更好的待遇。 而他的长子日后想要进入穿书局,重新启动他的编号,也有更多操作的余地。 “现在明白我为什么一直没有跟你说这件事,也一直没有打开过你父亲留下的个人系统了吧?” “明白了。” 楚辉夜似乎听到他哥叹息了一声。 局长被勾起回忆,坐在他的位置上感慨了一番:“你来局里之后,表现一直很优秀,处理的任务级别也越来越高。我原本是想等到你级别够了,找一个合适的契机,再告诉你你父亲的事,等你去开启他留下的系统,没想到这契机来得这么快,还这么凶险。” 那边的世界基石对他夭折的继任者执念很大,都能透过血脉追溯影响到身在这个世界的楚辉夜,让他写下这么一本连接两个世界的书了,如果不是楚倚阳碰巧休假正好撞上,两个世界碰撞起来,后果会非常麻烦。 到时就算是派出精锐去解决,也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和平结束。 局长感慨完,照旧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楚倚阳道,“反正那边的世界基石的去向,我就不过问了。” 他不问自己曾经看好的继任者在那边留了什么后门,也不问眼前这小子做了什么,转而看向从进来之后就一言不发的北堂寒夜,友好地问道:“北堂先生是打算暂留在这边吗?” 第161章 局长向北堂寒夜表达了穿书局是个包容性很强的单位,除了吸纳本世界优秀的人才,对异世界的人才也很欢迎,如果他要是有兴趣的话,欢迎来参加入职考核。 同样的,他也向楚辉夜发出了邀请。 他们不仅需要异世界的人才,本世界的人才也是可以的。 楚辉夜能够创造一个书中世界,这本身就代表了他有着不错的资质。 再加上在这个事件里,他又有了经验,回头培训培训就能直接上岗。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他们兄弟两个一起招进来,这也是一段佳话嘛。 不过楚辉夜十动然拒,表示这样的经验有过一次就够了,他还是更喜欢自己的本职工作。 就算不去其他真实的世界体验,他也能在写作的过程中体验到不同的人生。 但他觉得进穿书局工作对北堂寒夜来说倒是一个十分不错的选择。 毕竟他要留在这个世界,总得找点事做吧? 而且同单位上班,不就可以一直跟他哥在一起吗? 楚辉夜想着,去看北堂寒夜,果然他没有立刻回绝。 而楚倚阳表示,在他考虑好之前,人会由他负责。 于是,局长就让他先打好报告,补完手续,正式过了明路。 审批一过,一会儿功夫,北堂寒夜的身份证明就走特殊渠道下来了。 从此,他就是跟他们一样的华夏合法公民了,有出行自由,也能享受现代社会的各种便利。 而等到把这些归档以后,也到了晚饭时间。 穿书局自己有食堂,不过三人并不打算在这里吃。 楚倚阳工作的城市,美食还是不少的,作为一个家里蹲,楚辉夜早就想过有机会来这里要去什么地方吃什么了。 他在手机上提前预约好了座位,等他们从穿书局过去,应该就差不多排位排到他们了。 现代生活就是便利,科技发展日新月异,放在十年前谁能想到出行吃饭购物等等,一切都能在一台智能机上搞定呢? 出于让北堂寒夜体验这个世界的交通工具的目的,他们体验了一把晚高峰的地铁。 随着地铁里出来的人流一直到商场,沿路都无比的热闹。 本以为到了商场里面人流会疏散开一些,可是没想到进了商场还挺堵的。 楚辉夜进门的时候还被人撞了一下。 “怎么回事?” 他朝着堵的地方看,觉得自己是不是听到了有人在尖叫。 他不由得踮起脚想看得更真切,没有注意到周围也有很多人在看他们,还在窃窃私语。 “那边是在拍戏,这三个也是演员吗?” “不是吧。”说话的人看了一眼他们的衣服跟头发,不确定地道,“那边是现代剧,这三个像是从古装片里出来的。” 楚辉夜这时也搞清楚了,原来是那边有明星在拍戏。 像这样在商场里取景拍戏也很正常,大多数人见怪不怪,只有来围观的粉丝会制造出一些比较大的动静。 他看了几眼之后,没多大兴趣,于是拿出手机看了一眼自己预约的餐厅地址,然后找到了商场的电梯,对哥哥跟北堂说道:“我定的地方在楼上,我们上去吧。” 楚辉夜的时间卡得很准,他们上去差不多就能排到了。 不过他在一楼转角看到了一家奶茶店。 这个牌子的营销铺天盖地,他早就想喝了,可惜他们那儿没开。 考虑到他们今天选择的餐厅并不禁止外带饮料,于是他就让楚倚阳跟北堂寒夜两个人先去,自己奶茶店买奶茶。 少了他在旁边,空气立刻就变得安静下来。 今天回完局里,楚倚阳继续休假,拒绝了局长“回都回来了,不如就休假上班吧”的建议。 空闲的时间一下子变得多了起来,而且不管是他们父亲的事还是北堂的事,进展都顺利得出人意料,一时间楚倚阳竟然有种闲下来不知该做什么的感觉。 “吃完晚饭去哪里。”走在他身旁的北堂寒夜仿佛察觉到了他的放空,开口问道。 “嗯?”听到他的话,楚倚阳才回过神来,反问道,“你想去哪里?” 出于工作性质,他的工作日常已经足够新鲜刺激,生活中反而没有什么消遣。 虽然在局里工作多年,但是他们来吃饭的这家商场他还是第一次来。 北堂寒夜微蹙着眉,片刻后松开了眉头,自然地道:“去看电影吧。” 昨天他在超市看到了电影的海报,之后无事的话,正好去看看好了。 楚倚阳觉得看电影这个主意很不错,点头道:“这个商场六楼就有电影院,我们吃完饭就去看。” 在昨天之前,他还担心北堂不能很快融入这个世界,现在听到这个,楚倚阳就觉得没必要再担心了。 他们来到了餐厅,用楚辉夜预约的号进了门,被服务生引到了他们的位置上。 等了没多久,楚辉夜就拎着三杯奶茶过来了。 他一回来,顿时又叽叽喳喳起来:“买奶茶的人好多啊,早知道这里有开这家奶茶店,我就先预约了。你们不知道,刚刚我排队的时候,还有人问我想不想当明星,愿不愿意进娱乐圈。” 他就烦这个。 别看他看似开朗,实际上很不喜欢跟陌生人说话,要不然也不会一毕业就选择家里蹲。 在他向楚倚阳他们抱怨的时候,那个在奶茶店门口看上他的星探也在跟同事抱怨:“真是奇了怪了,今天遇到的一个两个都不肯进娱乐圈,刚刚那个买奶茶的长头发帅哥是这样,在大门口遇到的那个少年人也是这样。” 现在娱乐圈对他们来说都这么没有吸引力了吗? 楚辉夜分了奶茶,在等待他们桌上菜的间隙里问了跟北堂寒夜刚刚一样的问题:“待会儿怎么安排?” 他们想好了,他好先提前预约。 还有,难得来一趟,又没其他事情了,是要在这里玩几天? 楚辉夜都想好了,要是他哥打算多留几天的话,他就不做电灯泡了。 来都来了,干脆去见几个本地的朋友跟他的编辑去。 他刚刚爆更完结,他的编辑肯定吓死了,他要当面看看对方的精彩脸色去。 楚辉夜心里闪着这些念头,就瞪圆了眼睛看着他哥,等着他们的回复。 楚倚阳看起来是想说话的,不过他在开口之前却是神色一怔,接着目光便越过了弟弟,落在了他身后。 北堂寒夜的反应比他更强烈一点,楚辉夜只感到前一刻还跟这个世界很相容,和其他人没有什么不同的人仿佛一下子就变成了一把剑,锐意四溢。 这是怎么了? 他下意识想回头看自己身后是来了什么人,不过还没动作,就感到有人来到了身边,在自己旁边空着的位置坐下了。 他们坐的是一个四人座,楚倚阳跟北堂寒夜坐一侧,楚辉夜自己单独坐一侧。 他坐了靠里那个位置,空出外面,方便服务员上菜。 等到来人坐到身边之后,他这才回头,一下就看到了让气氛凝固的始作俑者。 一看清对方的面孔,楚辉夜的瞳孔就狠狠地收缩了一下。 尽管对方穿着很具有现代感的衣服,发型也是清爽的短发,看起来比他们还像是这个世界的土著,可是楚辉夜有过那么深的心理阴影,怎么会认错? 这不就是被他哥送走的鬼君吗? 凡人在神明面前本能地颤栗,他僵直地收回目光,看向自己的哥哥。 看来当初他哥把人送走,就是把他送到了他们这里——那边是安全了,可是哥你没有想过,他们也是要回这边来的呀! “又见面了。”三个人都不陌生的少年声音在他们耳边响起,鬼君无视了北堂寒夜跟楚辉夜的严阵以待,目光落在楚倚阳身上。 楚辉夜做不了什么,而唯一能做什么的北堂寒夜感到身旁人的手放在了自己的手背上。 肌肤相触的地方温度一传过来,他就立刻察觉到了楚倚阳的安抚之意,于是那股锋利的剑意也从他身上消失了。 鬼君看到这一幕,嘴角一挑,把手放在了桌面上。 他们这一桌还没有上菜,桌面很空。 “是啊,很巧。”楚倚阳说着,目光落在了他的手腕上。 少年神明那没有被衣袖遮掩的手腕上正戴着一个手环。 那手环曾经也在楚倚阳身上戴了很长时间。 看到这个手环,楚倚阳眼中浮现出怀念神色,然后对着鬼君道:“相请不如偶遇,一起吃个饭?” “不用了。”鬼君拒绝了他,他就不信他在这里,他们几个还能吃得下饭。 服务员来上菜了,看到他们这儿多了一位,还在想要不要上多一套餐具,但楚倚阳抬手示意不必了。 鬼君不是来跟他们起冲突的,既然他不打算在这里吃一顿饭,那就说明他只是过来说说话,很快就要离开了。 作为这个世界的东道主,楚倚阳的底气比在另一边的时候要足,他问鬼君:“来我们这里有段时间了,对我们这边有什么看法?” 鬼君往后一靠,像个寻常的少年人一样,神态有些懒散:“还行。” 完整的世界就是这边这个样子,因为足够完整,所以不用依托鬼神,人族的发展也很快。 他被楚倚阳送出来,到这边的时间比他们早。 虽然在进入一个完整世界的时候,力量被压制了不少,但作为神明,他依然能够自由变化,所以很轻易就融入了这个世界当中。 再加上兄长在这个手环中留下的信息,他就开始在这个世界四处走。 走完了一个地方就会去另一个地方,并不会一直停留在某处。 楚辉夜松了一口气。 鬼君可以交谈,跟在那个世界的时候不一样。 两边不会起冲突,那就没问题。 他们吃的是火锅,他等到锅开了,就开始先往里面下底。 原本的锅底不够有滋味,他点了一份鸡肉先下下去让它滚。 在楚辉夜拿着筷子开始张罗布置的时候,鬼君一句话又吸引了他的注意:“我来是要送样东西给你们。” 什么东西?楚辉夜条件反射地竖起了耳朵。 三人就看鬼君拿出了一枚戒指。 那戒指造型古朴,是玉质的。 好歹也在瑶池当了这么久的少主,拿着筷子的楚辉夜一眼就看得出这是枚储物戒。 储物戒在那个世界对瑶池少主来说不稀奇,可是对回到这个世界的他来说那就不同了。 而鬼君在拿出这个戒指的时候,也想到了他们两个回到这边应当没有了修为,于是想了片刻之后,就将手中的戒指递给了北堂寒夜。 该说不说,这个画面还是很赏心悦目的。 北堂寒夜没有从他身上察觉到恶意,于是默然伸手,从他手中接过了那枚储物戒。 戒指落入他的掌心,鬼君就收回了手,然后从座位上起了身,也不打算说什么,就要直接转身离去。 楚倚阳本来还想说点什么,但鬼君仿佛察觉到了他的念头,背对着他一挥手,示意不必说了,然后就从餐厅里走了出去。 下了鸡肉的锅重新滚了起来,楚辉夜的目光落在了北堂寒夜手中的那枚储物戒上,眼中有紧张,又有好奇,“里面装的是什么?” 伴随他的话,楚倚阳的视线也落在了那枚戒指上,北堂寒夜将神识沉了进去,看到了里面的东西。 里面放着的是一个盒子。 木质的盒子阻挡不了他的神识,他很快就看到了里面放的是什么。 确认之后,他看向两兄弟,说道:“骨灰。” 骨灰,这两个字令楚辉夜倏然一惊,脑内立刻浮现出了各种念头,比如谁得罪了鬼君,被他杀了烧成骨灰,交给他哥善后什么的。 这种异界的危险分子来到这里犯了事,应该也是要穿书局来扫尾吧? 不过楚倚阳却没他这么发散,在听到骨灰两个字以后,他很快就意识到了盒子里装的是谁的骨灰。 怔然地看了那枚储物戒片刻之后,他对北堂寒夜说道,“先替我们收好吧。” 总不能在这里拿出来。 楚辉夜听到他哥的话,察觉到他知道里面放着的是谁的骨灰了。 迎上他的目光,楚倚阳解释了一句,“是爸妈的。” 鬼君去了他们父母最后的坠落之地,找到了尸骨,给他们送回来了。 第162章 后续四 本来按计划,来了局里之后,楚倚阳就会跟北堂寒夜去走这一趟。 曾经因为没有搜救的条件,也没有这个能力,所以无法去他们父母发生空难的坠落之处把他们的遗骸取回来,现在有了。 不过鬼君比他们先一步去找到了尸骨,烧成了骨灰带了回来,拿了骨灰在手里,他们也不好在这里久留了。 于是吃过晚饭之后,他们就订了最近的一班机票回A市。 等待登机的时候,楚倚阳对北堂寒夜说:“电影先欠着,回去再跟你去看。” 飞机一落地,楚倚阳就立刻联系了懂行的师傅,定下了重新打开墓穴,把骨灰放进去的日子。 楚父楚母葬在老家的一处墓园,现在的墓只是衣冠冢。 楚辉夜以前年纪还小,什么都不懂,现在年纪上来,却是知道这里面的门道了。 他帮着他哥定了需要的东西,等到选定的日子一到,三人就一起去了楚父楚母所在的墓园。 给他们主持仪式的师傅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手上拿着文书跟罗盘,一见面就和楚倚阳握手,然后又看楚辉夜,夸赞道:“你们兄弟长大了。” 当初他们的父母下葬,负责主持仪式选择墓穴定日子的人就是他的父亲,现在他父亲年纪上来退休了,就由他来接手。 这么多年过去墓穴重开,风水师傅先让工人把里面放着的罐子拿出来,再将装有骨灰的盒子放进去。 楚父楚母的骨灰放在同一个盒子里,没有分开。 为什么确定盒子里的是他们两个人的骨灰?因为里面各自放了一个他们登机时身上带着的物件。 虽然他们的血肉和衣服都已经腐烂了,但是身上带着的物件还是有保存完整的。 由兄弟两个捧着骨灰盒放进去,再由三人一起抓了一把土撒下去之后,墓园的工人就开始把土铲回去,最后封上墓穴。 “辛苦你走这一趟了。”楚倚阳给风水师傅递上了红包。 师傅按照习惯收下了,然后在工人重新封墓的时候跟他们兄弟俩说话。 他还记得当初那场空难,到现在都还有很多人的遗骸没有找到。 “小楚,你们兄弟是有能耐了,才找了人去把你父母的尸骨找回来。花了不少钱吧?” 听到他的话,楚辉夜心想钱倒是没有花,就是花了个挺大的人情。 楚倚阳则道:“正好有朋友过去,也没费太大的劲,都是机缘巧合。” 风水师傅就认为他说的朋友要么非富即贵,要么是有些道行在身上,所以才能时隔这么多年都还能准确找回楚家夫妇的遗骸。 墓园的工人都是熟练工,做这样开墓封墓的事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就把土重新填好,准备将砖石重新砌回去了。 天空中乌云积聚,又快要下雨了,而墓前站着的三人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只看着被重新砌起来的坟墓。 师傅不由得又看了一下站在楚家兄弟身边的北堂寒夜。 三人回来之后就把头发剪了,北堂寒夜既然要留下,也入乡随俗剪了短发,比电视上的当红明星还要耀眼的面孔没有了遮挡,就越发引人注目。 风水师傅跟楚家这两兄弟有交情,原本觉得这两兄弟长得已经够好了,没想到今天跟着来的这位朋友也不遑多让。 他忍不住向楚倚阳道:“这是你朋友吧?跟你们一起来这一趟,有心了啊。” 像这种情况一般都是亲近的家属来一起安葬的,不过他不记得楚家有这么一个亲戚,所以才问楚倚阳这是不是他的朋友。 北堂寒夜看起来气质不俗,神情冷淡,不好接近。 风水师傅就猜这应该是什么有钱人家的公子,因为跟楚倚阳感情好才亲自来了。 等墓重新封好,楚倚阳也向封墓的工人送上两个红包,感谢他们。 工人收下他的红包,提着桶扛着工具从这里离开。 楚倚阳跟楚辉夜两个人又在父母的坟前重新上香,双手合十拜了一拜。 然后风水师傅确定一切都可以了,便也告辞了。 三人站在坟墓前,天空在这个时候下起了小雨。 楚辉夜本来想要不要回车上去拿伞,可伸出一只手就感到这雨并没有落在身上,仿佛有一层看不见的罩子,把雨水挡在了外面一样。 他不由得从天空中收回目光,反应过来给他们挡了雨的是北堂寒夜。 他转头看了看他哥,他哥就丝毫不受影响,从头到尾都专心跟父母交流,没有睁眼。 什么叫绝对的信任,这就是啊。 楚辉夜忍不住感慨了一下修为法力在这个世界的便利,然后再一次闭上了眼睛,认认真真的跟落叶归根的父母念叨,希望他们可以安心魂归故里。 “老爸你留下来的手尾我们给你搞清楚了,现在你那弟弟也自由了,都没事了。” “我的工作也不错,希望下一本书,不要再这么刺激了。” “这个站在我哥旁边的是他对象,他跟我们一起过来,你也应该知道了。” “不过我还是感觉怪怪的,毕竟说到底,他是我写出来的人物。我的好大儿跟我的哥哥在一起了……算了,不想了,好歹肥水不流外人田不是?” “他们也算是够折腾了,希望以后你能保佑他们两个顺顺遂遂。” 在心里念叨了这么多,楚辉夜自觉应当已经传递到了父亲那边,于是睁开了眼睛,再一次弯腰向着墓碑上永远年轻的父母拜了一拜,觉得心中彻底卸下了一个重担。 而楚倚阳跟北堂寒夜站在一起,他心里没有那么多话跟坟墓中的父母说。 但是能够让他们顺利的落叶归根,也算是了结了一件重要的事。 他们这个世界的天道是完整的,世间万物都有轮回。 如果有缘,他们早晚还是会再见的。 - 主题:跟新婚的哥嫂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如何避免尴尬? 正文:如题,哥嫂新婚,正在休假中,日常活动都在家。而我因为工作性质是个家里蹲,每天24小时基本也是待在家里,睁开眼睛就是发发呆,玩玩手机,玩玩健身环,想想午饭吃什么,晚饭吃什么。最后这一点在我哥回家之后也不用思考了,他会做饭,我只要负责吃就好了。我嫂子因为性格跟成长环境,所以不大爱跟人说话,而且对生活常识也比较缺乏。他们婚后的日常就是我哥带着我嫂子体验生活,一起逛超市,一起玩游戏,一起做家务——反正我在这个家里挺多余的。 [回复]啊,这不是挺好的吗?哥嫂和和美美,在家里把什么都包圆了,楼主什么都不用做,只要每天遛自己就好,我没有看出哪里尴尬。 [回复]对啊,题主你未免有点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吧,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听你的描述,你的嫂子是什么富豪家庭长大的千金大小姐,还是高冷型,就这样她还愿意跟你哥一起做家务,还跟没有结婚的家里蹲小叔子住同一个屋檐下,哪里妨碍你了?这个家有你的份,但也有你哥的一份,你要是住不惯,出去找个厂打工就好了。 [回复]接高冷贤惠哥嫂。 [回复]接高冷贤惠哥嫂+1 [楼主]不是,你们没有理解我的意思——重点不是其他,是新婚!新婚啊!这么说吧,我哥嫂他们两个能在一起很不容易,是很经过了一番波折的,可以说是九死一生吧,所以我很高兴他们俩能在一起。我哥还好,我嫂子因为这些经历,所以可能产生了一点心理问题,特别需要跟我哥时刻在一起,才有安全感。他们日常同进同出,这个没问题,我完全没问题!我担心的是别的,举个例子,每次我离开自己的房间想到外面倒杯水都很担忧,很怕一出去就会看到他们两个在外面酱酱酿酿,每晚睡觉的时候也会很担心,怕隔壁房间会传来什么小孩子不能听的声音…… [回复]啊,懂了。 [回复]你这么说我们就懂了,笑,就像是小孩子发现自己的父母还会进行一些造人活动那种尴尬吧。 [回复]楼上这么说……倒是也没什么问题,题主一听就还很年轻,跟哥哥的感情应该很好吧?所以哥哥跟嫂子克服万难结婚之后才没有两个人去外面单独过二人世界,而是回到了家里,应该也是有要照顾弟弟的考虑在,一些长兄如父了。再加上嫂子又是高冷白富美,一整个高岭之花,突然在他面前就表现出另一面……我懂题主的尴尬了。 [回复]我想到另一个问题,题主这么纯情,不会还是在室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楼主]……这不重要!关键是我要怎么才能不那么尴尬,要是突然就提出要搬出去住那也太突兀了,我哥问起我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可是如果不搬走的话,我觉得自己每天都过得很艰难,每次转角都害怕眼前会出现他们在%¥#%的画面,或者睡觉的时候听到一些不该听的声音。我觉得我的症状越来越严重了,我每天都不知道我是几点睡着的,在餐桌上看到他们两个的时候都会条件反射地脚趾抓地。 [回复]所以你是看到过他们两个在客厅餐厅里酱酱酿酿,还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听到过他们的房间里传来什么少儿不宜的声音? [回复]是啊,说了这么多,所以你是看到还是听到了,心理阴影这么重? [楼主]没有。 [回复]…… [回复]………… [回复]……………… [回复]没有你说个什么劲!我还以为你是看到了你哥哥跟嫂子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觉得三观破碎,才尴尬到觉得看他们的脸都想抠出三室一厅,可你都没有看到你在这里说个什么! [回复]处男(怜悯摇头.jpg [回复]小处男(怜悯摇头.jpg [回复]楼主看起来好苦恼的你们不要嘲笑他啦——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回复]明明就你笑得最大声! [楼主]…… [回复]虽然我经过专业的训练,不管发生多好笑的事都不会笑,但是这一次我真的忍不住在地铁上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过楼主我懂你的痛苦,新婚夫妇,而且又是历经艰难险阻才在一起,他们之间的氛围肯定是谁也插不进去,好像随时随地都会搞到一起,旁边路过的狗看了都会感觉自己被踢了一脚,我懂我懂。 [回复]啊,磕到了。 [回复]磕到了+1 …… [回复]你们不要在人家尴尬痛苦的楼里就这样磕起来啊!——所以楼主你的哥嫂长得好看吗?如果好看的话,我也想磕一下。 [回复]同问。 [楼主]好看,要不是住到一起之后我开始尴尬,我也是磕的。如果我不是这个家多余的一员,每天看到他们大概会感激自己能活着,才能看到这么赏心悦目的一对在我面前上演恋综真人秀吧。 [回复]……我嫉妒了,多少还有点恨。 [回复]把赏心悦目的恋综真人秀交出来(伸手,我一生行善积德就该看到这个! [回复]你小子,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回复]身在福中不知福+1 [楼主]这福气给你们——算了不给了,除了这个问题以外,其他我还是很庆幸的,毕竟没有我哥我现在就不能在这里给你们打字了。啊啊但是问题还没有解决啊!你们不要光顾着笑,给我想想该怎么办,真的他们两个在我眼里就是随时随地会¥##%#起来的样子,我很怕啊!我现在感觉每天都在等着靴子掉下来,完全不知道该怎么缓解这种恐怖,我不想看到他们两个在我面前¥%#@!也不想听到他们两个在我面前#¥%¥!除了立刻搬出去我还有什么路可以走吗? [回复]你要是真的这么困扰的话,就出去旅游吧,反正你是个家里蹲,不用上班,随时都可以走的吧?看看哪里有朋友可以接待你,干脆在你哥嫂他们蜜月结束之前,你就在外面全国旅游别回来了。 [回复]对,出门旅游吧,就说你朋友约你去玩,这样也不奇怪了。 [回复]哥嫂新婚在家,尴尬的小叔子独自出去度蜜月是吧。 [回复]红红火火恍恍惚惚哈哈哈哈哈! [回复]笑死。 [回复]笑死+1 [楼主]好主意!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个借口,我这就去订机票,出去浪一圈,等他们回去上班我再回来。 [回复]提桶跑路。 [回复]提桶跑路得好快。 [回复]真好啊说走就走,我却还要上这个b班。 [回复]而且还看不到赏心悦目的恋综真人秀。 [回复]……草,这样一说我更伤心了。 [回复]不过楼主你可以逃避哥嫂的蜜月,但最后还是要回到同一个屋檐下一起生活的。按照过来人的经验看,这种剧情复杂得可以拍偶像剧的夫妇在结婚之后,就算过了蜜月期也还是会一样如胶似漆,张力拉满,一般要等到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出生以后,才会有变化。你最好是调整好自己的心态,或者你也去找个女朋友告别童贞,正视这种事情,不然你可能这辈子都要在外面环游世界了。 [回复]亲爱的哥哥,我今夜就要去远航~ [回复]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楼主]???什么??? [回复]楼主:还要这么久????? [回复]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楼主]我还是去看同小区有没有房子卖吧,买在对面也好,买在楼上楼下也好,回来之后我就到新房子去住吧。 [回复]可恶,说买房就买房的狗大户! [回复]狗大户! [回复]也没有严重到要买个新房子住出去的程度吧?上面说了,等你哥嫂生了孩子就好了,你反正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那么久,也该回报了,就负责给他们带孩子吧。 [楼主]不会有孩子的,我嫂子就算生虱子也不会生孩子的。 [回复]? [回复]为什么这么说?嫂子她有什么问题吗?生不了小孩? [楼主]生不了,我嫂子是个男人。 [回复]????! [回复]?????!! [回复]!!!! [回复]靠!这我就懂了,一家三口里唯一一个直男的尴尬是吧! [回复]楼主别走!把赏心悦目的哥嫂恋综真人秀交出来再去环游世界!! 第163章 回仙(上) 中元节,海岛外围。 一只脚一把踢翻了燃烧的铜盆。 看着地上那个同他们一样身穿鬼王宗弟子服,蜷缩着身体承受拳打脚踢的少年人,他嘲笑道:“祈愿,烧纸?你还真当你那死鬼老哥能回来? “没用的废物,如果不是你,端木师兄何必去执行那种危险任务? “你还在这里烧纸,不如直接去死好了。” 周围响起一阵大笑声,地上的少年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他全身发抖,心中的痛苦远胜□□。 如果他够强,这些人就不能在他面前嚣张。 而如果他够强,哥哥也不用为他去做那么危险的任务,也就不会死。 不知什么时候,这群人终于发泄够了,踢翻了他的贡品,扬长而去。 而失去了兄长庇护的少年麻木地擦去嘴角的鲜血,想爬起来去收拢自己被踢翻的东西。 燃烧的纸钱从歪倒的铜盆飞了出去,渐渐燃烧殆尽。 少年失神地盯着那片灰烬,看它被风吹起,就要飞进冥海的时候,两双靴子凭空出现在了面前。 他红着眼眶抬起头,朝着来人身上看去。 然后,就在月下看到了两个仙人。 成仙,这在此界由来已久。 从三千多年前那次灭世之灾后,此界的规则就重塑圆满,飞仙可以离去,鬼魂可以再入轮回。 端木元脸上泪痕未干,震撼地看着出现在面前的两人。 仙人,这两位必定是仙人,只有传说中的仙人才会有这样的姿容,就算是他曾经遥遥见过的掌门真人也丝毫不及他们。 “仙人……两位仙人是应我的祈愿而来的吗?” 少年喃喃地问。 而刚刚抵达这个世界、准备故地重游的楚倚阳跟北堂寒夜听到这一声充满希冀的祈求,先看向四周,确认落地之处是在冥海,这才看向跪在地上的少年。 楚倚阳看了一眼现场,看到被踢翻的贡品跟铜盆,没有错过端木元身上被人欺负的痕迹。 “没想到。”北堂寒夜耳边响起楚倚阳的声音,带了一丝感慨和兴味,“刚一回来,就要充当一次神仙教母。” 北堂寒夜眉头微挑,在那边生活了这么久,对这个地球的故事他自然不陌生。 他同样通过内部频道问楚倚阳:“你要管他?” 楚倚阳:“管吧,反正我们要做的事也不是那么急。” 这一次他们回来不仅是带着公务,也有假期的。 北堂寒夜便不再说什么。 楚倚阳对着地上的人露出一个笑容:“你想要我们帮你做什么?” 虽然对方站着,自己跪着,但端木元却没有丝毫被居高临下探问的感觉,只觉有如春风拂面。 他的嘴比脑子更快,脱口而出了自己心底最深的愿望:“我想要去幽冥,我想去找我哥!” 楚倚阳闻言一怔,随后下意识地看向北堂寒夜——跟他们的目的地一样呢。 端木元紧张地等待着,就见另一位一直没有说话的仙人终于开口了:“带上他吧。” …… 轮回建立之后,世界的格局更改,前往幽冥的通道再次封闭。 曾经是鬼君地盘的幽冥如今有了新的主人,在某些方面相比鬼君更为霸道。 世间的修仙者不被允许进入幽冥,但攀升到顶峰的飞仙可以去。 不过这些仙人都已经抛却了尘杂,自然不会去冒犯地府之主,所以活着的人想踏足死人的地界很难。 “在这四境三海中,冥海跟幽冥连接最紧密,开启这里的通道最容易。”那个答应帮他的仙人道,“不过要等待时机。” 端木元不知道要等待什么时机,只是默默地点头,跟随着在两人身边。 他没有想过回宗门,他本就是驻扎在这外岛上的弟子,边缘得很。 像他们这样的外门弟子,是一个修仙门派里最底层的工蚁,忙忙碌碌,得到的资源稀少。 就算十年攒到一本筑基功法,二十年攒到一颗筑基丹,冲击筑基境的时候少说也已经五六十岁了,后面基本也就那样了。 而他能得到这样的安排,还是他哥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换来的。 端木元觉得他的哥哥很傻,这笔买卖怎么值呢? 他不应该为一个没用的弟弟冒这个险,他应该保护好自己,或者用冒险的代价去换一个更好的法器。 这样他就不会死了。 端木元想着,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等到再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两个仙人已经走远了。 他做出抹汗的样子,悄悄把脸上不知什么时候又流下的泪抹去了,这才往前走。 “跟上来了。”楚倚阳向着北堂寒夜稍稍地倾近了几分,然后又退了回来。 在旁人眼中,就是两个举止稍显亲密的好友说了一句话。 不是没有察觉到端木元的掉队,只不过他们现在岛上看这个三千多年后的世界,并不需要导游,也没有用得上这个鬼王宗外门弟子的地方。 对他们来说,离开这里不过一年,这边就过去了三千多年。 世界在趋近完整之前,时间流速是不同的,他们那边慢,这边快,最后趋于同步。 一年时间,北堂寒夜已经彻底变了一个人。 在去往那边之后,他很快便入了穿书局,成为了楚倚阳的搭档。 两个人一起完成了不下十个任务,去过不同意识形态、不同科技文明的世界。 北堂寒夜彻底体验到了什么叫“三千世界”,知道了一界之外的宇宙是何等的浩渺。 在无尽的时空中,时刻都有世界在诞生,也时刻都有世界在消亡。 个人在这些瞬息万变的世界面前是何其渺小,那些灰暗带来的痛苦也就渐渐减弱了。 现在的他,是个稳定的人,跟在另一个世界长大的楚倚阳趋近一致。 即便回到这里,想起那些过往,也只是隔着时空在怀望一些泛黄的画面而已。 而且,他们这次回来也跟之前不一样,吃过一次亏,就不会再打没有准备的仗。 不管是他也好,楚倚阳也好,两人的手上都戴着系统手环,搭载了最新版本的系统。 曾经对这个世界影响最深的鬼君没有回来,在地球上待了一段时间以后,他不知又去了哪里。 没有他在,两个人拥有最高等级的自由,实在找不到重启通道的办法,直接定位幽冥过去就行。 所谓等待时机,不过是在阳世停留的借口罢了。 楚倚阳从摊上买了一把纸扇——当然,是跟在他们身边的少年付的钱,他身上可没有现今流通的钱币。 北堂寒夜看他摇了摇扇子,观察了上面写的字,又递给自己,然后说道:“短短三千年,就彻底移风易俗了,仙门归隐,将世间还给了凡人。有了轮回,凡人也不必挣扎求仙,靠自己便可以活得很好,这才是人间兴旺之道。” 端木元听到这话,原本想要反驳即便到了仙门隐没的时代,也还是有很多人不死心,想要求仙问道。 就比如自己,资质底下,不如兄长多矣,却像个添头一样被带进了鬼王宗,不成助力,反成累赘。 如果可以的话,他宁愿当初那鬼王宗的供奉来收徒的时候只带走了他哥,而不是一并带走了哭闹着想要跟着一起走的自己。 他不是求仙问道的料,他当初或许根本只是不想跟兄长分开…… 端木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注意到前面的两人又已经走远了,这里只剩下自己。 他低着头往前迈步,然后左肩被重重地撞了一下,令他失去平衡往后退了几步。 紧接着他便知道撞自己的人是故意的,因为对面又响起了他熟悉的嘲笑声。 “哟,这不是那个没用的丧家之犬吗?怎么不在那边继续烧你的纸,反而走到大街上来了?” 对方满脸戏谑地说着,向左右同行的人寻求认同,然后引起了一阵笑声。 端木元放下按住左肩的手,看着面前这些人,暗暗咬牙。 刚刚就是他们踢翻了他的贡品,踩灭了他的纸钱。 他本以为欺辱过自己一回,这些人应该已经回去了,没想到还会在这里撞见他们。 罢了,像从前一样忍气吞声便是,反正等跟两位仙人去了幽冥找回哥哥,他就不用再回鬼王宗,不用再见到这些人。 端木元的身体做好了挨打的准备,这些人不过也就是想要揍他罢了。 只要护住要害,忍一忍就过去了。 就在他想要抬起双手护住头,闭上眼睛等待将要降临的拳打脚踢时,忽然却看到围观的人群中去而复返的楚倚阳跟北堂寒夜,两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令已经准备好再遭一顿打的端木元一怔。 他知道自己的修为比普通人也高不到哪里去,就算想奋起反抗也打不过这几个人。 可是,当那两个仙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的时候,端木元心中却生出了一种不想忍下去的念头。 他不想让他们看到自己这么窝囊,如果他们知道自己是这样没用的人,不愿意带他去幽冥怎么办? 于是,那几个已经做好了准备,打算先前那样戏耍然后揍他一顿的人就看到端木元放下了手,接着眼里闪过凶狠的光芒,弃防守转进攻,像疯了一样主动朝着他们扑了过来。 当先的那人没反应过来,直接被他一拳揍在了鼻梁上,接着腹部又挨了重重的一脚。 在他眼冒泪花蹲下去的时候,他身后的几人已经朝着少年扑了上去,跟他打作了一团。 楚倚阳跟北堂寒夜在外围看着像凡人一样打架的几人,看端木元以一当五,疯狂地朝这些远强于他的对手攻击撕咬,把其中一人拖倒在地,令周围的摊贩纷纷避让。 二人看了一阵,看端木元渐落下风,总算决定出手。 楚倚阳对北堂寒夜道:“我久不用剑,交给你了。” 第164章 回仙(中) 端木元拜入鬼王宗,修行一直没有进境,在楚倚阳二人看来并不是因为他资质差,而是他的资质根本不在鬼道上。 要是放在北境,他能得入昆仑剑宗的门墙,修习一套适合他的剑法,现在应该已经可以冲击筑基期了。 要教一个有剑修潜质的少年,自然还是北堂这个前任剑尊来更合适。 北堂寒夜没有拒绝,却也没有动作,只是依旧站在原地,声音则穿透了嘈杂的人声跟打斗声,落在端木元的耳中。 被压制在地上的端木元听到耳边传来的陌生心法,被揍得发晕的大脑没有任何反应,可他体内的灵力却随着北堂寒夜的声音运转起来,被几人锁住的肢体也找回了力量。 “——敢打我!”刚刚猝不及防在他手中吃了个亏的人正压在他身上,拽着他的衣领,准备将刚才承受的痛楚双倍奉还,“我打——” 然而狠话还没有放完,明明已经被他的人压制住的少年却猛地爆发出了恐怖的力量,四肢挣动将按住他的几人甩开,然后一下子坐起身,额头重重地砸在他还流血的鼻子上。 “嗷!” 伤处再遭重创,他的拳头也没砸下去,就被少年从身上掀了下去。 端木元从原地跳起身,目光扫过这些欺负自己的人,感到自己的掌心空缺,十分想要握住什么。 就在这时,人群里传来一声“接着”,他下意识地伸手一接,掌中就多了一把木剑。 中元鬼节,冥海的风俗与其他地方不同,百姓并不避讳,夜晚的集市热闹非凡。 这把木剑就是旁边的摊子上卖的,材质平平,主要用来哄小孩。 可对周身灵力澎湃,剑意在四处乱窜,急欲喷发的端木元来说,这把剑却正合他的心。 一剑在手,气质便起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被他甩开的几人看着这个跟往日任人欺负的样子截然不同的少年,心中生不出半点反抗之意,只想着在他走过来之前逃跑:“逃……逃……快逃!” …… 集市上的闹剧最终以几人的鼻青脸肿,叫嚣着他们还会回来,叫端木元等着承担后果结束。 虽然被引入了剑道,但终究没有练过真正的剑法,端木元提着剑劈砍了他们一通,也没能造成太大的伤害,此刻只站在原地重重地喘气。 尽管这些人叫嚣着会回来报仇,要他付出代价,可端木元却没有感到丝毫的恐惧。 眼下,他只觉得胸中长久积累的一股郁气尽出,再也没有先前的憋屈、痛苦跟烦闷,更重要的是,他第一次感到自己掌握了力量。 他低头,看向自己握着木剑的手。 因为用力过度,这只手还在微微发抖,可他却第一次生出了“我或许不是废物”的感觉。 “你不适合鬼王宗。” 一道声音在他身后响起,端木元转过身去,就看到在周围看热闹的人已经退去,只留下楚倚阳跟北堂寒夜还站在原处。 “你该修剑。”北堂寒夜道,这已经算是他口中很高的赞誉了。 楚倚阳则示意他去看握在手中的剑:“这条路合不合适,你手中的剑不会骗你。” 端木元发愣的时候,这两人又已经转身走远了,唯有声音还遥遥地传过来—— “冥海这里没有适合你的门派,等随我们去完幽冥,你要是愿意的话,再带你去北境。” 因为这句话,端木元当晚辗转反侧,没有睡着。 他当然知道在冥海之外,还有四境双海,只是冥海难渡,他们生在这里,就注定了这辈子都很难走出去。 他原本已经打算好了,等去了幽冥见到兄长之后就再也不回阳间了。 他没有修行的资质,在鬼王宗又无亲无故,永远没有出头之日,回来也只会被欺负,可是现在,他面前突然摆上了另一条路。 如果没有见过光明,自然不会觉得黑暗难以忍受,可他已经见过了,甚至前路比他想象的还要光明坦荡,他的心中便又再升起了想要走一走的念头。 这样下去,见了兄长,他恐怕也是会动摇,想要再随两位仙人去北境的。 这样辗转半夜,直到临天亮才迷迷糊糊地睡着,端木元本以为自己接下来几天还要这样再煎熬几日,没想到翌日晚上那两位仙人就告诉他,前往幽冥的通道找着了,同时他们也找到了开启之法,立刻就能下去。 于是,少年还没有从自己的两个选择中决断出来,就被带着一起去了冥海深处的漩涡上空,然后跟这两个可以穿梭阴阳的仙人一起投入了仿佛可以吸尽一切的漩涡,从这个通道进入了幽冥。 冥海深处的通道只能进不能出,除了冥海之中修习鬼道的修士,没有人会从这里下去。 端木元修为低微,在宗门里的身份又谈不上有多高,只是隐约听过门中师长在修习到一定境界的时候会来这里,除此之外,他对这里一无所知。 因为是被楚倚阳跟北堂寒夜二人带着,所以他并没有感受到什么冲击,只是眼一闭再一睁,人就已经从阳间的冥海来到了另一个空间,双脚扎扎实实地站在了地上。 阳间人入阴间,身上燃烧的三把火就如黑暗中的火把一样明显,三人刚入幽冥,便立刻吸引了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 端木元头皮一炸,被这么多阴物盯着,实在不是什么好的体验。 不过他面前的两人只是稍稍转动了一下手腕上的什么东西,然后楚倚阳又拿着那把从摊子上买来的纸扇,往端木元身上轻轻一扇,周围那些阴物的目光就撤开了。 ——仿佛他们仨不再是活人,而是跟他们一样的阴物。 这般手段,端木元只隐约记得似乎是门中记载的高深法门,否则那些以活人之身下幽冥的宗门前辈也不可能在下面自如地活动。 “走吧。”楚倚阳扇弱了他身上的阳火,收回手之后就顺手摇起了扇子,跟北堂寒夜走在了前面。 端木元不敢离他们太远,生怕在幽冥落单,于是赶紧跟了上去。 比起最初在鬼君治下的混沌,如今的冥府秩序井然。 整个冥府被分成十三个区域,每个区域都有十三座城,下到幽冥的亡魂要先经过筛选,称量灵魂的重量,才决定被分配去往何处。 轮回一定,人间兴盛,仙门隐世,幽冥井然。 连伴随鬼君的戾气而生的凶兽都被关押起来进行教化,教化成了便送去轮回,教化不成就继续关着,让整个冥府都变得安全许多。 进入了幽冥的鬼魂也不再修行,修道之人要是中途陨落,自会有自己的去处。 楚倚阳接收完冥府的讯息,对这套现行规则的评价很高,狱修罗不愧是心完全不在统治上,也将魔域治理得最为强盛有序的魔域君主。 而端木元跟随两人下幽冥来找哥,要去的就是修道之人的亡魂下来后归流的地方。 少年很紧张,幽冥用称量灵魂的方式来决定他们的去留,秤的一端摆放他们的灵魂,另一端摆放的是他们一生做的好事。 他哥是为了救同门而死的,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端木元没有下来之前不知道这个规则,现在却开始担心,哥哥会不会已经投胎转世了?那自己来冥府就来错了,他要回到阳间才能再见到自己的哥哥。 他心里各种混乱的念头交错,不知不觉就畅通无阻地跟着前方的两人来到了修道之人死后来到幽冥灵魂聚集的地方。 阳间生灵生命短暂又脆弱易死,每天都有无数亡魂进入幽冥,修道之人虽然寿元比他们漫长,却也不是杀不死的。 这个地方聚集的修道之人亡魂很多,他们看起来比其他亡魂清醒很多,端木元本来还想着这么多人,不知怎么才能找出自己的哥哥,带他过来的两人就已经像进入再熟悉不过的地盘一样,从里面取出了名册,找到了端木元的兄长。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看过修道之人的亡魂名册,楚倚阳再次现身,对端木元说道,“好消息是你的兄长还没去投胎,坏消息是——他正在这里受罚。” 端木元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脱口而出:“不可能!” 只有恶人才会遭受刑罚,他哥一生行善好义,扶弱惜贫,怎么可能会在这里受罚! 楚倚阳没有多说,只是示意他随自己进去。 口说无凭,眼见为实,他见了便知道了。 端木元木然地跟着走进去,也忘了在意为什么他们会在这里行走自由,无人管束。 审判司里的景象跟外头截然不同,少年一走进来就看到了一座庄严的神兽雕像,恍若活物,栩栩如生,而在它面前放着的正是一座秤。 此刻秤上无物,所以左右两边只是随机地上下摆动。 端木元只朝着那秤望去一眼,就感到蹲在地上的神兽仿佛活了过来,眼睛朝着自己看来,如同一瞬间看穿了他的心。 他惊得连忙收回目光,继续跟着楚倚阳往前走,很快就见到了什么叫做地狱景象。 刀山,火海,天灾,人祸,无数的小世界,无数的生灵在其中困顿挣扎,比起人间更加苦痛。 他分辨不出其中哪些是凡人,哪些是修士,因为修士到了这里也跟凡人没什么不同,一身修为尽失。 “仙人……”他一边走,一边将这些受罚的画面尽收眼底,无助地问道,“我哥呢?” 楚倚阳抬手指了指前方:“在那儿。” 端木元抬头一看,见到没有和他一起出来的北堂寒夜正站在那里,身旁还站着一个官吏模样的人。 端木元心中升起一丝希望,又怀着忐忑地走过去,果然刚一靠近,就在那个无数生灵挣扎的小世界中一眼看到了他哥,少年忍不住叫了一声:“哥!” 可惜,身在其中的兄长听不见他的声音。 他正在一场灾祸中,大旱连年,本地无法生存,他在跟全村人一起逃荒。 逃荒路上,粮食跟水都是珍贵之物,用一点便少一点。 而就是这么一点东西,都会引来逃荒路上的其他灾民来抢夺。 刚经历过一场恶战,现在又是逃亡,很快有人掉队。 端木元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哥哥从牛车上跳下,转头去将那掉队的一大一小两姐妹抱起,然后又朝着牛车追去。 牛车上已经挤满了人,剩下的就只有能容纳一人的位置。 他看着他哥拼尽全力把这对姐妹推了上去,然后自己倒在了地上,被一片烟尘隐没。 荒年逃荒,路上没有粮食,灾民们饿急了是会吃人的。 他哥这样倒下掉队,被后面那些人追上,只有被吃掉的份。 “哥——!哥——!!”端木元眼中含泪,大叫起来,“站起来!快跑!快跑啊!” 站在旁边的楚倚阳二人没有阻止他,唯有那官吏模样的人看了他一眼,笑道:“没用的,他听不见。” 因为他搭话,端木元霍地扭头看向他,指着底下道:“你们惩罚来到这里的亡魂,是因为他们是坏人,可我哥他你也看到了,他是个为了救别人愿意自己去死的人,他为什么要受到这样的惩罚?!” 兄长死去的时候,他不在他身边,现在要看着他一再地重复死亡,端木元无法忍受。 但那审判司的官吏却只是笑了一下,并不生气,只对他说:“凡事不能看表面,你怎么知道一个好人背地里就没有行恶呢?” 端木元想要反驳就算旁人可能这样,但他的哥哥绝对不会,可是却说不出口。 他知道凡人是什么样子,也知道在竞争更加残酷的修真界,人会变成什么样子,他的哥哥已经在这里受罚了,难道他真的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做过什么恶事? 楚倚阳看着仿佛从小到大坚持的观点被摧毁,变得摇摇欲坠起来的少年,没有说什么,而北堂寒夜则是看了审判司的官吏一眼。 对方立刻对他笑了一下,不再多言,抬手一挥便改变了下面的世界。 端木元就见到下方的景象改变了,不再是先前的逃荒,而换了一个场景。 他仍旧一眼在其中找到了自己的哥哥,他知道,又一场针对他哥哥的惩罚要在自己面前上演。 他握紧了拳头,看着哥哥同上一次一样,在自己面前为了救别人而死。 这一次,他的死状更加的痛苦,端木元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他能请求让自己下去替代哥哥吗? 在他这样想着的时候,整个审判司又再次有了变化。 那些充斥着不同刑罚的小世界在这一瞬间消失了,里面挣扎的修士亡魂也都被聚集到了同一个地方。 那是一个很大的校场,许多前一刻还沉浸在痛苦中的亡魂站在原地,目光逐渐恢复清明。 所有人都警惕地观察着四周,显然想起了刚刚发生了什么,自己此刻又身在何处。 楚倚阳等四人站在这里,底下的亡魂却像是完全看不见他们。 审判司的官吏一开口,声音就在所有人耳边响起,仿佛来自苍穹笼罩:“这里是冥府审判司,你们应当知道自己被分到这里的原因,修道之人占尽天地灵秀,生来就是罪恶的。” 闻言,底下的亡魂之中生起了一阵骚动。 有人因这句话而若有所思,有人则面露不服。 但官吏没有给他们反驳的机会,而是说道,“方才那两次刑罚你们应该体验到了,留在这里你们就要继续经受众生之苦,以赎清罪孽。但是现在我给你们一个机会,待会儿锣一响,你们就可以向前跑,只要跑出这个校场的人,我就送他去轮回。” 话音落下,不止是底下众多亡魂,就是站在旁边的端木元也面露惊喜之色。 只要跑出去,他哥就不用再受刑罚,而是可以重入轮回吗? 可楚倚阳跟北堂寒夜却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果然,官吏再次对着下面的亡魂补充道:“修道一途,与天争,与人争,你们活着的时候已经争走了阳间众生的很多东西。现在到了幽冥,还是要争——你们周围不止修士,还有很多凡人,这一次你们就跟这些凡人一起,争这个逃离审判司的机会。” 众多修士的亡魂听了,朝着周围看去,果然注意到周围很多鬼魂都是一副惶然模样,跟到了幽冥也敢争一争的修士不同。 一时间,所有人都五味杂陈,尤其是方才那个声音说的,他们在活着的时候就已经争尽天地灵秀,现在到了冥府,还要继续抢夺他们的一线生机。 然而官吏却不打算等他们再权衡斗争,很快手中就现出了一面铜锣,重重地敲击了一计。 音波在校场上空荡开,这一刻,不管前一息在想想什么,底下聚集的亡魂全都条件反射地向前奔跑,朝着那代表尽头的高墙冲刺起来。 官吏放下了铜锣,饶有兴致地看着下方追逐的景象。 前面两场还好,陷入其中的人只是知道自己要是落在后面将会面对的是死亡,可是这一次,他们要克服的却是别的东西。 来了冥府,不管生前修为境界有多高,现在都不过是一个强壮一些的亡魂而已。 跟周围的普通鬼魂比起来,并没有太大的体力上的优势。 他想跟身旁的两位说两句什么,却见到两人的目光都落在下方,显然对这场角逐的结果很是感兴趣,而那个来找兄长的小子更是恨不得直接跳下去拽起他哥就跑。 知晓他们暂时没有说话的兴致,官吏于是也安然地闭嘴了,笼着手看下面的生死之争。 在平坦的地面上奔跑,对这些亡魂来说并不是什么问题,就算是最普通的凡人,也能在求生的念头下发挥出最不可思议的速度。 不过这既然是关系到轮回名额的“试炼”,就不可能这么简单了,他们正在奔跑中,就感到脚下的地面如波浪一般涌动起伏起来。 随后,伴随这样的动静,校场的地面更是突然开裂塌陷,裂出无数大坑,正好冲到上面的人瞬间就掉了下去,被地缝跟大坑吞没。 底下霎时间哀嚎四起,还有尚且幼小的孩子大声地哭起来,实在是叫人不忍。 这个时候,是继续自己冲向重入轮回的机会,还是将这些人救起来,这成为了很多人犹豫的抉择。 端木元握紧了拳头,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哥哥,心中不断地默念:“不要管,不要管,哥哥!你快跑,你快自己跑,不要管他们!” 明明像那人说的那样,已经做过恶人,要落到这里接受惩罚,就不要再不顾自己的性命去救人了。 他哥在阳间的时候,就是极其擅长战斗的修士,到了这样的环境中,自然也轻松闪避过了地上冒出的这些陷阱。 只要他不去管周围的普通人,而是自己冲向校场尽头,就一定能从里面出来,得到重入轮回的机会。 不能再做修士也好,不记得自己也好,都无所谓了。 只要能够再次相见,哥哥曾经照顾了他一世,这一次换他来做哥哥…… 然而上天仿佛听不到他的祈愿,他的哥哥依旧没有做出独自突围的选择。 他明明已经跑到了很前面,超越了大多数人,却还是在变故发生的时候选择了折返回来,去救离他最近的人。 在他回来救人的时候,已经有人趁着这个机会超过了他,跑到前面的位置去了。 他却像完全看不到一样,救下一人之后,转头又去救另一人。 那么多人都陷入地缝中,他竟像是要一个一个地救过去。 在场不少修士只是救离自己最近的人,救完之后便打算继续跑了,看到他这般举动,不由得停下了脚步,最后一咬牙,也跟着回去一起救人。 楚倚阳跟北堂寒夜已经看出了这场试炼的名堂,但见这个年轻人如此,还是感觉到了对方的心性之佳。 审判司的官吏说得没错,修士就是争夺天地灵秀供自己修行,占了凡间生灵许多的资源,所以当凡间生灵有难的时候,就到了他们这些人归还的时候。 端木元的兄长所为,正是如此,无论何时,无论他还有多少的力量,每一分每一毫他都谨记着要用在救人上面。 楚倚阳对着北堂寒夜低声道:“如果他不是早夭,那未来一定会是个顶天立地的大修。” 北堂寒夜无声地赞同了他的话。 而没有看透的端木元到了这时候,已经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他看到了,已经有人跑到了那面墙底下,开始灵活地往上爬,被救起来的人也不断聚集过去,也在试图攀爬。 可他的哥哥却还是在那里,还在救掉下去的人,虽然有人在他旁边搭把手,可是掉下去的人那么多,他想要全部救上来,还是遥遥无期。 他眼角的余光已经瞥见身旁的官吏又拿出了那面铜锣,随着他的用力一敲,端木元的心猛地收缩了一下。 铛—— 锣声响彻整个校场,不管是在攀爬的也好,还是在救人的也好,动作全都停了下来,抬头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敲完锣的官吏施施然地放下手,开口道:“忘了说,这是有时间限制的。你们还有十息时间,当我再次敲响锣的时候,还留在校场中的人就要回去继续接受刑罚了。” 闻言,那些已经来到墙上的人越发加快了动作,很快就有几个人先一步翻过了墙,消失在众人眼中,而留在原地还在救人的那些修士也再次动摇起来。 本来要是没有时间限制,救了人之后,他们也可以护着这些普通人往尽头去,大家一起脱离这里。 可竟然十息过后一切就要结束,那就再不走的话,就要留在这里了。 “对不住,兄弟。”有人一咬牙,对着带头救人的端木微说,“没有时间了,我还想出去,得先走了。” “没关系,我来救剩下的人。”端木微抬头,对说话的人微微一笑,那笑容里没有丝毫阴霾,“兄台已经帮了大家很多了,快去吧。” 看他的样子,竟是已经完全不考虑争夺摆脱责罚重入轮回的机会,而打算确保这些人眼下的安全。 听了这话,先前过来加入了救人行列,现在又打算离开的修士心中感到了一丝惭愧,但还是转头朝着校场尽头冲去。 八息……五息……三息……离墙越来越近,而触到墙的人也拼尽全力,迅速往上爬。 很快,又是几十个人翻过了墙,消失在众人视野中。 端木微才救起一个掉进地缝中的小姑娘,看到她的脸感到有几分眼熟,就听到天地间又是一声锣声,接着仿佛一切都在瞬间定格,连风也停在了原地。 他感到了古怪,抱着怀里像是也在瞬间失去反应的孩子,站直了身体看向四周。 接着,那个今日已经听过几次的声音又再次在穹顶响起:“端木微,你为了救人放弃脱离惩罚重入轮回,现下你还有一次选择的机会,只要你点头,本官就送你去轮回。” 这简直是峰回路转,本来已经彻底死心的端木元一下子抬起头来,眼中燃起了希望。 站在旁边的审判司官吏笼着手,含笑问下方的青年:“如何?” 可是下方的人却没有回答,而是低头看向了自己救起的这个小姑娘。 端详了片刻之后,端木微发现了这种熟悉感从何而来,在第一轮的惩罚中,他从牛车上跳下去救起的那对姐妹中的妹妹正是她。 他再次抬头看向四周,这里的所有亡魂都被定格住了,天地间还能活动的就只剩他一人。 这是审判修士的地方,不该有普通的亡魂,如果这些亡魂被送到这里,只是用于无尽的试炼,那他们就算跑到了墙那边,只怕也是没有机会转世的。 所有人都看着他,等待着他的选择,而端木微最终朝着天穹抬起了头,问道:“如果我愿意放弃这个机会,能换这里的普通人去轮回吗?用我一人换其他人,换十人、换五人,哪怕只换我怀中这个小姑娘一人,换他们离开,是否可以?” “你想好了?”那个始终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审判司官吏问道,“你要放弃轮回的机会,换你救下的这些普通人出去,哪怕只能换你怀中那个小姑娘去重入轮回?” “是。”端木微毫不犹豫地应道,“哪怕只能换她一人。” “这可不是一笔划算的买卖。”那个声音道,随即一改先前的惋惜,语气中带上了笑意,“不过既然这是你的愿望,本官就如你所愿。” 第165章 回仙(下) 话音落下,端木微便看到眼前被定格的一切化作雾气消散,连带着他怀中抱着的小姑娘也不见了。 天上的穹顶也消散了,那个声音继续道,“方才那些翻墙出去的,他们会被洗去修为记忆,重入轮回。那些跟你一起出手救人的,各审判司尚有空缺,他们会分配过去,保留修为,继续在阴间修行。而你,本官这里正好有一个缺,你就留在这里做一员差吏,继续践行你的道吧。” 端木微眼前出现了审判司的屋顶,而整个大厅中就只有他一人。 前方站着的是审判司的官吏,还有——他的目光掠过楚倚阳跟北堂寒夜二人,落在弟弟身上,还未从试炼选吏的真相中回神,便震惊地叫出了弟弟的名字:“阿元?!” 端木元历经大悲大喜,此刻见到哥哥不是要再受刑罚,而是被选拔为了冥府审判司的差吏,顿时忍不住大哭出声:“哥!哥!太好了……你能在幽冥继续修行,太好了——太好了!” 不然像他兄长这样好的人,这样优秀的资质,却要因为这样而道途中断,还要在幽冥遭受刑罚,叫人怎么接受,叫人怎么甘心! …… “……修道之人一身修为得来不易,若是就这样打散,再如一张白纸般重入轮回,那就太可惜了。因此幽冥选拔吏员,多从有德却早夭的修士中选拔,过方才那三关就可以定下了。我这里空缺少,来的人却多,只能将选拔的标准定得苛刻些。” 审判司的官吏对着在中途就已经看穿门道的楚倚阳跟北堂寒夜解释道,说完对着刚听完弟弟是怎么在中元祈愿,又是怎么下来找自己的端木微笑了笑,道,“不过你放心,来了我这里,只有资源多的,没有比旁处少的。” 等到他在冥府修行够了,有了成仙机缘,便可以直接以鬼仙之体飞升中州,飞升时直接重塑肉身。 若是机缘不够,就可以转世重修,相比起其他人他会更加容易回到原本的境界,还有福德加身。 冥府虽然跟天道一样,看似无情,但却是公平的。 它会给每一个夺取了天地灵秀的修士劫数加身,也会给每一个守护了天地生灵的修士以额外的回馈。 狱修罗治理冥府的手段之高明,在对待修士的规则上就可见一斑。 为着冥府而来,想看狱修罗将这里治理成什么样的楚倚阳对此心服口服。 他尚且如此,就更不用说是端木元了。 自己的兄长成为了冥府官吏,还能在幽冥继续修行,端木元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能比这更好的。 “谢大人。”端木微先谢过了自己的这位新任上官的青睐,又谢过了带着弟弟下来找自己的楚倚阳二人,谢他们容忍弟弟的无理请求,还护了他一路,然后问道,“那方才试炼中我看到的那些普通亡魂……” 他的上官笼着手,含笑道:“是从旁处调来打工的,打完就送回去,还能赚些香火。别的审判司给多少本官不知道,本官只知每次我司要招人,那些城都是抢得打破头。” 也就是说,那些是雇佣来演戏的平民,就算跑不出校场也不会有什么事。 端木微彻底放心了。 端木微要留在幽冥,端木元却是要回阳间,兄弟二人注定分离,剩下相处的时间不多了。 楚倚阳跟北堂寒夜于是留他在此处跟兄长团聚,他们二人则离开前往去见此行最要紧的人。 冥府从原本的荒芜无序到现在秩序井然,对三界众生都有一套规则,历经了三千年时光。 而这三千年中,冥府的审判司从最开始的草创到后面分工明细,在其中供职的差吏也不知换了多少代,唯一不变的就是冥府之主。 狱修罗在这个位置上坐了三千年,还会坐下一个三千年。 从替代鬼君掌管冥府,成为这个世界的基石开始,他就注定和此界捆绑,没有离开的一日。 他自己也接受了这样的命运,在冥府诸事走上正轨之后,就很少再离开自己的宫殿。 楚倚阳跟北堂寒夜在幽冥行走畅通无阻,毕竟谁也不会不知道北堂寒夜是狱修罗之子,是他们严格意义上的少主。 先前来到这处审判司,只是亮出这一重身份,那官吏就很快热情地接待了他们。 而现在,他们要找狱修罗的消息应该已经传到冥府深处的宫殿中了,楚倚阳自觉这样先放出风声再上门,不算是突兀。 只是没想到,等他们去到狱修罗的宫殿,却被告知冥府之主不在,两人扑了个空。 “人不在宫中。”北堂寒夜问来接待他们的小鬼,“那他去了哪里。” “这个冥主大人说过。”小鬼笑着说,“大人说,如果少主来了,就请去冥河边找他。” 说完,他还向楚倚阳点了点头,示意他这个邀约对他来说也是有效的。 “好,那我们过去找他。”楚倚阳也对他一颔首。 然后,便在地图上寻了冥河的位置,和北堂寒夜一起瞬息转移了过去。 狱修罗不在宫殿中等待归来的儿子,他去冥河要做什么? 这个答案,在两人一在冥河边现出身形,看到站在河岸这边望着对面茶摊的狱修罗时便有了答案。 昔日的魔域之主,如今的冥府之君,他站在冥河边上的身影看着跟过往并没有什么不同。 依旧是同样的面孔,同样的衣着,同样的气质,甚至目光所落之处,看着的也是同一个人。 在看到茶摊前那个陌生又熟悉的女子身影时,哪怕是已经跟过往和解,不再执着于身世的北堂寒夜,脸上也不由得露出了怔忪的神色。 冥河对岸的茶摊前,已经忘记了过往的美人正站在那里,为每一个过路的亡魂倒上一碗茶。 喝过这碗茶之后,亡魂就会前尘尽忘,然后顺着这条路走上轮回台,重入轮回。 她看起来对这样的工作很是满意,在给亡魂倒茶的时候,自己也会斟上一碗。 这一刻,狱修罗跟北堂寒夜这对父子的表情达成了高度的一致,全都在出神地看着她脸上这种他们少见的轻松跟快乐。 轮回台开启的时间有定数,很快今日投胎的亡魂就已经全都过去了,茶摊后站着的女子结束了今日的忙碌,开始收拾茶摊。 然后,她看到了站在冥河对岸的人,直到这时,一直静静看着她的狱修罗才有了动作。 他走上了流淌的冥河,河水在他脚下流淌,却没有沾湿他的鞋子和衣袍。 等来到茶摊前,他跟这个看起来不再记得他,所以和记忆里那段最美好的日子反而相似的妻子说起了话。 北堂寒夜看着自己的父母在死后的世界忘却了隔阂,这样站在一起,听身旁的人低声道:“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如果一切就只停在初见的时候,那就不会有后面那么多悲伤的事了,“看来你母亲还是喜欢他的,不然不会选择这样留下。” 没有等到北堂的回应,楚倚阳看向他,问道,“要过去跟她说说话吗?” “不用了。”北堂寒夜摇头,她对他父亲有情,对他却未必,“而且就算过去,在她眼中我也只是个陌生人。” 既是如此,又何必再去给她添一丝烦扰。 本来他们回来,也没有想过还能再见到她。 冥河旁边的光线渐渐暗下,去茶摊前和她说话的狱修罗也回来了。 河对岸的景物变得朦胧起来,只剩下一个个黑暗的轮廓。 父子相见,尽管对北堂寒夜来说,自己离开只是一年,可对狱修罗来说,他们却已经分别三千年。 所以对儿子身上的变化,狱修罗并没有觉得意外,时间总是能改变很多东西,何况他还是在喜欢的人身边度过了三千年时光。 “走吧。”狱修罗率先走在了前面,准备回往自己的宫殿,而楚倚阳跟北堂寒夜跟在他的身后。 他们父子相见,彼此都像是没什么话要说,可楚倚阳却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问狱修罗:“你和她每日这般见面,到了第二日,她还会记得你今天和她说过什么话吗?” “不会。”狱修罗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那恭喜了。”楚倚阳十分快速地道,“她对你的感情比我想的还要深,不然不会选择每一日都重新爱上你。” 几千年都已经喜怒不形于色的冥府之主在前面顿了一下。 北堂寒夜就在他身边,代替狱修罗向他露出了“你在说什么”的表情。 不过这句话大概确实说中了狱修罗的心理,等回到宫殿以后,所有遇见他们是鬼侍都觉得今天的冥君心情看上去格外的好,也许是因为少主回来看他的原因吧? “你们离开此界多年,这次是为了什么目的回来?”狱修罗坐在自己的王座上,一面喝酒一面问道。 对他来说,自己的儿子当初就是趁着屏障打开,飞升去往天外,证得逍遥,别说是三千年,天外之大,他就算在外面再三千年也游历不完,不该这么早回来。 北堂寒夜不似以往沉默,他应道:“一是回来看幽冥现在如何了,二是送一样东西回来。” 尽管他说的是两件事,但狱修罗听明白了,如果第一件事的标准自己打理的幽冥没有达到,那第二件事他们是不会提的。 现在既然说了,就说明前一项基本上算让他们满意了。 狱修罗难得对后面那样东西有了兴趣,放下了酒杯问道:“是什么东西能让你们特意跑一趟?” 宇宙之大,外面稀奇古怪的宝物想必很多。 他这一生注定要困在此方乾坤里,不能亲身出去一见,因此对这个东西产生了好奇。 楚倚阳从袖子里取出了一个盒子,轻轻一托,盒子就朝狱修罗飞去。 嫌它飞得慢,狱修罗抬手一招,那巴掌大的盒子便加快速度飞了过来,落在他手中,盖子“啪”的一声自动开启。 狱修罗看着里面装着的东西,眉心微微蹙起:“石头?” 盒子里安静地躺着一块石头,看起来没有任何的稀奇,但是他们二人回来一趟,不可能只为了送一块毫无用处的石头给他。 “是基石。”楚倚阳道,“还是没有生出灵性的种子,只要把它埋在这个世界的土壤里,用心培育,就能成为替代你的基石。” 听懂了他的话,狱修罗心中一跳,再看盒子里这个毫无光华的石头,顿时感觉不同了。 楚倚阳似乎是怕他有心理压力,又道,“本来我跟北堂来之前,还担心你一个人没办法养,不过现在看来,你完全可以去河对岸跟她一起重新再养一个孩子。” 养育一个足以成为世界基石的神明,为幽冥培养下一任主君,正是从头开始养一个孩子。 “……也算是弥补遗憾吧。”楚倚阳说完,觉得狱修罗是听明白了,看他合上盒子,把里面那颗还未孕育的种子收了起来,就从座位上起了身,对这父子二人道,“你们聊,我出去走走。” 他在这里,这父子二人怕是不好意思开口交流。 狱修罗以己身为基石,消弭了灭世的灾劫,又开创了冥府之治,这些功德足以让他白日飞升。 而北堂的母亲留在冥河边,为投胎的亡魂煮茶送茶,功德也总有积攒足够的那一日。 得获自由,证道逍遥,那往日心结总有彻底消弭之时。 楚倚阳停在殿外,抬头看着阴间残缺的月亮,下一次他们再休假回来,说不定就人月两团圆了。 (全书完)